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蛊祸
(第一回)疑云重重
“师父怎么会给画在上面?”
小玄疑讶地盯着壁画,仔细看定,又觉画上的女将并非迷妃,心中琢磨:“这画上的女将虽像极了师父,可是师父何曾有过这样的装扮?”
他看了好一会,抬步前行,便又瞧见了那个貌似师父的女将,只不过这次却是给一杆素色旗子发出的光芒笼罩在其中,外围还有十来个女子团团拦住,人人霓衣华裳,足踏彩云,手持形形色色的兵器法宝,看去明明似那天妃神女,然却个个凶狠丑陋面目可憎。
其中最惹眼的是一个丽裳奇人,顶为鸟首,背展彩翼,手持一印一剑,正从女将背后偷袭。
小玄越发迷惑,目光前移,瞧见将素色旗子高祭空中的,赫是一个蓬发戴胜虎齿豹尾的丑怖妇人,傲坐远方的五色云辇之中,身后幡幢如林,其间立着无数面目狰狞的仙君神王。
他瞧着瞧着,不觉心头凛凛,暗自为那貌似师父的女将担心起来,忖道:“这两边众寡悬殊,阵势可差得远了……”
小玄呆立良久,方再迈步,接下的壁画仍是无尽的鏖战,场面浩大壮烈绵亘广远,直至最后一段,只见绘的是个精赤上身的巨人,一手持方盾,一手舞大斧,正气吞天地地怒视着前方。
小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其斜上方的云车当中立着一人,顶戴九旒玉冕,身着君王服饰,面目冷冰倨傲,手擎一柄宝剑,正朝巨人斩去。
在他的身侧,一条背生双翼的金色大龙蜿蜒游弋,对着巨人张牙舞爪作势欲噬。
壁画就此完结,至于谁胜谁负,结局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小玄意犹未尽地怔了半天,往前瞧去,见甬道开始斜向往下,只是两边再无壁画。
“不知这些壁画画的是啥故事,是否真的发生过……”小玄心潮起伏,拾阶而下。
这一段甚是深长,约逾百阶,小玄加快脚步,终于下到一间大厅,厅中几无一物,唯三面壁上,各开着一条通道。
“黎姑姑往哪去了?”小玄心中踟蹰,分别走到各通道口张望,却见三条通道皆是极深,正拿不定主意,突感一股阴寒迎面袭来,不由打了个激灵,讶忖道:“好诡异的气息……此处怎会有这样的气息?”
他心中奇怪,思量弄个明白,当即选了面前的通道,迈步踏入。
阴寒气息越来越重,小玄只觉心头阴森森的莫明战栗,脚步便慢了下来,忽见前方有了光亮,蹑近一瞧,只见前方豁然开阔,在通道的尽头,一条长约十余丈的狭窄石桥向前延伸,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的地面上有一座巨大法阵,刻绘着星罗棋布的符录图案,四周极深极广,弥满着青蒙蒙的云雾,衬得圆台就似悬浮在云海之中。
黎姑姑背对着自己,静立在石桥近圆台的一端。
在圆台边沿,等距趴伏着九尊石兽,皆高仰着首,大张着嘴,朝空中源源不断地喷吐出浓稠如墨的黑气,黑气如浪滚涌异象纷呈,频频现出凶厉狰狞或惊恐万状的鬼容怪面,看上去无比之邪恶诡谲。
小玄见那九尊石兽皆雕刻成虎头龙身、独角犬耳、狮尾麟足之状,依稀瞧出是那传说中谛听的模样,心中暗诧:“难道我认错了,谛听乃辟邪镇魔的通灵神兽,怎么嘴里却吐出如此邪恶的东西来?”
他顺着那些黑气望去,只见在圆台的中心,一人盘膝悬于离地三丈处,张着双臂,十指并掌,正将那九条邪恶无比的黑气吸入掌中,此人面覆一张通体如墨的面具,前额竖着七根长短不一的怪角,虽然遮掩去了过半张脸,但那身段身姿衣饰肤发,足以让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武翩跹。
“师父怎么吸取如此邪恶的气息……这是在练功么?那脸上的面具,怎么跟皇帝戴的那张如此相像?”小玄满怀的震讶与疑惑。
武翩跹凝固般在半空盘坐,云发飞扬裳袍猎猎,有如沐浴在看不见的惊涛骇浪之中。
“师父不是说外出了么?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一直都没出去?”小玄越想疑问越多。
武翩跹不言不语,四下也寂静无声,小玄竟隐隐听到了哭泣、惊呼还有如同厉鬼恶魔发出的嘶吼声,皆似从那些黑气当中传出,心里愈来愈惊,也越来越肯定那些黑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姑姑一直仰首张望,脸上隐有忧灼之色,似乎甚是不安。
空中的武翩跹突然剧震了一下,吸向掌心的几条黑气散开了些许。
“快停下来!”黎姑姑惊呼出声。
武翩跹忽由坐姿改为立姿,两腿紧并转掌朝下,周身一阵细密轻震,似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黎姑姑怕扰她心神,不敢再出声叫喊,只急得连连跺足。
几条散开的黑气重新收拢,并且愈来愈浓稠,怒潮恶浪般翻腾滚涌,那些泣声吼声亦越发清晰,有如炼狱里冤鬼恶灵发出的哭嚎与咆哮。
小玄瞧得心惊胆跳,蓦见武翩跹又是一下剧震,这回姿形俱散,赫从空中倒头栽落,心中大惊,已见黎姑姑急掠上前,张臂接住。
武翩跹头倏一仰,嘴里猛地呕出大口血来,黎姑姑出手如电,一把将她脸上的七角面具揭了下来,抛到地上,武翩跹面如白纸,双颊不时浮窜过抹抹黑气,煞是古怪诡异。
“这是走火入魔了么?”小玄惊疑不定,几欲奔上前去。
武翩跹身子连连痉挛,在黎姑姑怀里接又呕出几口血来,喷洒得两人衣襟一片殷红。
黎姑姑手足无措。
小玄远远望着,心中又急又疼,只是他乃擅自闯入,又隐隐觉得眼前之事似有重大秘密,一时不敢贸然现身。
“我助你卸掉些真灵可好?”黎姑姑呼道,提起一掌,却不敢碰触武翩跹的身子。
武翩跹微摇下头,一脸坚决。
“你会支撑不住的!”黎姑姑急道。
武翩跹依然摇头,胸口起伏不住,抬眼示意了下周围的石兽。黎姑姑这才急忙起身,将一圈石兽的脑袋调转了个方向,关闭了那些喷吐不休的黑气。
“师父修练的这门功法一定异常凶险,难怪适才那些黑气如此邪恶。”小玄悄忖。
黎姑姑转身奔回场心,重新抱住武翩跹,轻唤道:“伤得厉害么?”
“没事。”武翩跹弱声道,此时痉挛渐止,喘息渐缓,嘴里也不再呕血,只是神情越发委顿。
“呕了这么多血,一次比一次吓人,还说没事!”黎姑姑满面急痛之色。
“有什么办法呢……我能化解的。”武翩跹无力地笑笑。
“往后切不可一气抽取这么多,会出事的!”黎姑姑说。
武翩跹轻叹了口气。
“先别说你如此急于求成,身子能不能够承受得住;无极阵须以清净之气方能御控,你汲取了这些至阴至邪的真灵,早晚会掌控不住迷楼,一旦叫那魔头挣脱或突破禁制传出消息,可就凶险万分了。”黎姑姑接道。
“那魔头……哪个魔头?听口气好像很厉害……跟迷楼又有什么干系?”小玄一头雾水。
“我引少轩辕筑造迷楼,盗来一十九灵脉真灵为饵,为的便是要诱那魔头入彀,陷于先天无极阵的牢笼之中,以夺取其真灵,若是就此罢休,建迷楼又有何用?这本身就是个死结,却不得不为。”武翩跹娇躯一阵痉挛,又呕出小口血来。
黎姑姑取出帕子,疼惜地为她擦拭嘴角残血。
“若无法步入大罗之境,便破不了那可恶的结界,永远救不得我爹脱离苦海。”武翩跹咬住了唇。
小玄听得似明非明,心中寻思:“不知师父的爹爹是谁?现于何处?似乎给什么结界困住了……”
“可是此事急切不得,如此强攀大罗之境,实乃凶险至极。”黎姑姑道。
“我爹身首分离,已受万千年煎熬,于我而言,此时每逾分瞬,皆如火燎倒悬,岂敢丝毫懈怠。”武翩跹玉容黯然,泫然欲泣。
小玄瞧得一阵心疼。
黎姑姑默然,脸上满是凄楚与愤怒。
“况且我感应那魔头正在从沉眠中苏醒,挣拒之力日益猛烈,困住他往后将会越来越难,就算我掌控得住无极阵,只怕也难保万无一失……大罗境界果有颠倒乾坤之力。”武翩跹眉心微蹙道。
“这可如何是好?”黎姑姑惊道。
“师父背负着援救亲人的重责重担,似乎需得攀登大罗之境方有希望,可是这又谈何容易……我定要用心修行,日后方能助师父一臂之力。”小玄暗下决心。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了,只盼在迷楼还能困住那魔头之时,将其真灵抽取多点……”武翩跹乜了眼丢在地上的七角面具,继道:“如今有了七绝覆相助,抽取之速翻了百十余倍,此消彼长,待至那魔头当真挣脱之时,也未必无法与之周旋。”
听见“七绝覆”三字,小玄心头蓦地重重一跳,转眼盯着那只七角面具,一道诡异的禁咒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浮现。
黎姑姑却依然满面忧色,好一会方道:“那魔头的真灵,已是阴邪非常,如今再加上这只魔覆,只怕你很快就掌控不住无极阵了。”
武翩跹一阵沉默,隔空虚拿,将七角面具吸入手中。
黎姑姑望着面具,心神不宁地继道:“传闻这恶物极其侵扰心魄,会令人性情大变,你还是少沾惹它为好。”
“我会小心的。倘若不是它,岂能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抽取如此多的真灵。”武翩跹道,将七绝覆收入袖中,此时她面上黑气渐渐逝去,神情也归复平静,忽问:“你怎么突然来这里,外间可是有紧急之事?”
黎姑姑点头道:“昨夜接到狄帅飞符传书,说虞渊谷或许出了不测之事,接连有两支进入谷中的运输队失去消息,坐镇谷中的祝将军及守卫也完全没了音讯。”
“怎么回事?”武翩跹抬头望她。
“信中甚简,只说谷中毒瘴陡然大盛,薄野烈已率猎魔卫前往搜寻,却始终无法深入,且看不清谷中情形。”黎姑姑道。
武翩跹沉吟了片刻,道:“我听闻虞渊谷的黄泉坑中藏着个上古毒物,能起大瘴,只是万千年来都与谷中守卫相安无事,难道它耐不住寂寞,跑出来作怪么?”
黎姑姑疑惑道:“祝将军修为高强骁勇善战,素来罕逢敌手,区区一个毒物能奈何得了他么?”
武翩跹微点了下头:“着实可疑。”
黎姑姑道:“狄帅在书信中说,正在调动族中精锐,准备前往查探。”
武翩跹想了想道:“倘若真是那毒物在作怪,寻常军士去再多,也只有徒增伤亡。况且虞渊谷远在玄洲,距中土有千万里之遥,大队人马前往,着实耗时费力,另外三天君据于其处,万一惊动天庭,我们便得不偿失。”
黎姑姑蹙眉道:“眼下的确不可大动干戈……”
“你回信狄帅,叫他暂且按兵不动。”武翩跹道。
“可是虞渊谷那边怎么办?”黎姑姑问。
“我亲自走一趟。”武翩跹道。
“你身上已伤,如何还经得起折腾?”黎姑姑吃了一惊。
“虞渊谷十分紧要,不容有失。”武翩跹淡淡道。
“这事来得真不是时候!你切莫随意动用那些尚未消化的真灵,免得遭致走火入魔!”黎姑姑忧急如焚。
“放心,我自有分寸。”武翩跹平静如水道。
“这趟我陪你去。”黎姑姑道。
“不用。”武翩跹摇头道:“此间事关重大,那魔头的爪牙似乎有所察觉,眼下危机日近,迷楼需得你与阿痴一同坐镇我方能放心。”
黎姑姑半晌不语,又道:“那……把红叶带上吧。”
武翩跹沉吟。
“那丫头道行虽浅,但武技尚可,且还算得上机灵,你此时甚是虚弱,有个人在身边照应多少有点好处。”黎姑姑劝道。
武翩跹终于点了下头,站立起身。
“少主此次前往巨竹谷,可有什么收获?”黎姑姑问。
“我这几次潜入谷中,皆不见那宝贝的踪影。”武翩跹道,迈步走向石桥。
“这可真怪了……莫非那宝贝并不在谷中?”黎姑姑跟在旁侧。
“玄虹鉴乃我娘元神共修的宝物,只要有人启用,便是远隔万里,我也能感应得到,那日心中所感,异样清晰,绝无差错。”武翩跹道。
“可是识得玄虹鉴开启之法的人寥寥无几,着实猜不出是何人所启。”黎姑姑疑惑道。
“这个的确令人费解……”武翩跹摇了下头,寒声接道:“只要那人胆敢再启用一次,我定能将之揪寻出来,夺回圣宝!”
“那宝贝神魔皆惧,若能寻回,日后与诸路强敌周旋,便又多得一分把握。”黎姑姑道。
“而且……玄虹鉴乃至阳之宝,倘若在手,或可助我化解那魔头真灵中的至阴之气。”武翩跹惋惜道。
两人边说边行,一同往石桥上走来。
小玄见她们朝这边行来,只怕就要撞见,瞧瞧周围,并无可以躲藏之处,急忙转身,循来路快速退回去,数息间,已来到前先经过的大厅,耳中隐隐听见武翩跹与黎姑姑在后面传来的说话声,情急之下,便闪身躲入另外两条通道其一。
过没一小会,武翩跹与黎姑姑便到了大厅,所幸没朝小玄藏身的这条通道过来,径直往那条通向外面的阶梯行去。
小玄屏息静气地立在通道内,身上又穿着兜元锦,武、黎二人并没发现他。
周围安静下来,他凝神又听了片刻,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望向通道深处,犹豫须臾,终按不住好奇,遂向前行去。
走了百余步,前方豁然开阔,一个奇异而壮观的半圆形巨厅出现在眼前,厅壁分上中下六层,层间以斜梯相通,每层皆有数十扇紧闭的小门,其上刻满符录,当中各有数字,似是隐合天干地支之数。
小玄瞧见在每扇门的边上,还嵌着一块小铜牌,走近观看,铜牌上竟然标注着某某宫、某某殿、某某苑……某某阁等名字,粗略走一圈,发现仪真宫、熙华宫、红雨苑、甚至天武殿都尽在其中。
“难道从这里可以通往铭牌上所标的各个地方?”他暗暗惊讶,试着推了推门,却没一扇能够打开,然而门上并无锁扣把手等物,显是需要什么特定的方法才能开启。
小玄在巨厅中来回踱步,这瞧瞧那看看,再无所获,方才从原路退出,回到先前的大厅,瞧瞧还有一条通道没有去过,索性便迈步踏入,意欲窥探个明白。
这次直行了数百步之深,方才到达通道的尽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比百门巨厅更加庞大的空间,整个呈圆形,大小是百门巨厅的数十倍,而自己立足之处,正处于中腹线最圆阔处的一个伸出的平台上。
他举目张望,见四周圆壁上鬼斧神工地筑着大小不一的亭台楼阁,由许多悬梯虹道通连,整个空间甚是昏暗,但各处皆有灯火,能看得见大致情形,只是四下一片静谧,不见一个人影。
“这个地方,当真是在迷楼之中么?”小玄心中震憾,小心翼翼地走向平台的边缘,那里有数十根间隔稀疏的栏杆,以一条粗巨的铜链连接着。
来到栏杆边上,空间的下半部分,终也落入眼中,他蓦地睁大眼睛,讶然地盯着下方:底部有个巨大的广场,一个庞然大物坐卧在广场上,粗略估计纵横及高矮皆过百丈,更惊人的是它的形貌,在蟒状窝盘的身躯上,赫然昂竖着七个巨大的脑袋。
“相柳!”小玄心中刹那间迸现出这两个字来。
传说中的大魔物相柳,正是蛇身九首的模样。
“原来痴叔把它藏在这里,哈哈,还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诉我,如今倒叫我无意中撞见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的巨物,心中暗叹:“如此巨大,难怪痴叔摆布了几十年都还没能完成。”
虽然眼前的巨物只有七个脑袋,但小玄十分肯定这就是阿痴的大作,因为他知道,巨怪的第八个脑袋正在制做当中,至于第九个脑袋则目下尚未开工。
“这么大的家伙,日后放出来,岂非惊天动地……”他极喜机关术,对眼前的杰作大为叹服,不觉瞧得如痴如醉。
小玄看了良久,正犹豫要不要到底下去靠近细瞧,忽尔心头重重地突跳了一下,体内深处的某个地方,似有什么不明物事蠢蠢欲动,他怔了怔,便中魇般出了平台,踏上一条悬空虹道,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
虹道向前延伸了十余丈,末端似乎别无它物,小玄东张西望,心中仍在莫明其妙地阵酥阵悸,低头陡见有个鸟笼似的物事悬挂在下方,他再踏一步,探头去瞧,见那鸟笼纵横各有十余根栅栏,栅栏煞是奇异,纵向的由一只只赤色的铜鸦连成,横向的由一条条白色的银蛇连成,皆为首尾相衔,其上刻满符纹。
栅栏并不紧密,从间隙中窥去,隐约可见笼底有条身影。小玄蹲跪下去,凝目细瞧,赫是个几乎赤裸的女子,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缠裹着条破碎不堪的丝袍,露出成片如乳凝就的肌肤,身段线条异样柔美,脸面朝下地趴伏着,纹丝不动。
她的一双手腕与两只足踝各给一只环扣套住,分由四条铁链锁在鸟笼的底板上。
小玄心口剧跳起来,也不知那女子是死是活,正想开口叫唤,忽然间那女子抬起头来,竟是个妖媚入骨的绝色美妇,一瞧见小玄,原本暗淡的目光登时亮了起来。
“是你!”小玄失声叫道,只一眼,他便认出牢笼里的女人就是那个在妖魔巢穴蛊惑自己的邪魔,而自己如今的记忆就是到她那里为止。
“心肝,你来救我的是么?”碧怜怜惊喜道。
“胡说,你施术害我,我又怎么会来救你!”小玄怒道。
“奴家哪有害你啦?”碧怜怜娇声道,“奴奴只想讨你欢喜让你快活,那个偷袭我们的贱人才想害你!”
“闭嘴!”小玄愈怒,“倘敢再骂我师父,定当不饶!”
“你师父?”碧怜怜一怔,“那……那贱人怎么变成你师父了?”
“她原本就是我师父!”小玄斩钉截铁道。
碧怜怜心念电转,已隐约明白怎么回事,冷笑道:“那贱人诳你的,她老早就叛出玄教,决计不可能是你师父!”
“身陷囹圄,还敢挑拨离间!”小玄厉声道。
“我的小爷,你当真中计了……”碧怜怜心知眼下无法说清楚,忽将口吻一转,凄声道:“都怪奴家太过爱你,不愿放你离开,一时糊涂,便在你身上施了法术,不想累你迷糊了……”
小玄中了她的阴阳锁与蜮魇引,心中虽恼虽怒,却是生不出半点厌恨,此际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心头一软。
所幸碧怜怜身受重伤,又给牢笼禁制,无法运提丁点灵力施展迷术,否则小玄根本敌她不过。
“你在我身上到底施了什么邪术?害我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小玄着恼道。
“心肝,你且救奴家出去,奴奴一定帮你化解开来。”碧怜怜腻声道。
“还想花言巧语骗人么!”小玄怎肯信她。
“奴家绝不哄你,你不知此处的苦楚,真真教人生不如死……”碧怜怜声音愈娇愈软,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
“你把解法告诉我,我自会替你去向师父求情,或可放你一条生路!”小玄心头乱跳,强抑意志,以抵抗她那靡靡娇音。
“你若是去求那贱人,奴家必死无疑,即便解去你身上的秘术,她亦决计不肯放过我的。”碧怜怜泫然欲泣。
这一句中,倒有几分是实话,她连日来饱尝酷刑,早给折磨得死去活来挨受不住,只是心中明白,小玄身上阴阳蛊及蜮魇引乃是最后的救命筹码,一旦将解法交出,便是自己的末日,是以苦苦支撑。
“只要你肯改邪归正,到时我便为你多说些好话。”小玄劝道。
“我的小爷,有些事情你不知晓,那贱人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你若是肯出手相救,奴家或有一线生机,若是去求那个女人,奴奴便只有死路一条了。”碧怜怜此时受制,真气灵力点滴皆无,虽然无法施术引动阴阳锁,但她天生便具媚惑之能,这一番言语娓娓说出来,自是妖媚横生,无比的惹人怜惜,与此同时,深藏小玄身上的阴阳蜱感应到蛊主就在附近,便在宿主体内作起怪来,魇得他神魂渐迷。
小玄呆呆地望着她,几乎就想立马跳下去,不管不顾先将其救出来再说。
牢笼里的碧怜怜仰脸望着他,眼底燃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希望,悄舒酥胸微喘道:“我的心肝,这些天奴家心里边时时都挂念着你,你呢……莫非将从前的快活和销魂全都忘掉了么?”
小玄心头剧跳起来,视线游移,不觉落在她那一对险峻如峰的雪乳之上。
碧怜怜低吟着,一只手拖着腕际的锁链抬起,如笋指尖带着男儿的目光,从峰顶那颗胭脂凝就的樱桃爬到诱人的圆晕上,再又缓缓地滑入中间的深深渊壑之中。
(第二回)如梦如幻
小玄口干舌燥,迷迷糊糊地立起,便要从虹桥上跃下去,忽闻“铛”地一声轻响,似是钟鸣。
碧怜怜脸色骤变,登时慌了起来,惊叫道:“时辰到了,你快走!”
