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堂风雨(151-160)

第一百五十一章 题诗接联

门帘挑开,一女轻移莲步,抱琴而入,丁寿凝目看去,见此女果真冰肌玉骨,薄衫下酥胸浅露,柳眉杏眼,樱口琼鼻,杨柳细腰,袅娜生姿。

此女落落大方行了一礼,「雪里梅见过诸位公子。」随即坐在一个绣墩上,玉手轻挥,琴音淙淙,仿佛高山流水,时而柔缓,时而激越,丝丝入耳,莺声婉转,听得人缠绵入醉,意马难束。

杨慎也是精于音律,听得兴起,从旁边拿起一只琵琶,左手轻捺,右指弹挑,乐声轻扬,如秋风习习,竟与雪里梅所奏之曲高低相和,毫无突兀。

一曲弹罢,雪里梅上前盈盈一礼,「公子高才,随节取音,却严丝合拍,奴家拜服。」

杨慎忙回了一礼,「一时技痒,唐突冒昧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王朝儒击掌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曲好,琴好,人更好,姑娘弹得好,用修和得好。」

「说得好,说得好,」焦黄中鼓掌道:「良辰美景,醇酒佳人,我等行个酒令如何?」

丁寿自问玩不了这些文人雅客的酒令,正想着推脱,又抹不开面子,毕竟自家是这群人里唯一有功名在身的,尽管那功名里全是水。

那边小皇帝歪着脑袋道:「酒令?我来不了的。」

神助攻啊,皇上,你这个猪队友终于发挥作用了,丁寿都想抱着他亲两口。

焦黄中微微一笑,「少兄不用担心,这个酒令简单得很,诸位兄台既然要久居京师,便不可不熟此地风物,便以这京师的景、物、事为题作对,无谓俗雅,工整即可,如何?」

正德想这倒简单,犹豫着是否答应,魏彬撺掇道:「公子爷,跟他们对,不还有小的们么,常言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

瞧小皇帝斜眼看他,魏彬自己掌嘴,道:「让你胡说八道,公子爷一人就能顶个诸葛亮,小的两个臭皮匠最多半个,哦不,半个都比不上。」

见朱厚照也点了头,焦黄中斟满一杯酒,道:「那由愚兄开始,」略一思索,将酒递给雪里梅,「单牌楼。」

雪里梅掩唇笑道:「东单还是西单?」

焦黄中笑道:「反正都是单,你若答不上来就得喝酒。」

「双塔寺。」雪里梅娇哼一声道。

众人赞声工整,雪里梅随即把酒递给韩守愚,「珍珠酒。」

韩守愚接酒稍想了想,「琥珀糖。」转递刘鹤年,「王姑庵」。

刘鹤年答曰「韦公祠」,随后看到丁寿,笑来一句「白靴校尉」,递给杨慎。

「红盔将军。」杨慎脱口而出,酒杯转递丁寿,「京城内外巡捕营。」

擦,怎么到我这这么长,丁寿心中叫苦,今天没事出什么门,在家里搂着女人取乐,欺负朝鲜那母子解闷不挺好的么,朝鲜,对了,丁寿接过酒杯,答道:「礼部南北会同馆。」

众人叫好,丁寿拿着酒杯,暗自琢磨下一个是小皇帝了,出题不怕,万一这孩子答不上来怎么办,怎么才能往宫里有的职司上靠,有了,「奶子府。」

京城内的礼仪房俗称奶子府,每年四仲月,对各坊初孕少妇检验相貌,细分乳汁,留备宫中宣召索用,到了日子要是宫中没有需要,就把人放出去再重新选,这事正归锦衣卫管辖,九千岁魏忠贤的相好奉圣夫人客氏便是这么进的宫。

这个对子小皇帝果然没有犯难,张口就道:「勇士营。」宫中御马监所辖兵马除四卫外就是勇士营,朱厚照喜兵爱武,自然张口就来,至于出什么对子么,小皇帝想了想,「三千扫雪。」

大内每逢大雪后,就从京营调拨三千兵卒入内廷扫雪,轮番执役,常有浪荡少年花钱顶替兵卒入内,当然肯定不是为了学雷锋,只是想看看皇帝老儿的禁掖宫廷什么样,要是运气好捡到宫女们丢失的钗履和玩坏的淫具,那出来后跟人吹嘘,绝对倍儿有面。

小皇帝肯定不知道那帮小子的龌蹉心思,单纯只是知道宫里这规矩,于是以此出上联,果然王朝儒犯了难,其他人也在拧眉沉思有何典章风物可以应对,

「五百捡花。」时间将到之际,王朝儒说出下联。

可众人听后却面露迷茫,显是不知道这是哪一出。王朝儒解释道:「南京旧制,设捡花舍人,额定五百人,盖当年供宗庙荐新,得玉食餹餭之用。」

丁寿笑道:「南京旧制,而非北京,顺卿你输了。」

「南北二京皆是京师,有何不可。」王朝儒辩解道。

焦黄中帮衬丁寿道:「可这捡花舍人之制废弃久矣,与当下无关,还不认罚。」

「好好,小弟认罚。」王朝儒满饮而荆

「朱少兄,你既然胜了,便由你出题吧。」焦黄中让道。

朱厚照眨了眨眼,从怀中掏出一物,道:「诸位请看。」

「骰子。」焦黄中不解他拿出这东西干嘛。

「骰子?」朱厚照转头看向丁寿,「你不说这叫色子么?」

「此物据传是三国曹子建所创,原名」投子「,取投掷之意,本为玉制,后多用骨和象牙,便叫了骨旁的」骰子「。」

杨慎开怀一笑,「丁兄说得也不错,传唐明皇时将幺四点涂红,因六面都有不同色点,故而也叫」色子「,温庭筠有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朱厚照一听乐了,「既然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和八叉手而作韵的温庭筠都与此物有关系,便以」骰子「为题,分韵赋诗,如何?」

杨慎轻笑,「只怕我等没有曹、温二位前辈的才情。」

「不比先贤,就以十数为限,输了无非喝酒,赢了么……」朱厚照看向丁寿,「表兄,你来出个彩头。」

被你叫几声哥就要出血,凭什么,丁寿心中再不情愿也还是从腰间解下一块鸡心玉佩,放在桌上。

焦黄中张罗道:「既然朱少兄有这兴致,我等便凑兴如何?」

众人称好,便低眉沉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建,命题赋诗,哪那么容易。

看众人皱眉,小皇帝很是得意,拖长声音念道:「小弟开始计数了,一……」

话音刚落,房外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

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

随着一秤金掀起房间门帘,一位丽人曳裙而入,满室灯火似乎都为之一暗……

第一百五十二章 行院争风(上)

丁寿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身着月白对襟袄裙,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流波荡漾,仿佛画中玉人,清丽难言。

王朝儒手中折扇似乎忘了挥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刘鹤年用肩膀轻轻撞了下韩守愚,在席下一挑拇指,韩守愚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焦黄中喃喃轻语:「金玉满堂壁生辉,玉堂春之名可谓实至名归。」

「苏三当不得公子谬赞。」玉堂春向众人道了三个万福。

朱厚照左顾右看,「诸位,这一局可是这位姑娘胜了?」

杨慎轻笑,赞道:「以诗自喻,字字双关,在下自愧弗如。」

众人俱都称是,朱厚照倒是无所谓,一帮大男人连个女子都比不过,活该失了彩头,拿起桌上玉佩,道:「既如此,此物便是姑娘的了。」

这块玉佩是丁寿从朝鲜弄来的,据传是汉武帝设立四郡时流传下的古物,玉白无暇,阴刻蟠螭纹雕工精细,一秤金可是识货的,一见便目泛异彩,快步走上前,「奴家替女儿谢过公子爷了。」说着便要伸手接过。

朱厚照把手一收,只看向玉堂春,一秤金会意,连忙把玉堂春扯到近前,催促道:「女儿,还不谢过公子厚礼。」

玉堂春看了一眼玉佩,却螓首轻摇:「太过贵重,奴家不敢收。」

一秤金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要不是当着诸位小爷的面,她都要一巴掌抽过去了。

「适才酒令博彩,这是彩头,并非馈赠,是姑娘应得之物。」丁寿在旁帮衬,心中却想着以后出门身上是不是少带些值钱的玩意。

一秤金又是一阵撺掇,玉堂春才将这块玉佩收起。

「今日得逢女校书,幸甚。」杨慎展颜笑道。

「奴家才疏学浅,不敢与扫眉才子相提并论。」玉堂春神色间流露出一股淡淡哀愁,才如薛涛,不过也是名妓而已。

「击鼓抗金梁红玉,花开堪折杜秋娘,古来风尘中从不乏奇女子,」杨慎心思细微,察觉到玉堂春愁思,温言开解道:「三姑娘有此才情,又何必顾影自怜,黯然神伤呢。」

「杨少兄说的不错,」丁寿将朱厚照那枚骰子拾起,对玉堂春道:「正如这骰子,无奈一身遭点染,有心自重不轻抛。」

玉堂春闻言身子一震,瞧着丁寿面露异色。

「哎呦,看不出公子爷如此清楚我这女儿心思,真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呢。」一秤金插科打诨道。

「三姑娘既已到了,便请入座吧。」焦黄中笑道。

刘鹤年摇头道:「且慢,三姑娘只有一人,坐在谁的身旁合适呢?」

「这个……」焦黄中有些为难,他自是有心让玉堂春坐到丁寿身边,可这次酒宴本是为王朝儒接风而设,瞧那边王三表面不在意,却不住拿眼睛偷瞄,可知他也对苏三有意,他总不能将这大美人一刀两断,一家一半吧。

朱厚照瞧这些人为了谁更近便狎妓计较,甚是无趣,一挥手道:「这位姑娘自己有腿,愿意坐在谁的身旁就坐在哪里,何须你等劳烦。」

话虽无礼,却解了焦黄中的大围,「对对,朱小弟说的有理,哪个入了三姑娘法眼,请芳驾自专。」

玉堂春美目流转,见除了那个年纪最轻的公子只顾喝酒吃菜不亦乐乎,其他人都眼巴巴瞅着自己,掩唇轻笑:「奴家可不敢随便得罪贵客,索性不入席,只是弹曲助兴如何?」

众人面上尽是失望之色,却也只能称善,玉堂春款款而坐,轻抚案上秦筝,一首古曲《出水莲》应手而出,音调古朴,曲意韵雅,与这教坊靡靡之音格格不入,却连朱厚照都停杯落筷,凝神倾听。

