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少国师
(第一回)咄咄逼人
圣旨宣罢,便有数名内相捧着签盘行到各席之前,叩请众「仙」选取。
小玄取了一签,拆开锦封,见已是三十一之数,心忖今次要下场比试之人还真不少。
邻席的贺家父子亦选了一签,神色凝重,却是抽中了第二之数。
抽签已毕,安坐北台之上的皇帝略微颔首,即见一名殿头官来到栏杆之前,高声喝道:「仙灵大比开始!有请签中前两数者出场。」
旋见一胖和尚掠下高台,胸腹肥肉抖动,一对惹目的长长大耳几垂至肩,右臂抱着只不知从哪带来的粗瓷大酒瓮,大咧咧道:「洒家乃慧根峰无尘寺大耳和尚梦癫,今趟入京,原本只想讨杯圣酒尝尝,不意今晚签中头数,那就先来丢个丑了!」
贺天雕霍然立起,转到席前,朝父亲躬身叩首,道:「孩儿下去了!」
贺震元点了下头,沉声道:「传闻这大耳僧有具灵偶,乃用龙纹紫杉打造,应属机关一类,脖颈关节或是薄弱之处。」
小玄听得心中一凛:「这贺家父子识得机关术的门道哩,不知会以何物下场比试?」
贺天雕应了,大步从台上走下,来到演武场边,朝四方一揖,高声道:「在下荡魔堡贺天雕,望诸位高人不吝赐教!」
待两人场边站定,北台上殿头官又高声宣读比试规矩:「参赛双方不得亲自入场,只许以灵兽、甲兵与机关等比斗,并以所属灵物失去战力或退出场外者为负!」
贺天雕听之读罢,略整衣衫,朝对面的大耳和尚抬手一扬,比了个「请」的姿势。
「宝贝儿出来,咱们有得耍啦!」大耳和尚叫道,大袖挥甩,忽见一个人形木偶出现在身前,有目无瞳,有鼻无口,秃着顶,摇摇晃晃地步入演武场中。
小玄见那木偶通体隐有紫纹,呈密鳞之状,寻思道:「瞧这木人模样,当真是龙纹紫杉所造。」
贺天雕凝目以对,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拍向腰侧法囊,猛闻一声暴吠,身前现出一巨犬,赫有豹子大小,腹背裹着乌甲,甲脊上竖着一排明晃晃利刃,裸处肌块扎结,弓腰怒晴,状极猛恶,登时唬得西面高台上的嫔妃们发出一片惊呼。
小玄也微吃一惊,按不住赞道:「好威猛!」
只听邻席上的贺震元微笑道:「此犬名曰啖魔,又名地狱三首,生于冥界,乃自上古便有的神物,今已所遗无几,生性勇猛无畏,专噬邪秽,便是虎豹蛟龙见了它,亦要调头走呢。」
「虎豹也就罢了,蛟龙也会怕它?」小玄心觉难以置信。
「好狗!宝贝且去跟它耍耍。」大耳和尚笑嘻嘻道,木偶仿佛听懂其语,便朝巨犬懵懵前行。
「竟敢小瞧吾家神犬,今日定要教你秃驴知晓厉害!」贺天雕心中暗怒,抬手一指,巨犬骤然暴起,闪电般窜入场中,直扑木偶。
位于殿正中的演武场极为巨阔,长逾四十几丈,宽也达二十余丈,双方各据一边,相隔甚远,然那巨犬势若奔雷,只几个扑纵便到了木偶近前,两条后腿一蹬,整个巨躯赫然离地飞起,如猛虎怒噬敌人。
场外的大耳和尚忽尔捧起臂上的酒瓮饮了一口,几于同时,场中的木偶亦双臂上抬,双拳正好拱护在头顶,迎着飞扑而来的巨犬腹底一捣,只听啪得大响,巨犬给震得身型空中一凝,木偶也给扫中肩膀,一跤摔坐地上。巨犬落地,丝毫未滞,迅又扑出。场外大耳和尚朝旁踏出,场中木偶便一闪躲开,接下一兽一偶时分时合,相互殴击。
贺天雕立在场边,口中时喝时啸,指挥神犬扑噬敌人。而另一边的大耳和尚则状若醉酒,东倒西歪手舞足蹈,场中的木偶便如影随形般跟着他躲闪进退指东打西,极是灵巧自如。
