第一卷 初入江湖 (31-40)
第三十一章顺势而为
神仙居,楚云馆。
可人语气中不觉带了几分激荡:「如此厚谊,可人愧不敢当。」
「可人姑娘,邓某终日蝇营狗苟,与孔方为伍,一身铜臭,自昨夜见姑娘一面,魂牵梦萦,夜不能寐,始知世上方有」情「字一说,若姑娘不弃,邓某愿舍弃家业,与姑娘效法梁氏夫妻,操舂举案,终老田园。」邓通诚恳言道。
「官人既有深情,妾身岂能无意,红拂夜奔,亦是妾身心愿。」
「可人……,春宵一刻值千金!」邓通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
听壁的白少川剑眉轻蹙,丁寿眉毛一挑,脸上不自觉出现一丝猥琐的笑意,有好戏看,哦不,好戏听了,二爷的窥私欲蹭蹭上涨,整个身子都快贴到墙上了。
「官人,且待酒宴之后……」可人声音有些羞涩。
「这个……」邓通有些急不可耐。
「邓爷,可人,方大少来了。」神仙居老鸨秦妈妈声音突然响起。
「来得可真不是时候。」邓通与丁寿心中同时道。
白少川起身示意丁寿出房。
「日月精魄已然易手,怎么办?」丁寿问道。
「如今已经明了,可人必是夺宝中人的一支,只不知她是哪一路的,酒宴将开,荣王府侍卫必然接管楚云馆,留下几人盯梢,速速回禀督公为上。」白少川展开折扇,轻轻摇动。
丁寿点头认同,瞬间心中有些同情牟斌了,真不知牟大人知道这个宝贝女婿所作所为会作何感想。
这时有番子奏报:刘瑾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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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内堂。
换了便服的刘瑾逗弄着笼中金丝雀,听二人禀报京中发生之事。
「不管那个可人是哪一路的,小川盯紧了她,将她一举一动掌握在手里,估计她会很快出京,离得越远越好,远到牟斌鞭长莫及,咱们才好发力。」刘瑾轻声细语地下了命令。
二人领命退下,不多时有人来报,神仙居外有一人行踪可疑,看身形应是昨晚夜探小财神府之人。
「不会看错吧,夜色昏暗,那人又一身夜行衣,可别出了岔子。」丁寿怀疑道。
报信番子信誓旦旦道:「属下断不会认错,若有差池,属下自己废了这双招子。」
白少川一旁解释道:「酉颗领班计全,绰号」三眼雕「,长于追踪识人,他认准的应是不差。」
二人随即带人隐匿于神仙居外,见院外车马簇簇,王府护卫还算尽职尽责。
楚云馆内,酒宴正酣。
邓通心有所思,频频劝酒,希望两位好友极早尽兴,好容他成其好事,偏偏这二位兴致颇高,高谈阔论,饮酒唱令,终不言退,他邓财神总不好开口撵人,只得耐着性子陪酒。
「王爷,邓府老管家来访。」一名王府侍卫进来奏报。
「他来做什么,唤他进来。」邓通纳闷。
邓府老管家从邓家老辈起便开始伺候,如今一大把年纪,一副忠厚之相,见了在座几人便上前施礼。
「有什么事?」邓通问道。
「老爷,夫人请您回去。」老管家道。
「这才开席多久,客人还未尽兴,回去作甚?」邓通不悦。
老管家堆着笑,道:「夫人让我给您带句话,请老爷近前。」
「说吧,在座都不是外人。」邓通道。
老管家有些为难,「有些不方便。」
「说。」邓通有些恼怒,连个老家人都不听他的话了。
「是。夫人说……」老管家看看在座几人,还是尽量把声音放低,「如果老爷此时不回,以后也不要回去了。」
声音再低,屋内几人也听清楚了,邓通被气得站了起来,偷偷打量其他人的神色,早知邓府情形的荣王与方旭忍俊不禁,可人面上倒未有轻视之意,让这位小财神羞恼之余暗松了口气。
酒宴作罢,邓通未能一亲芳泽,悻悻地上了邓府马车。
「咱们这位小财神真是色令智昏,以他府中那位醋娘子的性子,怎会让他在外过夜,落入彀中而不自知,可笑。」丁寿此时不忘调侃一二。
「这女子步步算计,看似行险,却无损毫发,比之凭武强夺的那些人,可高明万分。」白少川道。
丁寿饱含深意地看了白少川一眼,「白兄倒是惺惺惜惺惺啊。」
王府侍卫一撤,被盯紧那汉子即潜入神仙居,约莫一刻功夫,便携可人带包裹而出,此时的可人虽洗尽铅华,布裙荆钗,仍是容貌殊丽,明艳无俦。
「大哥,都准备好了?」可人一上马车便关切问道。
那汉子浓眉大眼,比可人要大上七八岁年纪,一边驾车一边答道:「放心,朝阳门守军那里已经使了银子,可以放我们出城。」
可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好,这下泰哥有救了。」
大汉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别这么说,大哥,为了凌家,可人心甘情愿。」
不多时,马车便已赶至朝阳门。
「什么人?」城门守军涌了过来。
「几位军爷,家里人病重,急着回去,请几位行个方便。」驾车大汉陪笑道。
「城门落锁,赶明早吧。」城门官摇头,还使了个眼色。
大汉不明所以,「军爷,咱们一早说好的……」
「什么说好的,胡说八道,爷根本不认识你。」城门官急了。
大汉强压怒气,从怀里掏出银袋,「军爷,实在是家里病人等不及,还请通融一二。」
城门官不接银子,避嫌般跳开,「大胆刁民,竟敢贿赂门军,来人啊,给我拿下。」
大汉托着银子一脸懵懂,什么时候大明的门军这般清廉了。
「行了,别再喊了。」轻佻声音响起,一个身着蓝袍的清秀少年踱了过来,「搞得跟真事一样,演给谁看啊。」
「卑职一向尽职尽责,从未有贪赃渎职之事,请大人明察。」城门官瑟瑟发抖。
「要出城?」少年打量了一眼大汉,问道。
「是。」大汉摸不准此人来路,不变应万变。
「车里什么人?」
「家中女眷。」
少年听了上前将车帘撩起,「哟,这不是可人姑娘么?」
「原来是丁铛头,怎么东厂也管起守门的事了?」可人在车内施了个半礼,朱唇轻启问道。
「风闻昨夜邓府闹刺客,咱们也不能光让锦衣卫的兄弟们忙活不是,倒是可人姑娘,听闻今夜与京城三少把酒言欢,怎么又急着出城了?」丁寿嘻笑道,一副不正经的欠打模样。
「酒宴已散,妾身家中有病人亟需看顾,故夤夜出城,还请官爷高抬贵手。」可人纤纤玉指轻抚乌云,嫣然一笑。
「亲人抱恙,还有闲暇侍宴之后才以归省,对比当日,姑娘还真是厚此薄彼啊。」丁寿慢悠悠道。
「荣王凤子龙孙,贵不可言,邓府财雄势大,富可敌国,方大少交游广阔,友遍天下,无论哪一个妾身也得罪不起,形势比人强,可人也是无奈,还请丁铛头见谅。」可人幽幽一叹,柔肠百转。
「说得好,自身不如人,也难罪及他人,丁某受教。」丁寿半真半假作了个揖,随即一伸手,「拿来吧。」
马车上二人同时一愣,「什么?」
「方才要给门军的东西啊,大晚上总不能白让人辛苦吧。」丁寿理所当然道。
大汉心中狂喜,取出银袋奉上。
丁寿看也不看,将银袋丢给城门官,「开门,放人。」
「大人,这不好吧……」城门官有些吃不准这位爷的路数。
「嫌少?」丁寿眼睛一翻。
「不敢,不敢。」城门官立即令手下开门。
「今日谢过丁铛头援手之恩,来日自当报答。」可人盈盈一笑,明艳照人。
「有机会的。」丁寿笑道。
可人只觉丁寿笑容中带着几分邪气,心中一震,未及多想,车轮滚滚,出城而去。
「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可人儿,邓通这番入局也算不得冤。」丁寿赞道。
城门暗影中走出白少川等人,一向眼毒的计全躬身道:「二位铛头,那汉子应该是九江凌家庄的凌安。」
「凌家庄?自从凌腾蛟死后已经沉寂多年,怎么又掺进这一滩浑水了?」白少川疑惑重重。
「管他呢,白兄,可人姑娘丽质天生,且莫要牛嚼牡丹,辣手摧花,还望三铛头一路上保全一二。」丁寿千叮万嘱。
白少川没那么多功夫跟他磨嘴,瞧着自家这位不务正业的四铛头,无奈点头,「尽力吧。」
第三十二章马脚显露
车辚辚,尘飞扬,凌安驾着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前行。
马车简陋,又无减震,可人饱受颠簸之苦,俏脸苍白,烦闷欲呕。
「可人,前面有处茶棚,咱们歇歇再走吧。」凌安见了可人脸色心中不忍。
「大哥,我无碍的,还是赶路要紧。」可人强笑道。
「是我累了,想歇歇。」凌安自顾减缓了车速,勒住马匹。
可人知晓其心意,莞尔道:「谢大哥。」
茶棚只是路边临时搭设,方便过往客人歇脚使用,很是简陋,三五张桌子,七八个条凳,茶博士在一张桌子上埋首打盹。
「伙计,来壶茶。」凌安请可人坐下,对着茶博士喊道。
梦境神游,茶博士无一丝反应。
凌安与可人相视一笑,走到近前,推了一把,「伙计,来客人了。」
茶博士身如软绵,一推即倒,面上是骇人的青灰色,肿胀的不成人形。
凌安惊得后退一步,「可人,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哎呦,二位客官,既然来了小店,怎么着急走啊。」
数人由茶棚后转出,领头的红衣女子得意笑道。
「凌家庄凌安携弟妇在此拜会,不知哪路朋友当面?」凌安凝神戒备,拱手为礼。
「少报字号唬人了,凌家庄的招牌在我唐茯苓眼里不值分毫。」红衣女子拨弄鬓发,咯咯笑道。
「原来是唐三姑芳驾在此,凌某失敬,凌家自问与唐门并无过节,不知足下意欲何为?」
「放下日月精魄,去留随意。」唐三姑道。
「强人所难,看来今日唯有做过一场了。」凌安沉声道。
唐三姑又是一阵娇笑,花枝乱颤,「做过一场?没那个机会了。姑奶奶在这里与你磨嘴皮子,你当为何?」
凌安面色一变,低头见自己两只手都已渐成青灰色,与那茶博士脸色仿佛。
「本来只是一只手中毒,你偏偏假客套行虚礼,不过无所谓,一只手两只手结果都一样是——死!」唐三姑冷笑一声,「上。」
数名唐门弟子分别向凌安与可人扑来。
凌安只觉双手肿胀,不能持物,眼见唐门弟子近前,将刀鞘夹在腋下,身子一甩,单刀出鞘。
凌安将家传刀法的缠字诀用到极致,一柄单刀犹如活物,盘旋在凌安手腕之间,刀光飞舞,血花四溅。
「唷喂,好一个缠手摘心,耍得挺好看的。」唐三姑娇笑道,对倒在地上的唐门弟子看也不看一眼。
凌安挡在可人身前,两只手腕夹着单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适才消耗也是不少。