一曲奏毕,玉堂春轻笑,「苏三献丑了。」

众人才算收回迢渺神思,杨慎眼睛半眯,还在回味曲中意境,脱口赞道:「绮筵雕俎换新声,博取琼花出玉英。肯信博陵崔十四,平生愿作乐中筝。」

「用修方才也有此急智,也不会让三姑娘赢了彩头,失了面子。」刘鹤年取笑道。

杨慎不以为然,「维新兄此言大谬,苏三姑娘才情过人,在下适才输得心服口服,岂会妄想凭一拙作挽回颜面。」

几人还要说笑,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一秤金秀眉一蹙,掀帘而出,问道:「什么人吵吵嚷嚷的,惊了贵客你们担罪得起么?」

一个龟公凑了过来,「老板娘,有一个山西老赶非要见苏三姑娘。」

一秤金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三姑娘有客么,让他换人。」

「说了,没用,这是个犟脾气的。」龟公委屈道。

这时楼下有人喊道:「握(我)就是要见苏三姑娘,谁要坐你这个床床(小板凳)。」

一秤金往楼下看,一个穿着灰绸袍子的粗豪汉子不住叫嚷,脸上堆着笑道:「这位大爷消消气,有什么话慢慢说。」

大汉仰着头道:「握唤方争,是来京城做贩马营生的,问询你这里有个叫苏三的女子吸人(长得好看),握愿出一百两高价求一夕之欢。」

此言一出,满楼哄笑,方争不知他们笑什么,一脸迷茫。

「这位大爷,京城不是山西,一百两银子?也就隔帘子看我这女儿一眼吧。」一秤金绣帕掩唇,轻笑道。

「握们大同婆姨也是出了名的,你这女子莫以为握是山汉(乡巴佬),吹打日哄。」方争恼道。

「苏妈妈,」王朝儒随后跟出,取出一张银票对一秤金道:「适才蒙苏三姑娘奉茶,未及言谢,这是茶钱,聊表心意。」

一秤金接过银票,惊呼道:「三百两!奴家替女儿谢过公子咯。」

满楼嫖客粉头也都窃窃私语,三百两银子一杯茶,就算在京城教坊也是骇人听闻。

「后生,你跟她们是一伙的?」方争惊疑不定。

「在下祖籍太原,与兄台还算乡党,岂有伙同他人欺哄的道理。」王朝儒笑道。

方争看周围人都对他指点取笑,不觉脸上发烧,跺跺脚快步离去。

待王朝儒回席,众人举杯相祝,韩守愚道:「顺卿掷金退豪客,笑语慰佳人,也算一段佳话。」

王朝儒谦辞推让,又对玉堂春笑道:「一介行商走卒,竟敢唐突佳人,但愿没扰了三姑娘雅兴。」

玉堂春盈盈一礼,「谢过公子。」神色淡淡,即便有人为她石崇斗富,也只是被人当作一件可以争来抢去的东西,有何自傲。

在桌旁侍立的魏彬悄声问马永成道:「这王三出手便是三百两,怎地如此阔绰?」

马永成看着洋洋得意的王朝儒,带着几分羡慕低声回道:「南直隶是财赋重地,他老子在户部任职,想必是油水不少。」

这边酒兴再起,几人推杯换盏,这杯酒还未及唇,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声,朱厚照酒劲上涌,将酒杯重重向桌上一放,「今日还有完没完?」

主忧臣辱,魏彬、马永成当即躬身道:「小的出去看看。」

一秤金在楼下正劝着一群人,「曹老爷,奴家哪儿敢骗您,雪里梅和玉堂春真的有客,几位公子点了她二人作陪。」

领头那个汉子倒挂眉,斗鸡眼,神态倨傲,厉声道:「屁的公子爷,小侯爷点她们出局,哪个小杂种敢拦着,再啰嗦老子砸了你这婊子窝。」

汉子正骂得兴起,突然眼前一花,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自主凌空飞起,正砸在自己带来的打手之中,登时倒地一片。

摔得头晕眼花的汉子被人扶起,晃了晃脑袋,见面前站着一胖一瘦两个仆从打扮的人,这还了得,他堂堂曹大爷岂能被下人打了,跳脚骂道:「哪来的两个冒失鬼,敢打大爷我,活腻味了?」

魏彬、马永成二人冷笑,魏彬冷声道:「嘴巴干净点,我家主人在上面饮酒,识相的快滚。」

魏、马二人职司不如刘瑾权重,可在宫里也是掌人生死,只是在朱厚照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此时霸气侧漏,即刻吓得这几人心中一跳。

可这瞬间心慌却使得曹姓汉子觉得受了莫大屈辱,老子是谁,竟然被两个下人唬住了,戟指二人骂道:「呸,谁家小子穿了开裆裤,露出你们两个老兔子,四九城打听打听,爷们曹鼎是谁。」

两手向前一挥,「小的们,教他们怎么做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行院争风(下)

身后打手齐声应和,一拥而上,曹鼎刚才言语恶毒,已经气得二人手足发抖,马永成冷哼道:「不为人子。」

扭身而上,抓住一名打手肩膀向下一拍,只听「咔嚓」一声,那打手抱着膀子在地上翻滚哭嚎。

魏彬双手环抱,避过周遭打手袭击,几步就已到了曹鼎面前,鼻尖都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吓得曹鼎当即一拳挥出,魏彬上身不动,整个人忽地向后飘出,落在圈外,仿佛从没动过。

曹鼎正琢磨这倏忽来去的老兔子在折腾些什么,忽然觉得小腿迎面骨一阵剧痛,嗷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原来适才他的两条小腿已被魏彬踢折,魏彬动作太快,人已退回,他才感到疼痛。

转眼间气势汹汹的众人抱腕扶腿,哀嚎一片,也是二人心中顾忌,总算没弄出人命。

有着腿脚还利索的把曹鼎扶起,曹爷倒真是不含糊,虽折了双腿,仍是嘴硬:「今儿这事爷们记下了,有种的别走,等爷回来。」

魏彬眉头一皱,向前跨出一步,唬得曹鼎大力拍着扶着他的打手肩膀,「快走,快走。」一帮人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宜春院。

一秤金快步上前,哭丧着脸道:「二位爷,你们可闯了大祸了。」

马永成不以为意,「几个恶狗刁奴,若不是怕扰了公子兴致,就是杀了又如何。」

一秤金满腹苦水,又说了几句,魏、马二人当即色变。

此时房内觥筹交错,玉堂春与雪里梅如穿花蝴蝶在众人间斟酒布菜,钗影留香,即便酒不醉人人已自醉。

魏、马二人进屋,朱厚照随口问道:「已经料理了?」

「公子,事情有些麻烦。」马永成看了一圈在座众人,低声说了几句。

「寿宁侯府的人」朱厚照声音陡然拔高。

席上气氛忽地一冷,几人相顾愕然,寿宁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还是国舅的时候就横行霸道,如今张皇后已经成了太后,更是肆无忌惮。

「小弟家中有事,就先告退了。」刘鹤年拱手告辞,这里面他叔叔官阶最小,翰林院的官平时可以动动嘴皮子,真要被人收拾起来也最容易,对面焦黄中他老子就是前车之鉴。

韩守愚面上惶恐,起身道:「诸位,家父在先帝时就因弹劾寿宁、建昌二侯不法之事,恶了当今太后,在下实不敢再为家中招祸,恕罪恕罪。」

杨慎皱眉道:「焦兄,这里你年齿最长,还请拿个章程,毕竟朱少兄也是为我等才引来麻烦。」

「这个……」焦黄中也是犯难,自家老子现在就想和宫里打好关系,偏偏又惹了宫里关系最硬的权贵,他能怎么办。

「焦兄,你和顺卿、用修也快回避一下吧,这里我们来应付。」丁寿不太当回事,皇上舅舅怎么了,皇上还在自己身边坐着呢,怕个毛啊,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你们都溜了肩膀,在二位姑娘眼里才能显出二爷路子野呢。

「也好。」就等你说这句呢,焦黄中立即带着二人起身,杨慎还提醒一句,「丁兄,你也早寻退路吧。」

「为何?」丁寿笑得很自信。

「按大明律,官员不得狎妓。」

擦,把这事给忘了,不是丁寿健忘,实在是大明有些律条传到而今跟放屁没什么两样,可再不当回事,现在也是犯法,那边魏彬二人还在劝说朱厚照,朱厚照可不认为有什么要躲的,莫说寿宁侯府的下人,就是寿宁侯本人来了,他有什么可怕。

「表弟,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你来这声色之所,怕是不好,还是避一避吧。」丁寿帮着劝道。

「表少爷说的对,老夫人知道了必然生气,小的二人怕也没了活路,公子爷就当是心疼我们哥俩,忍了这口气。」马永成哭丧着脸哀求道。

「家里人?老夫人?快走,快走。」朱厚照错愕间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谁,浑身一激灵,急忙站了起来,连声催促。

丁寿对玉堂春二人道:「二位姑娘,今日给贵处添了麻烦,甚是抱愧,改日登门赔罪。」

二女回礼,玉堂春浅笑道:「公子宽心,这争风吃醋的戏码在这风月场里演得不少,我二人见惯了。」

话中自嘲之意甚浓,丁寿此时也没空开解,抱了抱拳,带着几人出了房门,突然听得整个宜春院一阵鸡飞狗跳,大队人马涌了进来。

「有不法之徒在此行凶,顺天府缉拿凶犯,无关人员暂避。」

「五城兵马司缉捕恶徒,阻挡之人视为同党。」

妓女娇呼,嫖客大叫,龟公哀嚎交织一片,不时还有瓷器破碎和家具倒地的声音,一个个衣衫凌乱的男女从房间中被撵出。

前面出不去了,丁寿对魏彬二人道:「二位公公,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皇上身份泄露。」