小玄不明所以,瞧瞧周围,并无钟鼎之物。
“快走快走!”碧怜怜急声连呼。
“怎么回事?”小玄惊疑问道。
“快走呀!”碧怜怜嘶声叫喊,泪水夺目而出,蓦地又是一声钟鸣,窂笼纵向的所有栏杆皆细密地震动起来,其上的赤色铜鸦猝然模糊,弹指间由实化虚,赫然幻化做一朵朵乌鸦状的火焰扑向笼心,围着碧怜怜又啄又炙。
碧怜怜尖声惨呼,啼哭挣扎。
小玄瞠目结舌。
碧怜怜拖着锁链满地翻滚,却是无处躲避,那数十只火鸦始终如影随形,情状惨不忍睹。
“我来救你!”小玄惊疼叫道,体内的阴阳蜱察觉蛊主遭逢危机,登也大闹起来,魇得小玄心魔骤生,要与妖妇同生共死,就在他即将跃出的瞬间,倏闻碧怜怜一声嘶喊,身影突失,在火鸦群内,赫然现出一只大小如虎豹的碧色巨蝎来,却是给炼出了本形。
小玄睁大眼睛,心魂剧震,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巨蝎状极怖人,在火鸦的围追堵截当中疯狂挣扎哀声嘶叫,然却无济于事,始终逃不得躲不掉火鸦的啄咬折磨。
“果真是个邪魔,适才险险给迷住了……”小玄冷汗涔涔。
巨蝎渐渐失去挣扎之力,惨呼声也开始暗弱下去。
就在此时,第三声钟鸣响了起来,众火鸦纷纷丢下巨蝎,飞回原先的位置,这回却是由虚变实,复化做一根根纵向栅栏,然而那些横向的栏杆却开始模糊了起来,由实转虚,竟然幻化做一条条碗口粗的冰蛇,齐朝笼心那奄奄一息的巨蝎爬去。
小玄心口悸跳,见那一条条冰蛇爬到了巨蝎身上,纷纷绞紧箍束,巨蝎全无动弹之力,身上很快便结满了一层厚厚冰霜,除了足尾等处偶尔抽搐,再无别的声息,而那些冰蛇依然不肯罢休,犹在狠狠地收紧绞勒。
“这滋味,当真是生不如死……”小玄握紧拳头,望着那只饱受酷刑的可怖巨蝎,心底竟然大生恻隐之意。
过了好一会,随着再一声钟鸣,冰蛇终于放开巨蝎,各自爬归原位,与先前的火鸦一样复化做牢笼的栅栏。
笼心的巨蝎许久未动。
又过了良久,巨蝎的身影模糊起来,周身轮廓一阵收缩变形。
“你怎样了?”小玄惊问,心底竟似害怕巨蝎就此死去,烟消云散。
一通奇异变幻,巨蝎终于复化回人形,碧怜怜气若游丝地趴伏在笼心,肤上犹沾片片残霜,身姿娇弱不堪,益发惹人怜惜。
小玄见她挺了过来,不知怎的,心里莫明地悄松了口气。
“苦杀奴奴了……”碧怜怜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云鬂斜坠,丽目垂泪。
小玄心如刀绞。
“奴家的丑怪模样,也全都叫你瞧去了……”妇人泪眼婆娑地瞟了他一眼,哭得梨花带雨。
“你定要痛思悔改了,我这就去向师父求情。”小玄叹道。
“万万不可!”碧怜怜惊道,“倘若给她知晓你见着了奴家,只怕从此更加提防,并且定要将奴家转到别处去,再不会让你寻着我。”
“那可如何是好?”小玄凝眉道。
“那贱人不但折磨我,日后定然还要加害你,总之今日之事你绝不可以告诉她!”碧怜怜道。
“不许污蔑我师父!”小玄恼道。
“那贱人绝非你师父!她假意对你好,十之八九是为了算计你身上的先天太玄。”碧怜怜冷声道。
“什么先天太玄?”小玄心头一跳。
“就是藏在你脐眼里的那个宝贝,人人皆欲谋之,或许那贱人只是因为不知可否强行摘取,否则早已夺了你的性命!”碧怜怜道。
“倘再胡说,我就不帮你了!”小玄厉声道,手捂腹部,心底却有些疑惑起来,“我这里的确藏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师父的确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过我……”
“唉,你总不肯相信人家,日后定然吃亏后悔!”碧怜怜叹道。
小玄眉心紧锁,起身欲走。
“别走,你要扔下奴家不管了么?”碧怜怜急呼。
“那你就莫再胡说八道!”小玄停住脚步。
“好好……既然你不相信奴家,奴家不说了。”碧怜怜可怜巴巴道,心念一转,忽道:“不如这样,奴家先传你解开蜮魇引之法,待你旧忆回复,到时自然明白奴家所说是真是假!”
小玄正为此事苦恼万分,不禁又惊又喜,转复俯下身子,对妇人道:“你若真肯授我化解之法,日后无论师父答不答应饶你,我都会想办法帮你。”
“自然是真的,奴家才不会诳你讹你。下边便是化解之法,你可听好了,切莫记错一字。”碧怜怜心知机会稍瞬即逝,当机立断,念述出口诀,又仔细讲解其中几个关键之处。
小玄一一记在心里,默默颂念。
碧怜怜传讲完毕,又叮嘱道:“你依法诀行功七个周天,便可完全解开身上的蜮魇引,到时记忆自能归复如初,只是切记每周天须得间隔七日,绝不可急于求成,否则必陷魔障,那时谁都救不了你。”
小玄喜出望外。
碧怜怜凄楚道:“待到那时,只求公子大发慈悲,怜奴家对你的一腔痴心渴意,回来救我性命,奴家若能重见天日,定当粉身以报公子大恩,再也不与他人争什么高低长短。”
小玄点头道:“你授我法诀便是报恩了,只望你日后莫再行那邪恶之事。”说完起身,离开桥头向后走去,心底竟然隐隐生出流连之意,不时回头。
碧怜怜也在瞧他,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还留着一个撒手锏,解开蜮魇引只是一小半的赌注。
小玄的身影终于完全不见。
碧怜怜仰面望着桥头的空处,一丝无比怨毒的目光自眼底掠过。
“武三绝,这冰火炼狱的滋味,日后定将百倍奉还!”
小玄得了法诀,再无心思窥探别处,当即从原路寻回,复上斜梯,回到那条绘满壁画的甬道,一直走到最初的起点,发现并无出路,心下疑惑,所幸没过多久,便摸索出了其中奥妙,却是勘破了一个小型的障眼禁制,迎壁踏入,霎时离开了密道,出现在竹林的石阵之中。
“这密处难入易出,只是为了提防外人。”小玄心有所悟,不知怎的,竟觉身上浑不自在,也未知哪里不妥,耳根面颊阵阵烫热,有如发烧一般,更奇异的是,明明已瞧见了那妖妇的可怖本形,此刻心里边竟仍念念不舍,脑海里频频浮现的却是她那妖娆妩媚娇弱可人的模样。
他心中吃惊,思忖那妖妇果然古怪厉害,暗自警惕。
殊不知这回倒非碧怜怜施展了什么手段,而是种在他体内的阴阳蜱先前感应到蛊主就在近旁,欲食阴精,便如小儿嗜乳般大肆腾闹起来,身上分泌出一种物事,侵入宿主血液之中,令其渴思蛊主焦灼无名,若是再不遂意,便要开始吸食血液噬啖脏腑。
小玄用力甩了甩头,想起碧怜怜传授的法诀,心中迫不及待,遂在竹林中寻了个僻静之处,按照法诀席地打坐瞑目行功,随着真灵运转,渐渐进入无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忽有些影像飘闪出来,只是画面模糊,景物凌乱,更有的一闪而逝,叫人捉不着碰不到。
小玄心知功法起了效果,不禁兴奋万分,继续用心行功,影像纷至沓来,一段段零碎或残缺的记忆有如浪花泡沫般涌冒而出……
恍惚间,一阵轻轻柔柔的风拂过,带起无数略带淡紫的粉白芦花,蓬蓬松松地在空中舞荡,又如雨丝般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地洒在身上,他懒洋洋地仰望许久,一低头,怀里竟有个容颜倾城的女子,正抬起脸来,美目迷离地望着他,慵懒妩媚娇羞不胜,身子有如抽光了骨头般酥软如泥。
他怔了怔,发现两人相拥着挤在一只小渔舟上,张嘴欲问。
“别说话。”女子低嘤道,声音极轻,柔腻得令人心都化了。
小玄只觉爱念潮涌,贪婪地望着她面庞上的丝缕纤毫,但觉生生世世瞧不足看不够。
恍惚中他俯下唇去,从美人的发梢吻起,滑过额头,眉毛,鼻尖……就在快要印上了那柔软如脂的香唇之时,眼前的娇靥忽然幻化做了另一个模样,湖水渔舟亦皆然不见,周遭变成了一片树木高大的森林。
小玄瞠目结舌,如果说先前的女子的美倘能比喻形容,眼前这个则无片言只字可以描摹。
绝色女子嘴角含笑,脉脉地凝望着他,忽似摇了摇头,叹息了一下。
小玄完全猜测不出她的岁数,也许二八年华才有这么水灵娇嫩,可是她瞧人时那种邪诡魅惑的眼神,也许得经千万载岁月淬炼方能如此勾魂夺魄。
“你哭啦?”绝色女子轻轻道,动人的目光落在他脸庞上。
“你是谁?”小玄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话也会这么困难。
“小玄玄,你又把我给忘记啦……”绝色女子轻叹着道,忽然抬手,用袖子轻轻为他拭去残留在脸庞的泪痕。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玄讶道。
绝色女子的目光移回他的眼睛,秋水般的眸子中似乎盈满了心疼与怜惜。
“我……好象没见过你呀……”小玄怔怔道,不知怎么,蓦又无法确定自己的感觉,迟疑道:“你……认识我么?”
“你啊……”绝色女子咬住了凝脂似的朱唇,又是一下轻轻叹息:“看来,我们又要重新开始了……”
小玄给她叹得心都碎了。
“这样也好。”绝色女子笑了起来,宛如天地间最美丽的花朵绚烂绽放:“我们可以好好的再享受一遍呢。”
小玄莫明悸动,一阵魂销魄融。
“快来呀。”一个脆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绝色女子倏忽不见,一个女孩在不远处招手。
小玄定了定神,快步奔过去。
女孩提着裙角曲膝跪着,正在用手拨开草丛,刹那间光华涌现,异彩缤纷,把漆黑的林子映耀得格外炫丽。
两只通体青碧的椭圆巨蛋出现在眼前,内里华彩流荡,置于数道焰光蒸腾的法符之上。
“这两粒东西,不是……不就是那七焰灵鸾的蛋么?”小玄大讶道。
“没错,就是那两只蛋儿。”女孩笑盈盈道,在巨蛋的散发的芒彩中,俏靥丽若雪浣霞蒸,美得有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小玄愣愣地瞧着她,只觉女孩极为熟悉,然却叫不出名字来。
“它们的爹娘已经全都不在了,到时就由我们来好好养它们疼它们……”女孩柔情满面道。
“嗯,我们就是它们的爸爸妈妈……”小玄趁机大占便宜,充满感情道:“为它们遮风挡雨,喂它们美乳甘露,含辛茹苦了许许多多年后,终有一日将它们养育成傲视雕鹏的七焰神鸾,然后……”
他停了一停,深情地凝视着女孩。
女孩柔情万缕地望他,轻声问:“然后什么?”
“然后,我们每人骑上一头结伴去看名山大川遨游天地,今生今世永不分离!”小玄目遥天际抑扬吟哦。
月亮正缓缓地从云后移出,洒落在两人身上的光华如纱若梦。
女孩双手交握结于心口,晕着水眸痴痴道:“唔……真好,真盼着这一天能快快到来呢!”
小玄往前贴近,想要认清她是到底是谁,然而女孩的面目却模糊了起来,待他再次瞧清,女孩已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生得明眸皓齿,颜若冰雪,入眼便觉如露纯净似泉甘冽。
他心下诧异,却听见自己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因为……”女孩冰颊微晕,咬了咬唇,方才轻轻道:“因为你值得我对你这样好。”
小玄欢喜地将她一把拥住,俯头欲亲,却蓦地犹豫起来。
女孩凝视着他,慢慢地合上了眼,下颔稍仰,樱唇微绽。
小玄心跳如擂。
女孩娇唔一声,长睫轻颤,如冰似玉的下颔抬得更高。
小玄仍在迟疑。
“这回……”女孩低低声道:“人家不躲了。”
小玄心底蓦然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情意,猛地将她紧紧抱住,吻向樱唇……
女孩的倩影忽然如冰破碎,原处多了个桃腮雪肤丽若仙姝的女子,正探手入怀,从胸口摘了颗珠子出来。
珠子约莫龙眼大小,上有一耳,用一根细细红绳穿过系住,通体温润莹白,却非寻常珍珠。
“这里面藏着一滴丹液……危急时可咬破喝下,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中了多厉害的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吊住魂魄,你且带着,日后……”女子轻声道,说着解开绳头,环臂将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系到自己颈上。
两人耳鬓厮磨,醉人芬芳就在鼻间氤氲,女子凝目望他,眸中忽尔隐闪莹光,唇瓣张了一张,似乎欲言又止。
小玄迷惑地望着她。
女子的双手捧住了他的头,雪靥移近,如水的嫩唇在他眉心轻轻地触了一下,泪水悄无声息地顺颊滑落。
小玄睁大眼睛,想要瞧清那女子的模样,那女子并未动弹,整个人往后移去。
“你也要走么?”小玄心中大叫,伸手去捉,却是扑了个空,女子似随风而起飘然远去,转眼便消逝无踪,唯余一袭过腰的如瀑长发清清晰晰地留贮在他心头……
小玄猛然醒来,这回却是真正的睁开了眼,原来功法已经运转一周天完毕。
竹林中一片漆黑,已是夜晚时分。
“这功法的一周天竟然如此长……”他呆坐良久,回想先前种种景象,兀自疑真疑幻如于梦中。
“她们是谁?怎么如此清晰……当真不是幻觉么?”小玄猛然想起什么,探手入怀,果真从胸前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来,趁着微弱的月光瞧去,正是红绳穿系,通体莹白。
他身躯剧震,一时心潮起伏如痴若醉。
“她们……此时却在何方?”
他站立起身,心意已定,无论多久多难,一定要找到答案。
小玄回到屋中,夭夭欢欢喜喜地来迎,她之前久居瓶中,对早晚并没多少感觉。
这一夜,小玄格外饥渴,捉住小桃精邀欢,要了一次又一次,只是脑海里时不时就冒出碧怜怜的花颜娇影,令他心底暗暗惊慌。
直至快到天亮,小玄仍觉意犹未足,只是疲倦之极,方才昏昏睡去。
夭夭乃那桃花精灵幻化,得了许多玄阳宝精,神气形体愈加健实,给小玄折腾了一夜,虽然腰酸腿软百骸若散,却如雨后娇花鲜艳欲滴,喜孜孜地搂着男儿甜甜睡去。
一双俏目离开用唾沫搓破的窗纸,悄然远去。
此时黎明将至,暗黑最浓,一条娇小纤俏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中纵掠飞驰,起落间全无声息,身法修为皆属极高。
俏影倾刻间出了太华轩,又自仪真宫的边僻处掠入隔壁的红雨苑,于黑暗中耐心等一队正在巡逻的龙牙禁卫过去,再闪身钻入对面的桃花林中。
红雨苑面积极广,随着深入,林木花草愈来愈密,但那人的脚下却毫无迟滞犹豫,显然对地形十分熟悉。
转过两座湖石高叠的假山,俏影忽然停了下来。
四下一片寂静,除了寥寥数声虫鸣,再无其它声响,暗黑的俏影半晌未动。
俏影抬起手臂,用手按下横在面前的一茎低矮花枝,摘下上面的一朵桃花,居然放到鼻子跟前,似乎百无聊赖地嗅了嗅,忽然葱指一拈一弹,一片花瓣就飞了出去,电光石火间射入身后的一株高大桃树的树冠内。
沙沙轻响,几片叶子与花瓣从树上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皆有一边笔直如切,似给利刃削去。
周遭依旧一片静谧,此际无风,没有更多的声响。
俏影放松下来,探手入袖取出了什么,口中低低颂念,一道法符在指尖徐徐亮了起来,照亮了周围的花木,也映亮了她的面容,但见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瞧去清纯如水,细看又有一股子说不出了冶丽妖艳,赫是前晚方与小玄鬼混过的罗可儿。
此处极为幽深,远离径道,除了繁茂的花木,还有假山阻隔,便是发出声息光亮,也不会有人发现。
然而就在那株高大桃树的树冠里,一条纤影正无声无息地隐匿于浓密的花叶间,樱唇紧咬,手抚肩胛,一缕鲜血正在指下洇开,染红了胸襟处的衣衫。
法符越来越亮,倏地飞离了女孩的手,“熊”地一声轻响,在她面前绽放成一团边界模糊、中央均匀的巨大紫焰。
罗可儿朝紫焰曲膝跪下,伏首至地,压着嗓子轻声道:“弟子叩见师尊。”
紫焰持继且稳定地燃烧着,焰心现出一张巨大的、看不见全貌的狰狞兽脸来,兽脸上的眼睛惺忪睁开,威猛慑人地盯住罗可儿。
罗可儿伏首不动。
“乖。”一个柔腻入骨的声音响起,然就见一只踝束鬼面珠串、美得惊心动魄的赤足踩上了猛兽的额顶,猛兽温顺地趴下头去,露出其后的影像来:一个女子慵懒地歪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大椅上,正居高临下地望向这边。
女子丽色无俦,顶戴奇异后冠,容颜风姿虽然在紫焰中模糊不清,却足以颠倒天地魅惑众生。
藏匿树冠中的纤影身子一僵,险些失声。
“有什么消息?”绝色女子道。
罗可儿早已准备妥当,此际又再斟酌了一遍,方敢开口:“禀报师尊,天机岛的机关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中有不少大型的攻城利器,部分已先行运往云州了。”
绝色女子点点头,轻篾道:“都来了方才省心,一块儿收拾干净。”
罗可儿继道:“但其中或有变数,皇帝受卜轩司怂恿,似有先征巨竹谷之意。”
绝色女子沉吟须臾,微微一笑:“天机岛若能拿下巨竹谷,将两家的机关术融汇为一,的确不容小觑,只不过……此乃一厢情愿罢了,妖界不会坐视不管的。倘若他们当真出兵巨竹谷,那咱可就高兴了。”
罗可儿又道:“东海逍遥门少门主携玄龙七宝之一的动海钟现身玉京,修为深不可测,且意向难明。”
绝色女子却无丝缕意外之色,淡淡道:“大劫将临,玄龙后人也坐不住了么……他若痴心妄想同渊乙朕手,只怕会落得个与虎谋皮的下场。”
罗可儿顿停片刻,道:“弟子无意中查到,武三绝带在身边的徒儿、近日新晋的少国师,或许就是玄狐后人。”
绝色女子黛眉一轩,终见动容。
罗可儿稍略抬头,接道:“此子腹间秘藏一物,与师尊所说的先天太玄极为相近,而且……”
绝色女子坐直身子。
罗可儿双颊微晕道:“而且此子身怀玄阳盘龙杵与至阳宝精,与传说中玄狐一脉的特质甚是吻合。”
绝色女子道:“这就奇了,外间传闻,此子从天庭及七绝界的围捕中逃脱,已得妖后暗中庇护,如今各界俱不敢轻举妄动,怎会突然出现在迷楼之上,还成了武三绝的门下?”
“的确不可思议,此事弟子尚不能十分肯定,接下如何,还须师尊定夺。”
“倘若真是玄狐后人……此事便最为紧要。”绝色女子想了想,道:“你全力接近此子,加紧查证真伪。武三绝深浅莫测,我会再调人手过来助你,这期间,若有急变,你可当机立断,即便暴露身份,也要拿下此子,至少要将先天太玄截获,总之四字,不惜一切!”
罗可儿恭声应了。
绝色女子以睥睨众生的目光注视着她,缓缓道:“此事若成,空缺已久的太幽宫三宫主的位子便是你的了。”
罗可儿娇躯一震。
“还有,你根骨佳奇聪慧过人,极宜修习本门绝学,我早有意倾囊相授……”绝色女子停顿了片刻,道:“只要把先天太玄稳稳当当地带回来,我便将幽绝宝鉴的下半卷传授与你。”
罗可儿再次伏首,直至粉额触地,颤声道:“师尊大恩,弟子永铭于心!”
(第三回)玄洲
“小玄……小玄……”有个声音在耳边轻唤。
小玄迷迷糊糊醒来,瞧见了夭夭有些慌张的脸。
“你怎么了……为啥身子这么烫?”夭夭问。
小玄只觉鼻息如灼,再摸摸自己额头脸上,果然是一片烧热,不禁吃了一惊。
“莫不是生病了?”小桃精跪坐在旁,一脸关切。
小玄定了定神,坐起身来,就在床上盘膝打坐,运气自检身上体内,一周天下来,并无寻出什么不妥,虽然疑惑,却是放下心来,对夭夭道:“我没事。”
夭夭摸摸他的面颊,迷惑道:“可是这等烫手,平时不是这样的。”
小玄安慰道:“兴许是天气热吧,总之我好好的。”
他张臂作轻松状让女孩看,瞧瞧她那削肩柳腰,心头蓦荡丹田骤热,竟然欲焰又燃,想要与之云雨相欢,一时惊疑不定。
“怎么了?”夭夭望着他不解地问。
小玄转开目光,瞧向窗子,见外边清明一片,道:“已经天亮了?”
“刚刚亮的。”夭夭应,环臂搂住他的腰呢声道,“昨夜玩到好晚,还好困呢,我们接着睡吧。”
两人复又躺下,小玄却再也无法睡着,极力抑制着身上燃烧不熄的欲焰,才没去折腾女孩,他强转心念,忽然想起昨日师父与黎姑姑的对话来,更是心神不宁:“师父练功受了伤,此时甚是虚弱,却要远至万千里外查探,倘若当真遇见什么厉害邪魔,可就糟糕了……”
想到此处,心中越发不安,转脸见小桃精已梦入香甜,遂悄悄将环搂在腰上的藕臂拿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衣衫取了如意囊,出了太华轩,迳自往仪真宫行去。
此时时辰甚早,他不想惊动别人,尽寻僻静处绕行,不一会便到了仪真宫的主阁前,廊上撞着一老一小两名内侍,一瞧见他便眉花眼笑,躬身招呼:“少国师怎么这样早?”
“娘娘回来没有?”小玄问。
“尚未回宫。”两名内侍异口同声,不像撒谎。
小玄想了想又问:“那黎姑姑和红叶姐呢,她们起来没有?”
“黎姑姑未曾瞧见,红叶姐姐今儿早早就起来了,正在后花园里忙着呢。”小内侍心直口快。
小玄便要往后花园行去,老内侍忙道:“红叶姐吩咐,莫让人到后花园打扰哩。”
小玄心下奇怪,口中应了,待两名内侍过去,便继续往后花园寻去。到了园外,见正门紧闭,当即施展陆地腾飞术越墙而过,正琢磨红叶在何处,忽闻数声陌生兽鸣,煞是古怪,遂循声摸了过去。
转过一座假山,陡见前方空地上趴跪着六头怪兽,模样与羊相近,却有成年骆驼大小,每头怪兽赫然生着四只耳朵与九条尾巴,但最奇异的是:所有的怪兽脸上都没长眼睛。
红叶卷着袖子,正在给那几头怪兽上绺套缰,旁边还停着辆大车,车身刻绘着清丽秀雅的云水符纹,车顶支着一杆月白色华盖,上绣日月星辰,盖沿又是一圈细密的云水符纹。
“这……这是什么?”小玄失声叫道。
“你怎么来了!”红叶霍然转头。
小玄走近前去,惊奇地围着几头怪兽打转,上上下下打量。
“喂!你这人怎么随便就闯进来了,也不叫门!”红叶有点生气。
“这……这是什么怪物?怎么有鼻有口,却没眼睛?”小玄讶问。
“谁说它们没有眼睛,它们的眼睛可大着呢。”红叶没好气道。
“在哪里?”小玄愈觉奇怪。
“你找找看。”红叶卖弄关子。
小玄仔细一瞧,很快就找到它们的眼睛,赫然是长在背上,沿脊各生一只,隐于毛发间,正盯着自己咕碌碌地瞧,猛地失声叫道:“目反在背……是猼訑!它们是猼訑!”