「官道上人多眼杂的,既然你们一心求死,姑奶奶只好不留活口了,暗青子招呼。」
闻听唐三姑下令,余下的唐门弟子纷纷抛出暗器。
凌安拼尽全力,一柄刀如闭门铁闩,风雨不透。
唐三姑面上浮起一丝歹毒笑意,从腰间掏出一物,喝声:「看打。」向凌安击去。
凌安挥刀便砍,耳边忽听一个声音提醒,「退开。」不及细想,凌安连忙纵身后跃。
「砰」的一声,那物于空中爆裂,发出浓浓黑烟,及无数「嗤嗤」的细微声音。
凌安竭力舞刀,耳听一阵叮叮当当之声,好不容易暗器之声渐止,他也不慎吸入少量黑烟,感到一阵眩晕,摇摇欲坠。
「可人!」凌安忽然发现可人不知何时已软倒在地,惊骇疾呼。
大势底定,唐三姑胜券在握,掐着柳腰一指二人道:「把东西搜出来,马上灭口。」
残余的几名弟子领命上前,凌安此时身中前后两种剧毒,无力反抗。
一个懒散的声音突然响起,「杀人夺财,你们这买卖比爷的划算。」
「是谁?」唐三姑扭身厉喝。
一名穿着粗布短衣的健壮汉子拄着一把长剑,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爷姓宋,平日最喜与人送终。」
「一剑宋中?!」唐三姑惊道。
宋中很开心,「看来爷名气在外,将来生意少不了。」
「今日的事宋朋友既然赶上了,也是有缘,不妨开个价钱,唐门双手奉上,大家各得其所如何?」
宋中摇头,「爷可不与你这心肠歹毒的娘们做生意。」
「宋中,你别不知好歹,你也是靠杀人赚钱,又强到哪里?」唐三姑怒喝道。
宋中长剑一指地上的茶博士,「爷不杀无辜。」
「找死,上。」多说无益,唐三姑也不废话。
宋中一声长笑,剑已出鞘,身如游龙出水,星驰电走,片刻不停,唐门弟子纷纷倒地,竟无一招之敌。
「唐三姑,拿命来。」宋中长剑一摆,奔唐三姑而去。
唐三姑已被宋中快剑所吓,不敢迎战,纵身疾退,手中同时甩出两三个球状黑影。
宋中面色一凛,不敢小视,长剑在地上一点,借势翻飞,后退数丈。
只听「蓬蓬」几声爆裂,重重黑雾中夹杂多种暗器激发,声势骇人。
待得黑雾散去,唐三姑早已不见踪影。
「跑得倒快。」宋中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扛着长剑对着凌安喊道:「诶,你没事吧?」
凌安此时单膝跪地,强自支撑,听了问话勉强道:「在下无事,敢请阁下帮忙看看敝同伴如何?」
「麻烦。」宋中一步三摇慢腾腾蹭地到了可人身前,看清可人容貌后,整个人便是一呆,「是你?!」
「兄台,她怎么样了?」凌安身在不远,却移动不得,忧心忡忡地问道。
「啊……哦,她脉息很弱,应该是中了毒。」宋中慌忙大力摇了摇头,将心中杂念赶走。
「这该如何是好啊!」二人全都中毒,寸步难行,自顾不暇,还谈何返回凌家庄,凌安心焦,五内如焚。
恍然想起什么,凌安勉力高声喝道:「适才不知哪位朋友出言提醒,可否现身一见,容凌某当面答谢。」
「不必谢了,我也救不得你。」
一名白衣公子立于官道,丰姿俊雅,衣袂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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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北镇抚司内堂。
牟斌独自一人捧书品茗。
呼延焘挺身而入。
「卫帅,口供得出来了。」呼延焘身上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牟斌「哦」了一声。
呼延焘继续道:「他们是天幽帮的人,进京是为了抢夺一对名叫」日月精魄「的玉珏。」
「日月精魄?」牟斌掩卷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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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小财神府。
「诶,你说爹怎么突然问起那对玉珏来了?」牟惜珠对着铜镜,边卸妆边问道。
「岳父不是说了么,近来有江湖匪类在打玉珏的主意。」邓通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妻子。
「好端端地,那对玉珏怎么就不见了?」牟惜珠疑惑问道。
「前几日府中闹刺客,怕就是那时失窃了。」邓通很佩服自己的急智。
「哼,这些蟊贼越来越猖狂,主意都打到御赐之物上了,岂有此理!」
见夫人又要大发雌威,邓通连忙极力安抚,才哄得牟惜珠心情舒畅,安心上榻……
「呜呜呜……真舒服!」
仅着中衣的牟惜珠赤裸着下身,骑在邓通的身上,上下挺动着腰胯,用肥厚湿润的蜜唇套弄着邓通的阳物。
邓通的中裤未及脱下,只褪到膝盖上,已经射过一次的阳物,在牟惜珠激烈的套弄下涨得发麻,邓通暗自叫苦,自家醋娘子不光性格强势,在床上也强势如此,若是不能让她满意,怕是少不了一番苦头。
牟惜珠此刻也是满头大汗,连续盏茶时间的套弄,把她累得气喘吁吁。
「用力……使劲……干穿我……」渐渐进入状态的牟惜珠淫话连篇,在邓通的身上拼命扭动着肥大屁股。
邓通像被强奸了一般,被压在身下肆意玩弄,倍感屈辱,但阳物还是在牟惜珠温暖的小穴中越来越坚硬,在牟惜珠的身下连连挺腰,阳物连续插在花心上。
「啊——」牟惜珠失声大叫,抬起大屁股狠狠地向下坐了几下,然后浑身抽搐着达到了高潮,几乎同时,邓通也哆嗦着射出今晚第二波精华。
「今晚你还行!」终于得到满足的牟惜珠,意犹未尽地在邓通圆圆的脸庞上亲吻着,邓通面上应和,心中却充满失落,多年夫妻,自己还是畏妻如虎,连床笫间都是弱势,不由想起了神仙居内那个楚楚可人的倩影。
邓通一声长叹,拉过锦被将二人盖上,道声睡吧,忽然警觉床边站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蒙面人。
牟惜珠一声惊叫,缩在一边,蒙面人抽刀逼住二人,闷声道:「不许出声,说,日月精魄在哪里?」
邓通眼珠一转,立即道:「前天夜里府中遭贼,想是被那人偷走了。」
「不错,那夜的人就是我,我根本没有找到日月精魄,所以一定还在你们府里,若是不说……」那人作势欲砍。
「别!」邓通惊惧之下实话脱口而出,「日月精魄让我送人了。」
牟惜珠惊讶的看了眼邓通,没来得及教训,再看那黑衣人拉下了面巾,一道刀疤赫然入目,正是自家父亲爱将呼延焘。
一向骄纵的牟惜珠怒气顿生,才要出言呵斥却又发现不知何时,牟斌站在门前脸色阴沉的盯着自家夫妻二人。
第三十三章旧友新朋(上)
京师正阳门周围以及南至鲜鱼口、廊房胡同一带作坊林立,商旅云集,从钱庄票号到珠宝玉器店各行各业不一而足,为免宵小乘机扰乱京师太平,弘治元年开始在街头巷尾设置大栅栏,昼开夜闭,倒也成了京中一个消遣去处。
廊房四条一带有许多茶楼,茶楼内提供点心小吃,还设有戏台,各茶楼都有演杂剧的,唱南曲的,说平话的招揽顾客。
如今一个茶楼内台上说书的是京城有名的快嘴刘,吐沫横飞的讲着一段《西游记平话》,此平话从前朝就已流传,此时把各类平话、传说整理编写出《西游记》的吴承恩大才子还不知在哪个地方穿开裆裤和泥巴玩呢。
丁家二爷如今就是百无聊赖在二楼一桌边喝茶捧场,时不时惠而不费的喊几声好,待快嘴刘讲到五行山下大圣被压,且听下回分解时台下众人一片意犹未尽,邻桌有人嘟囔道:「难得出来一次,听书都听不爽快,那孙猴子恁得可怜,本领如此高强却还被佛祖降服,压在山下五百年,仅靠铜汁铁丸为食。」
丁寿扭头看去,邻桌坐着一个贵介公子,年纪约十五六,衣饰华丽,身旁陪坐一个管家模样打扮的,正开口劝解:「公子爷无须为这猴子担心,佛祖慈悲心肠,五百年苦不过是磨砺猴子心性,将来破山而出赐予大任,护祐江流儿到达灵山,取得真经,受封成真,也是一大圆满。」
少年心性易于开解,那年轻公子果然展颜,却听旁边一声嗤笑,那管家对旁人可不像对自家主人一般和气,抬头瞪向丁寿,双目开合竟然精光四射,俨然是一内家高手。
丁寿内心惊诧,脸上却不露声色,「二位恕罪,适才听得兄台所言一时失态,还请见谅。」
少年倒是没有动怒,饶有兴趣的看着丁寿:「这位兄台对孙大圣最后得成正果有别样看解?还是觉得大闹天宫如此大罪佛祖不该对这猴头网开一面?」
「看解不敢当,孙大圣英雄盖世却落个修成正果的下场,觉得可悲罢了。」
「哦,修成正果不好么,兄台何以用」下场「作比?」少年奇道。
「修成了佛却也没见哪个庙供奉,佛祖也许真的心存慈悲,只是有一件事,佛祖没有猜到,也没有看透。那个压在五行山下历经五百多年磨难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逍遥自在,号称齐天大圣的猴子了,如来没有杀他,却毁了原来的他!」
闻言那二人都默然不语,少年脸上阴晴不定,喃喃道:「他已不是他,他毁了他……」
此时戏台上已经换了一出《救风尘》,丁寿再无兴趣,一帮男伶扮上女装咿呀作态,自家三铛头不用扮相都甩出他们一条街去,同二人道声告辞就起身离开。
回东厂的路上,丁寿一直寻思着适才二人什么来路,年轻的一身贵气,随从深藏不露,绝非一般人家,到了地头也未想个明白,甫进东厂,便有番子来报,三铛头回来了。
丁寿不再耽搁,疾步走进大堂,见白少川刚刚入座,看情形应是向刘瑾禀报完毕。
「白兄,怎回来地这般快?」丁寿向白少川打了个招呼,便将疑惑问出。
「那两人出城后着了唐门的道,都已中毒,幸得被江湖中以快剑著称的宋中搭救,刚刚送入了长风镖局。」说到这白少川想起了什么,揶揄一笑:「丁兄可以死心了,那个可人名花有主,是凌安兄弟凌泰的未婚妻。」
丁寿古怪地打量了白少川一番,未婚妻而已,便是已经嫁了人又有什么了不得,二爷几曾忌讳这个,你开心个什么劲。
刘瑾轻笑:「如今兜了一圈日月精魄又回到了京城,若是再被牟斌寻回,咱们爷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白少川上前躬身领罪,丁寿纳闷道:「既然是中了唐门的毒,白兄在路上给他们解了就是,何必让他们巴巴的再跑回来。」