魏彬点头,焦急地搓着手道:「丁大人说的是,可如今怎么办?」

「我保护皇上从后面先撤,您二位殿后。」丁寿说这话脸都不红。

六神无主的朱厚照一听连连说好,「就这么办,你二人去挡一挡。」拉着丁寿就往后院跑。

留下一脸惊愕的二人,「老马,这小子他娘比我们还不要脸?」魏彬苦涩说道。

宜春院不见有多深,可这布置着实费了番心思,回廊曲折,四处点缀着粉红纱灯,气氛是有了,找出路可是费了劲,丁寿二人又不认路,没头苍蝇般在后院撞来撞去,直到迎面碰上了花容失色的一秤金。

「苏妈妈,你这后门在哪儿?」丁寿一把抓住一秤金问道。

一秤金迷茫地一指方向,朱厚照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丁寿要随后跟上,却被一秤金一把拉祝

「公子爷,您几位今日闯下这天大祸事,不能一走了之啊,可怜奴家吧。」一秤金呼天抢地。

「嘘——」丁寿见朱厚照跑得不见踪影,心中焦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今日损失我赔了,若不够改日到我府上龋」

一秤金看那是张五百两的银票,喜笑颜开,打发那几个兵痞可用不着这些银子,至于曹鼎那倒霉鬼,京城里谁还没个靠山,背后主子点头,他也只能认了,香帕一挥,「奴家谢过公子打赏了。」

这手一挥动,一秤金洁白丰润的胸脯直露在丁寿眼前,想伸手去接银票,丁寿却将银票往回一收,一秤金一愣,见丁寿直勾勾看着自己猩红抹胸,不由得意一笑,一挺胸脯,道:「公子看些什么?」

丁寿嘻嘻一乐,拉起她的抹胸将银票往里一塞,顺势还狠捏了一把,只觉肌肤细腻,柔软光滑。

「哎呀,公子爷手劲倒大。」一秤金呼痛,娇嗔道。

「爷别的地方劲儿更大,想不想试试?」丁寿用身子轻撞了下美妇人丰润肩膀嬉笑道。

一秤金美目白了他一眼,「奴家倒是想,可您那同伴怕是着急呢。」

对了,把那小祖宗忘了,丁寿一个转身窜了出去,只剩下一秤金香帕掩唇娇笑。

「人呢?」出了宜春院后门只有一条小巷,丁寿顺路一口气跑到大街上,也没见小皇帝踪影,自问那熊孩子跑得绝没自己快,可是人去哪儿了,二爷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蓦回身想回去再找,看小巷深处忽然灯火通明,一帮子衙役兵丁已然追了出来,迎面必然撞上,丁寿左右看顾,见十几个锦衣卫挺胸腆肚的从一处酒楼里晃了出来。

二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声问道:「你们谁是头儿?」

「什么人大呼小叫的?」一个络腮胡的大汉吃的沟满壕平晃晃悠悠踱了出来,一见丁寿,哈哈一笑,「这不是丁佥事么,有何见教?」

丁寿一见还是位熟人,锦衣卫副千户张彪,也不顾这位是呼延焘的人了,当即说道:「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在本司院教坊闹事,你们随我前去弹压。」

还当多大个事儿啊,反正平日里也没少教训这帮孙子,张彪大手一挥,「孩子们,吃饱了消食去。」

一帮人跟着丁寿进了小巷,没多远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衙役兵丁,对面一看锦衣卫当面,心头也是发憷,领头班头躬身道:「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缉贼,请诸位爷们行个方便。」

锦衣卫人分两排,丁寿越众而出,看着让他大晚上劳神破财的一帮杂碎,二爷怒从心头起,一指对面:「给我狠狠地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京一夜(一)

东厂,大堂。

张永、谷大用等人抄手而立,面带焦急之色。

刘瑾背对他们,站在上首,不断用手指敲着椅背,「皇上还没回来?」

「没有。」张永沉声回道。

「司礼监王岳他们知不知道?」丘聚拧着眉毛问道。

「目前还不知道,我让人封了乾清宫,只说皇上已然安歇。」

「那就好,那就好。」脸上永远带笑的谷大用此时也笑不出来,「张公公,不是咱家埋怨,平日里又不要您多操心旁的事,只是护持皇上安全,别让些别有用心的人亲近,怎么还把人给弄丢了呢?」

张永抬了抬眼皮,「近来刘阁老和英国公都在劝阻皇上止于观游,咱家也觉得他们说得有理,跟着劝了几句,皇上这几日不太愿意让我侍奉。」

「哎呦喂,我的张公公,那几个人的话您当屁给放了不就完了,咱们做奴婢的还不就是变着法让皇上高兴……」

「好了,别说这些了,」刘瑾转过身来,「可知皇上的去处?」

张永摇了摇头,随即又道:「不过有魏彬他们跟着,应该不会有闪失,只是……」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禀告道:「几位公公,宫里面眼线传来消息,司礼监王岳去了仁寿宫。」

谷大用面色一变,「大晚上的王岳去太后那里做什么?」

「怕是那老狗已经嗅到了味道。」丘聚恨声说道。

张永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刘瑾。

「来人。」刘瑾高声道。

「督公有何事吩咐?」廊下白少川踏步而入。

「寿哥儿呢?今日该他当值。」见只有白少川一人,刘瑾有些意外。

白少川略一犹疑,回禀道:「四铛头午后出游,还未回来。」

丘聚一声冷哼,见刘瑾不满的眼神扫来,低头不再出声。

「十二颗领班全部出动,传话石文义,锦衣卫九门大索,就是把京城内外翻过来,也要找到皇上。」

「九门已然落锁,这时出城寻人,怕是动静太大,掩藏不住了。」谷大用提醒道。

「皇上若是有了意外,难道就盖得住了?」刘瑾冷笑,「你们几个随我进宫,咱家倒要看看,司礼监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石文义接了令不敢怠慢,一时间,锦衣卫缇骑四出,满大街都是戴着尖帽的东厂番子和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刚把杨慎送回家,坐着马车往家里飞奔的焦黄中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疑惑道:「这么大阵仗,难道有谋逆大案,怎地吏部一点风声都没漏?」

话一说完,却没有回应,扭头看王朝儒在痴痴出神,焦黄中提高声音道:「顺卿,想什么呢?」

「啊?焦兄,」王朝儒回过神来,笑道:「没想到北国还有此等佳丽,小弟魂牵梦萦,让兄长见笑了。」

焦黄中笑着指着王朝儒道:「顺卿,不是愚兄说你,你这玩法可不大对啊,今日出手便是三百两,即便在苏杭一带,也能梳笼个清倌人了,怕会被鸨儿当成冤大头,狠敲一笔埃」

「兄长多心了,南京六朝金粉之地,小弟不还是安然无恙。」王朝儒很是自信。

焦黄中摇头叹道:「那你是不知北国燕姬的厉害。」

「请焦兄指教。」

「寄居都下的缙绅士子,常有购置京中女子以慰寂寥,但每购一姬,便有其家中姑姊姨妹蜂拥而至诱弄其夫,一旦受其蛊惑,便整日流连床笫之事,若不精髓竭尽,便是囊中如洗,则女子四散,再寻佳偶。」焦黄中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

「彼人不知自爱,也是咎由自龋」王朝儒不为焦黄中言语所动。

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反正花的不是自家银子,焦黄中也懒得再劝,看在王朝立的面子上,又多说一句:「那个苏三清高自矜,怕是没那么容易上手。」

王朝儒折扇一合,胸有成竹,「小弟自有进身之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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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朱厚照跑出宜春院后门,顺着巷子一路小跑,远远看到街口一队兵丁跑过,做贼心虚的他自不敢向前,看旁边一间小院挂着红色灯笼,门扉上截吊起,其后隐约看红裙闪动,他一头就扎了进去。

门后是一红裙女子,年不过花信,明眸皓齿,容颜娟好,见突然闯进人来也不慌乱,仿佛见了熟人,轻启朱唇道:「公子您来了,请屋里坐。」

朱厚照点点头,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走进了屋里,屋内空间不大,只有内外两间,收拾的倒是干净,堂屋内摆着几个果盘蜜饯,都是寻常小吃,瞧着里面似是卧房,盘着半截火炕,铺着一床蓝布棉被。

屋外那女子见朱厚照进了屋子,便摘下了门外灯笼,轻轻将门扉掩上,却不知刚合上门扉,心急火燎的丁二爷就一阵风地窜了过去。

女子轻移莲步,随着进屋,却瞧见朱厚照端着茶壶嘴对嘴咕咚咕咚地灌着凉茶,不由惊呼:「公子爷,那茶凉了,奴家给您换壶热的。」

朱厚照摆手示意不用,一口气灌了半壶茶水,才把气息喘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道:「多谢这位姐姐了。」

「公子到这来是看得起奴家,谈什么谢。」女子笑盈盈的坐在朱厚照身旁,口吐幽香问道:「公子贵姓?」

「我姓朱,姐姐呢?」女子身上香气醺得朱厚照脸红心跳。

女子启齿轻笑:「奴家嘛,姓刘。」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唠起家常,朱厚照家世简单,爹死娘不亲,留下偌大产业,两个舅舅成天从自己家里往外捯饬东西,家里老管事欺负自己岁数小,还老拿辞职要挟自己,说得多了,这位爷都开始抹眼泪了。

女子怜惜之心大起,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块香帕,递给朱厚照擦眼泪,软语宽慰。

少年性子易开解,抹抹眼睛,朱厚照打了一个哈欠,刚才贪杯,东阳酒属实没少喝,此时酒意上涌,有些昏昏欲睡,「姐姐,我困了。」

女子一笑,牵着他的手进了内室,帮他脱下衣物,朱厚照在宫里被人伺候惯了,此时浑浑噩噩也没在意,赤身上炕,裹着棉被躺了下去。

待那女子将他的衣服在竹熏笼上挂好,看他已然悠悠睡了过去,女子抿唇一笑,也解了袄裙,身上只着了一个大红肚兜,浑圆雪臀和胯间乌黑毛发尽显无遗。

女子掀开棉被,挨着朱厚照躺下,抚摸着他那清秀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公子。」朱唇如雨点般在朱厚照额头、眼角、唇边亲吻。