“算你有点见识。”红叶道。
“好稀罕的异兽!我还从未真正见过哩,怎么一下子就弄到了六头?传说这些宝贝出自外海极僻之处,性情温顺,胆子却大,就是见了鬼怪邪秽也半点不怵。”小玄道。
“没错,这次要去的地方有些凶险,须得要它们代步。”红叶道。
小玄心头一动,忙问:“这是要去哪儿?”
红叶却不说了,口中念念有词,从法囊中取出一只碧色花樽来,樽内栽着一株近尺高的草状植物,分出九瓣碧叶,茎叶皆青翠欲滴,纤尘不染。
此物一取出来,小玄立感神清气爽腑脏如洗,周身的欲焰立时缓去了不少,诧讶道:“这又是什么宝物?”
“这个认不得了吧,这个可稀罕着呢,此乃上古神草,叫做九叶甘华,二、三十丈之内,可辟瘴毒污秽。”红叶有些得意道。
“好东西!好东西!”小玄赞叹道,不知怎么,只想待在这神草近旁。
红叶捧起那樽九叶甘华,走到车旁,将其稳稳当当地安放入车后座的一个凹陷处。
“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好姐姐,快告诉我嘛。”小玄央道。
“告诉你干啥,跟你又没干系。”红叶依旧不肯说,拍了拍手,显然一切准备妥当。
小玄已隐隐猜到了目的地,心中正在着急,忽见两人翩然行来,正是武翩跹同黎姑姑。
“师父,你可回来了!”小玄欢喜叫道。
“你怎么在这?”武翩跹微感意外,身披长袍,一副似要远行的装扮。
“我过来瞧瞧师父回来没有。”小玄含糊道。
“眼下我还要再出趟门,你在家里好好修行,不可懈怠。”武翩跹道。
“师父要去哪里,带我一块去好不好?”小玄央道。
武翩跹睨了睨他。
小玄眼中满是期盼。
黎姑姑忽道:“就让他跟着吧,路上长点见识得些历练也好,对提升修为颇有好处哩。”
小玄使劲点头。
武翩跹瞧着他道:“知道你在一个地方待不住……”
小玄脸上微微一热。
“上车吧。”武翩跹率先登上大车,雍容入座。
小玄大喜,赶忙跟着上车。
红叶最后上车,坐入前排的驾车位,从法囊中取出一根雕刻着符文的青色长鞭,凌空扬甩了一记。
六头趴跪地上的异兽一齐站起。
“路上小心。”黎姑姑车旁唤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走吧。”
红叶挥鞭又甩了个脆响,六头猼訑一齐展蹄,牵拉着车子朝前奔去,不过数丈之距,陡然拔地而起,转眼便掠出了仪真宫,朝空中飞驰而去。
迷楼上空,数十名骑乘着大鸟状怪物的凤翎卫迎上前来。
“是天妃娘娘的云水宝车!快快开路!”为首将领高声呼喝,身后人马立时左右飞开,在空中分列做两行,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红叶驾车从队列中疾驰而过,往更高处飞去。
滚滚云端上,六头猼訑足生风云,牵拉着车子电掠般向北疾驰。
山川河流村庄城填在底下纷沓移过,不到半个时辰,车子已出了日月皇朝的国境,继而飞过大片蛮荒之地,终于离开中土,进入茫茫大海之中。
“这车子叫做云水宝车么?竟能跨海飞空,当真是个顶瓜瓜的宝物!这几头怪兽的奔速如此之快,不知比师父的过天虹如何?”小玄顶着风大声问,今趟得以成行,心中十分兴奋。
“猼訑当然不及过天虹快,但胜在耐力雄足,且无需耗费灵力,因此更能胜任这种长途之行。”武翩跹道。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小玄故作不知。
“海外十洲中的玄洲。”武翩跹道。
小玄喜出望外,他知道师父言中的“海外”,指的便是天外海,又名八方巨海,在心中向往已久。而玄洲乃海外仙家出没之处,方圆达七千二百里,传说洲上的神仙能种玉为田,亦是令人神往之地。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小玄继问。
“到了便知。”武翩跹道,说完便于车中闭目养神,实则在抓紧时间消化这些天来吸汲到的浩瀚真灵。
小玄东张西望,见沿途景致风貌各异气象万千,只觉处处新鲜目不暇接。
“红叶姐,你要不要歇会,我来替你驾会车可好?”小玄跃跃欲试。
红叶望了下武翩跹,道:“知道你心里边痒着呢,那就让你试试呗,你来前边,我教你怎么使唤这几头灵兽。”
小玄欢欢喜喜地跨到前排,与她并肩坐下。
红叶扬了下手中的长鞭,道:“这鞭上有驭兽符,自会让它们乖乖听话,你只需用这鞭子挥甩出各种不同的声响,便能令它们行止疾徐。”当即认真地教了起来。
小玄片刻便已学会,道:“好像并不太难。”
“原本就简单。”红叶应,嘴吧虽然这么说,心底却不得不悄赞:“好像什么东西到了他那里,学起来都不会太难……”她知晓族中有幸修习北溟玄数者不过寥寥数人,而且皆是天资非凡之辈,却有的穷尽半辈子功夫,也只能止步于初窥门径的第一境,而这小子,竟然在短短的第二十八天就不可思议地步入了第二境。
接下路程,驾车的担子便几乎交到了小玄的手上,红叶只需在旁指点方向。
“玄洲你去过么?”小玄问。
“去过好几回了。”红叶答。
“听说洲上到处是金芝玉草,到底是不是真的?”小玄又问。
“金芝玉草倒是不少,不过也不是到处都有,玄洲太大了,地形千差万别,到了那里你便晓得。”红叶道。
两人一路说话,倒也不无聊。
然而小玄隐隐感到有哪儿不太对劲,只觉今日的红叶分外可人,那桃腮杏目极是惹眼,至于后座的师父,则是连转头去瞧都不敢,不知怎的,心里竟时不时便想起那夜在药阁中的销魂情景。
到了用餐时分,红叶从车里的暗屉中取出吃的,却是早已准备好的干粮与汤茶,乃宫中御厨所制,十分精细可口。
递食物时,两人指尖碰着,红叶微愕道:“你的手怎么这样烫?”
“没有啊。”小玄掩饰道。
红叶望了望他,见他面上微赤,抬手就在他额头摸了一下,道:“还说没有,额头也是烫的,你不会在发烧吧?”
小玄心中一荡,只觉她的手儿又软又凉,额头给抚好不舒服,可惜女孩很快就收回手去,不禁怅然若失,眼角余光见师父似乎也在瞧自己,忙道:“真没事,赶车出汗了吧。”
“这么轻的鞭子也能出汗?”红叶嘀咕了声,没再深究,即便是着凉发烧,对修炼之人也算不了什么。
猼訑奔速极快,但玄洲位于天外海亥地深处,路途极远,小玄与红叶轮换着驾车,走了一天一夜依然未到。
直至第二天凌晨,小玄忽摇了摇瞌睡中的红叶,指着前方一片大陆兴奋道:“快瞧瞧,我们是不是到玄洲了?”
红叶惺忪睁眼,不知是否尚未清醒,迷离着眼睛认了半天。
“没错,前面便是玄洲。”武翩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也不知入睡过没有。
小玄精神大振,催促六头猼訑向前疾奔,须臾便进入了玄洲上空,俯瞰底下,见景色果然与中土甚不相同,除了有许多没见过的飞禽走兽,山容水貌极是嵯峨险峻,最明显的不同,则是几乎不见人烟。
车子继朝前行,终于遥望见偶有白须老翁或美貌女子在山中溪畔出没,小玄只道是神仙,红叶却笃定地说,都是些妖怪。
“不是说玄洲有很多神仙么?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一个。”小玄奇道。
“神仙又有啥好稀罕的!”红叶不屑道。
正说间,忽见前方云气弥漫,异彩大盛,紧接着悦耳的钟鼓丝竹声隐隐飘来。
“快调头!”红叶低唤,微见着忙。
小玄怔了怔,赶紧驾车子转向,问道:“怎么了?”
红叶冷着脸道:“是天庭的人!”话音未落,陡见云气中纵起数道金光,疾朝这边掠来。
几于同时,只闻后座的武翩跹颂念出几个简断又古怪的音符,小玄若有所感,抬头望去,见顶上的华盖徐徐旋转起来,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变化。
几道金光看似不快,却于数息间到了跟前,八名高大的金甲神将在云端显出形来,皆手掣刀斧威武慑人。
小玄正想说话,却听武翩跹沉声道:“别出声。”
八名金甲神将睁大眼睛四下观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小玄见他们不过十余步之距,眉毛须发清晰可见,目光甚至同自己碰触到一起,心中微微紧张。
然而八名神将却挪开了目光,只停留了须臾,便又往前开路。
小玄一头雾水,不知这些神将为何对这边不理不睬,就连问一声都没有。
这时大片云气已至,但见云雾中现出一辆光华四耀的羽盖玉车,前后左右都是衣饰各异的男女侍从,或骖龙驾虎,或踩云驭风,擎举着如林的幡幢旗帜,声势慑人。
小玄眼见就要撞上,急忙勒紧缰绺,停住车子。
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自他们前方行过,却无一人与他们说话,冉冉往东南而去,不一会,大队人马便没入了远方的云海之中。
“前先过去的是什么人啊?好大的排场!”小玄见他们远去,终忍不住发问。
“他们就是你稀罕的神仙啦。”红叶似嘲道。
“是太玄都的人,也许三天君就在其中。”武翩跹神色如常道。
小玄暗暗咋舌,修炼之人皆知三天君乃上界真圣,总司三天人神学道之仙籍,德高位尊,修为已近太乙大罗。
“适才他们离我们如此近,怎么却似瞧不见我们?”小玄不解地问。
“这车子能启云水结界,云里水中,皆可隐形匿迹。”武翩跹道,抬手一指,吐了个“疾”字,车顶的华盖便徐徐停住,不再旋转。
“这等神奇!难怪叫做云水宝车……”小玄大为赞羡,又问:“为何要避开他们?难道这些神仙不肯让别人来这里么?”
“玄洲又不是他们家的,岂敢不让人来。”武翩跹淡淡道,“只是我们有事在身,不想旁生枝节。”
“算他们走运,若是当真瞧见我们,这几百号人今日怕是要倒楣了。”红叶霸气道。
“这是为何,难道此前有过什么冤隙?”小玄讶问。
“说来话长,日后你自然知晓。”武翩跹不愿多说。
小玄见她眉目间隐有冷峻之色,不敢再问,心中倏尔想起在密道中看见的那一面面壁画,似乎朦朦胧胧地捕捉到了点什么……
正凝思间,忽听武翩跹道:“小心前面。”
小玄忙收聚心神,朝前望去,遥见前方上空隐隐有几条黑色影子,自云中落下,顶宽尾细,直垂到山巅深谷,讶然道:“那些是什么?”
“是黑龙吸水,玄洲特有的大风!”红叶叫道。
“绕过它们。”武翩跹沉着道,显然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能不去。
车子前向驰去,随着接近,前方的黑影越来越大,真个如蟒似龙长逾千丈,夹裹着万顷砂石树木,于山岭幽谷间来回巡弋,加上那雷奔龙啸般的巨响,声威无比震憾骇人,小玄瞧得有些吃惊,小心翼翼地操控云水宝车继续前进。
“还是换我来吧!”红叶似乎有点不放心。
“不必!”小玄坚决道,镇定地驾驭着六头猼訑在一条条巨大的龙卷风间穿行。
红叶瞧得心惊脉跳,几次巨风突然移近,登给吓得尖呼起来,连声急喊小玄避开。
约莫半个时辰后,车子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阔达数百里的龙卷风带,小玄稍松了口气,一转头瞧见女孩脸色发白,不禁莞尔。
红叶拍拍胸口,强辩道:“笑什么!若是我自己个驾车,就没这么紧张了,你瞧你,好几次都险些撞到风里去了……”
小玄笑得越发灿烂。
“头遭驾驭云水车,便能如此,算是稳当的了。”武翩跹在后座道,言中颇为嘉许。
红叶这才没再往下说,想起自个先前的惊慌,俏脸儿不由悄悄晕热。
小玄心下欢喜,转头朝师父望去,见其沐浴于朝霞之中,肤发容颜皆熠熠生辉,明丽不可方物,登时看呆了。
武翩跹眉心轻蹙,亦凝眸望他。
红叶在旁瞧见,不由心中微诧,她还从未见过这少主子如此看人。
小玄蓦然惊省,为掩失态,忙找话题:“适才那龙吸水阵还真够险恶的!”
“是挺险恶,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它就像老天爷摆放在此处的一道巨大屏障,将许多人阻隔在这外边,让一些久远的物事得以安宁的保存至今。”武翩跹若有所指道。
清晨的巨竹谷清爽宜人,碧海般的竹林沐浴在妩媚的阳光中,青翠欲滴润人心魂。
此时,太碧旁边已给开辟出一块巨大的空地,一座无比庞巨的物事耸立其上,从大致搭建好的龙骨来看,隐约可以判断出是艘飞禽形状的楼船,并且庞巨得惊人,粗略目测,高逾二十丈,长则近达三百丈,比前阵子入侵巨竹谷的冲霄飞舟还要大上数倍。
在它中段那根最为高巨的主桅杆,泛耀着令人悦目的碧色光华,正是从太碧上采伐下来的一根大枝。
船体则呈青灰色,似由许多大小不一的木料拼接而成,晕泛着暗弱而令人不安的奇异光芒。
它的周围搭建着密密层层的竹木手脚架,架上有许多工匠正在忙碌,船下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与机关兽在运送工具与材料。
在对面的一座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祖灵婆婆、婀妍、楚纯及一众妖王聚立于庞然大物前,婀妍手执一幅展开的图卷,不时发号施令。
“用那魔头的残躯来打造船身,当真妥当么?”楚纯道。
“服常乃是上古异木,质地原本就不在宝瓶竹下,且千臂老魔有万千年的道行,更吞噬了无数仙木奇树,虽然残暴凶戾,但其躯体可谓这天地中最坚硬坚韧的物事,用来打造凤凰宝阙,绝对胜于包括宝瓶竹在内的任何材料。”婀妍道。
“这魔头屠杀吾族族人,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正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祖灵婆婆缓缓道,她睨了眼婀妍手中的图卷,道:“这凤凰图鉴乃吾族至宝,诸界垂涎,于千年前七邪界第一次入侵时遗失,如今失而复得,真可谓不幸中之大幸……只是此图如何落在太子手里的?”
婀妍答道:“太子没说,我猜测此图为七邪界夺去,又赐与怒天,欲图将之打造出来,以增强军力,恰逢今次溃败,遭遇太子埋伏与追击,于仓卒中丢失的。”
祖灵婆婆摇摇头:“如此珍贵之物,只怕怒天不会带在身边出征。”
婀妍凝眉思索。
祖灵婆婆又道:“我只奇怪,太子将它赠还与你,居然没再提立妃之事。”
婀妍冷笑道:“怕是死心了吧……不过无论如何,他肯将此宝交还巨竹谷,我还是承他这个人情的。”
楚纯微笑道:“你一承这个情,那可就上当啦,人家这招叫做欲擒故纵。”
婀妍冰靥透晕,嗔道:“你就非要说出来不可么。”
祖灵婆婆叹道:“此事不了结,终究是个隐患。”
婀妍挽抱住她一边臂膀,微笑道:“婆婆只管宽心,孩儿会一直留神的,况且师尊不点头,那人便永远奈何不了我。”
祖灵婆婆抬头望向巨物,道:“大劫或至,吾族生灵总算有个可以暂时栖身之所了。”
一旁的采缤纷忽道:“禀报宫主,这些天属下等分几路找寻,其中泽阳城、葫芦镇与千翠山都去过了,依然没有崔公子的消息……”
婀妍静静听着。
采缤纷继道:“紫儿碧儿甚至摸上了逍遥峰,在那儿悄悄守了几日,最后险给玄教的人逮着,煞是凶险。”
婀妍道:“不必再找了。”
众人皆愕。
“东西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家是自个走的。”婀妍停顿片刻,淡淡道:“一个人若是有心离开,任谁都留不住。”
楚纯仔细瞧了瞧她。
“他既然跟我们如此客气,不愿承别人的情,不愿亏欠别人,我们又何必为难人家?”婀妍道,其中“别人”两字语调甚重。
楚纯噙笑不语。
“不知崔公子离去那日,同他一块走的那个女人是谁?身手甚是了得,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堡中,还将几十号人顷刻放倒。”采缤纷道。
“有高人照应,自然是好的,只是离开也就罢了,却任外人击伤堡中守卫,这急着要走的意思可就再明白不过了。”婀妍说。
众人见她神情平静,言中却隐有恼意,皆不敢再接着这话题往下说。
楚纯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婀妍别开脸去,望向它处。
祖灵婆婆又叹了口气,眉心微锁,脸上隐有忧色。
(第四回)神骨
过了龙卷风带,周遭地貌愈来愈奇,底下出现了广袤无垠的莽林,随着丘岭起伏,宛若一张没有铺平的绿色巨毯。
小玄忽然睁大眼睛,下方的绿毯出现了条巨大裂口,由浅至深向前延伸,而且开口还在不断扩大,遥遥不知终点,从空中望去异样壮观。
“这便是师父与黎姑姑昨日说的虞渊谷么?不知里边藏有什么紧要的物事,能令师父如此着急?”小玄心中悄忖。
“去那边。”武翩跹却抬手指向高处。
小玄驾车朝她所指之处驰去,很快便发现前方空中悬着一物,远远望去,像是一根漂浮在云端的小树枝。
随着飞近,小玄这才发现小树枝原来是个庞然大物,赫是一艘长柄大斧状的怪舰,长长的斧柄显是腹舱,开着一排整齐的舷窗,前后甲板上各置一座慑人的巨弩,但最惹眼的乃其前端的巨斧状结构,类同寻常战舰的撞角,只不过更加犀利庞巨,可以想象得出,这个巨斧状的舰首可以轻易犁开城墙碾碎堡垒,如果撞上敌舰,那么对方便只有一个结果:船毁人亡。
眼前的怪舰异样威猛,小玄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正有些迟疑,却听武翩跹道:“靠过去。”
他便驾车直飞过去,待到近处,猛见舰舷一排身披兽皮甲的将士张弓搭箭,正瞄向这边,心头登时一紧,又听武翩道:“不妨,是自家人。”
几于同时,舰上已有人大声呼道:“车上的可是少主么?”
“是我。”武翩跹应,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传了出去。
舰上将士纷纷收起弓箭,齐在甲板上单膝跪下,为首将领高声又呼:“末将巴甘雄叩见少主!”
“薄野将军现于何处?”武翩跹问。
“薄野将军已率人下谷察探,只是谷中瘴气太盛,无法深入,薄野将军便在谷口扎营,另寻前进之法。”巴甘雄高声回答。
趁这间隙,小玄细观眼前怪舰,见船身并无任何飞禽走兽牵拉,也无帆桅等借助风力之物,显然是以法术或机关驱动,心中震憾,暗盼着能到舰上去好好瞧瞧。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你们依旧在此处守候接应,未接命令,不可擅自入谷!”
巴甘雄大声应诺。
“走,我们下去。”武翩跹指向下方的大裂谷。
小玄驾车朝下方驰去,随着离地面愈来愈近,就越发感受到裂谷的庞巨,六头猼訑奔速极快,转眼便闯入了裂谷之中,小玄不知谷中情形,遂稍稍放慢速度,向前再行数百丈,但见坡势趋急,肤上寒意阵阵,光线开始暗弱下来,两边山壁尽是繁密的林木棘丛。
“谷中地势险恶,前面还有许多分岔,你不认路,还是我来驾车吧。”红叶要过鞭子,换回自已驾车。
小玄没有坚持,乐得可以好好观赏谷中景致,果然又发现了些许不知名的奇禽异兽,只觉样样新鲜有趣。
一朵五色光亮飞了过来,追着车子忽上忽下倏左倏右地舞动。
小玄凝目望去,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蛱蝶,通体斑斓须毛艳丽,翅上的眼状斑鳞发出时明时暗的幽幽光芒。
他正瞧得津津有味,陡闻“啪”的一声脆响鞭影闪掠,空中的彩蝶给气劲震了个趔趄。
小玄猛转过头,见红叶正在收回鞭子,彩蝶惊慌地疾飞开去,逃得老远。
“这么漂亮小东西也舍得吓唬?太没良心了吧!”小玄叫了起来,心中大抱不平。
“下次不赶走了,任你大发善心地帮它生一窝可爱的小仔子来。”红叶只道。
“你在说啥?”小玄怔了怔。
“你那漂亮的小东西最爱在别的动物头皮里脖子上产卵,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孵出一窝幼虫来,让别人给它的小仔子们当便宜爹妈。”红叶悠然道。
小玄脸色发白,一阵恶心。
“那东西在外边有个俗名,叫勾魂蝶,光色诡艳,翅上藏着含有毒素的细粉,极擅迷诱与麻痹别的生物,有些炼符师便是瞧中了这个,将它们捉去炼制成符,用以蛊惑别人。”武翩跹在后面道。
小玄面上烧热,方知错怪了红叶,讪讪的想说点什么,女孩已别开脸去。
“师父,这深谷好生诡异,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小玄忍不住问。
“天庭有种大船,叫做天舟,你知道它们的龙骨,是用什么造的吗?”武翩跹沉吟道。
“我只听闻天舟极大极大,至于用什么造的,却是不晓得。”小玄摇头道,心下奇怪师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天舟大小不一,但动辄达百十里之巨,因此它们的龙骨注定极大,天地间能够胜任的材料不过寥寥数种,其中用得最多的,便是一种叫做寻木的远古巨树。”武翩跹继道。
“寻木!”小玄即时道:“这个我知道,寻木乃是天地中仅次于建木的巨树,又名天柱,传说高达数百里甚至上千里,且硬胜金铁,极是珍罕!”
“寻木本就不多,又于太古之时,因数次诸界参与的大战几乎消耗怠尽,如今尚存最多的地方在拘缨,已被天庭霸占了万千年,别人休想染指。”武翩跹道。
“可是这个……跟我们来此处有什么牵涉么?”小玄问道。
“我们到此,便是为寻木而来。”武翩跹道。
“啊!这里也有寻木?”小玄讶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此处的寻木虽不及拘缨多,但胜在环境得天独厚,因而质地更佳。适才你见到的那艘战斧大舰,与及迷楼的最紧要部份,便是用此处的寻木所造。”
小玄心中震憾,思忖道:“难怪师父听闻这里出了不测之事,即刻如此着急……”
他转朝四下张望,不解道:“都说寻木高达万千丈,枝叶遮天闭日,可是我为啥什么都没瞧见?”
驾车的红叶已抢先回答:“它们俱藏在谷中深处,你在这儿自然无法看见。”
小玄呆了呆,道:“此谷得有多深,方能藏放得下寻木?”