白少川难得苦笑:「这可难为我了,凌安中的毒不只是唐门的,而是唐三姑得自湘西言家的」腐骨尸毒「,在下可没的解药。除非是金针沈家的传人,可凭金针度穴锁住周身穴道,再将毒素逼向一点,缓缓排出,白某却是力有不逮。」
「难道这长风镖局便有解毒之法?」
「久闻卫遥岑乃女中诸葛,博学多闻,或可解毒也未可知。」白少川道。
丁寿哼了一声,「如今北京城风声鹤唳,长风镖局会为了他们自陷泥淖?」
「凌、方、卫三家乃是生死之交,方旭为人更是义字当头,这世上若是还剩下一个肯为朋友在两肋上插刀的人,必是方旭。」白少川对这位方大少的为人很是褒扬。
「那我们还担心什么,人既然进了镖局,他们能不管么,恰好让荣王也趟上这滩浑水,碍着王爷面子,牟斌那里必然投鼠忌器,诸多手段无法施展。」丁寿笑道。
刘瑾指着丁寿嘿嘿笑道:「你小子脑子倒快,唉,情这东西就是个羁绊,多了不如少了,你们几个要引以为戒。小川歇息几天,寿儿哥盯紧长风镖局,别再出了岔子。」
丁寿领命,暗道进京这些天了,以往的故人也该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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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九门及大街小巷忽然间以缉捕盗犯名义严加盘查,弄得人心惶惶,百姓畏惧锦衣卫权势,敢怒不敢言。
邓府,内堂。
牟斌高居上首,冷眼打量着自家的女儿女婿。
「那个可人失踪了。」牟斌沉声道。
「可是发生了不测?」邓通急忙问道。
牟惜珠哼了一声,「你倒还惦记着小妖精……」
声音中带着浓浓怒意,邓通心有余悸地看着妻子那新修的指甲,摸了摸脸上的几道血痕,嗫喏道:「我是担心咱家那对玉珏……」
「担心个屁!那你还把东西送人?」牟惜珠厉声怒喝,抬手又赏了自家男人一耳光。
「好了,如市井泼妇一般,成何体统!」牟斌拍案怒斥。
见老爹真的发怒,牟惜珠只得收敛怒气,狠狠瞪了邓通那又肿了一圈的圆脸。
「卫帅,有眼线禀报,那个可人也许进了长风镖局。」齐元放立在堂下禀报道。
邓通与牟惜珠同是一惊,牟惜珠脸带喜色,邓通愁容隐现。
牟斌却甚为不满,「进就进了,也许什么?」
「是,属下无能。」齐元放垂手道:「有人用东厂腰牌护送一辆马车进城,下面人不便搜查,只得远远观望,马车内两男一女进了镖局,那女子好似神仙居的可人。」
「会不会认错了人?」邓通忍不住问道。
「回姑老爷,属下那眼线曾在寿宴上与那女子打过照面,应该不会有差错,另外那女子昏迷不醒,好像受了伤……」
「伤得可重?」邓通脱口发问。
「心疼了——」牟惜珠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
「哪里话,我是怕牵连了方旭。」邓通讪讪而退。
看着无精打采出门的邓通,牟惜珠哼了一声,转首对牟斌道:「爹,分明是那长风镖局勾结外人觊觎御赐之物,你可不能放过他们,尤其是那个叫可人的狐媚子。」
牟斌不理女儿的话,自语道:「东厂?看来刘瑾也要凑上一份热闹……」
第三十四章旧友新朋(中)
长风镖局,后宅客房。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斜靠在榻上的可人花容憔悴,将将喝掉一碗药汤,虚弱道:「谢谢遥岑姐姐。」
帮着可人安顿好,卫遥岑理了理云鬓,浅浅一笑:「三家本是世交,客气些什么。」
「可人,你可好些了?」方旭扶着凌安,卫铁衣搀着宋中进得屋来,四人之中除了方旭竟然都面色苍白,一脸病容。
「大哥,你的手……」可人看着凌安缠满绷带的双手,泫然泣下。
「手废了,命却保住了,该高兴才是。」凌安倒是看得开,此时还能笑出来。
「此番的确是侥幸,若非有高人及时施救,将凌大哥的毒气锁在双手,不使其蔓延,后果怕是不堪。」卫遥岑想着二人方至镖局的危险情形,仍有余悸。
「也幸有遥岑妙手回春,否则也是枉然。」凌安道。
「小妹不过借花献佛,救治之法还是月魄所载。」卫遥岑摇了摇头,不敢居功。
「日月精魄中所载俱是梵文,若无女诸葛般博学,旁人纵入宝山,也只有徒呼奈何。」方旭调笑道。
「偏偏有些人整日放浪形骸,不知洁身自持,需要纯阳之体救人时,半点忙都帮不上。」扫了方旭一眼,遥岑语含薄嗔。
方旭尴尬地笑而不语,卫铁衣连连点头,甚为认同。
「还要多谢铁衣与宋大侠损耗功力,为我二人驱毒之德。」凌安对着二人深施一礼。
卫铁衣扶住凌安,朗声道:「些许内力,过些日子便能恢复,谈这些虚礼便是见外了。」
宋中散漫道:「宋某杀人赚钱,当不得」侠「字,也不想做」侠「。」不经意看了榻上可人一眼,眼中痛楚一闪而过,「要救人是我想做,与你们无干。」
可人忽然从榻上起身,盈盈下拜,「可人因己之故,隐瞒身份,且向诸位赔罪。」
「可人妹妹,快快请起。」遥岑匆忙扶起可人,安慰道:「你有难言之隐,我等自当体谅。」
凌安忽地长叹一声,「如今身陷京师,伤病在身,归途漫漫,这日月精魄真不知如何保全!」
闻弦歌而知雅意,卫遥岑与方旭会心一笑,「凌大哥无须多虑,且安心调养,今后之事且交由小妹筹划。」
一名下人过来禀报,「局主,邓府来人请您过府一叙。」
凌安与可人同时色变,看向方旭的目光中带着浓浓忧色。
方旭微笑示意二人安心,吩咐道:「回话过去,我随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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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算盘商六这阵子很开心,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五十多了才成亲,六十岁时又有了儿子,更开心的是儿子他娘才二十多岁,即便是练武之人还有这样的精神体力的也不多见,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爷子一天天都透着兴奋劲。
镖局中都尊称「六嫂」的商夫人过了晌午奶完孩子刚打了个盹,自家爷们就兴冲冲的进了门,一口气弄了小半个时辰,商六自幼习武,没近女色,临老了开荤就像有用不完的劲。
商六正打算快马加鞭一泻千里的功夫,忽听有人来报,外面来了一位少年公子,指名道姓称要拜见自己,虽不高兴,但这镖局的事情商六从不耽误,起身穿衣迎了出来。
来人不到二十岁,一身蓝衫,面目俊朗,只是一对桃花眼莫名带着一丝邪气,商六看着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那人一拱手,道:「当年宣大路上野店与您与莫老把酒言欢,一别已是三年有余,六爷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噢,原来是丁公子,许久不见,请到堂上奉茶。」商六恍然,伸手延请。
进屋落座,丁寿不等商六开言便道:「在下今日前来有两件事,一是风闻贵镖局近日有人罹患在身,特奉上一瓶」雪蛤回血丸「,效能弭伤除患,祛病强身。」
商六面色一变,凌安等人进入镖局,极为隐秘,这小子从何得知,提防之心顿起,「哦,镖局内有伤患?老朽竟然不知。」
「」风闻「而已,捕风捉影,若有错漏也是难免,但贵镖局做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这」雪蛤回血丸「终究用得上。」
「久闻」雪蛤回血丸「乃用长白雪蛤、人参、灵芝等十数种灵药凝练而成,殊为珍贵,不知阁下从何处得来?」声音清脆,如出谷黄鹂,一清丽女子从后堂走出。
丁寿眼前一亮,不觉站起身来,商六起身叫声「大小姐」。
丁寿立知其为何人,上前几步施礼道:「原来是卫大小姐当面,久闻大名,在下丁寿,是六爷故人。」
卫遥岑觉得这人向前凑得有些过分,不经意扫了商六一眼,眼神中有求证之意,商六会意颔首道:「不错,大小姐,丁公子与我在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轻哦一声,卫遥岑已然明白商六对此人来路底细也是不知,请二人回座,在主座坐下道:「此礼实在过于贵重,还请公子收回。」
「大小姐客气了,此药虽非凡品,却也不过是一物件,只要用得其所,何谓贵贱。」
「无功不受禄,遥岑不敢愧受。」
「实不相瞒,在下此番前来一为送药,这二么,若是大小姐不肯收药,实在不好开口。」丁寿为难道。
卫遥岑与商六对视一眼,「丁公子莫不是有事相托?」
「不错,在下的确有事相求,所以还请大小姐勿要客气,收下此药。」
「那么究竟何事,可请公子见告。」
「这个么,在下如今效力东厂……」丁寿只得答道。
卫遥岑与商六心中一凛,若说锦衣卫大名天下皆知,东厂凶名更在其上,如今凌家二人托庇于镖局,已成锦衣卫缉拿要犯,东厂中人此刻前来,难保不怀好意。
丁寿对二人心思心知肚明,白少川入城时虽用腰牌开路,却并没有张扬,凌家二人并不知其身份,自己贸然拜访,镖局众人心虚疑虑乃是常情。
当下丁二只得装作糊涂道:「前些时日在下偶遇贵局方大少,恰逢其购得最后二十坛」胭脂桃花酿「,唉,一坛也没剩下!」
丁寿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对当时情景颇为怨念。
卫遥岑与商六相视而笑,这位倒是方旭酒中知己。
丁寿继续道:「怎料路遇宋中于闹市追杀淫贼崔百里,为免惊扰百姓,丁某把人截下,本拟送交三法司,怎奈贼人奸猾,被他逃了,快剑宋中游戏风尘,行踪不明,故想请托方大少代丁某致歉,至于这」雪蛤回血丸「乃是谢礼,此上种种皆是实情,还望大小姐不要多虑。」
卫遥岑对这瓶「雪蛤回血丸」颇为意动,只是不想凭白承受东厂人情,此时略一沉思,便道:「遥岑定将阁下意思带到,至于这灵药……」
「万望笑纳。」丁寿急声道。