朱厚照睡得迷迷糊糊,只觉靠在一个软绵绵香喷喷的身子上,慢慢睁开双眼,迎面的是一张春意盎然的娇靥。

「姐姐,你……」

「别说话,姐姐让你舒服。」女子轻咬着朱厚照耳垂道。

一只玉手轻轻摩挲朱厚照结实胸膛,顺着小腹缓缓而下,朱厚照突然觉得棉被下自己尿尿的东西被一只温暖滑腻的小手一把攥住,身子不由一紧。

女子小手如同游鱼般灵活,在他小腹、大腿内侧和下阴处来回挑动摸索,几下子他那龙根就直挺挺的翘了起来。

许是宫里营养不错,朱厚照的家伙比同龄人大出许多,女子也是面露异色,随后咯咯媚笑,玉手拇指食指轻扣成环,加速撸动,白腻光滑的大腿不住磨蹭着小皇帝双腿。

朱厚照感到阵阵舒爽酸麻,尿意越来越急,「姐……姐,我要……协…

小解。」话还未说完,身子不由挺直,一股热流从鸡鸡流出,喷射在棉被上。

「姐姐,我……我不是……故意……我赔。」小皇帝眼泪都下来了,在人家床上睡觉,还尿炕了,这也太丢人了。

刚刚拭净双手的女子先是愕然,随后娇笑,食指刮着朱厚照脸颊道:「那不是尿。」

朱厚照窘迫道:「那是什么?」

女子调整了下姿势,抱着朱厚照的头,玉手再次下探,握住他的肉棒,轻轻揉弄,慢慢道:「男人的这个器物叫阳根,除了用来尿尿,还能让女人快活。」

朱厚照枕着丰硕的胸脯,闻着淡淡乳香,感受下身不断传来的快意,说不出的舒服,「那姐姐也有这个阳根么?」

一阵娇笑,女子牵着朱厚照的手探向自己下阴,「女人的这里叫阴户,也叫玉门。」

朱厚照在毛茸茸的毛发间没有摸到熟悉的肉棍,只有两片肥厚的肉唇,中间夹着一条水淋淋的肉缝,好奇的将手指探了进去。

「这里是男人的销魂洞,哎呦,别乱捅,那是姐姐尿尿的地方。」女子猛地呼痛,两条丰腴大腿将朱厚照探幽寻秘的手掌夹祝经女子一番挑逗,朱厚照胯下肉棒再度涨大挺立,惊喜道:「姐姐,我这东西像孙大圣的金箍棒能大能校」

女子快速撸动几下肉棒,娇哼道:「本事再大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姐姐不是如来佛,是观世音菩萨。」朱厚照傻傻笑道。

玉手点弄了下跃跃欲试的独眼怒龙,「那本尊者就舍身普度你这小和尚。」

「怎么个普度法?」

「男为天,女为地,男为阳,女为阴,要想天地交泰,阴阳融合,你说怎么普度?」玉笋般的手指点着朱厚照额头反问道。

朱厚照登时明了,一个翻身将玉人压在身下,挺着胯下长枪就是猛刺。

「哎呦」、「哎呀」两人同时呼痛,这样冒冒失失如何能扎对地方。

朱厚照这时浑身火热难受,不管不顾又是一挺,还是没有进去,撞得女子蛾眉轻蹙,阴阜生疼。

「姐姐怎么办?」朱厚照喘着粗气,焦急问道。

「你且躺下,姐姐来。」女子将朱厚照推倒,挺起身躯,缓缓跨伏在他身躯上,双腿分张,只见她拱起的两片圆滚玉臀之间,露出一片乌黑阴毛,羞处已经是淫水泛滥,腰身缓缓下沉,将那摇头晃脑的阴茎尽数吞入阴户内。

朱厚照感到自己器物好像被一个温暖湿滑的套子包裹着,宛若无数小手在不停的按摩,从来没有过的舒畅感觉,让他大呼出声,「舒服,姐姐,我好快活。」

「碍…真好……姐姐也……嗯……快活。」 女子两片圆滚的玉臀有如波浪鼓般的急速摇扭,鼻息粗喘的轻哼着。

这样的动作女子能够主动掌握深浅,却是耗力,才过半晌,玉臀扭摇抬坐的速度缓缓降下,「姐姐累了,你在上面好不好?」

「好。」朱厚照抱着女子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紧盯着玉靥,二人性器紧紧贴在一起,却一动不动。

女子闭眼却没等到意料中的狂风骤雨,睁眼看少年瞪大眼睛瞅着她,羞怒地一拍他的屁股,「你是死人啊,快动一动埃」

「怎么动?」朱厚照无辜问道。

「屁股抬起,大力落下,嘶——,对……就这样……力气再大些……碍…」在女子指导下,朱厚照挥戈猛进,女子挺臀向迎,肌肤撞击声越来越响亮,女子呻吟声也越来越大。

「碍…人小鬼大,嗯……真好……够劲。」香舌轻舔着朱唇,女子双腿紧紧交叉在朱厚照后腰,带动着他向自己更深处挺进。

朱厚照感到胯间涌至全身的舒爽感越来越强烈,「姐姐……我又要尿了……」

「忍忍……再忍忍,来……摸姐姐……的……奶子。」女子一把扯掉身上最后一片遮羞布,露出一对又圆又大的玉兔,浪叫道。

依言而为的朱厚照感受着滑腻松软的手感,和胯下温暖紧裹的快感交织,

「不行了,姐姐,我要尿了……忍不住了。」

「尿吧,尿到……姐姐……花心里,我们……一起……碍…」女子艳媚的娇靥泛起一阵粉红,紧紧抱住身上的朱厚照,感受他身上一股股热浪不住喷洒在自己小穴深处。

朱厚照一头埋在那对高挺玉乳里,额头细汗和白腻胸脯的汗珠混杂在了一起。

他二人水乳交融,如胶如漆,却浑不知外面不远处打得昏天黑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北京一夜(二)

几十个衙役兵丁被十几个锦衣卫举着绣春刀鞘抽得满地乱滚,连滚带爬地往宜春院后门涌了回去。

两个华服少年被几个恶奴簇拥着正从后门出来,一见这场面暴跳如雷,年岁大的那个少年拽着一个总旗官的脖领子,大骂道:「几十个人打不过十几个,你们都是废物么?」

那个总旗惶恐道:「小侯爷息怒,他们……」咽了口吐沫,为难道:「他们可都是锦衣卫埃」

「锦衣卫怎么了,打回去,出了人命小爷我扛着。」这少年就是寿宁侯张鹤龄的儿子张宗说(音通「悦」),今晚上约了几个小伙伴喝花酒,结果没叫来陪酒的女妓,自己的手下反被打折了腿,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是没把老张家放在眼里啊,带了兵马司的人缉凶,结果人都堵住了,愣是被行凶的人犯跑了,这怎么能叫小侯爷不发火。

他身边的少年是建昌侯张延龄的儿子张宗俭,年岁小还比较怕事,劝解道:「哥,锦衣卫是天子亲军,真出了人命不好交待。」

「怕什么,当今皇上是咱们表兄弟,表少爷打死几个家奴怎么了。」张宗悦恶狠狠地看着那个总旗,「倒是五城兵马司,缉凶缉不到,打架还不是人对手,呸,连鸡肋都不如,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那个总旗脸上一阵发烧,大喊一声:「弟兄们,小侯爷发话了,打回去。」

五城兵马司是六品衙门,官职不大权力不小,掌管京城内外的治安、火禁及疏理沟渠街道等事,相当于现在的市容环卫、城管、公安、消防综合体,成立之初也是一心为公,从业为民,街坊邻里有个大事小情一呼即应,分文不取,可沦落到现在就差官匪一家了,平日街上收保护费没少被锦衣卫欺负,早憋了一肚子气,可人家天子亲军身份在那摆着,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人撑腰,新仇旧恨正好一起了,揍他丫的。

这帮锦衣卫刚刚活动完筋骨,正想回去向上司请功,忽听嗷唠一嗓子,那帮子衙役兵丁又突然打了回来,日头真打西边出来了。

当先一个锦衣卫往拳头上吐了两口吐沫,没挨够打,爷们成全你,对着迎面一个衙役就是一记冲天炮。

没想那衙役躲都没躲,任由那拳在自己脸上开花,拦腰抱住那锦衣卫大力一扳,锦衣卫一个跟头摔倒,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看另一个兵丁不知从哪寻摸一块砖头对着自己脑袋就拍了下来,当时这倒霉鬼就昏死了过去。

按说这帮锦衣卫都精擅小巧擒拿,最适合在这巷子里群战,只不过没想到一直窝囊的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突然「男人」一把,让人很不适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潮湮没,只剩下挨打的份。

「废物。」张彪狠狠骂了一句。

「接着上。」丁寿在旁令道。

「是,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唤人来接着收拾他们。」张彪一抱拳扭身撒腿就跑。

我刚才话没说清楚?看着跑得没影的张彪,丁寿心中寻思,再抬头看一帮子红着眼的衙役兵丁冲他过来,冷笑一声,径直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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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怜地轻拍着枕在自己胸脯上的朱厚照,女子将一个红纸包裹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朱厚照打开红纸,里面是一枚永乐通宝。

「你还是童男子,按规矩该给你包个大红包的,」女子脸上泛起一丝哀愁,「可最近生计不好,只有委屈你了。」

朱厚照不懂为什么给他包红包,可却听出来女子缺银子,赤身跳下床,拿过自己衣服,里里外外翻出在宜春院里没赏出去的银子,只有个几十两,不好意思道:「姐姐,我只有这些,回头再给你送些来。」

「太多了,太多了。」女子惊呼道,看朱厚照光身站在地上,忙掀开被子,「地上凉,快上来。」

朱厚照笑嘻嘻的应声准备上炕,忽听外面门扉响动,有人推门进来,大声喊道:「家里的,我回来了。」

「是谁?」朱厚照惊疑不定。

「我男人。」女子轻笑道。

「你有丈夫?」朱厚照很是惊恐,他再不通世事,也知道按照《大明律》

逮到通奸的可以直接砍死不犯法的,何况这位爷满脑子都是《水浒》里面武松斗杀西门庆,石秀智杀裴如海的桥段,一骨碌爬起身来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衣服。