小玄瞧得目不转睛,心中喝彩:「这胖和尚定是与他的灵偶心意相通,如非比试,真正遇敌,人偶齐上,威力便是翻倍,厉害厉害!有趣有趣!」
思着心意相通四字,神魂深处忽尔一个激灵,似有所感,眼睛不觉闭起,心念竟不知到了何处,只见昏暗中一个人形之物悬空沉浮,轮廓模糊几为透明,面上五官俱无,异样之诡谲神秘,视线落到其腰际,赫见断开近半,心道:「似乎伤得极重哩……」
眼前所见,着实匪夷所思,心底隐隐觉得与自己大有干系,然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苦恼地甩了下头,睁眼时,见场中打斗越发激烈,巨犬似有使不完的气力,不停纵掠扑击,真个胜似大虫,捷猛极绝。然那木偶不但身形步法无比灵活,拳脚招法亦十分精妙,不但令巨犬的扑噬连连落空,反而频频击中巨犬。
小玄听那声音,每下都甚是闷实,知是击得极重,心中估忖:「照此下去,只怕荡魔堡这边要输。」
贺天雕见神犬屡屡受制,怒色渐溢于表,口中呼喝声愈高愈厉。
台上的贺震元微摇了下头,神色却十分镇定,瞧见小玄转望过来,拱手笑道:「犬子修为甚浅,定力未足,让大人见笑了。」
小玄忙回一揖,含糊道:「哪里哪里,胜负尚早吧。」
「胜负便在眼前。」贺震元微笑道:「神犬接连吃亏,怕是要动怒了。」
话音未落,便听咽呜一声怪叫,小玄回首望去,见场中已起变化,木偶不知使了什么精妙招法,竟以手臂将巨犬的脖颈锁住,牢牢地扭压在地上,巨犬四肢乱掀乱挠,只是挣脱不得。
小玄心道:「这下不成了,荡魔堡的神犬果然斗不过大和尚的灵偶。」
巨犬龇牙裂嘴,不知是否因为呼吸困难,双睛怒睁,眼底忽尔赤红起来,如血一般,状甚怖人。
眼见胜负即分,猛闻一声震人心魄的暴嗥,奇变遽生,巨犬倏地一掀一拱,不知从哪生出神力,反将木偶翻压在身下。木偶双臂紧扣,依然死死锁住巨犬脖颈。孰料要害受制的巨犬张口一咬,利齿赫然深深噬入了木偶的胸口,木偶受创,手臂稍松,巨犬甩首一撕,从木偶身上咬下大块木料来。
场边的大耳和尚面色微变,急忙变招,挥拳内勾。木偶即一拳轰在巨犬脑门,岂知巨犬宛如金铁铸就,脑袋只是稍稍一歪,接连几下猛噬,将木偶胸膛咬出个骇人的大洞来。
「输啦输啦!罢手吧!」大耳和尚急呼。
贺天雕心欲立威,只是充耳不闻,依然恣由神犬肆虐,呼吸之间,木偶已给撕咬掏扒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虽非血肉之躯,但已触目惊心,台上有人站起身来,西台上的嫔妃们更是发出一阵惊呼。
小玄已知木偶乃是龙纹紫衫所造,多半还有用其它珍奇材料加固,而且定然加持了防御类法术,坚硬之度,必是远胜金铁,心中震惊:「这狗的牙齿什么做的?竟然这等锋锐!」
隔了数息,贺天雕这才不慌不忙发出一声清啸,巨犬闻令,方肯抛下早已不成样子的木偶,退开数步,犹自低低咆哮。
贺天雕朝对面遥遥一揖,冷冷道:「神犬动怒,收止未及,还望大师见谅!」
大耳和尚面上微现恼色,忽尔哈哈一笑,敛去目中凶光:「没事没事,好厉害的狗儿,小朋友前途无量耶!」踏入场中,拾起破碎的残偶,收入大袖之内,飞回台上去了。
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第一场胜负已决,荡魔堡贺天雕胜,有请签中第三数者上场!」