「那就却之不恭,遥岑谢过丁公子了。」卫遥岑福礼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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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镖局,后堂之内。
镖局众人围着那一瓶「雪蛤回血丸」各抒己见。
宋中皱眉道:「那日所见此人张狂不可一世,怎会因人犯逃窜一事上门致歉,其中定有蹊跷。」
「虽未交手,凭他能接住我的一记」脱手穿心剑「可知功力不俗,崔百里会从他手里逃走,简直笑话。」此时的宋中虚弱得很,因连续说话发力一阵咳嗽。
遥岑问道:「六爷,您与这人相识最早,有什么看法?」
商六摇头道:「不好说,当日只是一饭之缘,初见感觉此子不谙江湖世事,是一毛头小子,但为人四海,颇喜交友,谁知三年多后再见已是官身,一入官场这口染缸,人变成什么样说不清楚喽。」
遥岑点头道:「我也如此担心,东厂既能侦知凌大哥他们下落,又岂会不知宋中也在镖局,以锦衣卫的手段想必更不难查出,怕东厂此番名为向宋中道歉实为敲山震虎。」
「怕他什么,管他东厂还是锦衣卫,难道还能无凭无据的明火执仗闯进镖局拿人,就算来了也要问问我手中的镔铁盘龙棍答不答应。」二局主卫铁衣话说的豪气干云,却中气不足,断断续续。
「所以我才甘冒不韪收下这瓶」雪蛤回血丸「,有了此药相助,大哥与宋中的内力也可早日恢复,从容应对下步局势。」卫遥岑轻声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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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丁寿所住小院。
「你诓走我一瓶」雪蛤回血丸「,就换回这一坛酒?」白少川手捧酒盏,语带戏谑。
「知足吧白兄,这酒是白饶的,小弟原打算空手而回。」丁寿没个坐相,斜倚在圈椅上说道。
丁寿临走时,卫遥岑送了他十坛「胭脂桃花酿」,算是意外之喜,二爷很满意。
白少川抿了一口殷红酒水,笑道:「那卫大小姐相信你的鬼话?」
「既是鬼话,哪有人会信,我只是找个理由让她收下药而已。」丁寿摇了摇头,这酒后劲好足。
白少川闻言点头,「运功逼毒必然损耗不小,便明知是计,他们也只有认了。」
「这出戏总得两边势均力敌,才有的看不是。」丁寿眼珠一转,突然问道:「白兄这阵子歇的可好?」
白少川此时也有了几分醺意,霞染凝脂,星眸微睐,以手支颐道:「有劳丁兄挂念,倒是还好。」
「如此正好,明日小弟要出城去看望个朋友,城中的事就有劳白兄了。」丁寿向白少川拱手言道。
第三十五章旧友新朋(下)
夜色如水,月光凄凉。
长风镖局花园内,可人痴望明月,孤坐石凳。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可人轻轻吟诵。
一个虚弱沉闷的声音由背后响起,「此生此夜不长好,明年明月何处看。」
可人娇躯扭转,「宋大哥,是你?」
宋中由花丛暗影中走出,步履轻浮,神色憔悴,面上却还是懒散笑容,「怎么,奇怪宋某这等粗人竟能接上苏学士的诗。」
「不,宋大哥说笑了。」待可人见到宋中手中的包袱和佩剑时,蓦然一惊,「你要走?」
「有方旭照看,你们安全无虞,我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宋中语气落寞,「宋某独来独往惯了,实是住不惯。」
「可是你身上的伤……」可人忧心道:「还要请遥岑姐姐调理才好。」
「过些日子自会好了,请姑娘代我向其他朋友打个招呼,宋某不再一一辞行。」宋中道。
可人端正施了一礼,「此番多赖宋大哥援手,可人铭感五内,永生不忘。」
「姑娘言重,宋某出手……」宋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口道:「私心作祟。」
「哦?」可人不解,美目中出现迷茫之色。
宋中惨然一笑:「姑娘可愿听宋某讲一个故事。」
可人微微颔首。
月色清泻,下照无眠。
一张石桌前,两道残影,娓娓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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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刚刚回到镖局的方旭面前是一碗香气扑鼻的八宝攒汤。
以手试温,恰可入口,方旭知晓必是一直小火煨着,才能如此,抬首对佳人一笑,「你怎知我还未用饭?」
「不知。」素手轻扶鬓间花钿,卫遥岑一提罗裙,坐在当面,悠悠道:「我只想方大少引荐的花魁娘子为邓府招了这么大的麻烦,邓夫人总不会大度地摆酒答谢吧。」
「难道我不能在外面吃么?」方旭抬起杠来。
「当然可以,可某人出门匆匆,忘了拿银袋。」卫遥岑美目中俱是笑意。
方旭只得举手投降,乖乖低头用饭。
「慢些,吃得到处都是。」遥岑欲用香帕擦拭方旭嘴边汤汁,嗔怪道:「堂堂方大少,也没个吃样,让人笑话。」
方旭拨开玉手,呼噜噜地扒拉一口煨面,用袖子蹭了蹭嘴,「在你面前,还拿捏什么体统风采,岂不做作。」
遥岑不语,手托香腮,静静看着名满京师的方大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酒足饭饱,方旭拍了拍肚子,很是满意。
遥岑起身收拾碗筷,嘱咐一句,「才吃过饭,等会再歇息。」
「哎,你不问问邓通找我何事。」
「你想说自然会说,我何必问。」卫遥岑反问。
「我为镖局接了一单生意。」
卫遥岑「噢」了一声,还是没有问,「方大少终于浪子回头,大哥该高兴才是。」
看着端着托盘远去的窈窕背影,方旭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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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熏柳,花香醉人。
丁寿沿着河岸信步前行,来至几间茅屋围成的一个小院落,真怀疑计全给自己查到的地址错了,没想到莫老儿一副市侩模样,所居之地竟有几分雅趣。
「莫老可在?」丁寿站在院外高声道。
「谁啊?大呼小叫的,还让不让我老人家睡觉了。」一阵嘟囔,接着听闻「趿拉、趿拉」拖着鞋子的声音,一张睡眼惺忪的老脸从门内露了出来,「你是——丁小哥?」
「莫老好记性,正是在下。」丁寿笑道。
「我老人家就是靠着博闻广记吃饭,若记性不好岂不是要饿死,呵呵,快请进。」莫言倒是很客气。
丁寿随了进屋,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二椅一张榻,难得是倒还整洁,丁寿将手里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肴一碟碟拿出,最后将带来的酒坛泥封拍破,一股浓郁酒香四溢开来。
莫言吸吸鼻子,「好酒啊。」迫不及待坐下来,也不客气,一口酒一口菜忙的不亦乐乎。
「探望莫老自然要带好酒,京中有名的」胭脂桃花酿「,平常人难得见一坛。」丁寿笑答,转头四顾,不经意间看到窗前花瓶内还有一束紫薇插花。
「莫老真是风雅,陋室之内品酒赏花,有五柳之风。」
莫言一张嘴扒进了小半盘干煎丸子,扫了那花瓶一眼,含糊不清道:「老人家我可不好那调调,这是顾小丫头收拾完屋子做的点缀,毕竟是人家一片心意,虽不喜也不能扔了不是。」
「好啊莫大叔,人家费心思给您折来的花枝您却说不喜,看我以后还管不管你酒了。」声音清脆柔转,剑挑门帘,一个清丽少女已然走了进来。
丁寿心中一动,此女步履轻盈,一呼一吸间相隔许久,一望可知修炼乃玄门正宗内功,且有相当火候,这京中竟还隐藏这如此年轻高手。
「呵呵,丫头莫怪,你也知道你莫大叔人老嘴烦,有口无心,若还不解恨,拿你的玉芙蓉砍你莫大叔几下。」此时的莫言没有野店中一副讨打的德行,而是陪着笑脸讨那小丫头欢心。
「莫大叔欺负小孩,我若是伤了你,回家爹非把我罚死不可。」小姑娘撒娇道。
「别理那糟老头,他要是敢罚你我去收拾他,来来来,该砍就砍。」得,莫言还认真起来了。
「您这样为老不尊的,也不怕人家笑话。」小丫头抓着莫言一只袖子,摇晃着示意莫言看还有丁寿在场。
「噢,顾丫头,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位公子是你莫大叔的小朋友,叫丁—— 嗯,丁——」莫言没有计全那看人一眼这辈子忘不了的特异功能,他还能认出三年多前的丁寿已是不易,哪还想得起来丁寿名字。
「在下丁寿,见过姑娘。」丁寿上前施礼。
「对对对,丁寿丁公子,这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芙蓉女侠「顾采薇,手中一柄」玉芙蓉「享誉江湖。」莫言摇头晃脑不住夸赞。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顾女侠,久闻大名,幸会幸会。」丁寿倒不是客气,既然在东厂混饭,对京中各路神仙都要了解一下。
计全曾言京城中的武林人物尤其要关注的便是「赛孟尝」顾北归,顾老头手眼通天,交游广阔,无论黑白两道的朋友只要有麻烦找上门去定然鼎力相助,江湖上搏了个「有求必应」的名号,且这老儿一家子没一个省油的灯,娶妻是二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煞星「修罗仙子」凤夕颜,此女自出道便一人斩「天山七狼」,独闯陇甘二十八寨,坏在她手上的好手不知凡几,女儿顾采薇家学渊源,又拜峨眉静安门下,得其传授「风雷九式」绝技,「芙蓉女侠」的名号可不是好事人贴金得来的。