「你慌些什么?」女子虽惊讶,还是帮着他穿衣服。

能不慌么,我是奸夫,你是淫妇,要是被人捉奸在床,他这个皇帝真要遗臭万年了,也不顾穿戴整齐,朱厚照掀开窗户就跃了出去,七尺多高的墙头,这位爷从小习武,绝不在话下,纵身一跃,手扳墙头,一个翻身就落了下去。

一个白面汉子紧接着就进了屋,见自家女人光着身子站在地上,诧异道:「你在做什么?」

「刚送走一个客人。」女子面色古怪。

「客人?」男人扭头看看,「我怎么没撞见?」

「怕被抓奸,从这边走的。」女子一指窗户。

「抓奸?」男人失笑,「他不知你是干什么营生的?」

「怕是不知道。」女人摇摇头,轻叹了一声,「这是他给的银子。」

「这么多」男人眼里都是星星。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女子慢慢穿戴衣物,问道。

「别提了,锦衣卫到处设卡盘查,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男子喝口凉水,继续道:「咱这巷子里锦衣卫和顺天府兵马司的人打得一团乱,人躺了半条巷子,我得空才跑回来。」

「这么乱?」女子取出饭菜,摆在桌上,不敢相信地问道。

男子点点头,拍了拍朱厚照留下的银子,「原以为京城里好讨生活,却也不易,既然已经有了盘缠,咱们还是回大同吧,熟门熟路的,我二人弹琴卖唱,也好过这皮肉生意。」

女子略一思忖,点了点头,那个少年虽说改日回来,谁知那是不是个托辞,也许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

小巷内,衙役兵丁连同一帮恶奴都已躺在了地上。

张宗悦兄弟惊恐地看着不断走近的丁寿。

「呔,你这恶徒,我乃寿宁侯之子,你敢把我怎么样」张宗悦哆嗦着身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啪」的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张宗悦不敢相信,指着丁寿,「你……你敢……打我?」

「啪」反手又是一记,皇上丢了,自己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都是因为这个小王八蛋,丁二爷打定了主意,除非皇上从天而降,不然就直接抽死这小兔崽子。

撸胳膊挽袖子,丁寿准备大发神威,左右开弓之际,忽听身后「扑通」、

「哎呦」两声,扭回身去,眼睛不由瞪大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北京一夜(三)

京城西郊。

白少川带着一队番子寻找着正在女人身上快活的朱厚照。

「三铛头,为何要把搜寻城内的差事交给锦衣卫?」计全不解问道。

白少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京城内人员复杂,盘根错节,锦衣卫的身份更好办差。」

「可城外太大,东厂的人手不够埃」计全诉苦道。

「二人一组,四散分开,有事用焰火联络。」白少川下完令,便展开身形没入夜色。

一片密林,两名乞丐捧着一堆干柴,快步前行。

一个说道:「你倒是快点,好不容易逮到的人,要是晚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另一个应道:「知道了,你说这钱舵主要是早点来该多好,咱们的日子早过的这么舒坦了。」

二人边说边走,没留意头顶上手扶树杈的白少川一双剑眉轻拧在一起。

一间破落的山神庙,点着几堆篝火,聚集着有百十来个花子,嗷嗷鬼叫,中间的杂草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几圈叫花子,透过缝隙隐约能看到与叫花子不相符的白嫩肌肤一闪而过。

原本供着山神的台座上,箕座着一个黑脸乞丐,歪着脑袋看中间那帮大呼小叫的花子,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他身边一个乞丐手中竹竿用力敲了敲地,「静一静,让钱大哥得头筹。」

那帮子乞丐分成两边,露出中间被大字型绑住的少女,少女拼命挣扎,散乱长发披散在脸上,嘴上被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脏布堵住,发出「呜呜」的声音。

原本雪白的肌肤上沾了不少泥灰,不大的鸽乳上有几处青紫掐痕,两条修长玉腿奋力蹬动,勾勒出无比动人的肌肉线条,看得周围乞丐眼睛发直,嘴巴发干,定力差的已经开始自渎。

黑脸乞丐缓缓走近,得意狞笑道:「小丫头,识相的听话,以后就留你专门服侍咱们爷们,要不然大家伙乐完了把你送到窑子里。」

随在他身后那个乞丐提醒道:「钱大哥,这娘们身上有功夫,怕是在窑子里不安分。」

「那就按在浙西的办法,挖了双眼,挑断脚筋,扔到街上要饭,这副可怜模样肯定能讨不少钱。」黑脸乞丐冷笑道。

「那敢情好,正好晚上还可以接着陪弟兄们快活。」一个精瘦乞丐嘿嘿淫笑,又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一只白嫩秀美的脚掌,吐出舌头不住在上面舔舐,粗声喘道:「钱大哥,您快点上,兄弟可快憋不住了。」

乞丐们哄笑,一个麻脸小乞丐突然一声惊呼,一股白浊液体画出一道弧线落在少女还在扭动的平坦小腹上。

「小麻子,你跑马了,今晚上没你的份儿了。」乞丐们嘲笑道。

小乞丐狠狠呸了一口,往庙门口走去,刚到门前,突然庙门被大力弹开,小乞丐当时便被弹起,震到角落里昏了过去。

众叫花子大惊,见庙门前一位白衣青年手摇折扇,长身玉立。

白少川冰冷的眸子在庙内一扫,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显然不是他想找的人,略感失望,转身欲走。

一个乞丐忽然淫笑道:「好俊俏的小子,要是卖到堂子里,怕是能成个红相公。」

另一个应和道:「没错,你看那脸蛋儿,瞧那身段,还有那皮肤,比地上这娘们还要勾人,钱舵主,今晚上这娘们归你了,老子睡这兔爷了。」

「我也是。」「我也是。」瞬时间倒是有一多半人改变了口味。

那位钱舵主没有多言,刚才这年轻人进门露的一手功夫,显是个硬点子,他不想无谓多树强敌,可是若由这人离开,今日所为泄露出去,涂大勇那老鬼绝饶不了他。

正在犹疑不定时,却见那年轻人突然止步回身,展颜一笑,他从没想到一个男子竟可以笑得如此妩媚,不由一呆,赶忙整肃心神,「丐帮大信分舵舵主钱广进请教阁下姓名。」

白少川一振衣袖,潇洒地回了一礼,嘴角轻扬,「东厂三铛头白少川取诸位性命,还请海涵……」

************

乾清宫外,亮如白昼。

两排内侍宫娥高举宫灯,分立两侧阶陛,张太后端坐高台,面罩寒霜,身后侍立着司礼监诸位大珰,幸灾乐祸地看着下面跪候的刘瑾等人。

「刘瑾」张太后冷声喝道。

「奴婢在。」刘瑾应声拜伏。

「先皇和哀家念着你们几个多年来侍奉东宫,薄有微劳,让你们个个执掌重权,可你们却不思感恩,反把皇上给弄丢了,还有什么话说?」张太后的话语中透出浓浓怒意。

「奴婢有罪。」刘瑾等人伏地请罪。

张太后冷哼一声,司礼监掌印王岳俯身道:「太后明鉴,宫内有些小人借近幸之便导皇上饮宴观游,朝臣对此多有物议,此番若不加以严惩,以儆效尤,怕日后此风愈演愈烈,有损皇上声名。」

未待张太后开言,刘瑾叩首,道:「只消平安寻回皇上,奴婢杀剐存留,全凭上意。」

司礼监首席秉笔范亨冷笑道:「怎么寻?」

丘聚怨毒地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厂卫九城大索,相信不消多时便可觅得圣踪。」

秉笔太监徐智嗤笑一声,「宫外传来消息,四九城如今鸡飞狗跳的,还是没寻到皇上踪迹,若是东厂还由王公公执掌,怎会如此没用。」

「好了,当务之急是寻回皇上,说这些没用的事作什么。」太后不耐烦打断道。

怎么没用了,我的太后哎,大晚上我们几个不睡觉的给刘瑾上眼药,不就是想着把东厂拿回来,范亨心中叫着屈,猛然瞥见一个小太监往这里探头探脑地偷看。

「太后在此,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拉下去。」范亨一指小太监喝道。

「太后饶命,范公公饶命。」小太监不等侍卫近身,就往地上一跪,不住磕头求饶,「是魏彬和马永成二位公公回来了,奴婢过来报信。」

太后猛地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喜道:「皇上回来了」

小太监一脸茫然,「没见到皇上。」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一变。

「唤他二人上来。」太后寒声道。

魏彬二人一看眼前阵势,就知道大事不好,慌忙跪地行礼。

「奴婢拜见太……」

「皇上在哪儿?」太后不等二人说完,便焦急问道。

哪知一听这话,二人脸上尽是惊恐之色,「皇上还没回来?」

他们两个自不会说在青楼里和寿宁侯府起了冲突,最终走散,只说途遇丁寿,皇上让他们先回来,二人不敢抗命才自行回宫。

「就是说你们不知道皇上而今在哪儿?」太后眼帘低垂,冷笑问道。

二人摇头,「奴婢不知。」

「拉下去,廷杖伺候。」张太后衣袖轻挥。

大汉将军按住二人,询问道:「太后,打多少?」

「打到皇上回来为止。」

「太后饶命啊」「饶了奴婢吧」二人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北京一夜(四)

跪着的几人眼色交流,太后杀心已动,今日怕不能善了。

「貌似那丁寿也是刘公公的人吧?」王岳负手轻笑。

「丁寿与瑾同为皇家效力,王公公意欲何指?」刘瑾跪直了身子,对视王岳。

「当面吵来吵去,你们眼里可还有哀家?」张太后一拍扶手,喝问道。

二人连忙告罪,张太后起身焦急地来回踱步,「不能再耽搁了,令顺天府一同寻找。」

王岳躬身领命,还没待他离开,又有一个小太监快步前来,「太后,皇上回来了。」

丁寿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厚照乘坐的步辇,一溜小跑向乾清宫奔来,到了近前,又十分狗腿地抢上前扶着朱厚照来到宫前。