武翩跹道:“此谷之深,非寻常能想像。日落处名曰虞渊,吾族先祖将此处取名与之相同,并非夸张。”
小玄吸了口气,望向谷中深处,但见一片幽暗墨绿,果然不见尽头,不知深达几许。
“也亏得有这秘谷与先前那条巨大的龙卷风带,方能让这里的寻木安然无恙地存留至今。”武翩跹道。
“这等隐秘之地,却是如何找到的?”小玄道。
“万千年前,我们族人为避战祸,曾派人四处寻觅安身之所,天涯海角都去过了,方才得幸发现此处。”武翩跹道。
“眼下可是谷中出了什么意外?”小玄已大致明白了此行之目的。
“这趟过来,便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武翩跹道。
“那我们快点下去,切莫耽搁了!”小玄催促道,心中已迫不及待地要瞧那传说中的寻木是何模样。
车子顺着坡势向下疾驰,前方果然出现了分岔,由大片高达数十丈的柱状石丛隔开,红叶驱车转入一边,地形越发开阔,但坡壁上岩石多了起来,奇形怪状嶙峋狰狞,所幸云水车掠空而行,并未受到多少影响,又行了半柱香光景,猛闻数声咆哮,雄浑低厉响彻谷中,不知是什么野兽发出。
武翩跹稍略听辨,指了个方向:“往那边!”
红叶驱车驰去,掠过一片林木,蓦见前方坡壁上有十余人手执斧矛围着一头巨兽激斗,人与兽交错扑纵,战况甚烈。
巨兽额生一角睛若琉璃,通体血赤股扬五尾,状极怪异凶猛,虽然形貌似豹,身躯却比寻常豹子要大上五、六倍,最奇的是身上竟然披挂着一副与体形十分贴合的暗青锁甲。
小玄讶道:“那是什么?”
“是狰。”武翩跹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还记得曾经的师兄、玄教三代门人中排行第二的移星仙君的洞府中,有一只叫做雷电狰狞的座骑,便是此兽的同类。
“这种异兽从未在谷中出现过,身上还有护甲……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武翩跹微现诧色。
“是薄野将军!”红叶轻呼了一声。
小玄这才注意到围攻巨狰的那些人,个个肌肉虬结身手敏捷,身上披着不知什么兽皮制成的皮甲,手中或掣长矛或执短斧,身上清一色背着骨制大弓,当中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显是首领,刚毅的面容如刀劈斧凿,背上也负骨弓,两手持一把长柄大斧,远远望去,便知极是沉重。
此段坡壁甚是陡峭,但那十余勇士却如履平地,始终紧围着巨兽追截不舍。
“好身手!”小玄赞道。
“当然啰,所有的猎魔卫都是族中最勇猛的战士,薄野将军更是骁勇无双,不知已有多少妖兽魔怪折在他手里。”红叶道。
巨狰虽然被围,但依然凶猛异常,扑纵有如暴风奔雷,蹬踏得岩崩石滚泥沙纷落。
一名猎魔卫奋力前冲,手中长矛刺中巨狰后腿,巨狰猛然反噬,将其肩膀撕下块肉来,那名猎魔卫踉跄后退,巨狰暴起紧追,旁边几名猎魔卫矛斧齐出一起阻拒,巨狰狂性大发,骤然扑倒一个,幸得那薄野将军一斧劈落,斫在额顶,将之砸开半丈。
巨狰只是头皮裂开,鲜血染面疯狂扑噬,众猎魔卫心中骇然,那薄野将军一声喝令,纷朝四下散开,一齐取弓放箭,他们手中的大弓乃由兽骨与兽筋制成,箭出如电,异样强劲凌厉。
巨狰左冲右突,身上的护甲与铁肤竟将大部份箭矢弹开,臀与后腿各中一箭,却仅没入数寸,非但没受到重创,反而更加狂暴凶狠,众猎魔卫阵形微乱,一时险象环生。
小玄瞧得心头生懔,站起身道:“都是自己人么?我去帮帮他们!”
“等等!”武翩跹出声阻拦,凝眉道:“此狰非同寻常,其皮肉以及护甲俱是经法术药石强化过的,寻常兵刃难伤其身。”
就在这时,巨狰猛然转向,旁边的猎魔卫猝不及防,整个人登给撞飞数丈之外,那薄野将军一声怒叱,竟然直掩上前去堵住缺口,与那巨狰面对面地硬撼起来,斧口缭绕着青白焰光,显然注入了真气。
巨狰四爪乱抓乱挠,身如铜浇铁铸,爪背肢上仅给劈开数道浅浅血口,倏一口叼着迎面劈落的大斧,死死咬住,巨大的獠牙与斧身磨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薄野将军发力夺扯,巨狰猛地一爪朝他面上扫去,薄野将军腾出一臂格挡,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面上却无半点怯色,即时反手回敬一拳,重重地轰砸在巨狰颈部,一人一兽便你一拳我一爪缠斗不休。
周围众猎魔卫生怕伤着首领,皆不敢再放箭,围近前去,兵刃也不敢贸然乱递。
“这薄野将军果然骁勇非常,竟同一头比他大那么多倍的恶兽贴身肉搏……”小玄瞧得直吸凉气。
武翩跹忽对红叶道:“把‘神骨’取出来。”
红叶略为一愣,旋即低颂禁咒,从法囊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递到武翩跹跟前,却是把未出鞘的剑,长逾三尺,鞘身灰暗纹饰简拙,粗一眼像似根巨骨随意刻成,细看之下,鞘口鞘沿皆异样密实流畅,实是精雕细琢之物。
武翩跹接过剑,对小玄道:“此剑叫做‘神骨’,乃吾族最了得的炼器大师易楼铸就,知者甚寡,但易楼大师打造另外两把神兵,一干一戚却是名震天地。”
“一干一戚?”小玄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在秘道中看见的最后一段壁画来。
武翩跹道:“此剑专破厚甲重盔金刚之躯,是为大师最后一件杰作,可谓倾尽全力呕心沥血,所用之材亦大有来历,乃太古魔神泰逢的一节脊柱骨,内蕴玄异之力,若是与之融会贯通,便能引动天地之气,威力愈巨。”
小玄动容。
武翩跹将剑递了过去,道:“你且拿着它,过去将那头恶兽收了。”
小玄赶忙接住,双手微微一沉,试着将剑从鞘中拉出一截,但见剑身呈脊节状,纹络斑驳赤丝密布,剑锋甚是厚钝,正在迷惑,慑人的威煞已扑跃而起,不禁心头一悸。
“去吧。”武翩跹轻喝。
小玄应声而起,真气一提,人已离开云水车疾掠向山壁。
山壁上的一人一兽正斗得不可开交,小玄空中拔剑,流星赶月直刺过去,但听“哧”地一声闷响,宝剑已穿过护甲没入巨狰肋下。
巨狰吃痛,暴吼声中转身猛噬,小玄足不沾地,身子一拧轻轻松松便避了开去,剑身拖动,赫将巨狰连皮带甲拉出一道怖人的大口,那薄野将军反应极快,趁势抡斧疾劈,正中巨狰后臀,然巨狰却是不理不睬,两条粗壮的后腿一蹬,只顾追着小玄狂扑猛噬,小玄游走闪避,一人一兽瞬间奔出数十丈远,血浆也跟着触目惊心地溅洒了一路。
“小心!”薄野将军高声叫喝,顾不及弄清援手者是谁,急率众猎魔卫后边紧追。
小玄悄展北溟玄数,刹那灵光蕴目真华盈心,登见周遭的一切慢了下来,原本迅如奔雷的巨狰变得如同龟行,闪避腾挪越发轻松从容。
薄野将军及十余猎魔卫从后面望去,却是异样的惊心动魄,见那锦衣少年贴着巨兽左躲右避,身子与血盆大口始终不过咫尺之距,非但无法摆脱追击,反给频频逼入险境,正在惊灼,蓦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咆哮,巨狰四足离地,泰山压顶般扑向少年。
少年身子一矮,似乎整个人给扑倒在地。
薄野将军大惊,真气疾提,追着巨狰飞空掠起,高擎大斧正要劈落,倏见巨狰身上爆起大股高高的血泉,自右颈处给一道赤光斜斜破开,再经右肩直至肋下挑出,巨躯收不住冲势,山崩地裂地撞砸在峭壁之上,一边肩膀及一条前肢已跟身躯分离,远远地甩飞出去,在峭壁上弹起坠落,滚入深谷之中。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山壁上,却是单膝跪地,一手擎剑指空,一手光焰吞吐,将遍空洒落的血雨震开。
薄野将军一声喝彩,飞步落在他身旁,持斧守护,以防巨狰拼死反扑。
然那巨狰身躯没了三分之一,已承受不住如此重创,方才摇摇晃晃地挣扎爬起,即又软软趴俯下去,它低低哀号,大股大股的血浆自怖人的创口滚涌而出,失去力量的爪子抓扣不住峭壁,开始缓缓地向下滑落。
小玄站立起身,衣上纤尘不染滴血未沾,望着手中宝剑,心中又喜又讶。
“留下那东西!”武翩跹在云水车上喝。
薄野将军闻声抬头,面现惊喜之色,一声喝令,众猎魔卫四下抢上,矛斧齐出勾搭住正在往山谷滑坠的巨狰。
红叶驱车至前,武翩跹飞出车子,飘飘落在山壁之上。
“末将薄野烈叩见少主!”那薄野将军把巨斧插在坡壁上,单膝跪地,叩首行礼,周围猎魔卫也齐刷刷跪地叩拜,只是矛斧未收,仍紧紧地勾抵住奄奄一息的巨兽。
武翩跹微一颔首,示意其起身,道:“将军辛苦了,这恶兽是怎么回事?。”
薄野烈立起道:“末将接到狄帅命令,便即率部赶来,怎奈谷中大瘴弥漫,数日不退,末将四处寻找入谷之法,今日突然遇见此兽,心觉蹊跷,便要将之擒下察探,未想如此棘手,幸得少主率强援赶至,否则凶险难测。”
武翩跹走到巨狰跟前,细细查看,那狰着实强悍,虽然血流成河,竟然还未死去。
薄野烈与小玄跟随在旁,亦围着巨狰仔细寻找线索。
“此兽筋骨格外强健,皮肉有如铜浇铁铸,乃用药石以秘法驯饲,除了不怕这突如其来的毒瘴,身上还有上佳护甲,绝非野生之物……”武翩跹低声沉吟,转首望向谷底,道:“定是有外人进来了。”
众人闻言,心皆一凛。
“车上带着九叶甘华,可驱毒瘴。”武翩跹回头,对薄野烈道,“你对谷中熟悉,同我们去天柱寨,其他人将此兽带回谷口营地,等候消息。”
薄野烈即时应喏,下令众卫依言行事。
在灰茫茫的浓雾中,云水车徐徐穿行,所到之处,浓雾便似给看不见的水流驱开,二、三十丈内一片明净。
这时驾车的已换做了崔小玄,薄野烈与他并肩坐在前排,红叶则移到后边与武翩跹同座。
“九叶甘华果真神物,这等大瘴也奈何不了我们。”薄野烈赞道。
“这瘴气好毒!”小玄凝望周围,视线及处,不断出现暴毙的飞禽走兽,许多尸身已腐烂大半,覆满令人作呕的尸蛆。
“此雾如此剧毒,绝非寻常瘴气。”武翩跹不动声色道。
“来者不善呐!”薄野烈浓眉紧锁,握紧了手中的长斧。
“天柱寨还有多远?”小玄问。
“快到了,就在前面。”薄野烈道。
“雾很大,小心认路。”武翩跹提醒道。
薄野烈应了,聚神为小玄指路,果然没过多久,一座营寨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前方的雾中。
天柱寨位于虞渊谷半腰的险要处,座落在一块凌空伸出的巨岩之上,俯瞰着深处的谷地。寨中常年驻扎着二百余名守卫,皆为擅长丛林与山地作战的精锐,他们扼守着通往谷底的要道,监视着谷中的毒虫猛兽,年复一年的默默守护着深藏于谷底的远古宝木。
“不对劲……太过安静了!”薄野烈盯着前方道,远远便见寨门大开,门口及墙垛上没有半条人影。
“必定出事了!”小玄道,减缓了车速。
“大家留神。”武翩跹在后边平静道。
云水车从大门徐徐进入,四人凝神戒备,很快便给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寨内尸横遍地残垣断壁,到处是激战留下的痕迹。
从服饰上看,东倒西歪的尸体全是寨中的守卫,皮肤发黑支离破碎,几无一具完整,更有甚者内脏四迸骨骼粉碎,赫呈触目惊心的肉泥状,似给什么极重极巨之物砸中或碾压所致。
红叶脸色发白,猛地把头转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样的兵器或功法才能令他们……变成这样?”小玄吸了口凉气。
没人回答。
不知是因为车上带着九叶甘华,还是时隔太久,寨中已几乎闻不到血腥气味,令眼前的惨境显得越发诡异怖人。
车子继朝前行,薄野烈倏地一斧刺出,在断壁间挑起一样物事,众人看定,却是一条给砍断的粗巨兽腿。
“是狰!”小玄一眼就认了出来。
接下沿途又零星发现了狰的尸体与残肢。
“不知有多少狰袭击了这里……”薄野烈沉声道。
“应该有很多。”武翩跹道,目光落在一根屋柱的断裂处,显然是被力量极大且十分锋锐之物扫断,沿途到处都有这样的痕迹。
“很多……”小玄想起先前遇到的那头巨狰,心中不寒而栗。
“而且寨中的守卫还同时遭到了毒瘴的攻击。”武翩跹的目光从皮肤发黑的尸体移到一团肉泥上,好一会方接道:“然后,肯定还有一种比狰巨大许多的东西也加入了袭击。”
余者俱是一惊,气氛窒人。
“祝将军不知怎样了?”薄野烈满面忧色道。
“继续走,我们去望木台!”武翩跹指了个方向。
(第五回)远古巨木
望木台位于天柱寨最西端,是座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的平台,简单粗犷毫无修饰,但胜在视野开阔,若于往时,从这里可以遥遥望见谷底的几棵寻木。
然而此际,四人立于望木台上,面对的却是满谷的浓雾,根本瞧不见谷底的情形。
“这么大的瘴,究竟是从哪来的……”薄野烈满眼疑惑道。
“如此阵仗,只能是冲着寻木来的……”武甂跹凝望着谷底,毅然道:“我们下去!”
小玄甩了下长鞭,六头猼訑一齐展蹄,牵拉着云水车自望木台上一跃而出,向谷底飞驰下去。
半柱香后,车子仍在向下飞降,未能触及一物。
“奇怪了,到这地方应该能碰着寻木的树冠了,怎么啥都没有?”薄野烈道。
众人心中隐感不祥,极力张望,可惜周遭尽是浓稠若乳的瘴雾,加之此处光线比谷地上段更加暗弱,所见范围极其有限。
武翩跹索性闭起双目,凝神细听周围动静。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车子仍未着地,小玄咂舌道:“虞渊谷果然深极,我们走了这久都还没到底!”
“应该就到了……这里的瘴气要比上面浓稠很多,比先前迫得更近了!”薄野烈道。
小玄仔细一看,九叶甘华开辟出的空间果然窄小了许多,已在不知不觉间给压挤剩方圆十来丈的范围,心头一懔。
正说话间,下降之势忽尔顿滞,六头猼訑蹄已着地,改朝前奔,云水车终于落到了谷底。
“薄野将军,此处应该有一棵寻木是不是?”武翩跹忽道。
“没错,就在这一带,可是……怎么没了踪影?”薄野烈答。
众人四下张望,小玄驾车来回奔寻,间又改换了几次方向,依然不见那棵本该存在的寻木。
六头猼訑倏地毛发扬起,云水车再次离地飞驰,在车子的下方,忽然出现了个深坑。
众人皆朝下望,见坑中漆黑一片,不知深达几许,六头猼訑迈足飞驰,数息间奔出三、四里之距,这才瞧见深坑对岸的边沿。
“好大的坑,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红叶叫道。
“这谷底地形繁杂,沟壑极多,有个大坑也不稀奇。”薄野烈道。
“不对,坑沿翻着许多松土,像是新近才挖出来的。”武翩跹凝望着巨坑道。
“坑里怎有这么多断裂的树根……”小玄奇道。
众人蓦然一凛。
“此处便是寻木的位置!寻木被人盗走了!”薄野烈怒道。
武翩跹一言不发,显然已认同他的判断。
云水车绕着巨坑飞了几周,众人仔细察看,并未发现更多的线索。
“原来寻木如此之巨,光是根部,便已占地如此之广!”小玄心中震憾,这才对寻木的大小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寻木如此之巨,他们是如何挖出来,然后又是怎样搬走的?”薄野烈忽道。
无人能答。
“去找下一棵!”武翩跹沉声道。
小玄驾车急奔,薄野烈依然在旁指路,六头猼訑脚力捷健,很快又驰出百余里地,可是依然未能瞧见寻木,留给他们的,还是同样的一个巨坑。
接下云水车在谷底四处飞驰,继又找到了四个巨坑。
众人面色难看,武翩跹更是面笼寒霜,心中震怒至极。
寻木极珍极巨,往往一点枝节,便已足用,因此族人平日采伐与用度皆十分节制,便是建造迷楼之时,也没有耗费多少,未想今次却给別人连根拔去,叫她怎能不怒不疼。
“看来我与寻木无缘,今日怕是瞧不着这种远古宝木了……如此暴伐滥盗,不知是何人所为?”小玄心中也十分懊恼愤怒。
“谷南还有最大的一棵。”武翩跹指了个方向,事虽至此,但她依然不肯放弃。
小玄挥甩长鞭,驱车驰去。
“啊,好像还在!”红叶第一个叫出声来,声音里满是欢喜。
隔着浓雾,一棵大得难以想像的巨树影子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前方,高逾万丈,直如传说中的天柱一般。
小玄心中突突直跳,驱车向前急驰。
“还在还在!还剩一棵!”薄野烈在车上霍然立起,扬斧呼喝。
“这就是寻木了!”小玄睁大眼睛,但前方的树木巨大之极,加上夜色与浓雾阻扰,怎么都无法窥其全貌。
车子又行了十余里路,方才到达巨木的跟前,但见藤垂千尺根须如海,小玄驱车绕树而行,愈感其巨,粗略估判,其主干之围圆怕是有五、六里,再抬头仰望,则根本遥不见顶。
“太神奇了,世上竟有如此巨大之物……”小玄满怀震撼,人于树前,只觉渺小之至。
“还有更大的呢,据说建木才是天地中最大的树木,巨可通天彻地,其上还有数座化外城池,只惜原为天界之域,其后又为妖界所据,常人始终难近。”红叶在后座道。
“树上有数座城池……那可要大到什么地步?”小玄喃喃道,不觉神游物外。
“对,其中一座最大的城池,便是大妖界王国的皇都大如意天。”红叶道。
小玄忽然发现,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说话间,车已绕树一周,并未发现有甚异处。
“真是侥幸,此树尚未遭盗,我们总算赶上一步!”薄野烈道。
武翩跹沉吟道:“谷中寻木,已七去其六,此乃最大一棵,盗伐者肯定不会放过,早晚必会再来,我们就在此处守着,瞧瞧是到底是什么人在盗木!”
“我们寻个隐秘处埋伏,来个瓮中捉鳖!”小玄握拳道。
众人四下张望,此处依然迷雾茫茫,视野并没多远。
武翩跹抬头望向上方,道:“到上边去。”
小玄遂催动六头异兽,驾车朝上飞驰。
半柱香后,车子开始频频掠过巨大的支干,周围枝叶亦愈来愈密,武翩跹忽指一处,道:“就这里吧,把车停到那边的枝杈上去。”
小玄应了一声,将云水车稳稳当当地飞降到师父所指之处:一根巨大的寻木枝上。
他抬起头,望望顶上,见上方叠翠千顷,边沿俱隐在雾中,不知大至何处,疑惑问道:“这是到顶了么?”
薄野烈哂然一笑:“远着呐!”
武翩跹道:“这里应是整棵树的半腰处,寻木极巨,我们守在此处,方可上下兼顾。”
众人次第下车,只见周围葛藤缠绕,叶巨如舟,身处其间,竟生幽深之感。
小玄笑道:“这里枝叶十分茂密,在此埋伏实是再妙不过!”
薄野烈接道:“若是这帮鸡鸣狗盗之辈胆敢再来,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武翩跹默然不语,好一会方道:“大家不可轻敌。寻木极巨,采伐运输绝非易事,谷中遇袭,距今不过在数日至半月之间,对方竟能在如此短的时日里将六棵寻木连根盗去,显非狐鼠之徒,而且数量必然甚众。”
旁边三人闻言,心中一懔,皆想起先前在天柱寨中所见的种种惨状。
“敌人不知何时方至,我们暂且在这里歇息。”武翩跹道。
小玄便去清除周围的密藤巨叶,薄野烈赶忙上前帮忙,寻木枝藤出奇硬韧,两人剑斩斧劈了好一会,方才腾出块空地,让武翩跹与红叶坐下休息。
武翩跹这些日以七绝覆强取神秘真灵,比已往超出百十倍之速,一时难以完全纳为己有,只觉体内有如惊涛骇浪,时时皆有决堤之险,遂又闭目调息,抓紧时间运化吸收。
小玄闲了下来,玩看手中宝剑,着实爱不释手,猛见红叶与薄野烈皆盯着自己,面色有点古怪,正感不解,已听薄野烈问道:“崔公子手中宝剑,可是神骨么?”
“如假包换。”红叶已抢先回答。
薄野烈肃然起敬,他知晓此剑原为武翩跹所有,又听小玄叫武翩跹师父,心明宝剑乃是武翩跹所赠,羡慕道:“神骨乃吾族圣宝,今日为崔公子拥有,当真是宝剑配英雄哩!”
他与小玄之先见过彼此的身手与胆色,心中早已惺惺相惜。
小玄愈感手中宝剑不凡,道:“这剑只是师父暂借与我的。”心中恋恋不舍,面上却有些挂不住,便走到武翩跹跟前跪下,双手捧剑,恭恭敬敬道:“剑已用毕,还请师父将圣宝收好。”
武翩跹缓缓睁眼,却没接剑,凝眸望着他道:“此剑非凡俗可配,自问世伊始,已雪藏多年……从今日起,你便是它的主人。”
小玄心头一震。
武翩跹又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此剑内蕴玄妙,望你用心领会,莫要辜负了它的神威。”
小玄这一喜非同小可,更听师父言中期望甚高,心中凛然,不敢乱说响亮之语,只道:“多谢师父!”
武翩跹言毕,即又闭目运化调息。
小玄正要起身,忽见她脸上掠过一抹极淡黑气,煞是怪异,猛然想起昨日密道中的所见所闻,心中一惊:“莫非是那些邪气在作祟?”
“恭喜恭喜,崔公子得此神兵,实是莫大之喜!”薄野烈在旁道贺,面上羡色愈浓。
小玄客气两句,还礼道谢。
“心里边美死了吧!”红叶刮脸羞他,心里也为他高兴。
小玄开心一笑,怀抱宝剑,却没心思再去仔细品赏,坐在边上,只时不时望向武翩跹,暗暗担心。
敌人一直没有出现,随着日渐西沉,谷中光线越发暗弱,周围的雾气亦似乎变得更加浓厚,众人肤上微感寒凉。
红叶瞧瞧四下,忽地有些心慌:“若是夜里在雾中走散,那可糟糕得很……”
小玄见她缩着肩儿抱膝坐着,模样煞是可怜,便道:“天快黑了,不如生堆火吧?”