顾采薇武功虽高,性子却羞涩的很,闻言俏脸一红,「公子莫要听莫大叔乱说,」芙蓉女侠「什么的都是没来由的胡诌的,当不得真。」
「什么胡诌,这是实打实的真本事,也就是那帮跑江湖的碎嘴重男轻女,什么」别情悲歌,惜花无忧「,武林四公子真要和你比试,还不得被你打的满地找牙……」
「莫大叔一喝酒就爱胡说,那四位公子都是江湖上闻名的英雄豪杰,岂是我这小女子能与之相比的,若传到人家耳中定会笑我不自量力,若是不和我这小女子一般计较就罢了,万一想着一山不容二虎找我来比试一番,我就把人往你这里一拉,说谣言都是你传出去的,看你怎么收拾。」
「唔,这个么,想必那几个败家子也不会大老远的为这事跑趟京城吧……」莫言出言又觉得现在这帮混江湖的年轻人办事也没个准谱,不确定的问丁寿:「你说他们会来吗,丁小哥?」
「噢,会吧。」
莫言吓得脸都白了,「为何?」
「一山不容二虎嘛,除非——」丁寿故意拉长声音。
「除非什么?」莫言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追问。
「除非一公和一母。」丁寿一本正经道。
「扑哧」顾采薇一声娇笑。
「哈哈哈」莫言开怀。
一番畅聊,丁寿得知,别看这莫老儿混的如此惨样,莫言与九城大豪顾北归却是总角之交,莫言性格也怪,到处舍下脸混吃混喝,却从不要顾北归的银两接济,三不五时的顾采薇就替父亲过来看看这位老朋友,帮着收拾收拾屋子,再带些日常家用。
直到日落西山,顾采薇回城,丁寿也起身告辞,二人结伴而行,一路上丁寿妙语如珠,将一个说话脸都会红的芙蓉女侠逗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小脸红扑扑的煞是讨喜,直到自家府门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第三十六章凌安之殇
长风镖局后花园,月光下一派幽静肃穆。
十数道黑影从山石树荫下闪出,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柄雁翎刀,寒光闪闪。
两名趟子手拎着一个灯笼从游廊处走来,领头黑衣人打了个手势,十数道黑影转瞬隐入黑暗,刀上锋芒同时隐匿不见。
「这两天两位局主一直张罗出镖,怎么又没了动静?」提灯笼的趟子手道。
「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归你管么。」另一人奚落道。
「这不想着出镖能多些贴补么……」提灯笼的嘟囔着,两人渐渐远去。
黑衣人重又闪现,在领头人示意下,各自分散开来。
后院书房。
「行装已然打理妥当,为何还不出镖?」卫铁衣朗声道,听声音伤势好了不少。
方旭蹙眉,轻声道:「锦衣卫在各处城门加紧巡查,可人想要混出城去怕是不易。」
「关键是牟斌知道多少内情,这镖局周围是否还有眼线,如今敌暗我明,不好轻举妄动。」卫遥岑正在整理柜上书帙。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等着锦衣卫上门?」卫铁衣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如今境况使得他焦躁不安。
卫遥岑与方旭会心一笑,待要开解兄长,忽听外面一阵锣响,人生嘈杂四起。
「不好了,走水啦!」
三人出门,见镖局马厩处红光隐隐。
「怎么回事?我们去看看。」卫铁衣对自家妹妹道:「不知火势,你就不要去了。」
「不,如果只是失火,六爷自会处理,你们快去客房。」卫遥岑脸色凝重。
「你是说……」方旭霎时明白,「是冲可人他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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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房内,刀光剑影,呼喝声不停。
四名黑衣人正在围攻凌安。
凌安双手已废,仅靠肩肘双腿等小巧功夫迎敌,借桌椅阻碍,勉力应对。
但这几个黑衣人好像意不在他,几次都要舍他不顾,直取可人,逼得凌安挺身相护,身已披创数处。
「大哥!」见凌安肩头又中了一刀,可人悲呼一声。
凌安此时宛如疯虎,借肩头中刀之际,一肘撞在一名黑衣人咽喉,黑衣人一声闷哼,连退数步,轰然倒地。
领头黑衣人一刀将一张矮几劈开,喝道:「清场子。」
其他二人会意,哗哗数刀,将碍事的桌椅家具全都劈碎。
眼看再没了物件可以迟滞对方行动,凌安退到可人身前,轻声道:「别怕,躲到柱子后面。」
「大哥,你的伤……」看着凌安浑身伤口流血汩汩不停,可人痛心不已。
「没事,听话,躲起来。」凌安重重喘了几口气,安慰道。
屋外厮杀声越来越近,兵器交接发出的铮铮声不绝,领头黑衣人知晓镖局人已经到了,间不容发。
「我们只要这女子的命,让开,保你无事。」黑衣人沉声道。
「除非我死了。」凌安森然道。
领头的也不废话,一摆手三人同时而上。
凌安挺身一纵,向最近的黑衣人冲去。
那黑衣人摆刀斜劈,凌安侧身让过,抡起左臂向黑衣人面上砸去。
黑衣人举刀上撩,凌安竟不闪避,甚至迎着刀锋跃起,血雨喷溅,断臂落地,黑衣人也被突如其来的血雨迷了眼睛,未等回神,凌安双膝已然跪在他的肩头,随着咔嚓一声,黑衣人脖颈已断。
另一名黑衣人正抽刀上前,忽听背后风声大起,回身一刀,挡掉了凌安踢来的单刀,随后见一满是鲜血的狰狞面孔扑面而来,一下将他扑倒,还未等他反应,便觉喉头处一阵剧痛,一声惨叫都未喊完,便一命归西。
凌安缓缓站起,右臂下夹着地上黑衣人的单刀,「噗」地吐出口中血肉,阴森森地看着唯一还站立的黑衣人。
领头那人虽然被训练得生死置之度外,还是被眼前惨景惊得失魂落魄,「你,你疯了?」
凌安惨笑着向前走了一步,鲜血滴滴答答从他身上落下,这半人半鬼的模样吓得黑衣人退了半步。
「你走吧。」凌安声音沙哑,带着几分诡异阴森。
黑衣人虽萌退意,但看到柱后隐藏的可人,还是摇了摇头,「职责所在……」
话未说完,黑衣人便猱身向可人扑去,几乎同时,凌安合身而上……
房门大开,方旭挺身而入,只见可人正自努力抱着凌安用力推搡,他胸前一柄单刀透腹而过,而他腋下所夹的单刀也稳稳插在身下黑衣人胸口。
方旭连忙上前将凌安与黑衣人分开,可人抱着他的身子轻声呼唤,泣不成声。
方旭对着刚进门的卫铁衣道:「快,快唤遥岑来。」
「不……不必了……」凌安此时还有一丝神智,「我不行了。」
「大哥……」可人泪眼婆娑,抱紧他的身子哽咽道。
「别……别哭,可人还记得么……小时候……你刚来凌家庄时,我背着你,拉着二弟,我们三个一起到鄱阳湖捕鱼,那……那日子多好啊……」凌安面上泛起了神采。
可人抹了抹泪,强笑道:「记得,当时我缠着你要烤鱼吃,不管多冷的天,你都亲自下河去捕……」
「你拉着我的手,说……说我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大哥,呵呵……咳咳……」凌安嘴里咳出一口血沫,断断续续道:「后来,娘把你许给了二弟,我再也没拉过你的手……」
凌安声音落寞,带着浓浓的憾意,可人珠泪涟涟,「在,可人的手在这儿……」慌里慌张地寻找凌安尚存的右手,紧紧握住。
「毒废了,没感觉啦。」凌安惨笑,「方旭,你还在么?」
一侧的方旭微微一愣,伸出手掌在凌安眼前晃了晃,凌安的眼睛空洞无神,没有任何反应。
可人看到这一幕,紧紧捂住嘴唇,将哭声强自咽了下去。
「我在,凌大哥,有什么吩咐?」方旭沉声道。
「此番凌家对不住朋友……」犹如铁打的凌安终于显出悲怆愧意。
「别说了,凌大哥。」方旭安慰道。
「不,要说,二弟是练武奇才,比我强,重振凌家和可人的将来都靠他了……」凌安话中意犹未尽。
「凌大哥放心,方旭在此立誓,定护可人平安到达凌家庄。」方旭道。
「可人,扶我起来。」凌安挣扎着坐起了身躯,深深一拜,「若有来世,凌安结草衔环,以酬诸位之义。」
「凌大哥快快请起。」方旭急扶凌安,却觉得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道。
「凌大哥……」方旭尝试着缓缓松了力气,凌安身子栽倒,没了声息。
可人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大哥——」
卫遥岑随着哥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不觉惘然,「凌大哥他……」
方旭点了点头,「来敌都料理了?」
卫铁衣愤愤地一捶拳,「除了战死的,其余都自尽了,没一个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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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
「昨夜长风镖局遇袭,烧毁房屋四间,镖局趟子手死十五人,伤十七人,凌安毙命,夜犯之敌共十八人全部被歼。」
「牟斌疯了不成,丢失御赐之物竟然还弄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漏了风声。」丁寿顺手将密报扔在桌上。
白少川拿起一看,微微摇头,「牟斌执掌禁衙近二十年,深得先皇倚重,凭的是行事谨慎,从不授人以柄,昨晚的事不会是他指使的。」
「可探子回报这些人都是锦衣卫暗中训练的杀手。」
白少川轻笑道:「十有八九是那位大小姐干出的勾当,牟惜珠自幼丧母,由牟斌父代母职一手带大,牟斌身上的好处未曾学到,霸道蛮横学了个十成十,邓通将御赐之物送一青楼女子,心高气傲的牟大小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丁寿靠在椅子上笑道:「牟大人摊上这么一对女儿女婿也是费心的很。」
第三十七章烧联祭灵
两排蒙着白布的尸体整齐摆放在院内,长风镖局内人人戴孝,灵堂设祭。