「儿皇问母后安。」朱厚照走得很有帝王范儿,一步三摇地缓缓踱步上前。

「臣丁寿拜见太后。」

太后见他完好无恙,悬起的心才放下,随后一阵恼怒,「皇上,大晚上的你去了哪儿啊?」

「母后,儿皇去了……那个……」朱厚照期期艾艾,有些神思不属。

「太后,皇上今日微服出巡,结识了几个进京赶考的都下士子,与他们飞觞赋诗,以文会友,误了时辰,害得您老人家挂念,实是臣思虑不周,还请太后责罚。」丁二爷什么脑子,半点不提在哪儿饮酒,只往和什么人在一起上引。

果然,太后好奇问道:「士子?都是些什么人?」

丁寿没义气的将那几位的名字身份交待个干净,幸好这几位小爷除了焦黄中都是刚刚进京,没来得及弄出什么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缺德事,名声还没臭大街,太后一听都是宦门子弟,皇上与之结交也不算失了身份,将来这些人入仕为官,也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明朝皇帝爱才,也喜欢培养人才,现在巡抚陕西的都御史杨一清,从十一岁到三十三岁一直跟在成化帝身边;另一位刘鈗,八岁时就被宪宗封为中书舍人出入宫闱,宫里的大门槛对一个八岁小屁孩来说绝对是个坎儿,杨一清就常拎着这倒霉孩子进进出出,朱见深又怕刘鈗小,再把进宫牙牌给摔坏了,破例给他换个银牌;如今的大学士李东阳,当年就曾被景泰帝抱在膝盖上喂糖吃,有这几位珠玉在前,朱厚照今天除了偷跑出宫外,还真就没办什么错事,当然前提是他连赌带嫖的事没人知道。

太后点了点头,「还算自重身份,没和贩夫走卒厮混到一起,但一朝天子,身系宗庙社稷,不可再做此等轻率之事,今后在宫中读书自省,不许再私自出宫。」

「儿皇遵旨。」朱厚照规规矩矩点头答应。

张太后站起身,今天折腾了大半夜,耽误了就寝,她早就顶不住了,现在事情都处理完毕,赶紧上床补觉才是正经。

「太后,」王岳见太后要走,连忙低声道:「皇上年少冲动,难免会受身边人蛊惑,今日若不严惩几人,日后恐有宵小争相效仿,再度引诱万岁出宫。」

张太后低头思索一番,对着还跪着的刘瑾道:「刘瑾……」

「奴婢在。」

「这娃儿是你东厂的人,你说怎么惩办?」张太后抛出一个问题。

刘瑾看了丁寿一眼,丁寿眼巴巴的一副可怜相望着这边,老太监不为所动,恭敬奏道:「虽非诱导出宫主谋,但其不知轻重,教唆万岁夜游,重杖一百,以示惩戒。」

牟斌何等功力,廷杖三十就在诏狱里爬了旬月才能用屁股着地,一百廷杖,这是让我死啊,「太后,万岁,可怜可怜微臣,饶命啊!!」丁寿真被吓住了。

「母后,出宫是儿皇的主意,丁寿只是半途偶遇,实不管他的事。」朱厚照赶忙求情。

「一百廷杖,太多了吧?」张太后再不懂朝事,也知道廷杖能打死人的,这小子平日里没少逗自己开心,真把他打死了,可有点舍不得,「就打五……

三十吧,魏彬和马永成也别再打了,教训一番也就是了。」

「儿皇恭送母后。」朱厚照眼看着太后乘坐的步辇远远离去,转身对刘瑾道:「老刘,过来背我。」

刚刚起身的刘瑾一愣,朱厚照眼睛一翻,「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这是老奴的福气,自从皇上长大后,许久不让老奴背了。」

刘瑾边说,边蹲身弓腰,摆好架势。

朱厚照将两臂向他肩头一搭,刘瑾两手一托,将小皇帝背上身子,一步步走上乾清宫陛级,在司礼监诸位大珰的羡慕眼神中步入宫内。

「小人得志。」范亨呸了一口,凑到王岳近前,道:「王公公,刚才为何不再加把劲,给太后拱点火,顺带收拾了刘瑾?」

王岳冷冷地看了眼阶陛下站立的张永等人,拢了拢袖子,举步就走,几大秉笔太监紧紧跟随。

「当事的那小子才受了三十廷杖,受牵连的刘瑾还能有什么责罚?」王岳冷哼道。

「刘瑾本意要丢卒保车,没想到太后心软,便宜了那小子」徐智忿忿不平。

王岳脚步不停,摇头叹道:「你们啊还真是不如刘瑾,在宫里这些年还没琢磨透太后心思,一开始太后就没想严办那小子,刘瑾不过以退为进,把这人情让给太后和皇上而已。」

几个人一愣,秉笔太监李荣问道:「王公公,这话怎么说?」

「太后管那小子叫什么?」王岳问道。

徐智迟疑了下,不确定地说道:「好像叫」娃儿「吧。」

「娃儿者,少不更事,即使有错也情有可原,」言及此处,王岳一阵冷笑:「咱们在司礼监养尊处优,耳目闭塞,刘瑾已经不声不响在宫里又布置了一颗暗棋,还是萧老公精明啊,明知今夜无功,压根就不蹚这趟浑水。」

范亨咬牙切齿道:「好不容易有此机会,今夜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东厂提督惯例应该由司礼监二号人物的首席秉笔太监担任,要问这批人里谁最想让刘瑾倒台,范公公认第二,绝没人抢第一。

王岳猛地驻足,「算了?哪有那便宜事,爷们宫里使了劲,朝堂上可还没发力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北京一夜(五)

乾清宫,暖阁。

刘瑾惊讶地看着朱厚照高高肿起的脚踝,「皇上,这是怎么弄得?」

倒霉催的,朱厚照抽抽鼻子,以他的功夫从墙上翻下来是四平八稳,谁想到巷子里地上躺了一群人,他一脚落在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身上,那个倒霉鬼一下被踩折了腿,正德皇帝也被崴了脚。

刘瑾手指轻轻一碰伤处,疼得朱厚照嘶地倒抽一口凉气,「老奴这就唤太医来。」刘瑾很是不放心。

「别唤太医。」朱厚照脱口唤住刘瑾,这事怎么跟太医说,睡人老婆,结果被人家男人堵屋子里,翻墙的时候又把脚崴了,桀纣之君也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吧。

见刘瑾惊讶地看着他,朱厚照一脸窘色,「朕不想让母后知道,不然又该挨罚了。」

刘瑾一副了然之色,「老奴去请太医院新晋太医梅金书来,他是丁寿举荐的,嘴巴严得很。」

「丁寿?今日代朕受过,委屈他了。」貌似是他强拉着人家闲逛,人家陪吃陪喝陪玩,临了还挨一顿板子,朱厚照心里真过意不去。

「能为万岁爷受过,是他的福分。」刘公公看得很开,安慰朱厚照道:「万岁稍待,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一见刘瑾出来,宫外正交头接耳的谷大用几人连忙上前,「刘公公怎么样,今天的事算过去了么?」

「今天的事儿过去了,明天还没开始呢。」刘瑾一摆手,止住他们发问,冷声道:「咱家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宫,你们马上着手几件事。」

「张公公,把今日乾清宫当值的人都料理了。」

张永一愣,「为何?」

谷大用不耐地解释道:「张公公,这不是明摆着么,你前脚封宫,后脚司礼监就得了消息,乾清宫内有司礼监的内线。」

「那最多也只一两人,何必枉杀无辜?」张永皱眉道。

「咱家没那个闲功夫一一甄别,」刘瑾脸色阴沉,轻轻吐出几个字:「宁可错杀,绝不漏杀。」

「你们两个,把厂卫人马都收回来,夤夜罗织朝臣勋戚罪状,交给朝中咱们的人,以备明日之用。」刘瑾又指着丘聚二人说道。

二人相视一眼,谷大用迟疑道:「这么大阵仗,明日祸事会有多大?」

刘瑾抱肘望天,得意地笑道:「文官们常说福祸相依,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几人心领神会,跟着一笑,全都自动略过了正挨廷杖的丁大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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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

丁二爷被拖过来行刑的时候,正看到被打得晕死过去的魏彬、马永成被拖走,二人拖行留下的血痕触目惊心。

看了看周遭摩拳擦掌的大汉将军,丁寿觉得嗓子有点发干,强充好汉道:「哥儿几个,咱们都是在一个衙门混饭的,手下留点分寸,别花了爷们屁股。」

领头执刑的是个锦衣卫千户,嘿嘿一笑,俯下身子道:「丁大人放心,小的们心里有数。」

丁寿觉得这高大汉子眼熟,凝视了一会儿,突然醒悟:「你是随我出使朝鲜的,叫做杨……」

「卑职杨玉,难得大人还记得。」杨玉贴近丁寿耳边,低声道:「莫说刘公公进宫前早有过嘱咐,便是冲着大人用体己钱犒劳弟兄们的心意,小的们也不会委屈了您老。」

丁寿听出别意,「督公早就嘱托过了?」

杨玉点点头,「刘公公进宫前曾虑及会有人受罚,嘱咐行刑时不可伤了筋骨。」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这老太监没想到的么,丁寿满腹牢骚,「刚才那二位是装的?」

「他们?」杨玉咧嘴一笑,「刘公公说给留口气就成。」

得,那二位不趴几个月是站不起来了,丁寿点了点头,「动手吧。」

几个锦衣校尉上前将他手脚绑定,随后二爷感觉下身一凉,他那善加保养的白嫩嫩屁股就暴露在了清冷月光之下。

「哎哎,打就打吧,怎么还脱裤子?」被一帮大男人盯着自己屁股看,这又不是澡堂子,丁寿可没这恶趣味。

「大人见谅,臀上伤口结痂若是和衣服黏在一起,怕是不便医治。」杨玉陪着小心解释。

「伤口!还要见血啊?」

「挨了廷杖哪有不见血的。」杨玉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一挥手:「行刑。」大晚上的,没那闲工夫陪这位爷磨牙。

「等等,话还没说清楚呢……」丁寿仰着脑袋,渴求答案,身后的栗木廷杖已经高高举起,挽了一个漂亮的杖花,挂着风声「呜」地落下。

「啪」地一声,丁寿感觉屁股麻酥酥的,不疼,这声势惊人的一杖比起他往身上拍蚊子的巴掌重不到哪儿去。

噼噼啪啪,一杖又一杖,丁二爷眯眼抱着长凳,就当是敲背了,哦不,敲臀,话说廷杖也是资历啊,不见那些科道言官的愣头青,成天牛逼哄哄地找茬骂皇帝,不就是为挨顿板子,只要打不死,立马成为天下名士,士林仰望,咱能不能也成为那样的存在,仔细想了下,又觉得够呛,导皇上夜游,估计那帮穷酸只会说打得好。