薄野烈也在看红叶,沉吟道:“生火驱寒甚好,只是……”
红叶忙道:“我不冷。”
武翩跹闭着眼道:“此处枝叶极密,谷中又有大雾,不用担心被发现。”
小玄同薄野烈立刻起身,在附近折了许多寻木枝回来,又费了老大劲,方才劈砍成柴,围做堆状,赞道:“寻木果然坚硬,这点柴禾就劈了半天!”
“寻木乃天地之宝,自有非凡之处,我这兵器的柄身,便是寻木所制。”薄野烈拍拍横放腿边的长斧道,取出火刀火石打火,然却半天未能将柴堆点燃。
“这谷底的湿气太重了,木头上全都是露水哩……”红叶盯着柴堆发愁道。
小玄心中一动,真气略提,手掌对着柴堆猛地吐出一团烈焰来,接下烈焰滚滚持续不绝,很快就将柴堆烤至干透,再过片刻柴堆终于燃烧起来。
红叶拍手欢呼,薄野烈赞道:“好漂亮的火行功法!崔公子不但剑技了得,武技也过人!”
小玄谦逊了两句,心中怔怔地,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施展的火行功法是在什么时候修习得的。
“大家都饿了吧,我这里带着好东西嘞!”薄野烈笑道,从随身革囊中取出个物事来,却是一支老大的鹿腿。
小玄一见,登感饥肠辘辘,红叶也是眼睛发亮。
薄野烈又取过几根枝杈,搭了个简单的烧烤架子,将鹿腿挂上去炙烤,过不多时便有油汁渗出滴入火中,爆起滋滋声响,寻木烤出的肉香随之弥漫鼻间,令人垂涎。
“车上也有吃的!”红叶欢欢喜喜起身,从云水车上取了些精细干粮出来,一样样摆在火堆前。
薄野烈取出刀子,顺着纹路切割鹿肉,分递与众人,唯武翩跹摇头不要,依然闭目调息。
小玄瞧见,心中甚忧,但心神很快便给口中的鹿肉吸引去,边吃边道:“好吃!好吃!鹿肉本就可口,经薄野大哥妙手一烤,这肉更是香上加香!”
薄野烈哈哈大笑。
红叶也迭声称赞,她平日里甚忌油腻食物,今儿却是狼吞虎咽,只吃得指尖唇瓣油润发亮。
“还有一样好宝贝哩!”薄野烈又从革囊里摸出一只葫芦来,笑道:“里边是我们族人自酿的烧酒,唤做‘火燎天’,性极烈,崔兄弟喝不喝?”
小玄大喜道:“夜寒露重,酒自越烈越好!”
薄野烈大饮一口,将葫芦抛与小玄,小玄抄手接住,第一口便呛了下,接又连饮两口,方把葫芦抛还薄野烈,嘴里连呼:“好酒好酒!一入肚中便似烧了起来,难怪叫做‘火燎天’,痛快痛快!”
两人便就着烤鹿肉你一口我一口的痛饮,酣畅之处,倍感亲热,言语间称兄道弟起来。
武翩跹也不理睬,照旧闭目调息,任由他们喝个高兴。
红叶坐在火旁,此时几块烤肉落肚,身上早就暖了,笑吟吟地瞧着他俩开怀畅饮。
“荒野寒夜,有酒有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小玄晃着葫芦高声吟哦。
“就这么简单?还人生了,没出息!”红叶调笑道。
“足矣!足矣!”两个男人勾肩搭背摇头晃脑地应。
酒到浓处,薄野烈还哼起歌来,也不知是何方民谣,低沉朴素,虽然只有几个调子,入耳却是十分动听。
三人吃得兴高采烈,直至夜深方才罢休,围在火旁,各寻一个舒服的姿势歇息。
寻木枝杈十分巨大,四人围着火堆坐卧,旁边还有六头猼訑及云水车,半点不觉局促。
小玄半靠在一条垂落的大藤前,只觉身上一阵阵热了起来,只道是喝了酒的原故,也没多加理会,目光落到红叶身上,见她已有些支撑不住,抱着膝头连连打盹,一张俏脸儿粉晕晕的,于火光前分外可人,不觉多瞧了两眼,过了片刻,目光按不住移到武翩跹那边去,愈诧其丽,似比白天还要夺人。
他心中通通乱跳,不敢多瞧,硬生生把头低下,闭目养神,孰料心神越发不宁,忽尔一阵恍惚,那个冰火牢笼中的妖妇竟然又在脑海里悄然浮现,颜娇眼媚,妖冶入骨地望着自己,朱唇轻启,似在呢喃着什么,任他如何拚命驱赶,始终挥之不去……
巨竹堡内外的景致或清雅,或秀丽,或精致,一房一舍,一楼一台,无不美如诗画。
但在它的底部,有个例外的地方,阳光长年照射不到,墙壁与栅栏上长满了浓绿的苔藓,异样的潮湿与阴暗。
小钩子抱膝坐在角落里,郁闷地盯着牢栏外一个正在独斟自酌的狮首妖将。
自打那日被武翩跹放倒后,又来了一队机关兵将她擒住,幸得以为是七绝大军遗下的残兵败卒,只草草地审讯了一下,就被送到了这里。
还好的是小钩子挺适应这种地方,她天生就喜欢阴暗,待在没有阳光的地方就像常人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
唯一不适的是:在这里,她接触不到正常的人。
看守这几间破牢房的狱卒是几具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关枪卒,而牢头则是一个狮子精,肌肉虬结高大魁梧,看上去异样强壮威猛,但似乎只喜欢酒,对她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竟然视而不见,每天除了喝酒发呆,便是对着石壁叹气,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小钩子被擒之后,身上的气脉就被完全封住,媚术大打折扣,但她始终不肯甘心,也不相信一个健壮的雄性只会对酒感兴趣。
“狮子大哥!狮子大哥!”小钩子隔着宝瓶竹削成的栅栏娇唤。
“干嘛?”狮子精转过头,大手托着一坛酒。
“你过来,你过来下好不好?”小钩子可怜巴巴地叫。
狮子精起身,慢吞吞地朝栅栏走了过来,手里依然拎着酒坛子。
“咋啦?”他站在栅栏外问。
“奴家……奴奴肚子痛。”小钩子道。
狮子精没吭声,一副你肚子痛关我啥事的表情。
“好痛,真的痛得紧哩!”小钩子捂着小腹蹙眉轻唤,瞧来分外惹人生怜。
“亲戚来了?”狮子精隔着栅栏低声道。
小钩子愣了下,心里大啐了一口,你妹的才亲戚来了呢,你全家都亲戚来呢!无奈面上还得楚楚动人:“不是呀,奴奴也不晓得怎么了,狮子大哥你进来帮人家瞧瞧可好?”
狮子精皱了下眉,道:“好吧,虽然俺当年修习的并非岐黄之术,不过多少还是懂点的。”居然就拿出钥匙开了锁,进了栅栏。
小钩子心里有点意外,手捂小腹,嘴里叫得越发勾人:“呜……越来越痛了,奴奴可要痛死啦!”
狮子精蹲下身来,仔细察观了片刻,捉起妖精手腕,就要为她把脉。
岂料小钩子却迳自把腰带松了,分开罗衫,掀起内里的肚兜儿,露出一截粉嫩嫩香馥馥的肚皮来,嘴里道:“狮子大哥,你快给奴家瞧瞧。”
狮子精目光落在她腹上,怔道:“这样可瞧不出什么来,需得号脉方知原由。”
呆木头啊!小钩子没好气地悄骂,妖妖娆娆道:“着实痛极了,大哥先帮奴家揉揉!”
狮子精想了想,终于把手掌覆上了妖精的雪腹,触手只觉如酥似脂,嫩滑之极。
小钩子妖媚盯着他的脸,正要弄出勾魂媚色,忽感一股浑厚的真气透腹而入,暖洋洋的无比舒服,不禁诧讶。
“你炼过气?”妖精问。
“当然炼过,俺在山上修炼过好多年。”狮子精答。
妙极了!妖精心中暗喜:“过会除了要你将封住的气脉解开,还要你心甘情愿地护送姑奶奶出去!”
“嗳,好多啦,舒服多啦。”小钩子娇声道。
狮子精收掌,脸上微有得色。
“真是太谢谢啦,那个……”小钩子甜甜道,瞟了他一眼:“大哥且说,要奴奴如何报答你才好?”
“报答什么,你一个坐牢的人,能拿什么报答俺?”狮子精哂然道。
“也许有的……什么都可以哟……”小钩子盯着他腻声道,扭了扭粉肩,眸子里水淋淋的。
“什么都可以?”狮子精瞧瞧她,似乎有点上路了。
“唔哼。”妖精点点头。
“当真?”狮子精好像仍在犹豫。
“当真。”小钩子声音愈娇,水眸里满是诱惑。有些入门的媚术,并非一定需要有真气或灵力才能施展。
成功就在眼前,无论哪个男人,只要尝过她的好,她便有绝对的信心令之乖乖听话。
“那好吧,你就陪俺划拳猜枚吧,咱们输的喝酒!”狮子精道。
“划拳猜枚?”小钩子错愕,还以为耳朵听错了。
“昂,划拳猜枚!”狮子精兴奋道,指着周围,“你瞧那些呆头呆脑的家伙,没一个会耍的,真个憋死俺啦!”
这家伙是傻子么!
小钩子俏脸涨赤,憋了半晌,银牙一咬道:“好,奴奴就陪你划拳猜枚!”
只要能继续下去,自然就会有机会,小钩子心中冷冷一笑。
两人出了栅栏,桌前对坐,开始猜枚划拳赌斗喝酒。
数轮后,小钩子桃花上脸,居然屡战屡败,一连被罚了几大碗酒。
“大哥好棒,不但修为高强,就连猜枚耍子也这等厉害!”小钩子晕着俏脸儿道。
狮子精嘿嘿一笑,道:“俺确实爱猜枚耍子,但修为却不咋的。”
“大哥莫哄奴奴,适才你送过来的真气,可当真精纯浑厚之至,绝非寻常修为。”小钩子道。
“那是俺运气好,拜了个好老师。”狮子精笑道。
“不知大哥是何人门下?”小钩子顺着他的话问。
“俺师门虽然没多少人知道,但俺师尊却是那修至太乙大罗的圣人。”狮子精自豪道。
“哦……敢问大哥的老师是哪位大罗金仙?”小钩子笑咪咪问,心中半点不信。
“说不得,说不得!”狮子精摇摇头。
果然瞎扯淡!小钩子嗤之以鼻,却仍满面堆笑:“太乙大罗,天地共尊,为何说不得?”
“俺以前有个师弟,一下山去,便闯下了弥天大祸。老师说我天资虽然不如师弟,但骨子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人,恐怕日后也要惹出祸端来,命我绝不许说是他的徒弟,否则定要将我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到九幽之外,教我万劫不得翻身。”狮子精说着打了个寒噤。
“如此说来,你那个师弟一定很厉害喽,他可闯了什么弥天大祸呀?”小钩子不依不饶地追问,心下越发鄙夷。
“厉害得紧!他神通广大,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无敌手,最后若不是给人用计赚去,如今还没哪个制得住他!”狮子精答。
(第六回)重兵压境
“这等厉害,那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师父不能说,难道连师弟也不能说?”小钩子步步紧逼。
“说不得说不得,一说你便晓得是哪个了。”狮子精摇头道。
小钩子终于完全肯定这厮是在吹牛,反正心思也不在这里,脸上却笑得越发甜蜜:“不知大哥修习的是何法门?”
“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移星换斗担山赶月,皆略通一二。”狮子精一本正经道。
“不吹会死啊!”小钩子心里冷笑。
“总之吾之所学,乃那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狮子精继道。
“这等犀利?大哥真乃绝世高人矣!”小钩子居心叵测地继续吹捧,连自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个嘛,俺在师门当中,也就算是个寻常造诣。”狮子精哈哈笑道。
“来,咱们边说边饮,奴家敬大哥一碗!”小钩子见划拳猜枚占不到便宜,便调整了策略。
狮子精爽快举碗,两人对干一碗。
小钩子笑靥如花,心忖以自个千杯不醉的酒量,如此一对一的换,焉怕灌不倒你!
“大哥,你师弟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无敌手,本事多半很大,你是他的师兄,定然更加了得。”小钩子又举酒碗,拐弯抹角道:“以你这等修为,为何却甘心屈尊于此,做一个小小的牢头?”
狮子精却把酒碗放了下去,一声轻叹,不吭声了。
“到底啥原故嘛?喝呀。”小钩子把碗送到他跟前轻磕了下。
狮子精缓缓道:“俺之所以留在这里,其实是因为一个人。”
小钩子若有所悟。
狮子精继道:“若非那日在虚照境遇见她,俺也不会跟到这来。”
“啊,晓得啦,大哥原来是为情所困!”小钩子笑了起来。
狮子精拿起碗,饮了一大口酒。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么?”小钩子问。
“不知道吧……人家正眼都没瞧过俺一下。”狮子精无比落寞道。
“她在这里么?大哥为啥什么不把心意告诉人家?”小钩子笑道。
“俺……俺……”狮子精欲言又止,终道:“还是这样子好啦,俺就待在这里,时不时还能瞧见她。”
这家伙还挺情深意重哩,小钩子瞧了瞧他,忽道:“大哥叫啥名字,好不好告诉奴家?”
“师南生,这名字是老师给俺起的。”狮子精答。
小钩子默念了下,妩媚道:“奴家叫小钩子,我娘娘起的。”
狮子精哦了声。
“来来来,喝酒喝酒,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咱们再干一碗!”小钩子拎起酒坛,心底打着小算盘,又为他斟上满满一碗。
两个饮了一碗又一碗。
“师大哥,你咋一点都不提防人呢,难道就不怕人家趁机跑了么?”小钩子斜睨了狮子精一眼,妖媚入骨地举起酒碗,心忖酒都这么多了,这呆子差不多该入彀了吧。
“跑不了。”狮子精举碗与她碰了下,一口干了,乜着眼笑道:“俺知道你就是想灌倒我开溜,不过没啥用的。”
小钩子目瞪口呆。
“你瞎猜!这里有得喝,有得耍,人家才不想离开呢!”小钩子强笑道,“来来来,咱们继续猜拳耍子!”
于是两个大呼小叫,卷起袖子又再划起拳来。
无数轮后,小钩子醉态撩人地半趴桌上,输得连样子都没了,一身媚态尽抛九霄云外。
狮子精笑眯眯地瞧着她。
小钩子猛地一拍桌子,老羞成怒道:“怎么可能老是你赢,到底有没有跟姑奶奶出千!”
“俺喝酒赌斗从不耍赖。”狮子精安之若素,笑得十分和蔼可亲,“这样吧,俺也着实渴了,接下来无论输赢,你喝一碗,俺便陪你干两碗!”
“原来这家伙是头大尾巴狼!”小钩子险些崩溃,若非气脉被封,便要暴起杀人,气苦间猛见狮子精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三条人影,最前面的是个女子,容颜绝丽,五官犹如隔着水波,竟然在奇异地缓缓变幻着。
小钩子呆了一呆,险些失声。
那绝丽女子朝她诡秘一笑,竖指唇前。
狮子精闷哼一声,一把细薄如柳的钩刃无声无息地切入了他的脖子。
“狄将军,快救我!”小钩子惊喜交加地唤。
原来那绝丽女子正是七绝界七将军中武技第一的三首邪姬。
狮子精猛从椅上弹起,捂着脖子朝旁跌退。
三首邪姬轻咦一声,人已鬼魅般跟了上去,手中长短双钩疾如电掠,却皆削中狮子精的残影。
狮子精东躲西藏,身形步法一变再变,竟是异样精妙,然而要害受创,怎样都无法摆脱追击,两把钩刃犹如附骨之蛀,始终不离他身子半寸。
双方一声不吭,各自诧讶对方的身手,直至这时,牢内的几个机关枪卒方才反应过来,纷纷提枪冲上,三首邪姬双钩抽空轻挥几记,几个枪卒便散架般垮了一地。
狮子精趁隙朝前一扑,身子突然倏矮,人已变做头通体斑纹的花豹疾蹿出去。
三首邪姬稍微一怔,手中钩刃却半点没有迟疑,依旧如影随形地紧贴花豹。
花豹猛然朝旁一滚,竟又变成了只灰毛大鼠,拖着颈部不断淌出的鲜血四下奔窜。
“竟识变化之术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牢中几人皆俱动容,小钩子更是瞠目结舌。
三首邪姬娇躯一拧,缠挂腰间的一对流星飞锤疾甩而出,电光石火间追上了灰毛大鼠,将之砸了个跟斗,灰鼠滚入屋角,突尔不见了踪影。
“哪里去了?”小钩子叫道。
三首邪姬垂目静立,凝听周围动静。
小钩子心中怦怦乱跳,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在悄盼那个狮子精能够就此逃脱。
“上边。”苍老声音再度响起,瞬见一团暗黑紫焰凌空飞过,在屋梁上炸开,映亮了一只鬼鬼祟祟的蚊子,蚊子拖拽着星点紫焰疾掠向牢房高处的一个窄小的通风口,三首邪姬厉喝一声,流星飞锤电般击去,将通风口砸个稀巴烂。
小钩子心都提到了嗓眼上,好一会方颤着声问:“截住了?”
“逃掉了。”苍老声音道,燃着暗黑紫焰的手映亮了他的样子:一个柱着法杖的紫袍老者,赫是七绝界六大长老中的首座长老卜木司。
“卜长老!”小钩子低呼道。
三首邪姬怒容满面,她突袭得手,占尽先机,却还让猎物逃之夭夭,于她而言,可谓奇耻大辱。
“妖圣门人果然了得,麾下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牢头竟有如此能耐,无怪怒天败得如此之惨。”卜长老缓缓道,手上的紫焰徐徐熄灭。
就在此刻,他身边之人从昏暗里走到灯火前,摘去面纱,但见黛眉水目身段惹人,不是碧绮绮是谁。
“小姐!”小钩子惊喜呼道。
“我娘在哪?”碧绮绮沉声问。
“娘娘不在这里,她给人捉……给人带走了!”小钩子赶忙回答。
“谁?”碧绮绮面色一寒。
“一个女人,手上拿把金鞘宝剑,我听娘娘叫她武……”小钩子极力回忆,叫道:“武三绝?对,娘娘叫她武三绝!”
“武三绝?那个太乙玄门的叛徒?她把我娘带去哪了?”碧绮绮一连数问。
小钩子嚅嗫道:“奴婢不晓得……我见到娘娘时,她已身受重伤,然后给那贱人突然偷袭,方才失手!”
“我娘受伤了?伤得很重?”碧绮绮失声道,心头骤紧。
小钩子点点头,欲言又止。
“如果真是武三绝……”卜长老一阵沉吟,道:“如果真的是那女人,老朽或许能知晓她的藏身之处。”
“奴婢亲耳所闻,决无差错,娘娘的确叫那贱人武三绝!”小钩子道。
“我们走!”碧绮绮心急如焚。
众人正要离开,忽听三首邪姬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狄将军?”卜长老侧首低唤。
“我要寻那小狐狸算笔旧账。”三首邪姬森然道。
众人面面相觑,卜长老道:“眼下我军新败,人手不足,不宜再对巨竹谷大动干戈,况且七绝岭有变,眼下只有寻大司祭回去主持大局,方为当务之急!”
“我捉了那只小狐狸就来与你们会合,这个用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定我还能把圣覆一块带回来!”三首邪姬不肯妥协。
卜长老沉吟不语。
碧绮绮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知轻重缓急么?”
三首邪姬黛眉一轩,冷冷道:“还不知道能不能座上那个位子哩,竟然就敢对本座指手画脚了?”
碧绮绮转首对卜长老道:“我们走!”
小钩子忽道:“那小狐狸不在这里,他也给那个武三绝捉走了!”
众人转头,目光齐刷刷地聚在她脸上。
“此话怎讲?”三首邪姬问。
“那小狐狸原本的确在堡中,那日给娘娘撞着,眼见就要拿下……”小钩子俏脸生晕,接道:“不想武三绝突然从旁偷袭,娘娘与小狐狸便一同给那贱人捉走了!”
碧绮绮静静听着,神色阴晴不定。
“如此甚好,咱们这就寻那武三绝去,听闻她于玄教中武技第一,正好会会。”三首邪姬傲然道。
小钩子悄望了眼那个被砸烂的通风口,心中诸味难辨。
“崔小玄,你给我们好好等着,这次定要你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三首邪姬寒声道,赫是三个声音一口同声。
“小玄……小玄?”一个轻柔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玄猛然睁眼,瞧见武翩跹正于近处盯着自己,心中一凛,压住声道:“敌人来了么?”
“你怎么了?”武翩跹道。
“我睡着了么?”小玄暗叫惭愧,见师父仍盯着自己,神情有些奇怪,心下迷惑,陡察身上奇热,不觉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竟然十分烫手,再摸脸上也是如此,直如火灼一般,赫比前两日更厉害,不由唬了一跳。
“你可觉得哪里不适么?”武翩跹问,满脸关切之色。
小玄心头一暖,迟疑道:“除了这两日身上轻易便发热外,并无其它不适。”
武翩跹凝视着他,又道:“你近日修习北溟玄数,心里眼前可曾出现过什么幻像么?”
“没有啊。”小玄摇头,心忖莫非师父以为我走火入魔了。
“修习北溟玄数须得心宁神静,且越往后越难,切不可急于求成。”武翩跹叮嘱道。
小玄点点头,正要说话,猛感腹内某处一下刺痛,身子轻震,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来。
“怎么了?”武翩跹问。
“不晓得……”小玄茫然道,倏地又是一下刺痛,跟之前部位不同,不禁低哼一声。
“把手伸过来。”武翩跹道。
小玄抬起手送到她跟前,武翩跹指尖搭住他腕关,聚神把脉,过没一会,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身子里面,有什么在动?是真气还是灵力走岔了么……”武翩跹疑讶道。
小玄吃了一惊,赶忙闭眼运气自检,隐察腹内似有什么物事在悄悄游走,不禁汗毛竖起。
“不对,不是真气和灵力!”武翩跹玉容微变。
小玄猛然又感一下剧痛,果真不像气息走岔,而似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肝尖处咬了一下,痛得他直吸凉气。
旁边红叶惺忪醒来,迷糊问道:“怎么啦?”
薄野烈却倏地柱斧立起,闭目细听。
“运气,护住脏腑!”武翩跹低喝,丹田运提,一股柔和的真气自指尖吐出,注入小玄腕关。
小玄又是一声闷哼,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了出来,只觉腹内之物神出鬼没地四下游窜,东一口西一口地乱噬乱咬,每次皆是小小的一口,然却痛得他连气都提不上来。
原来深藏于小玄体内的阴阳蜱久渴蛊主阴精不得,终于凶相毕露,开始噬咬宿主的五脏六腑了。
“出什么事了?”红叶爬到两人身边,一脸诧讶地望着小玄。
薄野烈双目突睁,横斧胸前,压着声喝:“敌人来了!”