可人一身缟素,跪在一块无主牌位前泣不成声。
「凌大哥,情势所迫,未能为你明设灵主牌位,还请见谅。」方旭叹息一声,与卫氏兄妹在灵前行礼焚香。
「遥岑,烦你把书房那副条幅取来。」方旭转身对卫遥岑道。
「你又拿那劳什子作甚?」卫铁衣皱眉,语意不满。
卫遥岑知晓其意,欣慰地点了点头,轻移莲步进了内堂。
商六由院外快步而入,「牟斌来了。」
卫铁衣大怒,「他们还敢来人……」
方旭伸手阻止,「铁衣,你带可人回避一下,这里我来应付。」
卫铁衣重重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带着可人退下。
一对锦衣卫鱼贯而入,牟斌面沉似水,身后立着呼延焘与齐元放二名干将。
「牟大人权掌禁衙,日理万机,怎么有暇光临敝处?」方旭抱拳施礼。
「听闻长风镖局昨夜罹祸,死伤惨重,老夫身膺皇命,天子脚下有此大案,自然要勘查一番,缉拿罪犯。」牟斌沉声道。
「累牟大人劳心,不过昨夜来犯之贼悉数被歼,无一逃脱,大人怕是要徒劳而返。」方旭道。
牟斌脸色更加难看,「宵小之徒,无处不匿,许有漏网之鱼也未可知,老夫职责所在,便越俎代庖,替方大少操劳一二。」
齐元放率人上前,被方旭迎面拦住,「慢,诸位莫非要强搜民宅?」
「方局主何出此言,锦衣卫不过是公事公办,缉拿贼人而已。」齐元放冷笑,混不将这位京城三少之一放在眼里,抬手推人。
方旭反拿齐元放手腕,齐元放沉腕出掌,与方旭对了一掌,噔噔噔连退数步。
「方某若是不许呢?」方旭负手而立。
牟斌冷笑,「莫说小小的长风镖局,便是六部大员的府邸,老夫要搜,谁又敢拦!」
一众锦衣卫一拥而上,将方旭围在中间。
门前迎客的侯坤突然又跑了进来,「东厂来人了。」
「一大早的被督公抓了差事,以为咱家来得早,没想被牟大人抢了先,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哈哈……」
一身红袍的谷大用离着老远笑口常开,瞧那意思恨不得拉着牟斌两手唠几句家常。
「谷公公?怎么这京畿凶案也能惊动东厂,莫不是长风镖局内还有人参与谋逆不成?」牟斌双眼微眯,打量这位同弥勒佛般的太监。
「哪的话,不过对干犯巨案的凶恶之徒放心不下而已,咱家对长风镖局方大少的人品可是信得过的。」谷大用连连摆手,仿佛没听出牟斌的讥讽之意。
「哦?难不成方大少与谷公公还是知己好友?」牟斌背负双手,意味深长道。
「东厂无缘识得方局主,不过方大少乃牟帅佳婿座上常客,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吾等对牟帅的品行自然深信不疑。」随在谷大用身后的丁寿搭腔道。
扫了丁寿一眼,牟斌道:「谷公公,东厂的人可愈发没有规矩了,什么猫猫狗狗的都敢插话。」
语气中的轻蔑让丁寿火大,牟老头,你跟二爷装什么大瓣蒜,前两天在陈良翰府上还打过交道呢。
谷大用倒是笑容不减,「牟大人贵人多忘事,寿哥儿前几日还随着丘公公见识过您老的虎威呢。」
牟斌「喔」了一声,似乎才想起来,「好像是贵处的什么铛头,老夫事情太多,一些闲杂人等实在记不清了,见谅见谅。」
丁寿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见谅你姥姥。
「那咱家建议牟大人还是费心多记一个,这孩子可是深得刘公公看重,将来少不了打交道的时候。」谷大用拍着丁寿肩膀,笑嘻嘻道。
「五府六部,五寺六科,二十四衙门,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老夫要记得人太多,腾不出那许多心思。」牟斌嘴角牵动了下,极端不屑。
牟斌,二爷与你结梁子了,丁寿如今横看竖看,都觉得这位锦衣缇帅浑身上下讨人厌。
「容卑职斗胆,牟帅是否把小玲那个丫头一并忘了?」丁寿阴阳怪气道。
「大胆!」呼延焘上前怒斥,被牟斌止住。
「赏银开释,遣回原籍。」牟斌乜视丁寿,「老夫对案子上的事一向记得清。」
「那陈氏夫妇呢?」丁寿复问。
「程氏穷凶极惨,比拟故杀之律斩,陈良翰纵妻为恶,谪戍边卫。」牟斌冷声道。
擦,大明朝杀奴婢罪这么大,这还是腐朽的封建阶级么,开个精神证明不就得了,丁寿有些不信,「法司已然定罪?」
牟斌把头扭到一边,懒得回答。
「傻小子,牟帅上本,三法司覆议岂会轻纵。」谷大用笑眯眯对牟斌道:「牟帅,此言可是?」
牟斌斜眄二人,不置可否,突然道:「谷公公若要公干,可自请便。」
谷大用来到一排尸首前,丁寿揭开白单布,显出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咽喉处被利刃割开,伤口仿佛死鱼唇般大张,触目惊心。
谷大用连忙把头扭到一边,连挥袖子,咋咋呼呼叫道:「哟哟,快盖上盖上。」
「寿哥儿,早说这活儿应该叫丘聚那喜欢见血的人来,你非拉我凑这热闹。」谷大用攒着眉头埋怨道。
「还不得您老才能应付他么。」丁寿笑着向牟斌处打了个眼色。
谷大用觑了负手望天的牟斌一眼,「这老小子怕不那么容易打发。」
「公公放心,小子往这浑水里又添了一把泥,算算也该到了。」丁寿成竹在胸。
前门唱喝:「荣王爷到——」
荣王朱祐枢身穿大红五爪龙衣,在侍卫簇拥下进了前堂。
「方旭见过王爷。」方旭上前行礼。
朱祐枢一把将方旭拉起,上下打量一番,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方旭心中感动,「王爷怎地来了?」
「闻听长风镖局昨夜遭歹人洗劫,死伤枕籍,本王岂能不来。」朱祐枢向着方旭肩头轻捶一拳,「便知你是个命大的。」
「臣参见荣王爷。」
「奴婢谷大用见过王爷。」
朱祐枢从牟斌与谷大用二人身上轻轻扫过,点头道:「免礼,东厂与锦衣卫都来了,胡富是做什么的,怎么顺天府的人一个也未见?」
「顺天府遣人问过,镖局并未请官府立案。」方旭道。
看着朱祐枢面露疑惑,方旭解释道:「长风镖局吃的是江湖饭,不宜与官面纠缠太多。」
「方大少此言差矣,朝廷法度森严,江湖武林也并非法外之地,岂能任由凶嫌逍遥法外。」牟斌沉声言道。
「牟大人所言极是,依你之见,如何缉拿元凶?」朱祐枢问道。
「祸由源起,臣以为镖局内有人招惹祸端,遂至仇杀。」
「仇杀?方旭,你可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朱祐枢忧心问道。
没等方旭接话,谷大用慢悠悠接道:「自来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冲着什么东西来的也未可知。」
牟斌心中一紧,谷大用分明想将话头引到日月精魄之上,「谷公公此话有何依据?」
「据镖局人说,昨夜这些贼人进退有据,配合默契,显是严格训练,且事有不济,宁可自戕也不留下把柄,麾下有此等死士的人物怕是不简单。」
「许是深仇大恨,非报不可。」牟斌乜斜谷大用,轻声道:「江湖世家,豢养死士,并不少见。」
丁寿将一柄雁翎刀呈了上来,谷大用转呈荣王,「王爷请看,这雁翎刀乃军中式样,且每把皆是刃薄如翼,精钢打造,显是出于军中。」
朱祐枢接过刀来细细观看,轻轻弹了几下刀身,面色凝重,「京中何处有此军器?」
谷大用躬身回道:「着实不少,腾骧四卫,十二团营,老家三大营,还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牟斌,「牟帅的锦衣卫。」
「为何不说东厂?」牟斌冷哼一声,「听闻刘瑾这几年招兵买马,收拢了不少江湖匪类,有几个亡命之徒也不在话下。」
谷大用还是陪笑,「牟帅说的是,东厂这点人就在明面上,便请牟帅一一甄别。」
「可要老夫投桃报李,将锦衣卫的名册交给东厂查勘?」牟斌冷笑。
「好了,人家这里正办丧事,要吵出去吵。」朱祐枢觉得这两人就不是来办案子的,丢人现眼。
谷大用自无不可,牟斌也只得作罢,两人随着朱祐枢在灵堂前上了一炷香。
牟斌目光灼灼,扫视众人,「不知昨夜贵镖局何人身陨,以致人人挂孝。」
「昨夜丧者皆为长风镖局生死兄弟,手足情深,吾等戴孝有何不可。」遥岑手托一幅装裱楹联,由后堂缓缓踱出。
「卫大小姐……」牟斌蹙眉,早闻这丫头聪慧狡黠,能言善辩,有她出面应答,怕是露不出什么马脚。
旁边丁寿却一步抢上,「听闻昨夜贵镖局罹遭匪患,在下忧心如焚,不知卫大小姐芳驾可安?」
卫遥岑觉得这小子亲热地过分,还是盈盈一礼,「谢过丁铛头挂念,遥岑安好。」
「那就好,不知手中何物,可要在下帮忙。」丁二爷自来熟地去接遥岑手中之物。
「此乃方某闲时涂鸦,不劳丁铛头大驾。」方旭抢先接过。
「原来是方大少墨宝,可否借丁某一观?」丁寿倒是从不见外。
方旭稍一犹豫,还是双手一甩,一对楹联迎风展开。
「临风弹剑,或诗或酒或风月;踏雪高歌,亦狂亦侠亦温文。」
「好字,好联。」丁寿连连点头称赞,「方大少真是妙人。」
朱祐枢奇道:「方旭,你将书房这幅自题对子拿出作甚?」
「王爷,诸位,方某这些年来浑浑噩噩,自命风流,累得镖局上下四处奔波,辛苦操持,今日便在灵前立誓,从此洗心革面,重振家声。」方旭声音朗朗,将那副楹联投入堂前烧纸的火盆中。
镖局中如商六、侯坤等老人惊喜交加,偷偷抹泪。
朱祐枢先是错愕,随即大笑,「浪子回头,犹未晚也,本王正逢其时,妙哉。」
卫遥岑早知其心意,看着方旭伟岸背影,目光迷离。
「卫大小姐……」丁寿不合时宜地凑到佳人身边。
「丁铛头有何见教?」卫遥岑心无旁骛,眼神都未旁移一下。
丁寿低声笑道:「见教不敢当,只是看贵处打点行装,似乎有出镖之意。」
卫遥岑星波流转,「怎么,镖局走镖也要向东厂报备?」
「丁某怎敢如此霸道,只是不知出镖时日可曾定下。」
「镖局诸事繁杂,还未定妥。」卫遥岑轻声道。
「这京城中山雨欲来,水深难测,还是早离是非之地才好。」丁寿道。
卫遥岑终于转过脸来,「依大人之见呢?」
「明日午时,驿马动,火逼金行,大利西方。」丁寿丢下这句话,悄声而退。
第三十八章香饵钓金鳌(上)
夜色如水,阒然无声。
长风镖局众人书房议事。
卫遥岑将丁寿之言转述一番,众人各抒己见。
「锦衣卫恶名昭彰,东厂番子也绝非善类,他们如此大献殷勤,必藏诡计,断不能信。」卫铁衣从来对朝中鹰犬无甚好感。