正当他思维无限发散之际,十杖已过,又换了一批人行刑,借这个空当,杨玉苦着脸又凑了过来,「大人诶,演戏也得走个全场,这都见红了,您老能不能随便嚷几嗓子,也让小的们好交差呀。」

「见红了?」丁寿强扭回身,一见自己血肉模糊的屁股,气运丹田,「嗷

——」地一声惨叫,直接将杨玉吓了一跟头,那几位接班的行刑校尉手中廷杖

「铛啷啷」落地。

四层境界的天魔真气,在丁大人忘形地鬼哭神嚎下,穿透三大殿,响彻了半个北京城,无数人从美梦中惊醒,不知多少正埋头造人大计的爷们被吓萎了过去,直接影响了正德元年的北京人口增长。

仁寿宫外,在宫娥搀扶下刚刚步下步辇的张太后面色一变,怎么叫得这么惨,今日廷杖下手很重么,三十下是不是打多了,连忙传令身边道:「传哀家懿旨,不管打了多少,剩下的廷杖都免了,快去快去。」

乾清宫内,抱着红肿脚踝的朱厚照感动得热泪盈眶:「丁爱卿,苦了你了」

正凑在一起的几位太监也听到了这惨叫,谷大用皱了皱眉,「不是嘱咐他们别下重手么,难道杨玉他们几个抗命了?」

丘聚冷冰冰说道:「他们不敢。」

刘瑾侧耳倾听,没有声音再传来,哂然一笑:「怕是见血吓着了。」

「这位四铛头手上也有不少人命,竟害怕见血?」张永奇道。

「有些人不在乎别人流血,却怕见自己的血。」刘瑾随手转了转小指上的翠玉戒指,轻轻笑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祸福相依

翌日,奉天门早朝。

「老臣张懋代五府、六部诸衙门合词上疏: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骄佚而败。太祖高皇帝百战而得天下,深惧后世溺于宴安,故作《皇明祖训》。近来忽闻陛下宴闻之际,留心骑射,群小杂沓,径出掖门,游观苑囿,纵情逸乐。卫生之害,积于细微;衔橛之危,起于所忽,不可不慎。万岁天纵圣明,想初时定无此心,必左右近侍引入非道,陛下不察而误蹈。臣等实为寒心。况去岁以来,灾异迭见,若再从事迭乐,何以感动天心」老当益壮的英国公张懋声若洪钟,响彻朝门。

一篇奏疏念完,正德却没有回应,张懋抬头去看,见小皇上捏着一枚铜钱,怔怔出神。

张懋忍住气,重重咳了一声,才把魂游天外的小皇帝给拽了回来,「老国公言辞恳切,情真意浓,这封奏疏朕收到了,就这样把。」

什么叫就这样吧,这就完了?张懋加重语气,奏请道:「臣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摒弃群小,以正朝纲。」

「这个……」正德正在为难之际,突然有一人出班请奏。

「微臣兵科给事中张龙弹劾英国公张懋:英国公世承国恩,执掌兵权,不思报效,反剥削士卒,侵占京营兵役,逞一人之豪侈,臣请严治其罪。」张龙将一笔笔证据列出,言之凿凿,就差把老头儿穿开裆裤时候犯的错给抖搂出来了。

「万岁,臣……」张懋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剥削士卒、奴役兵丁的事哪个武官没干,何况他这执掌兵权三十多年的武官第一人呢,可这些事却没法理直气壮的说出来,这么大岁数了,脸总得要吧。

张懋脸红脖子粗,太阳穴上血管突突直跳,眼看就有突发脑溢血的危险,朱厚照在御座上笑嘻嘻开言道:「英国公有功于国,老爱卿天性率直,纵有小错,闭门自省也就是了。」

「老臣谢主隆恩。」满脸羞惭的张懋退回朝班,打定主意回去就闭门谢客,谁他娘的也不见了。

「众卿可还有事奏?」因某些缘故,正德昨晚失眠了,精神头有些跟不上。

五府六部的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刘瑾爪牙明显已经准备好了,谁出头就咬谁,尊宠在勋臣中排第一的英国公都被怼回去了,谁还去触这个霉头。

首辅刘健在人群里睃了一圈,部堂大员们个个眼神躲闪,老大人心中有气,就知道关键时候指望不上这些自保的老滑头,向都察院的张敷华点了点头,张都堂心领神会,向身后的御史里使了个眼色,那帮愣头青想出名都想疯了,最适合当枪使。

一个愣头青果然跳出,「臣陆昆有本:自古宦竖欲擅主权,必先蛊其心志。如秦之赵高等。陛下即位以来,宠信阉寺,颠复典刑。太监马永成、魏彬、罗祥、谷大用辈,共为蒙蔽,日事宴游,上干天和,灾祲数告,廷臣屡谏,未蒙省纳。若辈必谓宫中行乐、何关治乱,此正奸人蒙君故术。陛下广殿细旃,岂知小民穷檐蔀屋风雨不庇?锦衣玉食,岂知小民祁寒暑雨冻馁不堪!驰骋宴乐,岂知小民疾首蹙额赴诉无路!近来夏秋亢旱,江南米价翔贵,京城盗贼横行,岂可纵情恣欲,不一顾念?伏望侧身修行,摒弃贼永成辈以绝乱源,委任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

陆昆是张敷华从南京带来的旧部,家里颇有资财,犯不上索贿贪赃,屁股干净胸中自有底气,奏本尽是煌煌之言,理直气壮。

都没等刘瑾的人跳出来,正德一拍御案,喝道:「朕不知庶民之苦?朕来问你,一件青蓝布袄价值几何?」

啊?这事书上没说呀,陆昆垂首道:「臣……不知。」

「朕告诉你,其价四钱五分,朕再问你,一丈红绫价值几何?银丝纱一丈价值几何?细色稻米一石价值几何?猪肉一斤价钱几何?三口之家月用几何?」

一串问题,陆昆脑袋都要垂到地上了,只是不停地说着「臣……不知」。

朱厚照身子向后,懒散地靠在御座上,「陆昆,你值几何啊?」

「臣不知。」已经完全晕菜的陆昆答道。

「那就等知道了再来做官。」朱厚照没好气地说道。

陆昆闻言瘫倒在地上,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仕途就这么完了。

「陛下,所谓术业有专,御史掌监察之责,只需品行端正,直言敢谏,便可任职救民,何必强闻稼穑,通晓市井之事。」刘健突然开言。

刚才那人一口一个「岂知」多痛快,就差把我比晋惠帝了,反过来到他儿这就何必强求,还真是官字两张嘴,朱厚照都被气乐了。

不等他开言反驳,侍立在身侧的刘瑾就冷笑道:「适才陆大人直斥圣上,句句诛心,自己却半点不晓民间疾苦,不解民生何谈救民倒悬。」刚才陆昆弹劾虽没捎上自己,可若是把这些人都贬谪了,刘瑾单枪匹马的跟谁玩去。

刘健捋髯,斜睨刘瑾道:「御史风闻言事,其职责所在,倒是太祖明训: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一个「斩」字说得斩钉截铁,二人四目间火花四溅,互不退让。

「刘瑾,朝堂上几时轮到你说话。」朱厚照打起圆场,训斥完刘瑾又对刘健道:「刘老爱卿,虽有太祖铁牌训令,但自太祖太宗起,此令已名存实亡,不要在拘泥旧制。」

刘健躬身道:「陛下,先帝大丧未久,近者传闻有群小引诱圣上深夜之际,广为游乐,若万一果有此事,于谅阴之礼不合,伏望陛下敬天勤民,节财省役,进贤去佞,赏功罚罪,以使民心可慰。」

朱厚照听到「夜游」之事,脸上已经很不自然,等刘健说完,立刻道:「刘卿所言,忧国忧民,朕当从而行之。今日无事,便退了吧。」

「陛下且慢,昨夜厂卫扰乱京师,京畿动荡,更有锦衣卫与顺天府和兵马司人马私相械斗,全失体统,请皇上严查其咎。」御史张禴突然出班奏道。

提起兵马司,小皇上的脚腕就一阵剧痛,冷哼一声对刘瑾道:「老刘,这事你来说吧。」

「奴婢遵旨。」刘瑾躬身向朱厚照行了一礼,又直起身子朗声道:「昨夜皇上就此事已咎责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三十廷杖,诸位大人对此可还满意?」

朝臣自是知晓廷杖的厉害,没想到皇上下了重手,互相交头接耳,刘健虽然纳闷未经安排突然蹦出来的一位,还是恭敬回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刘瑾微微冷笑,眼神示意。