「贺家小友,贫道来与你耍耍!」只见一人自东面台上飘落,头戴三台冠,腰系一气绦,身着青袍脚踏云履,手持一柄风火拂尘,却是个道士,生得贼眉鼠目,身段又甚瘦小,瞧上去颇为猥琐,只朝北台打了稽首:「吾乃阁山灵宝宫抱雪真人门下陆安清,恰巧云游至京都,今亦来凑个热闹!」
贺天雕听他唤自己「贺家小友」,似有轻慢之意,不动声色道:「阁下当真是那号为『云岭独秀』的陆道长么?」
陆安清听他知晓自己名号,面上微有得色,拂尘一扬架在臂上,朗声道:「正是贫道,小友倒有些见识耶。」
却听贺天雕微笑道:「可在下听闻,云岭独秀因嗜赌成瘾,负债累累,给债主追寻上门,近日已给抱雪真人逐出门墙,道长怎么还自称灵宝门下?嗯……多半是传闻非实。」
台上众人听见,料是所言非虚,便即有些许笑声响起。
陆安清脸上一热,心中大怒,冷冷道:「吾便是给逐出门墙,也永为恩师门下,犬儿接招!」将袖一挥,蓦见一股梁柱粗的暗青之气飞贯而出,直袭场中的啖魔神犬。
贺天雕也甚恼怒,口中厉啸,喝驭神犬纵身迎上。
两相交击,爆出一声闷响,巨犬似乎遇到什么强大阻击,朝旁震开,青气亦受顿挫,赫于半空现出形来,却是一条千足巨虫,长若大蟒,足似弯刀,状极凶毒,惊得西台上嫔妃又是一片低呼。
小玄也吃一惊,心道:「这定是小见前些日溜上迎圣台瞧见的那条大蜈蚣了 ……一个道士,怎去修炼这等狠厉之物?瞧来不像机关,不知是真兽抑或甲兵?」
一虫一兽稍分又击,转瞬再交错缠斗做一处,直如龙虎相搏惊心动魄。
小玄心忖:「这蜈蚣如此之巨,必定力大无穷,神犬虽勇猛,这回可讨不了好!」
果不其然,激斗中突见蜈蚣数足钩住了巨犬背甲,即若大蟒般急速缠上,巨躯圈圈收紧欲将巨犬绞毙。
小玄轻呀一声,却见贺震元依旧神色自若,心中甚是不解。
贺震元微笑道:「大人莫要担心,那巨虫虽然凶厉,却属邪魔精怪,此犬正是它们的克星!」
巨犬极力挣扎,可惜只余脑袋在外,脖颈以下俱被蜈蚣锁困,空有一口利齿,却咬不着任何物事。
陆安清眼见胜券在握,遥向对面哈哈一笑:「犬儿可服?此时讨饶,或可保尔狗命!」
贺天雕怒目以对,口中连连厉啸,旋见那啖魔神犬目中迅速红赤,转眼又如血染一般,煞为诡异。
贺震元捋须道:「神犬显形,便是邪魔魄散之时矣。」
话音方落,倏闻一声沉闷低吼,竟似从地狱深处迸出,只见蜈蚣通体一震,紧锁巨躯似乎松开了些许,蓦见一股黑气冒起,在绞困的中心赫又多出了一个犬首。
小玄只道眼花,又听一声怒吼,再见一道黑气冲起,蜈蚣巨躯尽松,竟然逃似地游走开去,将之前绞住巨犬扔在原地,只不过,此时的巨犬已变了模样,肩颈之上赫有三个脑袋,皆怒睛竖耳龇牙裂嘴,口中滴淌着腥黏涎沫,状极怖人。
台上众人皆俱骇诧,一时不明发生了什么。
就连北台之上的皇帝也神色阴沉,虽然面具遮掩近半,侍立一旁的国师卜轩司却似有所感,忽尔阴恻恻道:「这贺家凡夫,竟敢喂养恶犬,三年前龙隐渡一役,老朽早已瞧不顺眼,待会若是场上遇着,便将那犬儿宰了。」
右下席上的逍遥郎君则悠哉游哉地掠了一眼皇帝,若有所思。
三首犬一步步朝逃开的蜈蚣逼近,它体形虽巨,但与蜈蚣相比,却还相差极远,然于此际,巨如大蟒的蜈蚣竟而收蜷成一团,通体战抖个不住。
陆安清面色大变,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连连挥动,却见蜈蚣只在原地哆嗦,竟似乎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