高处隐隐传来数声呼呼闷响,每下间隔甚久,似是大鸟拍翅之声,按理不会传出太远,却不知怎么就穿透了浓雾与枝叶,清晰无比地传入四人耳中。
红叶抬起头,透过枝叶间隙望出去,视线照旧给浓浓的迷雾阻挡住,并未瞧见什么,心中却莫明地怦怦直跳。
“取剑。”武翩跹镇定道,指尖并未离开小玄的腕关,依然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小玄体内。
红叶迅启法囊,从中取出一柄长剑,鞘身竟似黄金铸就,其上宝石密缀,繁如天河星辰,异样之灿烂夺目。她双手捧着,将剑送到武翩跹跟前。
武翩跹接过剑去,红叶即又从法囊中取出一把碧鞘长剑,紧握手里。
又是呼的一声闷响,比先前数声大了许多,谷中忽似起风,周围枝叶轻轻摇晃。
“觉得怎样了?”武翩跹望着小玄轻声问。
“好些了……”小玄青白着脸应,就在此际,六头猼訑齐声嘶鸣,猛听呼的一声大响,有如台风海啸,谷中万木俱斜,亿顷浓雾赫给大风撕开,一个庞然巨物出现在众人斜上方,遮住了夜空崖壁,几乎霸占了所有的视线。
“这是什么?”薄野烈瞳孔收缩,饶是铁汉一个,声音竟也微微颤抖。
武翩跹转头望去,轻吸了口气道:“鲲鹏。”
星光之下,只见那巨物扁首钩喙,形介鱼鸟,羽翼绿赤相间煌煌绝艳,在空中已显庞巨无朋,来到地面,便将虞渊谷遮去近半。
巨禽一个斜掠,徐徐飞入谷中,身子倾斜瞬间,但见背上影影绰绰,趴卧着许多异兽,赫是先前遇见过的巨狰,清一色披挂着暗青锁甲,粗略望去,竟达数百头之众。
“难怪天柱寨无一人幸免……”薄野烈喃喃道,饶他身经百战,自刻也禁不住浑身战栗,不觉间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手中大斧。
肃杀之气破空袭至,狰乃上古猛兽,数百之众,怕是足以摧毁任何一支人类军队。
武翩跹只望一眼便转回头来,仍然捉扣着小玄的腕关,心神却穿越过那数百头巨狰,落在鲲鹏背上的一片暗黑之处,那里立着三条人影,左边是个手持布袋的老妇,右边一个是个手执长兵的巨汉,中间之人则身披墨袍负手傲立,仿佛所有的星光都落不到他的身上,只余个模糊的轮廓。
诸种感应表明,那是个强大的存在!武翩跹心念电转,历数族人万千年来收集的情报,天地中并无一方已知的势力与眼前所见相符:能驭鲲鹏者已寥寥无几,以狰成军者则是绝无仅有。
即使是拥有无数奇禽异兽的妖界,恐怕也难以聚齐几百头训练有素的巨狰。
墨袍人亦蓦似有感,缓缓转身,目光射向众人藏身之处。
就在此时,鲲鹏又拍了下翅膀,一阵大风刮过,骤将寻木上的枝叶尽数掀开,众人身影一览无遗。
那人抬起手,朝众人所在处指了一下。
在他右边的巨汉跨步向前,口中怪啸,坐卧鲲鹏背上的巨狰纷纷爬起,约有三十余头跟随其后,那人脚步加快,那三十余头巨狰即时飞奔起来,猛地一头接一头从鲲鹏背上暴然纵起,飞跃过数百丈高空,扑向寻木上的四个人。
薄野烈凝神以待,在第一头巨狰落在枝头时开始迈步前奔,斧上青白焰光如炽,显然已注满真气。
一阵锁甲碰击的铿锵声响,狰群次第落在周围的数根巨枝之上,进又奔雷般猛扑过来,两厢对冲,刹那间斗做一处。
二十余头巨狰越过薄野烈朝另外三人掠来,红叶拔剑毅然迎上。
数息间,薄野烈身上已接连挂彩,大斧连劈,也仅斫伤一头巨狰的头部。
红叶身法轻巧,倒是一时未伤,然却无力阻住狰群,又有十来头巨狰奔向武翩跹与小玄。
小玄心知眼前险恶,挣扎立起,柱着剑道:“我没事了!”
武翩跹瞧了瞧他,道:“你别动,用真气护住脏腑。”一手解开襟口系带,将身上外袍褪去,露出一边肤光胜雪的裸臂,腕际绕着几匝墨绳,绳上依旧系着那枚暗金色双翼古钱。
小玄点点头,忍着腹内剧痛,拼力运提真气,眼见几头巨狰雷霆奔至,心都提到了嗓眼上。
武翩跹蓦然飞身纵起,掠向狰群,人于空中转身,骤见丽虹闪耀,率先扑至的巨狰赫给削去半边脑袋,爆出大蓬血雨,其后两头巨狰咆哮齐扑,却皆抱了个空,左边一头腹部倏地鲜血直喷,已给从中剖开;右边一头骤然扑地,身上锁甲四下崩碎,脊梁旁血浆迸涌,现出一条长达丈逾的可怖裂口。
小玄目瞪口呆,见武翩跹身影于狰群中忽隐忽现,莫说看不清她如何破敌,就连先前怎样拔剑都未能瞧见,心中惊叹,急施北溟玄数观看。
武翩跹一手执鞘,一手持剑,翩若惊鸿般游走在几头暴怒的巨狰间,每一出手,必有巨狰遭受重创。
小玄第一次看见了她那出鞘的剑,但见丽芒缤纷,出奇悦目,然却锋锐极绝,所到之处,金铁如腐无坚不摧。
就在此时,突听红叶一声低呼,小玄心中一惊,转头望去,正见红叶踉跄跌退,数头巨狰尾随扑击,顾不得武翩跹的叮嘱,提起神骨疾掠过去,截住几头巨狰厮杀。
红叶缓过口气,银牙一咬重新加入战团。
小玄眼角瞥见她一手抚肩,衣上染血,惊问道:“伤得重么?”
红叶不语,然而身法迟滞步子虚浮,显然伤势非轻。
小玄忙中朝另一边望去,见薄野烈身陷重围,浑身浴血,虽然依然勇猛无畏,但招势已见凌乱,显然亦支撑不了多久。
他越瞧越惊,心念电转:“敌众我寡,如此各自为战,到头来只能给逐个击破!”忽朝红叶叫道:“我们到车上去!”
红叶却仿若未闻,只是提剑乱削乱刺,小玄猛地探臂过去,一把勾揽住她腰肢,疾往云水车掠去。
几头巨狰不依不饶,尾随狂追。
红叶失血甚多,但感又倦又累,双臂搂住男儿脖子软软地挂在他怀里。
小玄一跃上车,将她放入座中,孰知女孩犹不肯松手,只求再有片刻安逸。
(第七回)天外魔功
几头巨狰呲牙咧嘴地围上前来。
六头猼訑乃是上古灵兽,天性无畏,虽然身型与狰大小悬殊,却知生死攸关,一齐仰首刨蹄与几头巨狰嘶鸣对吼。
小玄剑如出虹,稍稍迫退狰群,虽然心疼女孩,但明此时刻不容缓,只好在她耳边轻唤:“红叶姐,你怎样了?”
红叶猛然清醒,这才松开双臂,霎时满面晕红。
“还能驾车么?”小玄问,目光落在女孩的肩际,见那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伤口深得触目惊心。
红叶用力点头,急寻鞭子,催动六头正与狰群悍然相峙的猼訑调头疾奔,刹那间从寻木上飞了出去。
狰善纵跃,却不会飞行。几头巨狰追到枝梢尽头,纷纷刹足怒吼,其中一头心犹不甘,粗壮无比的后腿一蹲一蹬,竟然整只飞身纵起,跨跃过十几丈距离扑搭在云水车后座,险将车子掀翻。
小玄怒喝一声,双手高擎神骨直直劈落,正中巨狰额顶,巨狰肢爪俱松,咆哮着从空中坠落。
“去那边!”小玄指了下薄野烈的位置。
红叶也不多想,即时依言将车调头,在空中拐了个弯飞回寻木,几头巨狰一直盯着,立马紧跟过来。
云水车直冲狰群冲去,小玄顾不得体内剧痛,狂将离火真气注入手中宝剑,神骨蓦地赤光喷涌,剑身赫然燃起熊熊焰火,焰中隐现虹彩,他心中诧异,立在车头,挥剑劈斩,周围巨狰竟然罕有地四下走避。
“上车!”小玄朝状若疯魔的薄野烈大喝。
薄野烈心中惊喜,猛一斧扫退跟前的巨狰,飞步跃入车中。
“走!”小玄又喝一声,红叶急将车子转向,冲过狰群,再次飞出寻木。
狰群狂追至梢巅,望着车子嘶吼咆哮。
薄野烈独斗十余巨狰,早已几近力竭,坐在车中一阵剧喘,十指细颤,险些握不住斧柄。
小玄游目四顾,猛地发现不见了武翩跹的身影,心中惊灼,见巨狰一头又一头往寻木高处蹿去,急指其处对红叶道:“我们再走一趟!”
红叶咬住樱唇,挥鞭甩了个脆响,云水车又一次飞向寻木,朝狰群聚集处驰去。
小玄见她肩头鲜血又迸,赶忙过去,指出如电用真气封闭住伤口周边的穴位,飞快地取出丹药敷上,又探手钻入兜元锦内,撕下一幅内衫为她包扎。
红叶眼角瞥见自己衣襟破裂,锁骨裸着,内里的抹胸还露了大半出来,登又羞得耳根飞霞,双目直视前方,不敢朝男儿这边望上一眼。
小玄为她包扎完毕,无意间目光掠过女孩胸际,见杏色抹胸紧紧缚着两团雪白,中间挤着一条极是惹眼的粉嫩沟儿,不禁呆了一呆,心里道:“她身子纤细,此处却怎么这等饱满……”
“留神!”薄野烈突喝,一条人影奔雷般掩至,小玄赶忙提剑迎击,瞬间斗了数合,只觉对方兵器力大无比,手臂虎口一阵酸麻,心知遇上罕见强敌,急提真气运转北溟玄数。
那人突然跃开,落在一根横枝之上,诧色望着手中的兵器。
小玄这才瞧清对方模样,但见顶戴烂银盔,身披兜鍪甲,上罩锦袍腰束犀带,身形高巨满脸恶相,手持一柄冷芒森森的月牙铲,柄身与刃口已给神骨磕出数道清晰的刮痕。
“好兵器!”那将喝了声彩,眼睛盯着小玄手中的神骨,怪笑道:“今日既然给我瞧见,那便归我啦!”
“吹什么法螺!”小玄冷笑一声,厉声喝道:“哪来的毛贼,竟敢入谷盗木,有胆便报上名来!”
“爷的名头,说出来吓杀你!”那将狞声应,只是不肯留名,双手执月牙铲再度掩至,小玄持神骨守在车上,两人再又斗做一团。
这回小玄知他兵器力沉,不再与之硬拼,只以北溟玄数引领,施展诛天剑诀攻其破绽。
二、三十合后,那将处处受制,由攻转守,却仍漏洞百出,疲于招架,他原也是一方人物,武艺高强罕逢敌手,不禁暗暗惊奇:“这是什么剑法?天地中竟有如此神技!”
小玄越战越勇,倏地一剑刺出,毫无花哨地穿透敌人防守,正中对方大腿。
那将怒吼一声,朝旁滚去,霍地腾空而起,刹那间化做一只丈二大小的怪物,周身赫有八头,攒环做一处,两脚尖利如钩,背上毛羽铺锦,展翅斜飞直袭云水车。
车上三人唬了一跳,小玄与薄野烈剑斧齐出,那怪飕的打个转身,又从另一个方向扑来,八头十六眼齐放毫光,六头猼訑之前不惧狰群,此刻却皆筋麻骨软,那妖眨眼已到跟前,半腰里猛地暴出一个头来,将其中一头猼訑叼在口中,扯断缰绳,疾飞开去。
红叶尖叫一声,小玄又惊又怒,纵身出车,急追过去。
那怪十分凶狠,几下便将口中的猼訑咬做数截,连皮带骨一同吞落肚内,又在空中忽高忽低地疾窜,围着云水车旋绕飞翔,伺机再袭。
小玄得了飞萝内丹,虽也能飞,身法与速度却远逊那怪,如何追赶得上。
薄野烈见状,遂从背上取下骨弓,开弓搭弦连放数箭,却皆给那怪轻松避开。
红叶驱车欲走,然那剩下的五头猼訑却已惊得挨做一团,哪里还迈得开脚步,骤见那怪猛又袭至,薄野烈大喝一声擎斧疾劈,那怪一首猛噬,赫将斧口牢牢啣住,薄野烈奋力夺斧,那怪倏地顺势掩来,腰间又暴起一头,张开血盆大口朝薄野烈咬去。
薄野烈猛见那怪身上八首一十六眼齐开,放出一片闪灼金光,通体一僵,身子已给咬中。
红叶魂不附体,慌乱中一剑刺去,那怪已叼着薄野烈飞开数丈,小玄提剑疾追,那怪一路狞笑,在空中左飘右荡,根本不把他那微末的飞行术放在眼里。
薄野烈浑身浴血周身剧痛,提肘猛击,那怪巨口一张一合,几根獠牙登时将他身躯咬个对穿。
“到底是啥魔物?”小玄心胆俱寒,怎奈鞭长莫及,救应不得。
“这厮身躯强横血肉丰足,下到腹中,定能耐我三日饱足!”那怪狞笑道,叼住薄野烈的巨口朝天一仰,就要将之吞入肚中,蓦见一道绚丽彩虹跨空掠来,从顶上飞贯而过,尚未回神,脖颈倏地剧痛,叼住薄野烈的那颗脑袋已飞离了身子,断处鲜血怒喷,遍空泼洒。
丽虹落处,芒彩散开,现出个丽胜天妃的美人来:头盘龙髻耳悬碧坠,腰间霓裹霞绕,手提聚宝神剑,不是武翩跹是谁。
“师父!”小玄大喜,抢上前去接住薄野烈向下坠落的身子,奔回云水车中施救。
那怪剩下的七首一齐咆哮,只道是猝不及防才遭重创,心中怒极,拖着一颈鲜血朝武翩跹猛扑过来。
武翩跹裳飘带舞地悬空而立,提剑静待,前边一番激战,连屠数狰,衣上却仍滴血未沾。
那怪扑到近处,头上诸眼乍然全开,剩余的十四目毫光一齐射向武翩跹。
武翩跹玉腕一抬横剑眸前,阻住毫光,待那怪扑至跟前,翩然斜里一走,手中宝剑挑起,轻描淡写地又将那怪抹去了一个脑袋。
那怪咆哮而退,空中一阵狂飞乱窜。
“原来是这东西,当年于祭赛国做怪,不但自失一首,还更祸殃满门,却不知修身养性隐忍悔改,如今还敢出来作乱,莫非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武翩跹冷声道。
那怪瞬间失了两首,又见对方知晓自己的来历,不禁惊怒交加,突尔胆气俱失战意尽消,手捂伤处调头就走。
武翩跹抬头望向上方的鲲鹏,顷刻主意已定,口中念念有词,旋见腰际的七彩罗带灼灼亮起,映耀得周遭绚丽缤纷,转眼之间人与芒彩融于一处,蓦地丽虹纵起,跨空朝鲲鹏掠去。
薄野烈伤得极重,小玄与红叶喂丹敷药包扎伤口,忙乱间大雾悄然又返,直迫至云水车方圆十余丈处方止。
“师父竟然直奔鲲鹏去了,这是要擒贼先擒王么……”小玄望望周围的浓浓大雾,心忖师父虽然修为高绝,但远离九叶甘华,在毒瘴中不知能撑多久,况且鲲鹏上敌人极多,师父独自一个,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走,我们快去接应!”小玄指了下在上方盘旋的巨禽。
红叶应了一声,驱车朝上驰去。
不知怎么,有这男儿在旁,她便觉得不太慌了。
过天虹瞬息即至,芒彩散处,一条婀娜身影出现在鲲鹏背上,胜似天妃的武翩跹提剑立于狰海当中,离那片星光不至的暗黑处仅有十余丈之距。
周围登时沸腾起来,数百头巨狰咆哮着迅速围拢,蓄势,扑击。
武翩跹身影一闪而逝,再次出现时,已到了暗黑外围。暗黑中心的墨袍人依旧未动,在他左边的老妇厉喝一声,张开了手中的大布袋,猛见一道浓稠得如同实质的乌灰秽气喷滚而出,迅朝武翩奔袭过去。
“原来谷中大瘴是你在捣鬼!”武翩跹朝旁一跃,闪身让开。
“滋味可好?”那老妇傲慢地怪笑一声,踏前两步,拦在墨袍人之前,两手扯动布袋,又有数道乌灰秽气奔腾而出,巨蟒般疾追武翩跹,狰群也跟着从四面八方扑噬围堵。
武翩跹见那毒瘴极秽,乃修炼之人大忌,不肯用宝剑相抗,遂展北溟玄数,于瘴蟒狰海中游走腾挪,觅机破敌。
“好身手!待老身再好好伺候伺候你!”老妇嘶声么喝,顶上白发扬起,竟露出两根珊瑚枝似的怪角来,她一脸阴狠地狂扯手中布袋,口中急速颂念,但见一条接一条的瘴蟒飞了出来,噩梦般遍空翻滚,煞是骇人。
武翩跹连提真气,已将北溟玄数跃升至第三境——坐照,虽然自保无虞,但敌人着实极众,一时难以突近到那片暗黑跟前。
北溟玄数每提一境,便有数倍之功,但耗费的真气也随之翻倍,如此消耗下去,前景颇为不妙。
武翩跹心念电转,游走间气注宝剑,剑锋尖朝下猛然刺落,瞬间没至护锷,她摁紧剑朝后飞退,登时在鲲鹏背上拉出一条触目惊心的大沟来,一排喷泉似的鲜血直突上三、五丈的空中,暴起的血泉竟将冲上来的两头巨狰掀飞开去。
鲲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唳鸣,两翼扑拍,真冲九天而去。
这时红叶驾着云水车恰到附近,猛地巨风刮来,登给扇得东倒西歪,刹那间被推出十几里外。
这一击惊天动地,鲲鹏背上顿时一片混乱,暗影中的墨袍人终于动了,几步间已飞身掠起,口中厉啸,数百头巨狰疯了般狂扑向武翩跹。
武翩跹御风般朝后疾退,手中宝剑始终未离鲲鹏背部,这一剖赫然拖出里许多远,但见血浆冲天,进又遍空洒落,可谓腥风血雨惨烈而壮观。
她手中之剑名曰“聚宝”,虽是大有来历,然而知者极寡,乃那先天奇兵,威力更在神骨之上,这时注入浩大真气,锋芒直透鲲鹏躯体六、七丈深,再横拉出长达里许的创口,饶是鲲鹏这等天地中至强至大的生灵,也无法承受得住。
鲲鹏痛极,冲上云端,猛又调头朝下疾冲,巨躯倾斜,数头受伤的巨狰竟给远远地抛甩出去,坠入谷中。
狰群蜂拥追击,然而距离一长,便给拉开了前后,武翩跹时疾时徐地阻袭,轻而易举逐个击破。
双角老妇追至跟前,仍以毒瘴攻击,却见武翩跹姿如龙游凤翔,如何困得住她。
武翩跹手起剑落,又将两头扑到近处的巨狰腰斩,她连日来以七绝覆暴取暴汲,真灵几要溃堤而出,这时得以渲泻,只觉剑招愈来愈畅,通体舒泰。
一道黑影疾掠而至,沿途巨狰纷纷走避,数条正在路径上的粗巨瘴蟒皆给拦腰冲断,武翩跹心中一凛,提剑刺去,只觉手臂一沉,剑锋已偏。
墨袍人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几于同时,令人窒息的威煞扑天盖地掩至。
武翩跹心中突生警兆,竭力朝旁跨出,一只拳头出现在她原先的位置,周围一阵扭曲,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以拳头为中心坍塌下去。
几个若隐若现晦涩难明的符纹自坍塌处浮出,武翩跹只觉周身气脉一虚,护体真气竟似给凭空蚀去了大片,心头电光一闪,一种极其古老且无比邪恶的力量跃入脑海,那是以真气、灵力及魂魄为食的天外魔功,自古以来名称各异众说纷纭,只在缥缈的传说中不时出现。
她满怀疑讶,又是一剑刺出,然而如行泥沼,剑锋再次走歪,贴着墨袍人的面颊穿过,聚宝剑的丽芒映亮了一张鸟首状的古怪面容,面如青靛,发似煌炎,正是鲲鹏头部的模样。
电光石火间两人拳来剑往,各不相交,生死却已流转数回。
旁边的双角老妇似极忌惮,朝后跃退老远。
无形的泥沼成倍地增厚,宝剑愈行愈慢,拳头却越来越快;诛天剑诀虽然精妙绝伦,于此却大受肘掣,武翩跹一跃而起,轻飘飘滑出几十丈远,鸟头人如影随形。
武翩跹不再出击,只于鲲鹏背上四处游走,手中的聚宝剑越来越亮。
鸟头人紧逼不舍,眼睛盯着她手中的剑,那里有道道寒光顺着剑锋的边缘飞速溜过,炫出阵阵颜色不同的芒彩。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武翩跹突尔一剑刺出,剑身掠起道极耀眼的光芒,竟发出一声龙吟似的奇音,快得不可思议。
鸟头人依旧前冲,自信强大的护体魔功能抵御一切攻击。
然而这一剑又准又狠,剑上凝聚着莫大的力量,剑锋于无形的泥沼中再无偏差,穿透所有的防御直奔他的心口。
鸟头人脸现诧色,却无多少惊慌,嘴角甚至还悬着丝诡异的冷笑。
聚宝剑透体而入,结结实实地刺进他的胸口,如与常人无异,那里便是心脏的位置。
鸟头人身躯一震,双掌猛地向心合拢,“啪”的一声震响,已将剑身紧紧夹住。
武翩跹心下诧讶,未想对方中剑后竟然还有抵抗之力,很快便发现情形不大对劲,对方两掌越夹越牢,聚宝剑难以再进分毫,最诡异的是真气正不由自主地从剑上飞速涌出,不知奔向何处。
她皓腕一拧,意欲将对方的心脏绞碎,然而聚宝剑稳丝不动,除了真气,灵力也开始往外流泄,并且正在急剧地加速,数息之间已如大江奔涌,无以遏止。
鸟头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亦越来越邪恶。
武翩跹深深呼吸提聚真气,猛地吐劲,却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对方依旧稳如泰山。
真气与灵力急剧流泄,武翩跹突地心悸神摇,眼前一阵模糊,三魂六魄赫然浮动了起来,似要离躯而去。
果然是那传说中的魔功!天地中果然有这种四大魔君以外的邪功!