张禴继续奏道:「锦衣缇骑虽遭重责,顺天府也难辞其咎,臣请治顺天府尹不敬之罪。」

「啊?」今天只是来打酱油上班的顺天府尹胡富一愣,这里有我什么事啊,连忙出班大呼冤枉。

刘健皱眉道:「张汝诚,即便顺天府有不当之处,也不至入罪十恶吧。」

张禴得意笑道:「刘阁老此言差矣,锦衣卫为天子亲军,代表天子脸面,顺天府折损天子颜面,难道不是大不敬么?」

谢迁怒斥道:「巧言令色,强词夺理,分明是欲加之罪。」

「谢阁老言重了,刘阁老适才曾言御史可风闻言事,何况下官之言千真万确。」 张禴面对二位大学士,没有半分退缩,转对胡富道:「胡大人以为然否?」

「皇上,臣……臣……实在不知此情埃」胡富喊着撞天屈,他哪儿知道顺天府三班衙役大晚上不睡觉出去跟锦衣卫掐架,有那时间没准还能写出一篇好文章来呢。

张禴面容一整,「那臣便参顺天府尹昏聩失察之罪。」

「陛下,胡富自执掌顺天府来,兢兢业业,克谨忠心,不应以小错加罪。」李东阳出班启奏。

「臣等附议。」刘舰谢迁同时上奏。

「臣附议。」三位阁老出面,其他的部堂大臣纷纷出面保奏。

如此声势让朱厚照为难,侧身低声问刘瑾,「怎么办?」

刘瑾看那帮大臣低着头等回音,轻附耳边说了几句,朱厚照听得眉花眼笑,连连点头。

「众卿所言,朕已知晓,胡富执掌顺天府,执法严明,多有辛劳,虽有过失,却有功无罪。」

「万岁圣明。」众臣应和。

胡富擦了擦额头汗水,今儿这关算过去了,真是莫名其妙祸从天降,自己是不是该拜拜菩萨,改改家里风水了。

朱厚照话音一转,「然顺天府琐事繁杂,劳心费神,朕体念胡卿辛苦,进其为南京大理寺卿,即日上任。」

剧情突然反转,众臣还没反应过来,朱厚照就拍拍屁股撤了,只留下震惊错愕的众大臣和满脸苦色要到南京当最高法院院长的前北京市长。

早朝散去,刘瑾嘴角噙笑,怡然自得的走在御道上。

「刘公公何以如此高兴?」李东阳从身后赶上。

刘瑾略一停步,等着与他比肩,笑道:「咱家为何不高兴,有些人不自量力打咱家的算盘,结果折进去一个三品府尹,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停步转向李东阳,刘瑾轻声道:「咱家也要劝劝李相,以后和这些人走得远些,免得把自己也陷进去。」

李东阳捻须微笑:「老夫谢过公公金玉良言,可是公公未免笑得太早。」

「哦?请李相指教。」刘瑾微微眯眼。

「在太后那里能递上话的,可不止司礼监。」

话一说完,李东阳便拱手告辞,留下刘瑾默默思索。

第一百六十章 三女求援

丁府,卧房。

在朝堂上众大臣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梅金书正对着一个烂苹果般的屁股施医用药。

谭淑贞众女一脸担忧之色地看着丁寿,这位爷被锦衣卫抬回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们一跳,小长今更是哭晕了过去。

而如今这位当事人正趴在床上,享受着自家徒弟亲手熬制的鸡汤,罗祥的确是位名师,经他一番调教,长今的厨艺突飞猛进,无良师傅啪叽着嘴吃得不亦乐乎。

一碗鸡汤喝完,丁寿满意打了个饱嗝,才看见众女忧色和偷偷抹泪的长今,不由尴尬笑道:「说了不碍事,你们无须挂念,金书,你来说给她们听。」

「世叔伤情看似可怖,却只是皮腠破损,连肌肉都未伤及,行刑之人竟能将分寸掌握如此精准,殊是不易。」梅大先生啧啧称奇。

听了梅金书的话,众女才算放下心来,这几人都是身世坎坷,谭淑贞、高晓怜又都是经历过破家之祸的,深知若是丁寿有个好歹,这府中定是天塌地陷,她们的境遇绝好不到哪儿去。

「你们放心了吧,忙各自的事去吧,长今,再给师父盛一碗鸡汤去。」丁寿丝毫不以剥削童工为意。

长今脆生生应了一声,端着碗向厨房跑去,她从小受苦,失去亲人后更是孤苦无依,自从拜了这位师父,周边人对她都是关爱,她是真心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下去。

「金书,皇上的伤势如何?」等人走净,丁寿转问。

「还好没伤了骨头,静养一阵就无碍了。」 梅金书对这位长辈没有任何守口如瓶的觉悟。

「那就好,那就好。」丁寿庆幸几句,又拧眉暗思皇上大半夜的怎么从院墙翻出来,难不成被人当贼了,任丁大人天纵之才,也想不到昨晚上小皇帝糊里糊涂地失了身。

「老爷,有三位姑娘府前求见。」正当二人讨论小皇帝伤情时,刚刚退下的谭淑贞又来通传。

「姑娘?还三个,叫什么名字?」丁寿趴在床上随口问道。

「领头的姑娘姓顾,还有二位姓郭。」

「她们怎么来了?快请。」丁寿又扭头对梅金书一番交待。

三女在谭淑贞的引导下,穿过层层院落,顾采薇虽说也是出身豪富,仍是惊讶于财神府的奢华布置,出身草莽的郭氏二女更是不用说了,郭依云恨恨说道:「贪官污吏,不知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成这么大的宅郏」

「二妹休要胡说。」郭飞云申饬妹妹一句,现在又不是在白云山劫富济贫的时候,何苦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莫说姐妹二人还有求于人,只怕连顾采薇都要平白得罪。

郭飞云向谭淑贞告罪道:「舍妹口不择言,还请恕罪。」

「奴婢当不起。」谭淑贞欠身回礼,「这府邸也是万岁爷近些日子才赏赐下来的,与老爷并无关系。」

「这位姐姐说的不错,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邓通,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女婿。」顾采薇帮着解释。

「还不是仗势敛财。」郭依云不服气地嘟囔道。

「据婢子所知,这邓通经商还算公道。」谭淑贞伸手虚引,将三女引到抄手游廊,继续道:「其实钱财本无对错,只要取之有道,豪富亦非罪过。」

谭淑贞房前止步,「老爷身体不适,只能在后宅见客,劳烦诸位了。」

「好大的官威。」郭依云不屑冷哼道。

「住嘴。」郭飞云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你若再胡言乱语,立刻就与我回去。」随后跟着顾采薇进了房间。

郭依云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低眉顺眼侍立一旁的谭淑贞,狠狠地一跺脚,尾随二人进了房间。

房内满是浓浓药味,几女穿过一座镂空疏竹木雕的圆光罩,见内间丁二爷盖着一条罗衾,要死不活地趴在卧榻之上。

「采薇,二位郭姑娘,小兄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迎客,见谅了。」丁寿病态呻吟道。

惊呼一声,顾采薇一步冲上前,「丁大哥,你怎么了?昨日不还无事么?」

「半夜受了顿廷杖,」丁寿苦笑,又安慰道:「皮肉伤,无碍的。」

「大人此言差矣,廷杖之威岂是血肉之躯可抵,若不精心调理,怕是后患无穷。」得了嘱咐的梅金书摇头晃脑又说了一大通,许是入了戏,连丁寿听了都觉得自己屁股保不住了。

顾采薇也被梅金书说的玄之又玄的医理给饶得头晕,但听起来好像伤得很重,不觉珠泪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为什么打你?」

「一言难尽,总之伴君如伴虎埃」丁寿喟然长叹,趁机握住柔荑轻轻拍了拍。

顾采薇没意识到自己小手已被个大男人顺手握住,只顾抱不平道:「总不能平白无故错打好人吧,真是个昏……」

「那个妹子,你们三人来有什么事吗?」丁寿连忙出言打断,好家伙,这小丫头要是在这里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可不是引火烧身么。

顾采薇为难地看着身后二女,螓首轻摇,「没……没什么事。」

郭飞云面露焦急之色,「妹子……」

「二位姐姐,丁大哥身上有伤,不宜轻动,小妹另想办法。」顾采薇近乎哀求的神情,让郭飞云不好多言。

「采薇,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装可怜的丁寿看几人好像有事相求,不由好奇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昨日小妹被人气走,一夜都未曾回来,我们遍寻不着,想着锦衣卫神通广大,能不能帮着寻人。」郭依云没好气道。

「依云姐姐,不要再说了,气走彩云的又不是丁大哥。」顾采薇替丁寿抱屈。

「他……」郭依云指了指丁寿,到底没把这小子的腌臜事说出来,赌气道:「府中人都派出去了,还找不到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顾采薇扭捏地摆弄着衣带,小声嗫嚅道:「小妹还有一个世交,任锦衣卫镇抚官,可以由他调配人手帮忙。」

「那你怎么不早说,何必来这里求他。」郭依云闻言大喜,上前挽住顾采薇臂弯,连连催促:「走,我们现在就去寻那人。」

「且慢。」丁寿本是想着三女同来,不好应对,才装出一副重伤的样子,听闻郭彩云那小妮子跑丢了,这可不是小事,另外二爷的脾性,岂会让那个什么镇抚官抢了自己风头,一掀罗衾,跳下榻来。

「哎呀」三女同时惊呼,丁寿为方便上药,未着下裳,急切间忘形蹦了下来,那涂满五颜六色药膏的屁股也就算了,前面要害处也屌儿郎当地晃悠在几女面前。

郭飞云姐妹连忙扭身,郭依云还好,未经人事,只是红着脸低啐一声「无耻」,大姐郭飞云却是方为人妇,初时忙着转身回避,略一回味,才省起那物事比起自家丈夫竟大了一倍不止,不由心中小鹿乱撞。

顾采薇「呀」的一声慌忙捂住双眼,可又好奇地从指缝看去,丁大哥那奇怪的物事软耷耷地垂在胯间,不知做什么用的,哎呀,偷看男人身子,真不知羞,想到此处,芙蓉女侠的脸颊好似火烧一般。

「失态,失态。」丁寿也是一阵尴尬,忙唤来谭淑贞帮着穿戴衣物。

顾采薇扭过身子,眼神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地向后瞟,「丁大哥,你重伤在身,还是不要轻动吧。」

「彩云姑娘彻夜未归,我又如何安得下心。」穿戴整齐的丁寿走到三女近前,「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师父,鸡汤来了。」小长今端着鸡汤来到门前,正看到出屋的几人,不由睁大了眼睛,怎么师父身边又多了几个漂亮姐姐。

「师父有事出去,来不及喝了。」丁寿接过鸡汤,转身递给梅金书,「金书,你来喝吧。」

看着离去的几人,谭淑贞担心地问道:「梅太医,老爷的伤势无碍吧?」

「本就不是重伤,又施了药,只要不崩开伤口,无事的。」梅金书随口道,低头嗅了嗅碗里鸡汤,就唇抿了一口。

味道不错,梅金书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只见小长今噘着小嘴气鼓鼓地看着他。

「那个小师妹啊,这个鸡汤虽说滋补,但其中若是再添几味药物,更能促进功效,我这里有几个食补的方子,你可愿学?」梅金书干笑道。

「多谢梅师兄。」长今抿唇一笑,露出脸上两个浅浅酒窝,「我再给你盛一碗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