巨犬忽然立定,三首一仰,齐朝蜈蚣怒吠,台上众人心魄剧震,甚有数名宫婢内相软下身去,蓦见蜈蚣浑身剧颤,巨躯竟然左曲右折变了形状,众人尚未瞧清,已见蜈蚣化做了棵丫丫叉叉的老梅树。
小玄恍然大悟:「原来这道士并非修炼恶物,只是拘役梅精幻化蜈蚣,以凶厉之形与人博击!」
陆安清急挥拂尘,梅树如人爬起,欲往场外逃去,贺天雕嘬唇一啸,霎见三首犬暴起,电光石火间已扑在梅树躯上,嘴噬爪掏,登将之撕成一地碎片。
小玄瞧在眼中,心底甚是不忍,忖道:「那梅树需得巧遇机缘且至少修炼数百年,方能成精,今日却毁于一旦,委实可怜可叹。」
却听贺天雕淡淡道:「拘役花木,本是道家清雅妙术,尔却用与炼化恶形,留之不得。」
陆安清面色铁青,立在场边上怔了半晌,口中连道两声「好」,方才一拂大袖,飞回台上去。
旋闻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荡魔堡贺天雕连胜两场,已入选第二轮比试,请回席暂歇。下面有请签中第四、第五数者报上姓名,入场比试!」
贺天鹏昂首返回台上,路过龚世弘席前,赶忙收去倨傲之色,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便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神犬,只怕也不过如此!」龚世弘微笑道。
「不敢,不敢,大人过誉。」贺天雕慌道,回到席中,心中委实得意。
贺震元不动声色,待儿子在旁边坐下,忽压低声道:「你这孩子,好不懂事,适才在场上可谓欺人太甚。」
贺天雕怔了怔,小声争辩道:「孩儿原本也不想下重手,只是那两个家伙有心轻慢,这才给他们施点教训。」
贺震元也不瞧他,微叹了口气:「也罢,今次赌斗,多少是要得罪人的,只是你日后外间行走,须得仔细提防这些交过手的人。」
邻桌的小玄却是心中惶惶,不觉摸摸腰畔的如意囊:「那三首神犬好生凶狠,看样子蛟龙还真斗不过它哩,接下赌斗,大宝若是与它碰着,只怕凶多吉少……」接又忐忑:「输便输了,可切莫给咬坏才好……」
接下比赛甚为激烈,胜负咬得极紧,赌斗十余场过后,连胜两场者只有一个,却是琅邪由吾世家的一对兄弟,兄名璟,弟名珏,名号琅邪双璧,两人朕手以笛御驭一对灵鹤,轻松优雅地连败两名对手,也进入第二轮。
贺震元赞道:「由吾家终于出了人才,这兄弟俩近日风头颇健,诛伏不少邪秽,乃吾同道中人。」
贺天雕淡淡道:「只祈下轮比赛,他们兄弟莫要与我荡魔堡碰上。」
小玄心道:「原来是成名人物,难怪如此厉害。」
此时留在场上的是一名中年方士,乃御甲术大门派天相宗的成名高人,姓钟名晋,号点金圣手,驭控一头通体符文的狴犴铜兽,已干净利落地击败一名对手。
「金遁系甲兵于五行当中甚强,亦最难驾驭。」贺震元点头道:「天相宗御甲之术果然了得,无怪乎能与天机岛的机关术齐名,此人乃宗主周景元的师弟,修为于门中可稳列前十。」
贺天雕凝目道:「此人铁定能连胜两场,下轮若是遇着,倒是个对手!」
但听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请签中第一十七数者登场……」声音稍顿,再又提声高喝:「有请东海名士逍遥郎君!」
旋见逍遥郎君自席上立起,朝天子打了个稽首,携身边一名蒙面丽姬徐徐飞下台来,凌虚御风如若天人。
天武殿中顿起波澜,三面台上一阵骚动。