弃剑?此念在武翩跹心底一闪,却猛然发现此刻连这个也做不到了,周身的真气与灵力已汇做一股狂奔的巨流,经聚宝剑冲入一个有着巨大吸力的深渊,这一路不但无法回头,便是断开也不可能。
鸟头人望着她狞笑,唇齿未动,却发出声音来,尖锐得令人牙酸脊麻:“你是何人?这身真灵修炼了多久,怕是已臻至仙之境了吧?”
武翩跹闭起了眼。
鸟头人眼中射出残忍的悦色,刺耳的声音仍在继续:“还有你的魂魄,一定有如你的容颜般美味,今天真是太令人惊喜啦!”
武翩跹倏地睁眼,原本湛如秋水的丽眸已染上了层紫黑色的雾气,刹那之间,方圆千丈内全都暗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与色彩。
鸟头人心头莫明一懔。
丽芒闪耀的聚宝剑上忽尔出现一抹黑暗,绝对的黑暗,可以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几于同时,聚宝剑上猛然传来一道可以将万物化为飞灰的力量,在鸟头人的体内炸开。
“你已……你已……”鸟头人瞳孔收缩,如梦方醒,然而为时已晚,登峰造极的巨力已将他的胸膛轰出个大洞,血浆朝后喷出,泼洒十数丈远。
他承受的所并非至仙之境的力量,而是跨跃了至仙、玄仙及太乙,几近大罗之境的力量!
鸟头人缓缓跪地,俯身,扑倒。
远处的双角老妇惊呆了,半天未能回过神来,周围的狰群也给某种不同寻常的威煞慑住,一时皆给镇于原处。
武翩跹立于原地,眼中的雾气已逝,面上却漂浮过一抹抹深浓的黑气,她缓缓将剑还鞘,再亦未动。
鲲鹏似有所感,悲唳一声朝上拔起,身躯与大地几成垂直之状,狰群纷纷搭牢抓紧其背。
武翩跹身子一晃,朱唇倏张呕出大口鲜血,竟然站立不住,从鲲鹏背上一头栽落。
她并非为敌所伤,也非功力耗尽,而是因为强行将那些尚未完全驯服的真灵提至极限,气脉承受不住,决堤了。
双角老妇急奔到鸟头人身旁,将之扶抱住。
鸟头人纹丝动弹不得,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武翩跹坠落之处,气若游丝道:“她不行了,捉住她……要活的!”
“可是……”双角老妇望着他,面露犹豫之色。
“去!”鸟头人闷哼,一阵急喘。
双角老妇一脸狰狞地飞身而起,连声呼啸,率领狰群从鲲鹏背上纵跃而出,扑向武翩跹坠落处。
(第八回)绝境
云水车给大风推出十数里外,调头再度飞回,方才来到寻木跟前,小玄猛然立起,惊叫道:“快过去!”
红叶几乎与他同时望见:一条婀娜身影正从高空急速坠落,依稀就是武翩跹的身影。
眼见救应不及,小玄突从车上掠出,正是短距离内如意五行中速度最快的移形术“星火飞溅”,然而仍晚了一瞬,武翩跹已经结结实实地坠入寻木的树冠内。
小玄心胆俱颤,跟着一头扎入浩如烟海的枝叶之中。
武翩跹浑身脱力,急坠中在枝木间接连磕碰,此时她经脉已伤真灵乱窜,身上没有半点护体真气,每一下撞击都是雪上加霜,万幸的是几经拦绊,下坠之势稍得减缓。
小玄从枝叶中疾窜而出,长臂一兜,捞住了了她的枊腰。
“师父!伤着哪了?”男儿急唤。
武翩跹闭目不言,嘴角溢血,粉额侧倾软软地靠在他肩上。
猛听顶上沙沙大响,小玄抬头望去,只见巨狰一头接一头地从枝叶中钻出,数目比之前多了数倍,不禁倒吸口凉气,赶忙抱着武翩跹朝斜下掠去。
狰群咆哮追来,那双角老妇的身影也出现其中。
小玄朝枝梢逃去,远远瞧见云水车飞来,口中急发啸声,示意自己的位置。
红叶盯着狰群聚集的方向,早已判断出他们的大致所在,这时听见啸声,很快便瞧见了抱着武翩跹飞奔的小玄,急忙驱车过去。
小玄疾提真气,飞身从寻木上纵出,落入云水车中,叫道:“快走!”
红叶即扬长鞭,驾车朝上飞去。
双角老妇望见,立时飞上空中,手中布袋大张,但见毒瘴如蟒涌出,遍空狂舞,顷刻便封堵住了整个虞渊谷的上空。
“往下边去!”小玄轻喝,这才将武翩跹放入座中。
红叶急忙按下车头,驾驭五头猼訑朝谷底驰去。
狰群穷追不舍,纷纷顺着寻木往下奔窜。
小玄抬头望去,见寻木上攀满巨狰,粗略估判怕是多达数百头之众,心中惊忖:“此时师父与薄野烈皆受重伤,我仗着神骨宝剑或许能敌住那么二、三十头,数百头那是无论如何都吃不消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转头去看武翩跹,见她衣裳早已给枝叶刮破多处,肤上或青或淤遍体鳞伤,只是手中依然紧紧地捉握着聚宝剑。
小玄心中大疼,猛然发现她面上黑气密布,心中一跳,赶忙用指搭住她腕关,立刻发现麻烦大了:在她体内,真气与灵力俱在狂奔乱窜,有些竟游走于经脉之外,赫是典型的走火入魔之象,这一惊非同小可。
红叶回头问:“娘娘怎样了?”
小玄怕她惊慌,只道:“娘娘有我照料,你安心驾车,我们先摆脱敌人要紧!”
他从如意囊中取出许多疗伤丹药,正想喂武翩跹服下,却见她用剑鞘撑着似要起身,赶忙扶住,诧讶道:“师父,你身上有伤,还是躺着为好。”
武翩跹摇了摇头,在小玄的帮助下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才盘膝坐好,两手结印,闭目调息。
小玄见她尚能运功疗伤,心中稍定,然见她脸上黑气愈来愈重,心又悬了起来。
这时云水车已飞降到谷底,贴地飞驰,此时天仍未亮,谷底浓瘴弥漫,数丈外几乎不能见物,所幸猼訑极具灵性,在漆黑中飞奔,速度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停!”小玄突然低唤。
红叶赶忙将车刹住,惶惑道:“怎么了?”
小玄紧盯着前方,静静提起神骨宝剑。
红叶心中一阵紧张,睁大眼睛却仍什么都瞧不到,突闻一声暴吼,一头巨狰猛地从浓雾中纵出,扑在了五头猼訑身上狂噬狠咬,五头猼訑立时乱做一团,拚命地挣扎嘶鸣。
小玄剑出如电,在巨狰身上刺出几个血窟窿,巨狰摔跌下地,却听又几声吼叫传来,似在前方不远之处,遂对红叶道:“调头,走!”
红叶猛甩长鞭,调转车头,急驰而去。
小玄立在车上提剑戒备,眼角忽然瞥见一头猼訑奔走间身躯在晃,定睛瞧去,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那头猼訑颈侧给咬了个大洞,鲜血正泊泊而出,染得胸腿皆赤。
此际前方又传数声咆哮,正是巨狰的叫声,红叶只好再度调头,驱车朝另一个方向奔逃。
接下吼叫声四处响起,谷中似乎到处都是巨狰,云水车只好不停地调头转向。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那头受伤的猼訑脚下倏地一个踉跄,扯得其余四头跟着一齐趔趄,险将车子掀翻,此后磕磕碰碰,车子跑得越来越慢,而周围的吼声则越来越密,听起来也越来越近。
武翩跹猛地呕出口血,身子一歪,由盘坐之姿缓缓倒下。
小玄大惊,赶忙去扶,口中连声呼唤,武翩跹只是闭目不答,间又呛出几口血来,却是身上经脉受损过重,一时无法修复,自然也就无法将溃堤的浩瀚真灵重新纳回正轨。
红叶不住回头,面无血色。
几头猼訑忽尔飞起,脚下悬空,小玄忙中望去,见底下一片漆黑,原来是某棵已被盗走的寻木遗留下的大坑。
他心中灵光一闪,对红叶道:“我们到底下去!”
红叶犹豫了一下,终在黑咕隆咚的大坑与紧追不舍的猛群之间选择了前者。
云水车徐徐下降,小玄运提真气,每隔片刻便发出朵徐徐燃烧的火莲用以照明,沿途遇着根须滕蔓阻拦去路,便用剑削断挑开。
他一手提剑,一臂扶抱着武翩跹,见她时不时就呕出口血来,心中忧急如焚。
在快要到达坑底时,两人在坑壁上发现了道长长横沟,凹进去约两丈深浅,遂将车子驶进去,躲藏其内。
沟里极是局促,云水车需要打横方能塞入其中,上下仅四、五尺高,人在车上无法直立,而且十分冰冷潮湿,到处滴淌着水,与先前在寻木上的舒适可谓天渊之别。
好在此处离地面约三、四百丈,加之坑中残存着许多寻木的巨大根须,与藤蔓等物纵横交错层层掩覆,甚是隐蔽。
两人细听上方动静,没再听见巨狰的吼叫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玄从坑壁上扒下一截根须,用离火诀烤干点燃,插在壁上,急忙去看武翩跹,见她满面黑气,已完全陷入昏迷之中,慌忙同红叶从各自的法囊里翻出许多丹药,却见当中大多是疗伤、解毒或培元养气之用,并无一种是针对走火入魔的。
两人一筹莫展。
红叶抱着武翩跹,眼圈发红,几要哭将出来。
小玄心乱如麻,见女孩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欲要出言安慰,却又无话可说,就在此刻,突感腹内再度刺痛起来,似有什么小怪物在偷偷啃噬内脏,当真焦头烂额。
“你身上难受么?可是受伤了么?”红叶问,眼睛朝他身子上下打量。
“没有啊。”小玄忙舒眉头,放开捂住腹部的手。
“可是你脸色好难看。”红叶疑惑道,已隐隐瞧出他身上哪里不对劲,心中愈慌。
“别乱想,我好好的。”小玄张开手臂,故作轻松,猛地心中一动,却是想起了前日在竹林里运功时见到的幻象,当中有个丽若仙姝的女子将一颗珠子系在他脖子上,依稀记得她说:“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中了多厉害的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吊住魂魄……”
他立马摸了下胸口,果然那颗龙眼大小的珠子还在,不知怎的,心里竟对那个不知是否当真存在的女子异样信任,思忖道:“眼下别无他法,只有信此一回了!”当即将珠子摘下,用齿咬破,再用手轻轻捏住武翩跹面颊,迫开檀口,将藏于珠内的一滴丹液倾入她口中。
“这是什么?”红叶讶问。
小玄不语,只密切注视着武翩跹的反应。
“到底是啥?若是走火入魔,怎么可以胡乱用药……”红叶急道,话音未落,便见武翩跹眼皮一颤,竟然缓缓睁开了。
两人惊喜交加,连声轻唤。
武翩跹挣扎欲起,两人赶忙扶她起身,武翩跹不言不语,再次盘坐结印,运功调息。
过没多久,两人见她面上的黑气明显淡去了些许,心里皆暗暗欢喜。
小玄心神稍安,便去察看薄野烈的伤势,想起那头被巨狰咬伤的猼訑,忙又取了外用的伤药,下车去为之敷填包扎。
他忙了一阵,回到车上,见红叶嘴角含笑,之前的惊慌愁困已一扫而空,自己也觉开心。
“娘娘似乎好些了。”红叶在他耳边轻声道。
小玄点点头,小声道:“你伤口怎样了,痛不痛?”
“不痛。”红叶答,又道:“适才那颗珠子里边藏的是什么,一定极其珍贵吧?”
“我想不起来了。”小玄苦恼道,神色黯然。
红叶早已听说他身上中了某种令人失忆的邪术,秀目乜了乜,忽然伸出柔荑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娘娘识得百家术数,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小玄心头一暧,道:“你累不累,要不要眯会儿?待师父再好些,我们就设法出谷。”
红叶半晌不语。
小玄心中奇怪,正要说话,忽听女孩小小声道:“那你这里借我一下。”说完螓首便歪了过来,靠在自己肩头。
他心中一跳,装作若无其事,只僵坐着不敢动弹。
过没多久,便听女孩呼吸均匀,竟然真的睡着了。
小玄松了口气,忽感靠在肩头的螓首一滑,就要朝前溜去,赶忙一臂扶抱住女孩肩膀。
红叶疲倦之极,此时睡着即舒又暖,迷糊中娇躯蹭了蹭,又往男儿怀里钻进一点。
小玄一阵心猿意马,眼睛不觉落到女孩那因衣襟破裂而露出的粉肩之上,但见嫩滑细白,煞是可人,视线稍微前移,便又瞧见了女孩子那纤巧秀丽的锁骨,心中一阵乱跳,蓦地警省,慌忙收回目光。
然而藏于他体内的阴阳蜱却不肯善罢甘休,除了不时在某处叮上一口,还暗地里大肆折腾,闹得他欲焰如炽苦不堪言。
突然间,数声咆哮传来,声音虽然不大,却于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晰。
红叶惊醒过来,见男儿正蹙眉聆听,讶道:“它们追来了?”
“不知是不是路过,此处极其隐蔽,照理不会发现我们……”小玄轻声道。
然而叫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频密。
小玄忽然想起一事,目光朝那头受伤的猼訑望去。
红叶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反应极快:“不会是它一路留下的血迹将它们引来的吧?”
“只怕是。”小玄苦笑,转望向武翩跹,见她纹丝不动,面上的黑气比之前又淡了几分。
这时叫声越来越近,而且此起彼伏,渐渐交汇成一片,巨狰的数量显然多得惊人。
“它们下来了。”小玄沉声道。
“怎么办?”红叶惊慌起来,将剑抄在手里。
“这要紧关头,倘若师父再受惊扰,当真要走火入魔了……”小玄望着武翩跹,心中千回百转迴。
红叶娇躯轻颤,脑子里尽是狰群迎面扑来的画面,只觉肩际的伤口一阵剧痛。
小玄悄叹了口气,挪到武翩跹跟前,轻唤道:“师父。”
武翩跹徐徐睁眼。
两人四目相交,小玄微微一笑。
武翩跹凝视着他,缓缓摇了下头。
小玄转身,提起神骨宝剑,对红叶道:“照看好娘娘。”
“你……做什么?”红叶惊道。
小玄已翻身下车,朝沟外走去。
“别去,也许它们找不到这里!”红叶急唤道。
小玄回首,朝她微微一笑,脚步却未停,突地一跃而起,消失于女孩的视线中。
“回来!外边没有九叶甘华,你撑不住的!”红叶大喊,泪水几要夺目而出。
小玄运提真气,身子徐徐上升,手中的神骨剑亦渐渐变赤,染上了一抹血似的暗红。
一头头巨狰正沿着残存坑中的根须攀爬下来,密密麻麻地遍布坑壁。
小玄一冲而上,手起剑落,将一头巨狰劈去半边肩膀,周围的巨狰咆哮着朝他扑去。
坑中犹如掀起了怒潮,一番激战。
小玄将快便陷入了重围,寻木遗留的坑本不算小,但过百头巨狰堆挤其中,便显得有些狭窄了。
他于纵横交错的根须间左冲右突,只觉前后左右到处都是巨狰,獠牙利爪从四面八方袭来,渐感吃力,忙中瞥见仍有几头巨狰在朝坑底张望,遂飞身过去,拚着身上挂彩刺倒其中的两头,这下终于彻底激怒了狰群,坑中所有的巨狰都朝他扑去。
如此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小玄突然发现一只个头明显比同类要大上近半的巨狰,倏一个“星火飞溅”疾纵过去,正落其背,手中宝剑朝下一刺,深深扎入了巨狰的大屁股,巨狰吃痛,一阵剧烈地上抛下跃,欲将身上的敌人掀落,小玄只是紧紧抓牢其尾,不时照其臀部补上一剑。
巨狰怒极,狂奔乱窜,所到之处,其它巨狰纷纷走避,坑中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小玄觑见已近坑口,真气疾提脚下一蹬,趁乱朝上掠去。
几头巨狰猛扑过去,在他身上抓出几道伤口,却已无法将之拦下。
小玄终于从坑中逃出,只是身后跟着一群穷追不舍的巨狰,为首一头怒极欲狂,正是被他连扎了几下屁股的那只。
他于黑暗与浓雾中起伏纵掠,身后的狰群也高高低低地疾奔,每一头巨狰皆有足够的力量与敏捷,树木、大石与沟壑全都无法阻滞它们半分。
小玄始终无法摆脱,却还在担心它们返回坑中,一路高声呼啸,生怕哪头跟丢,是以一人拖着数百头巨狰在谷中飞奔,煞是壮观。
忽闻一串怪笑,前方数条巨大的黑影卷来,小玄闪避不及,一头撞入其中,即时衣发俱扬,双目不能视物,鼻口给如同实物的恶臭灌入,登时眼花头晕几要窒息,他心知不好,手中宝剑朝前猛然刺出千百剑,正是诛天剑诀中劫部的杀招“万重劫”。
此招犀利非常,乃以变化见长的诛天剑诀中罕有的以暴以快制敌之招,若是有谁在前,身上必定千疮百孔。
然而并无多大动静,小玄拚力睁眼,在模糊的泪水中看见了敌人,原来远在七、八丈外,正是那个在空中大放瘴蟒的双角老妇。
经此一阻,狰群便已蜂拥追至,小玄再次陷入重围,又是一番激战。
“那个小贱人呢,藏哪里去了?”双角老妇嘲似笑道:“你一路大呼小叫,为的便是想要引开追击吧。”
小玄奋力迎敌,此处恰是空地,无险可依,无巧可取,招架得异样艰苦。
双角老妇忽然轻咦一声,心中诧讶:“这小子结结实实地挨了我的毒瘴,怎么还能支撑如此之久?”
殊不知因机缘巧合,小玄吞服过一颗骊珠,乃化外仙龙所遗,受千万年癸水精华滋养而成,能辟污垢万毒,是以挨了她的毒瘴只晕不损。
小玄并不知晓自己的幸运,正疲于跟狰群的应战,身上接连挂彩险象环生。
几百头巨狰层层将之困住,围得水泄不通。
“要是把大宝带来就好了,如能召唤出一支精怪大军,说不定还能支撑一阵!”小玄心中懊丧,饶他向来乐观不屈,此际也不禁渐渐绝望。
“师父她们不知怎么样了……”他只觉疲惫之极,反应稍钝,背后猛地遭到一记雷霆万钧地撞击,整个人朝前扑去,神骨宝剑脱手飞去。
这一撞痛彻心腑,他仰起脖子,方才呛出半口血,后脑勺就被一只巨足狠狠踏住,即时脸面朝下陷入土中,另外的半口血登给迫得咽了回去。
眼前一片黑暗,剩下的感觉已经不多,除了痛疼,便是窒息。
(第九回)移花接木
小玄无法呼吸,只觉胸口似要炸开。
踏住他的,正是那头屁股挨了数剑的巨狰,它不噬不咬,只是咆哮着、碾压着,欲将脚下的猎物活活折磨至死。
以这样的姿势死去,实在是太屈辱了!小玄心犹不甘,两手在地上乱抓乱摸,只是不见神骨的踪影,周身气力渐渐逝去……
他的手垂了下去……
他已经放弃了。
就在此际,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此剑内蕴玄妙,望你用心领会,莫要辜负了它的神威。”
“师父叮嘱我莫负此剑,可是我却把它弄丢了……”小玄心头一凛,拚命挣扎起来。
巨狰只是狰狞地践踏着他蹂躏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尘土中有把剑正在悄然浮起,剑柄长脚似地跑到了猎物的手里……
蓦地赤光闪掠,巨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四肢齐断轰然倒地。
小玄提着聚宝剑自尘土中冉冉升起,狰群与那双角老妇惊奇地瞧见,在他的背后赫然隐隐立着一尊高达十来丈的魔神,于黑暗中灼灼生辉,形貌古怪威武极绝。
狰群似给慑住,一时畏缩不前。
小玄只觉周身真气已同手中的剑融为一体,而躯体的飞升并非自身真气所致,而是来自神骨宝剑的牵引。
那似乎是传说中太古魔神泰逢的形貌,双角老妇惊疑交加,口中发出一串急啸,狰群终于动了,从四面八方扑向小玄。
小玄悬空而立,挥动手中的神骨,身后的魔神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剑上异相纷呈,竟交替现出彩虹、霞霓、风雨、冰雪及雷电诸象,然后一头又一头巨狰便摔跌出去,或身首异处,或支离破碎。
双角老妇布袋一展,几条粗巨的瘴蟒朝他卷去,然而结果一样,几条瘴蟒俱给拦腰斩断,然后再给荡做片片残雾。
小玄只觉真气愈用愈盛,与手中的神骨宝剑循环运转,只感通体舒泰酣畅淋漓。
尸体已经堆叠得老高,狰群依旧不知死活地蜂拥而上,然而小玄居高临下地睥睨狰群,心中已无半点怯意。
双角老妇却是心胆俱寒,暗地里已萌去意。
就在此际,小玄倏地胸腔奇痛,似给什么东西咬住了心尖,一口气喘不上来,诸脉顿闭眼前骤黑,人已从空中跌落,摔入狰群当中。
原来藏匿在他体内的阴阳蜱乱钻乱窜,竟然在这要命的关头咬住了他的心脏。
狰群潮般掩上,双角老妇心中大喜,蓦见芒彩大盛,一道丽虹跨空飞来,手持聚宝剑的武翩跹现出在林中,将一头头靠近小玄的巨狰斩翻、刺倒、挑飞。
双角老妇大吃一惊,见她目湛如水神采奕奕,身上全无受伤的迹象,不由战意尽溃,调头便走,直到远处,方才发出啸声,却是害怕折损兵将,召唤狰群回归。
原来武翩跹服下的那滴丹液,正是李梦棠赠与小玄的“千珍守元露”,乃玄教中的顶级秘药,虽然耗材奇多炼制极难,但功效亦异样神妙,竟在短短的时间里将她受损的诸路气脉修复如初,真灵得以重归丹田,身上的那点外伤便不足为道。
狰群训练有素,听见啸声,便纷纷调头离开,转眼走得干干净净,然而伤亡已众,一夜激战,已损失了过百头巨狰。
武翩跹也不追赶,一手捉扣住小玄腕关,细察他体内状况,很快便找到症结所在,心中大惊,急将一股真气注入,护住他心脏。
小玄终于回过气来,却仍昏迷不醒,全然不知自个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武翩跹细思之下,已隐隐寻着症结源头,心中惊疑不定:“敢情是那只毒蝎子种下的阴阳锁发作了,竟然如此歹毒!倘若再迟片刻,给那东西咬穿心脏,小玄便要丢了性命……”
她越想越惊,原以为阴阳锁如传闻般只是淫邪小技,未想竟是噬心啖魂的夺命秘术,不禁冷汗涔涔。
空中传来数声兽鸣,却是红叶驾车赶到。
武翩跹捡起掉在地上的神骨剑,扶起小玄飞入云水车中。
“小玄伤哪了?”红叶颤声问,见男儿浑身是血,不知伤在何处。
“走,回玉京!”武翩跹只道,五指半刻不敢离开小玄的腕关。
“薄野将军呢,是否先送他回舰上去?”红叶问。
“薄野随我们一道回去,回头我会传讯给狄帅。”武翩跹道。
红叶心知片刻耽搁不得,赶忙驱车朝谷外飞去。
这时天已微亮,蓦闻一声大唳,两人抬头望去,见更高处有个巨禽影子朝远处飞去,正是之前那只鲲鹏。
“敌人要逃了!”红叶道。
“会找到他们的。”武翩跹平静道。
碧波万顷上,云水车风驰电掣般疾奔。
“再快点!”武翩跹轻喝。
红叶心中一狠,鞭子重重地抽到了五头猼訑身上,五头猼訑竭力狂奔,车子跑得更快了。
武翩跹低头朝怀中的小玄望去,见他牙关紧咬,身子阵阵痉挛,不禁忧急欲焚。
红叶不时回头,脸色越来越白,鞭子抽得越来越凶。
“这样不行。”武翩跹扶小玄站了起来,对红叶道:“这个速度,小玄撑不到玉京,我用过天虹带他先回去,你照看薄野随后跟来!”