「那个丁寿不知何意,前番出城之时曾暗中相助,此次未必有假。」可人轻声道,怀中抱着凌安的骨灰坛。
此去凌家庄千里之遥,携带尸体殊为不便,只得将遗体火化,可人想着凌安竟连身后入土都未曾得,不由低声啜泣。
总镖头商六抚着胸前长髯,沉声道:「锦衣卫盯得越来越紧,若是迟不出镖,怕会夜长梦多。」
方旭剑眉紧攒,对正在宽慰可人的卫遥岑道:「遥岑,你怎么看?」
「东厂为何相助我也不知,大抵不过厂卫之间的龃龉恩怨,鹬蚌相争,倒也不妨因势利导,况且……」卫遥岑看了看兀自悲哀忧戚的可人,道:「凌泰病情不知如何了。」
「那便信了他们,明日午时出西直门。」卫铁衣虽然是兄长,但对妹妹言听计从,既然卫遥岑说可行,那便行。
「虽是可信,也不得不防。」卫遥岑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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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客房。
青城四剑面色凝重接待来客,并非忌惮来人武功,而是他身上所穿的飞鱼服。
「四位青城派的朋友,牟帅的意思已经交待完了,意下如何?」齐元放摆弄着桌上茶碗,却一口不喝。
白金剑刘铎咳了一声,「大人怕是误会了,贫道师兄弟此番来京只是云游悟道,并非为了什么」日月精魄「。」
齐元放脸色不善,「刘道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锦衣卫开诚布公,你却如此推搪,难道青城道统也不顾了?」
「齐元放,你算个什么东西,敢以青城基业要挟?」辛烈拍案怒喝。
「齐某在江湖上声名自然不如四位道长,可如今身在公门,讲的便是王法律条,天子脚下,京师重地,尔等竟与唐门私相械斗,目无法纪,背后莫不是有人指使……」齐元放冷笑道。
刘铎等人面色齐变,齐元放继续道:「也不妨与你们直说,牟大人开恩,只想索回御赐宝物,至于里面记了些什么,不介意誊抄一份送人。」
四人互视,对方盘口开得够大,可以一试。
刘铎语气松动,「齐大人,可否容贫道等商议一番。」
齐元放起身,「不必了,齐某不强人所难,据线报说,江湖各门各派都得了风声,蠢蠢欲动,本官可以找唐门打个商量。」
看齐元放开门欲走,刘铎急忙起身,「且慢,一切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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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正午,骄阳似火,热浪滚滚。
长风镖局出镖的队伍缓缓驶近西直门。
「站住,干什么的?」守城的门军有气无力道。
商六笑容可掬地走上前,「长风镖局的,今日出镖。」
「哟,是商六爷啊。」门军头与商六像是熟识,客套起来。
「什么人?」几名锦衣校尉摇摇晃晃地凑了过来。
「几位爷,这是长风镖局的人,绝对不会有奸徒混杂,放他们出去吧。」门军头堆笑道。
领头校尉斜睨门军一眼,甩手一个耳光,打得门军转了一圈。
「你怎么知道没有奸徒混杂,你和奸人有勾结么?」锦衣校尉指着门军鼻子喝道。
捂着脸的门军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小的几辈都吃门军这碗饭,身家清白得很。」
锦衣卫懒得搭理这倒霉鬼,「奉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令,所有出城人等严加盘查。」
商六为难地看了一眼马上的方旭与卫铁衣,二人翻身下马正要上前交涉,便听一旁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老乌啊,瞧瞧锦衣卫多大的威风,咱们今日怕是出不去城了。」
那个锦衣校尉听了这挑事儿的话,大嘴一撇,扭头骂道:「谁他娘活腻……哟,是您二位啊!」
城门边茶摊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斗鸡眼的汉子身穿褐色直身,乜着几个锦衣卫,正是东厂酉颗领班计全。
坐他旁边的是一个大黑胖子,身材足能塞下两个多的计全,半敞着怀,露出寸许长的护心毛,手中拿着一个大蒲扇,拼命扇动,不时哼哼道:「热死了,热死了。」
「敢情是计领班和乌领班在此,这大热的天,怎么也不到城门洞里歇歇。」这锦衣校尉立时前倨后恭,再没方才威风。
「不必了,我们哥俩有事出城,怎么着,你这还要搜身?」计全起身扔了几个铜钱在案上。
「瞧计领班说的,搜谁也搜不到您二位身上,快请吧。」校尉点头哈腰道。
「那哪儿成,咱们东厂最讲究规矩,得有先来后到,先从他们开始吧。」计全指了指镖局队伍。
呸,东厂讲规矩,不怕老天打个旱雷把你收了,那名校尉心中暗骂,仍是笑道:「那您二位稍等,一会儿就完。」
「哎呦,老乌啊,瞧这位爷的意思咱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啊,大热的天,怎么办?」计全对着黑胖子道。
黑胖子是东厂亥颗领班乌金,外号「黑面太岁」,一听计全的话,吭哧吭哧道:「捏他。」
说着话,「咔嚓」一声,乌金从硬木茶桌上掰下一块桌角,「咔吧咔吧」几下,捏成了碎屑。
锦衣校尉脸都白了,「乌领班,小的哪经得起您老的分筋错骨,高抬贵手吧。」
「哪得看您是否高抬贵手啊?」计全扫了扫一旁的镖局众人。
妈的,出门没看黄历,校尉无奈挥了挥手,「放人。」
「不能放。」树荫下一个头戴斗笠乘凉的人忽然说道。
锦衣校尉心中正腻歪,闻言火往上撞,「你他妈谁……」后面话都没说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牙齿打颤,「大……大……大人……」
第三十九章香饵钓金鳌(下)
身穿葛袍的牟斌与呼延焘等人摘了头上斗笠,牟斌神色如常,呼延焘铁青着脸看了跪地校尉一眼,「你当的好差!」
烈日炎炎,校尉身上却全是冷汗,牟斌驭下极严,适才自己不仅玩忽职守,还堕了锦衣卫的威风,想想牟斌手段,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呼延焘眼光鄙夷,下令道:「交付南司。」
几名随从领命,将这个倒霉蛋拖走,锦衣卫南镇抚司负责本卫法纪与军器制造,这位进去后能否再出来只有天知道了。
牟斌站在计全二人身前,淡淡说道:「你们可要捏捏老夫?」
计全「咚」的跪在地上,「在下岂敢。」看看身边还傻站着的乌金,猛拉了一把,「还不跪下给牟帅请罪。」
「轰」的一声,好像城墙塌了般,乌金跪在地上。
「罢了,锦衣卫的人不争气,老夫自会处置,至于东厂的人……交给刘瑾吧。」
牟斌看都懒得看二人一眼,从二人身前经过,来至方旭身前,「方大少要出门?」
「昨日灵前,牟大人应该知道了。」方旭回道。
牟斌点点头,「虽说方大少与邓通有旧,但还要公事公办。」
「那是自然,不过在下还要等一位朋友。」方旭笑道。
车马辚辚,一队骑士护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由街头驰来。
看到「荣」字认旗,牟斌淡然一笑,「连荣王爷大驾都惊动了,方大少果真办事周到。」
朱祐枢步下马车,哈哈大笑,「本王没来迟吧?」
「来得刚刚好,才要出城。」方旭笑道。
「牟大人,怎么又见你了,锦衣卫最近无事可干?」朱祐枢见了牟斌,皱眉道。
牟斌摇头,「近来京畿屡有凶案,缇骑自不得闲,但不知王爷大驾何处?」
「方旭第一次出镖,本王前来相送。」朱祐枢牵着方旭的手腕,便要出城。
「王爷留步。」牟斌道:「鉴于盗匪猖獗,出城之人皆需详加盘查,以免纵匪逃窜。」
「长风镖局也要查?」朱祐枢问。
「是。」牟斌点头。
「本王出城呢?」
「王爷自是不用,但下人随从也需逐一查盘。」牟斌理所当然道。
「牟斌,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朱祐枢怒道。
「内阁批文,兵部、三法司俱都盖印,臣依法而行。」牟斌不卑不亢。
呼延焘取出一份公文,双手呈上,牟斌示意,「王爷可要验看?」
朱祐枢哼了一声,将脸扭到一边,以牟斌与内阁六部的关系,公文必是真的,他一个闲散亲王能如何,学朱家那帮亲戚们撒泼打滚胡搅蛮缠,抱歉,堂堂荣王爷还没活到如此精彩的地步。
「王爷,既然牟大人公务在身,您便体谅一二。」方旭道。
骑虎难下的朱祐枢就坡下驴,「看在你的面上,本王不予他计较。」
「谢王爷宽宏。」牟斌施礼,又对方旭道:「谢方大少体谅。」
「皆赖牟大人算无遗策,方某佩服。」方旭道。
镖局众人俱都下车下马,接受锦衣卫与门军盘检。
呼延焘见一辆悬挂蓝布车帘的马车始终无人下来,伸手去掀,被横刺里出现的卫铁衣举臂格开。
「车上是谁?」呼延焘问。
「镖局女眷。」卫铁衣道。
「带着女眷出镖?」
「哪条律法有载女眷不可出镖?」
「你……」呼延焘差点被噎死,上前便要用强。
「呼延焘!」牟斌喝了一声。
「大人,这车里有古怪。」
卫铁衣冷笑,「怕是有人心里有鬼。」
牟斌不做口舌之争,扭头对方旭道:「方大少,你看这个……」
方旭也不废话,跳上车,掀开车帘,「牟大人请看。」
车内是一粉裙女子,明眸皓齿,清雅秀丽,对着车外众人微笑施礼。
「卫大小姐!」车中人出乎预料,牟斌微微一怔,略一沉吟,道:「可否下车叙谈?」
「牟斌,休要欺人太甚。」朱祐枢刚被下了面子,正憋了一肚子气,「若借盘查之名惊扰女眷,便是到了御前,本王也要与你论个分明。」
「王爷所言极是,臣唐突了。」牟斌请方旭放下车帘,看看一无所获的手下,挥手放行。
队伍出城之际,牟斌忽然道:「方旭!」
「牟大人还有何见教?」方旭讶异。
「方大少侠肝义胆,老夫钦佩,但请勿忘了你与邓通亦有朋友之谊。」
「牟大人放心,方某与邓通相交多年,以心相印,断无相负之理。」方旭昂然道。