小玄目光给紧紧抓住,瞧瞧这逍遥郎君,再望望那蒙面丽姬,尽觉赏心悦目。
逍遥郎君朝对面抱拳一揖,微笑道:「大师请了。」
钟晋神色倨傲,忽道:「听闻上月在迎圣台上,阁下以一机关连胜数场,不知可有此事?」
「这个……」逍遥郎君道:「当日宴上,大家为的都是饮酒助兴,胜负不必挂怀。」
钟晋道:「今日之赛,阁下是否仍以当日机关出场?」
「正是。」逍遥郎君应。
「那么……」钟晋停了一道:「今日这场赌斗,你我可否加上个小小彩头?」
「哦,什么彩头?」逍遥郎君含笑问。
「如果在下胜了,便请阁下身边的这位佳人将面纱取下如何?」钟晋道。
台上登又骚动起来,小玄心道:「这彩头有些无礼了!」
逍遥郎君依然微笑:「敢问大师,这是为何?」
钟晋道:「江湖上隐有传闻辟邪宫无瑕仙子当年出走,乃与阁下有些干系,不知此传是真是假?」
「的确如此。」逍遥郎君即应,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不过之事。
台上一片哗然,许多人窃窃私语。
辟邪宫乃地界正派之一,素来嫉恶如仇,同天道阁、蜀山派一道被誉为邪魔的死对头,派中高者如云,当世五位宫主,不但修为极高,且个个风华绝代颜色倾城,令诸界邪魔既痛恨又垂涎。不想就在盛极之时,突生变故,四宫主雪羽仙娘楚静妤出走,五宫主无瑕仙子吕嫣莹失踪,从此元气大伤。
辟邪宫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对外缄口不言,但各界隐传两位宫主已堕魔掌,其中一个似与妖界某个大魔头有干系;另一个更是不堪,疑给东海逍遥门掳去,然而真相却有如云里雾中,至今未明。
钟晋微愕,此事凶险隐秘,而且此时耳目极众,原本以为对方会矢口否认,又或者避而不答,没想却是回答得如此干脆。隔了好一会方道:「吾师弟与辟邪宫有些渊源,当日宴上,曾出言求证,虽说唐突,岂料阁下身边这位佳人借比试为名,竟将吾师弟性命共修的甲兵击毁,这也未免太过了吧。」
小玄恍然:「原来此人是为他师弟出头来的!」
「阁下的师弟是?」逍遥郎君俊目微眯,似乎想不起是哪个。
「少门主忘啦?多半就是那夜跳出来要莹姐姐和妾身摘下面纱的那个矮东瓜呗。」旁边的蒙面丽姬道,声音娇嫩清脆,十分悦耳。
东台上突有一人站起,身形矮胖滚圆,正是钟晋的师第祝仲,指着场中破口大骂:「你这妖女!敢情真是西海那小贱人么,身子被辱,非但不知羞愧苟存于世,竟还与东海淫贼同流合污,当真辱没了水族海界,丢光了你老子的颜面!而今没脸见人,便只好成日藏住捂住么?」
小玄听他骂得极为不堪,眉头微蹙,正不明所以,忽听见邻席的贺天雕小声道:「这女人便是当年给逍遥郎君劫去的西海龙九公主么?看来果真屈从了那淫贼!」
贺震元低声喝道:「莫要多言!」
小玄又瞧了瞧那逍遥郎君,心忖:「此人赠皇帝秽药,而今又有好些人出言斥骂,只怕真是淫邪之类,可惜这副好模样了。」
天相宗为地界之中入世的名门大派,门徒众多影响广远,名头声势原本与天机岛相近相仿。但近年来皇朝重用天机岛门人,皇帝更奉其大长老卜轩司为国师,两派声势方才有所拉开。
天相宗许多门人甚是不甘,祝仲便为其一,他擅御土遁系甲兵,名望甚高素来自负,踏足玉京,原本想同天机岛争些高低,岂知冲撞了逍遥郎君,甲兵尽毁威风尽折,遂急驰回门中求援,将师兄钟晋请来参加仙灵大会,寻机讨回颜面。