红叶急忙点头。
武翩跹一臂挟抱紧小玄,一掌抵在他心口,朱唇轻启低低颂念,旋见腰际的七彩罗带灼灼亮起,绚烂的芒彩渐渐绽放,很快便将两人裹罩其内,蓦地一道丽虹从云水车上纵起,跨空朝远方掠去。
烈日当空,无风无雨,忽然间一道彩虹跨空而至,悄悄落在迷楼的某个僻静之处,未待有人瞧清便已逝去,一队凤翔卫迅速包抄过去,并未发现有何异处。
武翩跹扶抱着小玄出现在一条密道之中,只见她香汗淋漓娇喘吁吁,似乎累得随时会垮掉。
每祭一次过天虹所需的灵力无需太多,但在这数个时辰中,她已连祭了数百次过天虹,而且一路上还要用源源不断的真气护住小玄的五腑六脏,消耗之巨,可想而知。
但这样的付出还是大有收获的:她为危在旦夕的小玄争取到了近半天的救命时间。
穿过长长的通道,武翩跹扶抱着小玄来到一个极巨的空间,踏上一条悬空虹道,直行至末端,方才将小玄轻轻放下,然后趴下身子探手一提,猛见一只鸟笼状的物事从底下飞了上来,“哐当”的一声大响,重重砸落在虹道之上。
趴伏笼中的一个几近赤裸的女子缓缓抬头,正是七绝界四大司祭之首勾魂邪姬——碧怜怜。
“即刻将阴阳锁的解法交出来!”武翩跹沉喝道。
碧怜怜微微一怔,旋即瞧见了躺在地上的崔小玄,妖媚入骨的笑容如花绽放:“我说今天怎么这样急呢。”
“没听明白我的话?”武翩跹道。
“你不是一直都不着急的嘛。”碧怜怜却慢悠悠道。
“别惹我,我今天没耐心。”武翩跹眸中寒霜凛冽。
碧怜怜早就瞧出来了,她很急,非常的着急,轻笑道:“你想我救他?”
“我要阴阳锁的解法!”武翩跹道。
碧怜怜咯咯一阵娇笑,笑得花枝乱颠。
一团风暴在武翩跹眼中急速聚集。
“只可惜……”碧怜怜终于道,“阴阳锁没有解法,从来没有。”
武翩跹朝前走去,口中默颂了个简短的禁咒,鸟笼一端的栅栏突然扭曲,让出个能让人通过的开口,武翩跹进入其中,猛一把揪住碧怜怜的云发,粗暴地拽起她的头,聚宝剑铿锵离鞘,锋锐的剑刃架在她那吹弹得破的雪颈上。
碧怜怜面无惧色。
昏迷不醒的小玄竟似有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想我立刻杀了你?”武翩跹寒声道。
“奴家的命,早就在你的手上,随时都可以拿去。”碧怜怜不疾不徐道,媚目瞟了眼地上的男儿,道:“只不过,奴家路上肯定不会寂寞的。”
武翩跹面色发白,握剑的手微微细抖。
剑锋随之抖动,已割入雪颈一线,一丝鲜血流了出来,碧怜怜心中却越来越笃定,笑容亦越发从容安逸,这是个送上门来的、可以让她逃得生天的机会,绝不能任之轻易溜走。
“不如……”碧怜怜娇声道,“放下你的剑,听我说。”
武翩跹目中怒火炽燃,但最终还是缓缓地垂下了剑。
碧怜怜知自己拿住她了,复仇的快意在心中跃动,轻笑道:“不如你求我吧,倘若你此刻跪下来磕几个头,好生求求奴家,奴家或许会去救他一命。”
剑锋重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次压得更紧。
“不愿意么?”碧怜怜笑得愈欢,眼角掠向小玄,“你瞧瞧他,他就快撑不住了,再迟片刻,说不定那只虫子便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吃光了!又或者入脑穿心,待到那时,便是太乙大罗在此也救他不得啦。”
“原你在他身上种下的是如此歹毒之物!”武翩跹咬牙切齿道。
碧怜怜惬意无比地欣赏着她的表情。
“他若死了,你也决计多活不过一刻!”武翩跹厉声喝道。
碧怜怜见她动怒,心里越发痛快得意,盯着她的眼睛轻轻道:“这个人,对你很重要么?”
武翩跹身子一震。
“你连日来一直折磨奴家,不让奴家消消气又怎么成?还是快快跪下来求我吧。”碧怜怜继续折磨着她,笑得异样恣肆猖狂。
武翩跹浑身发抖。
“好啦好啦,耍够了。”碧怜怜收住了笑,悠然道,“奴家就不折腾你了,你只要放了奴家,让奴家把他带走,三日后,奴家便让他活蹦乱跳地回到这里来。”
武翩跹酥胸起伏,闭起了眼。
“天地之中,阴阳蛊一但发作,便唯有蛊主之精方能缓解,除此以外,俱是死路一条,你若还想要他活在这世上,就让他跟我走。”碧怜怜继续敲打她,她知道她崩溃在即。
武翩跹忽然安静下来。
“想好了么?”碧怜怜轻蔑道。
武翩跹定睛瞧她。
碧怜怜有恃无恐地迎住她的目光。
武翩跹仍在看她,一言不发。
碧怜怜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她察言观色,猛然发现对方眼里的惊慌竟然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冷的、意义难明的笑意。
武翩跹提起裙角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雍容优雅地卷起一边袖子。
碧怜怜心底一阵发毛。
武翩跹伸出手,两根晶莹如玉的冰凉手指搭住了她的腰眼。
“你……你做什么!”碧怜怜惊慌起来,话没说完,骤感两道犀利的真气从腰际侵入体内,长眼般循着经脉直袭骊关,刹那间筋麻骨软。
武翩跹另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细颈瓷瓶,放到嘴边用牙咬下瓶塞,将里边的丹丸倾倒一空。
碧怜怜脸色大变,她之前吃过一次大亏,这时已完全明白跟前的贱人想干什么。
武翩跹把瓶子往她腿心一送,将细长的瓶颈粗鲁地塞入花窍之中,搭在腰眼上的两指继续吐劲,将真气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碧怜怜目瞪口呆,万料不到这贱人这般疯狂,竟然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办法,只觉两道刁钻无比的真气在体内交错搅动,绞得骊关酸麻欲溃,她拚命憋着,几将银牙咬碎。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武翩跹施展的正是玄教阴阳采补术中的顶级秘术,威力绝大,况且碧怜怜此时身上没有点滴真气灵力,如何抵挡得住。
碧怜怜闷哼一声,蓦地骊关酥透,花房内浆汁迸涌,阴精沥沥而下。
小玄呻吟一声,手指动了动,却是阴阳蜱嗅着了蛊主的阴精,越发躁动不安,在他体内大肆腾闹。
武翩跹生怕份量不足,依旧不由分说地连催真气。
碧怜怜丢得花容失色,只觉花宫深处的元阴与骊珠皆尽浮动,几要脱窍而出。
武翩跹那两根恶魔般的手指终于离开了她,同时拔出了塞在花窍的那只细颈瓷瓶。
碧怜怜瘫软如泥,身子酥做一团。
武翩跹晃了晃手中的瓷瓶,满意的发现已经满了。
碧怜怜面赤如血,她乃七绝界四大司祭之首,修为高绝位尊望重,何尝受过这等羞辱,竟给挤牛乳般迫出阴精,蓦地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破口大骂:“疯子!魔鬼!下作的娼货!你今日杀了我便罢!否则定要你后悔一世!”
“杀你干嘛,给我好好养着,下次他再发作,还得靠你慷慨相赠。”武甂跹笑吟吟道,指尖吐气,封住了她身上的几条气脉,掏出条帕子嫌弃地拭了拭手,拎着瓶子起身走了。
碧怜怜悲愤欲绝,此时气脉被封出不了声,更是气得肺都快炸了,险些闭过气去。
武翩跹快步走到小玄旁边,蹲跪下去察看他情形如何,不一会耳根便红了起来,寻思道:如何将瓶中之物送入此子体内?
她心中发愁,陡见小玄又抽搐了下,状极痛苦,遂将朱唇一咬,动手去解男儿的腰带,方才扒下了他的裤头,孰料一根巨物骤然跃起,“啪”地一下打在她手背。
原来阴阳蜱暗中作怪,早已令得男儿勃翘如柱。
武翩跹唬了一跳,不敢细瞧,捏住瓷瓶将内里的花浆兜头浇落,谁知灵龟一触即颤,打了个激灵,花浆便淋到了边上去,她皱了皱眉,再次倾倒花浆,怎奈灵龟受到刺激,一下下颤晃不休,倒了半瓶也没多少花浆浇中马眼。
“若再乱动,东西就没有了!”武翩跹心中大嗔,犹豫了好一会,终于伸出三根葱指将男儿的巨根轻轻扶住,再一次把花浆倾下,这回对得极准,花浆虽然浇中了马眼,但似乎并没灌进去多少,大多都朝旁流开,顺茎淌下。
她眉头大皱,见瓶中剩余无多,不敢全部倒光,遂将瓷瓶放下,顾不得污秽,用指尖去将淌下的浆液捞回龟头,抹入马眼。
忙乱间忽然想到:“如此并非真正男女交媾,这些东西怕是到不了他体内……”
她正在发呆,突感指间的巨物强而有力地勃跳了几下,茫然转头,便瞧见了张口结舌的小玄。
两人四目相对,怔了须臾,小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三根拈扶着肉棒的尖尖葱指上。
(第十回)孺子难教
“我……我……为师在为你驱除身上的邪术!”武翩跹赶忙撒手,脸上已是红霞染遍艳若桃李。
小玄恍若未闻,目光浑浊地盯着她。
“你身上中了邪蛊,此刻已经发作,为师正在设法为你驱除。”武翩跹见他神不守舍,又强调了一遍。
小玄突地坐起,张臂朝她抱去。
武翩跹吃了一惊,抬手推拒,只觉男儿力如蛮牛,肌肤鼻息俱若炽碳,低喝道:“你认得我么!”
“师父……”小玄闷哼一声,身子却不听使唤,只是痴缠不休。
武翩跹见他这昏颠模样,心知先前的工夫皆是白费,不觉一阵沮丧,忽尔面色一沉,厉喝道:“给我坐好!”
小玄乍然一惊,神志稍清,不敢再动。
武翩跹厉声道:“你此刻已是命悬一线,若再胡闹,人就没了!”
小玄这一安静,立感体内到处隐隐生痛,心中暗自惊惶。
武翩跹心知拖延下去,只怕情形还要更糟,她凝眉苦思,脑海中突地灵光一闪:“玄教有许多采补法门,有些简易之至,何不拣一个传与他,只要能助他渡过眼前这关,临急抱佛脚又有何妨!”
她当日拜入太乙玄门,天资惊人,诸艺冠绝门中,重元子又爱其根骨佳妙,是以倾囊相授,门中秘典,予取予求,当中自有黄白采补、阴阳双修之术。而她心潜大志,对诸般法门如饥似渴,无论高低正偏,皆有涉猎,未想今日果真用着。
“小玄,为师现在传你一法,可助你驱除身上的邪术,你可用心听好了!”武翩跹道。
小玄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勉强坐直身子,只是腿间高高地竖着根大肉棒,模样煞是怪异。
武翩跹念了个仅有数句的行气法诀,正是玄教中采补术的入门小技,问:“记住了么?”
小玄茫然摇头,此时身如百虫爬挠,哪有心思听得进去。
武翩跹叹了口气,道:“此诀简单之至,我再教你一遍,你再莫走神。”当即放慢速度,再将口诀念了一遍,念毕再问,这回终见小玄点了点头,于是又跟他细细讲解口诀中的关键之处。
小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懂了,只是浑浑噩噩地点头。
武翩跹拿起放在地上的细颈瓷瓶,道:“这瓶子里边装的是救你性命之物,你只需依着我教你的法诀运气行功,便能汲入体内。”
小玄照旧点头。
瓶中已剩余无几,武翩跹心知成败在此一举,生怕再有闪失,顾不得羞涩,这回五指齐出,牢牢地捉握住男儿的肉棒,又恐花浆走漏,另一手捏着瓷瓶,直接将瓶口抵住龟头,缓缓倾斜,道:“快行功!”
小玄默念法诀,运气行功,只觉一股细细气息自丹田生出,经气脉直达玉茎,这时花浆倾至,那股气息即往回走,立将花浆汲入马眼,沿精管而上,谁知行到途中便止步不前。
“好了吗?”武翩跹抬眼望去,却见男儿神情古怪,目光依旧浑浊。
原来小玄迷糊间听漏了最后一句口诀,功法自然无法完成。
武翩跹见情形不对,拎起瓷瓶,晃了晃,发现瓶中仍有东西,不禁发嗔:“怎么没有吸光?”只好重将瓶口抵住龟头,命小玄再试一次。
小玄再次运气行功,怎奈少了句口诀,又岂能成功。
“到底怎么了?”武翩跹急道。
小玄见她眉目笼俏嘴角含嗔,只觉动人极绝,心中一悸,周身欲念蓦如碳堆内的暗火给翻了开来,猛地将她一把抱住,乱挨乱蹭。
原来是他体内的阴阳蜱因蛊主阴精近在咫尺而不得,再次大闹起来。
武翩跹又急又恼,只是此时两手皆忙,哪里阻拒得了,厉声喝道:“胡闹什么,快行功!”
“我不行了……”小玄闷哼,纠缠间嘴唇竟然贴到了师父耳后。
武翩跹只觉热气袭来,心中一阵慌乱,道:“胡说什么,你一定行的!”
小玄置若罔闻,鼻间嗅着丝丝香甜,舌尖一吐,便舐到了师父细嫩的耳廓上。
武翩跹娇躯一颤,急忙把脸朝旁躲开。
谁知男儿又睨见了她那纤俏的雪颈,顺着发沿吻了下去。
武翩跹叫苦不迭,左挡右拒疲于招架,险些把手里的瓶子滑了,蓦地发嗔:“你到底听不听话!”
小玄迷迷糊糊点头。
“那就再试一次!”武翩跹道。
小玄却不肯了,舔吮着师父的雪颈,手也开始乱摸乱碰,他现在只想要她,只想要女人。
武翩跹挣拒不脱,又见成功在即,只好哄道:“再试一次,乖。”
“我学不会……”小玄摇头。
“你一定会的,这法诀很简单。”武翩跹耐着性子,只道他是在找借口。
“我身上好难受……”小玄依然摇头。
“你听师父的话,很快就不难受了。”武翩跹柔声道。
“瓶子太硬……”小玄道,这次倒真是在找措口。
……武翩跹无语,好一会方道:“那就不要瓶子,师父用……用手好么?”
“好!”小玄即应。
武翩跹愕然。
瓷瓶内的花浆倒在了掌心,白里透红的纤掌弯若花斛,兜着酥白的阴精,瑰艳又妖异。
这只曾经夺去无数生命的手,此刻竟是如此的纤弱,仿佛禁不得一丝风,受不得一点浪,苒弱娇嫩如花瓣。
武翩跹的另一只手圈住男儿的肉杵,将肉杵徐徐攀下,把龟头压入掌心里的那一小滩花浆。
小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舒服得呻吟一声。
“快行功!”武翩跹晕着脸唤,只盼快快把事情办完,结束这糟糕透顶的过程。
小玄运气行功,可是掌心里的那滩浆液丁点未少。
“快啊。”武翩跹雪额冒汗,几乎是在央求了。
“还是不行……”小玄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接又开始走神了,他闻到一股子奇异的暖香,似从女人酥峰间绵延出来,勾惹得的他探头望去,瞧见了一痕从衣襟间闪露出来的芍药紫,艳丽夺目。
“你集中精神!”武翩跹急道,发现了男儿放肆的目光,就在这时一只手赫从她的腋下穿出,环绕到前边隔衣攀上了腴沃高耸的玉峰,重重一握。
武翩跹失声颤呼,娇躯一阵酸软。
可是男儿却是越发来劲,五指时收时放,将手上的饱满捏揉成千形万状。
“我要生气啦!”她大发娇嗔,靥上却是丽色倍增。
小玄有如中魇,指掌继续搓揉,捏握,刮蹭,百般恣肆贪婪无休。
“放手!”武翩跹厉叱,她曾遭遇多少凶险,却从末有过如此之狼狈。
小玄心头一震,终于放开了她。
“行功!”武翩跹怒容满面,声音斩钉截铁。
小玄这回乖了,急忙闭目,呼吸提气,武翩跹掌心的那滩花浆迅速变少,转眼无踪。
并非他想起了口诀,而是情急之下,给逼出了绮姬当日传与他的九鼎还丹诀。
武翩跹舒了口气,欣喜地瞧见,男儿眼中混浊正在迅速消退,原有的清明正在回归。
成功了!她正要放开手,却给一只大手捉住了手腕。
阴阳蜱得了蛊主的阴精,终于安分了,但是高涨的情欲却还将小玄留在峰顶。
“不是……不是好了嘛!”武翩跹道,心底竟然有些发慌。
“师父……”小玄低唤。
武翩跹瞪着他,颊飞红云,这算什么?难道就不能自己弄出来吗……
男儿眼中尽是央求之色。
武翩跹心中一软,松开的手又慢慢地握紧了,都到了这个阶段,终不成……就这样弃之不顾吧?
贝齿咬着丹唇,柔荑开始款款拢络徐徐揉抚。
小玄快活之极,低头盯着下边,赤着两眼看师父用手帮自己捋套。
师父的手是如此诱人,柔嫩,纤巧,晶莹如透,秀美绝伦。
武翩跹绷紧着脸,正襟危坐……除了手。
“紧点……捉紧点……师父……两只手……两只手好吗……”小玄鼻息如火地央道。
好过分!竟然得寸进尺!武翩跹目视别处,无可奈何地又加上了一只手,悻悻地收紧了葱指。
然而还没完,男儿抬眼盯着近在咫尺的硕峰,突然探手搭住了美人师父的抹胸,用力一扒。
武翩跹措手不及,竟给他一扯而下,两只如酥似雪的尖翘腴乳猛然跃出,荡起一道迷人的白浪。
“怎么这样闹人啊!”武翩跹大嗔,双颊火烫一片,仿似真要燃烧起来。
怎奈小玄早给欲焰烧昏了脑子,哪里顾得了师父着恼,脑袋突往下滑,一口叼住了峰尖那颗红嫣嫣的娇蒂。
武翩跹低呼一声,香肩齐缩,娇躯霎时软了半边。
唇齿间的酥乳嫩到了极点,男儿重重地吸吮起来,不时还抹上火辣辣的一舌。
武翩跹身子瞬又紧绷,乳上传来阵阵难挨的酥麻,两颗胭脂凝就的奶头尖尖勃起,腹底蓦尔一热,腿心里已悄悄湿了。
小玄兴动欲狂,没完没了地吻、咬、抚、揉她每一寸雪嫩肌肤,力道越来越重。
武翩跹急急渴喘,几要接不上气来。
小玄只觉肉棒美极,射意隐隐袭来,神魂颠倒间两手猛地捧握住师父的柔荑,紧紧地裹住自己的巨棒,发狠地继续抽耸。
武翩跹羞不可遏,偏又无法把手挣开,只得把脸别往它处,任由男儿恣肆颠狂。
汗水、残存的花浆及马眼流出的黏液在细嫩的掌心中反复搅拌,渐渐被打成了胶白的稠浆,包裹着、侵蚀着来回穿梭的铁茎,温度在急剧攀升。
武翩跹猛觉掌中的铁棒暴涨起來,炽炙似火,煨得掌心烧着一般,她猝不及防,唬得几要撒开手去,但是裹在外面的那双手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握得更紧更牢。
一双令多少神魔心惊胆寒的手,此刻竟成了男儿的销魂窝快活窟。
小玄猛烈冲刺,原形皆现的玄阳盘龙杵通根火烫,在掌心的稠浆中来回抽添,真个粘润滑腻爽利入骨。
忽然间,有根指尖悄悄地捺住了龟颈下那根绷成直线的细带,一轮轻拨重抹。
小玄浑身剧震,蓦感美极,宝杵没头没脑地一通狂突狠抽,就筋麻骨软地在美人师父的掌心窝中怒射而出。
他那阳精乃至极之物,武翩跹嘤咛颤哼,刹那间已给麻了一手,喷薄而出的浆汁实太多,裹也裹不住,自掌沿指缝四下迸出。
巨龙穿梭如虹,最后几下,似要脱手飞去,武翩跹险些捉握不住,急将十指箍牢,掌心亦死死裹握,竭力将肉棒上每厘每寸的快美全都压榨出来。
她眼饧耳热地凝视着醉酒般的男儿,心底竟然隐隐期盼能让他再快活些。
冤家,前世欠你的。
(本集终)
篇后:
何谓仙?
《释名释长幼》:老而不死曰仙。
《神仙传。彭祖传》:仙人者,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龙乘云,上造天阶;或化为鸟兽,游浮青云;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气,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间而人不识;或隐其身而莫之见。
《把朴子。论仙》:上士举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天隐子。神解》:能通变之曰神仙。道教经书中,一般都把仙人分為九品,如《墉城集仙录》說:第一上仙,第二次仙,第三太上真人,第四飞天真人,第五灵仙,第六真人,第七灵人,第八飞仙,第九仙人。凡此品次,不可差越。
《云笈七籤》卷三《道教三洞宗元》:第一上仙;二高仙;三大仙;四玄仙;五天仙;六真仙;七神仙;八灵仙;九至仙。
《道藏辑要》张集《三坛圆满天仙大戒略》:天尊曰:道无二上,仙有九品;一曰混元无始金仙;一曰灵元造化真仙;人世修证则有天仙,地仙,水仙,神仙,人仙,鬼仙。
综合以上,及参考封神演义、四游记、上古神话演义等古典著作,本系列将仙人等级设定为九境,即:真人,灵仙,真仙,飞仙,太仙,至仙,玄仙,太乙,大罗等九境。然后还有脱超九境的、故事中暂未出现的最终境——混元。
散仙、地仙、天仙则为分类,包含以上九境,各有高低强弱。
至于神、魔、妖、鬼、精怪另有系统,容后再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