牟斌凝视半晌,点头道:「好,老夫便祝方大少一路顺风。」
镖局人马逶迤而去,荣王也自回府,牟斌立在城墙之上,沉默无言。
「大人,那个叫可人的女子明明藏身镖局,这队人中必有蹊跷。」呼延焘急声道:「可要属下带人半途拦截?」
牟斌面无表情,缓缓道:「锦衣卫先不出手,老夫也借机看看,都是什么人敢打御赐之物的主意。」
江湖中似乎永远也没有秘密,虽然长风镖局上下对日月精魄一事三缄其口,但日月精魄已落入长风镖局之手的消息仍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如同张了翅膀一般四下传扬。
保定府内,损失惨重的唐三姑与唐知节等人汇合。
陕西华州府,近几年已少踏足武林的华山派有「华山三杰」之称的三大弟子下山取道河南府。
漠南七星堡,堡主杜星野在看完飞鸽传书后,号令全堡弟子收拾行装入关。
夜色沉沉,黑云滚滚。
济南城一处大宅的小楼内,翠帏轻摇,红帐急动,夹杂着几声惑人心魄的媚哼轻吟。
仍盘着男子发髻的天幽帮主司马潇伸出香舌吮吸着女徒儿慕容白香乳上的汗液。
「嗯……嗯……师父……」,慕容白迎合着回吻司马潇,司马潇停下动作,挺起上身,跨坐在慕容白的脸上,让她可以更加方便地侍弄自己的蜜穴,她的一只手捏住徒儿的酥乳,另一只手却探在她胯间逗弄。
片刻之后,慕容白的口舌已经不能满足她的欲望,司马潇伸手将她的右腿抬高,然后让打开自己的双腿和她的双腿交叉,让两个蜜穴相对紧贴,然后便用力磨弄起来。
慕容白的阴毛十分柔软,这时被淫水一浸便贴在她的淫穴周围,并不能给司马潇太大的刺激,相反,司马潇的阴毛却是黑亮粗长,在两人厮磨的过程中不断地刺入到慕容白的阴道之中,慕容白难以忍受如此强烈的不断攻击,高潮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很快地在司马潇的身上泄了身。
两人相互叠在一起,瘫在床上上不停地喘息,许久罗帐内才慢慢地恢复平静。
仍盘着男子发髻的天幽帮帮主司马潇从帐内坐起,披上一件月白中衣,敞怀未系带,丰硕双丸露出大半,才要起身,回过神来的女弟子慕容白香汗未退,如蛇一样缠了上来,「师父降罪,徒儿没有服侍师父尽兴。」
司马潇沉迷女欢本并非全为自身情欲,而是心中那一丝说不明的情感作祟,看着徒儿红若朝霞般的娇颜,温言相慰道:「无妨,你自己睡吧。」
此时门外有人禀报:「日月精魄已现踪影,落入长风镖局方旭之手。」
司马潇起身传令:「命总护法左冲带领八大护法立即启程,天地幽冥四堂主配合行事,毋使日月精魄落入他人之手。」
浓浓夜色之中隐隐一阵雷声由云间响起,惊雷滚滚,万物皆醒。
第四十章地鼠常九
东厂中人兵分两路,白少川带人跟踪镖局,丁寿留守盯紧牟斌的一举一动,有东厂京内布置的坐探,丁寿的日子好不轻松,这一日又到窦家酒坊喝酒,还没进门就见酒坊掌柜急匆匆向外奔出。
「二叔,哪里去,生意都不要了。」丁寿取笑道。
「丁公子,小老儿有急事,你要喝酒请自己随意。」窦二焦急答道。
「说说什么事。」丁寿来了兴趣,拉着掌柜不让走。
掌柜窦二焦急地一跺脚,「刚才听几个酒客闲谈,长风镖局的大小姐卫遥岑昨夜在镖局中失踪了,小老儿得赶紧找人给方大少送个信儿。」
丁寿闻言一愣,手下人禀报长风镖局出城时卫遥岑也在里面,怎么又在家里出事了,是哪里消息出了岔子,还要再问,那掌柜的已经慌里慌张地跑远了。
回到东厂,丁寿将手下盯梢的两个领班唤来,除了卯颗计全还有一个尖嘴猴腮留着两撇鼠须的人,乃是子颗领班常九,出身江湖下五门中的地鼠门。
说起地鼠门的来历,颇为正道人士所不齿,其门中行止尽是鸡鸣狗盗偷坟掘墓之事,常九更是此道中的好手,休看此人体形瘦小,形象猥琐,貌似老鼠,却擅长轻功、缩骨功及视、听能力,不知盗了多少豪绅显贵,也是夜路走多了早晚遇到鬼,常九半辈子偷活人从未失手,却在盗墓上栽了跟头。
那一年常九途径湖广武昌府,恰逢楚王爱妃暴薨,风光大葬龙泉山麓,常九见出殡的车马队伍便知陪葬之物必然不少,一时起了贪心,夤夜里带齐家伙前去盗墓,凭着历代祖师爷传下的手艺,几道墓门机关自是拦不住常九,待进了墓室起开棺椁,将里面值钱的明器搜刮后就只剩下王妃身上的物件了。
常九翻身入馆,先将王妃头上点缀各样珠宝的凤冠摘下,取下金头面,又弄一条布索结成绳套,一头挂在自己脖子上,一头套在王妃脖颈上,缓缓抬起,待王妃上身抬起,将她颈上悬挂的一串上好东珠项链摘下,一并放进自己褡裢内,扶住尸身缓缓将她移到上面,两指按住脸颊轻轻一揉,王妃紧闭的牙关松动,一颗拇指大的定颜宝珠脱口而出,在下面的常九早有准备,张嘴接住,将尸身放回棺内,把宝珠吐进怀中。
这一次收获颇丰,常九心中高兴,干完了活计才静下心来打量此番的肥羊,不由一呆,棺木中的王妃姿容艳丽,栩栩如生,不带一丝死气,常九颤抖着伸出右手去抚摸着王妃的脸颊,柔软光滑,吹弹可破,手缓缓向下滑去,待要到那高耸的胸脯时,心中一凛,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祖师爷的规矩不可辱人尸身自个怎么就忘了呢。
常九待要起身,可看那娇艳如花的模样又舍不得,一番挣扎终究是色胆包天,将王妃的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行龙刺绣比甲等内外衣物解开,露出欺霜赛雪的白嫩身子,双乳高耸,小腹平坦,双腿修长,比之活人还要诱惑。
再无顾忌,常九解下裤子,露出已经高昂的黑丑之物,在王妃冰冷的阴部研磨一下,觉得干涩难进,伸手从舌头上沾了些唾液涂在肉棒上,下身一挺肏了进去,虽说王妃身上冰凉,许是刚死不久的缘故,常九感觉家伙在腔道里似乎能感到一点热度,精虫上脑,也不细想,将王妃双腿稍稍抬起,方便自己抽送,双手在那对乳房上不住按揉。
常九入行多年奸尸的事也是第一回干,面对的还是皇亲国戚,心中忧惧兴奋杂处,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动作不便,每每抽送几十下王妃的双腿便滑落下去,一咬牙将两腿架在肩上,不管不顾大力撞击,随着他的动作,王妃一双丰乳如波浪般晃动,看得常九眼热心急,更是卖力,腰间一酸,一股股阳精喷洒而出,常九也没了忌讳,伏在王妃身上,将那臭嘴捂在王妃樱唇上连舌头都伸了进去。
待到闭上眼睛伏在娇躯上喘息已定,常九忽然觉得王妃的牙关动了一下,霍的起身,定睛细看,见王妃长睫毛先是轻轻抖动了几下,紧闭的双眸缓缓张开,眼神锁定到了自己身上。
常九三魂七魄一下飞了大半,吓得从棺中一跃而起,落地就要疾奔,又被自己刚才褪到脚踝的裤子绊了一跤,也顾不上疼,拎起裤子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此后几天常九魂不守舍,不在僧庙道观里睡觉就得被吓醒,将身上的银子都用来买纸钱超度冤魂,直到后来听到风声,所谓楚王妃得了急病其实是被王府内另一争宠的妃子下了毒,也不知是那毒药失了灵还是王妃的命太大,当时只是假死了过去,下毒的妃子怕旁人看出纰漏,撺掇楚王道是横死不利于王府风水,急匆匆的下了葬。
本来就算假死,在棺椁里呆上几天也该真死了,却偏被常九连夜里盗了墓,王妃那口气缓了过来,逃回自家娘家,那王妃家中也是当地有名官绅,寻上王府呈明缘由,楚王大怒,处置了那争宠的妃子。
看来是皆大欢喜,恶有恶报,王妃肯定也不会跟人提及自家被盗墓贼奸污,问题是你在人楚王的封地上盗王妃的墓,虽说是救了人可也是赤裸裸的打了楚王的脸,楚王下令彻查,又根据王妃描述绘制画影图形,传令官府缉拿盗墓贼。
其他各地的藩王一看有人盗我们老朱家的墓,那还得了,不杀一儆百将来备不住自己挂了后也不得消停,都下了死力拿人,一时间不止地鼠门,整个大明倒斗这一行都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常九无奈一路北窜到了京师,投靠了刚刚执掌东厂的刘瑾。
刘瑾正值用人之际,只要有一技之长的来者不拒,便将他收了下来,反正也无人知道他真名实姓,说我东厂窝藏要犯,笑话,你们哪个王府屁股干净,找咱家来给你说道说道。
至此常九对刘瑾感恩戴德,凭着自身长于隐匿的本事,将京城中四品以上大员的府院布置摸得一清二楚,东厂坐探无往不利,常九的蛇鼠之道居功甚伟。
待二人进来,丁寿把疑惑一说,计全先道:「长风镖局出城卫遥岑只是躲在车里,由锦衣卫查勘,卑职……」
计全有些为难,那天的事他办得属实不漂亮。
「你没见到人是么?」丁寿道。
「属下办事不力,请四铛头责罚。」计全躬身道。
「谈不上责罚,咱们只要日月精魄离了牟斌的手就成,出城的是谁不重要。」丁寿拍了拍计全肩膀,「放宽心,老计。」
计全连忙施礼谢过,「谢四铛头大度,不过属下久闻卫遥岑博览群书,精擅易容也不奇怪。」
「你是说——李代桃僵,」丁寿笑得暧昧,「卫大小姐,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啊!」
常九、计全面面相觑,不知这位爷话指何处。
「锦衣卫有什么动向?」丁寿问道。
常九躬身道:「牟斌一直没有大的动作,只是派出密探盯紧镖局的行踪。」
丁寿用折扇敲打着手心,「昨夜有锦衣卫到长风镖局去么?」
「这个……,」两人相视一眼,常九开口道:「启禀四铛头,东厂的人手不如锦衣卫,不能面面俱到,长风镖局出镖之后附近人手已经撤了,所以……」
「所以你们不知道是么?」丁寿声音转冷。
两人躬身请罪,「请四铛头责罚。」
「算了,咱们东厂本来就是人手不足,责罚你们有什么用,若锦衣卫那几万人在咱们爷们手里,哼哼……」丁寿展开折扇轻摇。
「四铛头,锦衣卫虽无异动,邓通昨夜却曾造访长风镖局。」常九突然道。
「哦,为何没有禀告?」丁寿眉毛一挑。
「他连门都没有进去,只是在大门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您说卫遥岑失踪会不会……」
丁寿闻言不再多话,招手将常九唤到身前,「常九,你过来跟我说说,邓府的布置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