正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双方在首轮比赛便遇上了。
逍遥郎君面色一沉。
钟晋森然盯视着他,袖里的手虚捏印诀,场上的铜兽蓄势待发。
蒙面丽姬左臂忽抬,一只美得令人心跳的手自滑落的罗袖中露了出来,另一只手捏着条杏底银花帕子凑近,开始将自己的左掌一围围裹住,唯露几根俏若笋尖的玉指。
众人不明所以,却尽给她那纤手与美态吸引住。
「可惜了这条帕子。」逍遥郎君微叹了口气,望向对面:「既然如此,加点彩头也并非不可……倘若这边侥幸赢了呢?」
「阁下只要能赢,随你便是。」钟晋淡淡道。对方虽给天子奉为上宾,但不过是依凭奇淫巧技得宠,无非就是一个偷香窃玉的淫贼,这样的渣秽,他还不放眼里。
逍遥郎君徐徐道:「那就这样,倘若这边胜了,便要你师弟滚下台来,给我女人磕三个响头,否则……即便逃回神兵岭,只怕时日也无多了。」
台上众人心皆一凛,钟晋更是面色丕变,森然道:「尔有这等能耐?」
「到底赌不赌?」逍遥郎君轻声道,他容颜无比俊美,此刻嘴角似挂着丝笑,然却令人莫明生寒。
钟晋尚未回答,蓦见对面影子一闪,对面的蒙面丽姬已消失不见,急喝道:「小心!」
东台上的祝仲倏地眼前一花,耳中炸起啪啪数声脆响,面上剧痛,惊怒欲击,猛然发现两腕被制,却是给一条闪耀着波光的蓝色绫带捆在一起,半点动弹不得。
直至这时,众人这才瞧清蒙面丽姬出现在东台之上,裳飘带舞地凌空悬在祝仲席前,那只缠裹了帕子的手正在缓缓收回。
而祝仲鼻口淌血,那张原本就肥胖的脸高高肿起,转眼已将眉目挤得歪成一线。
「幻影烟波,举步千里!龙族的绝顶身法。」贺震元轻喝道。
(第二回)初露峥嵘
众人皆望东台。
只见蒙面丽姬徐徐飞退,飘至演武场上方,方才回身降落,身姿婀娜宛若凌波仙子。
直到此刻,祝仲方才如梦初醒,猛然站起,蓦觉头昏眼花,瞬又跌坐回椅中,鼻口依然血流不止。
蒙面丽姬将腕一扬,缠裹手掌上的帕子忽然片片破碎,化做漫空蝶舞,却是嫌弃沾染了污秽,将之毁去。
整个过程迅如电光石火,殿中人大多没瞧清楚,小玄却是在蒙面丽姬足尖离地的刹那,北溟玄数随念即生,接下蒙面丽姬如何飞空,如何制敌,如何得手皆瞧得明明白白,但觉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可恶!竟敢偷袭伤人!」钟晋怒喝,念颂真言,催动狴犴铜兽直扑对面两人。
逍遥郎君微点了下头,蒙面丽姬将腰畔法囊轻轻一拍,轻喝了声:「疾」,猛见两人跟前多了只怪物,方才踏入场中,已跟势若奔雷的狴犴铜兽撞做一处,但闻「哐」的一声大响,怪物纹丝不动,狴犴铜兽却滑错开去,两只前足重重地钉入地面,划破数尺石板方才止住冲势。
众人这才瞧清,截住狴犴铜兽的是个上半身为蟹、下半身为人的怪物,举着两只巨钳似的螯,通体青黑身形雄阔,十分之威武。肢节、腰膀处皆有规则的缝隙,显然是机关一类。惹眼的是在它的胸腹处嵌着个凸出的圆形物事,上刻晦涩难明的古拙图文,泛着层淡淡的蓝光。
「敢情这家伙便皇帝所说的那只『蟹霸王』了!」小玄心忖。
钟晋微一错愕,急驭狴犴铜兽再度猛攻,蟹怪举螯相迎,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炸起,间中还夹杂着极其刺耳的金铁刮擦声,台上许多人捱受不住,纷纷捂住耳朵。
两只怪物体形大小相仿,位处演武场边沿激斗。那蟹霸王背靠边线,只要后退一步便即出局,然而任狴犴铜兽如何疯狂扑击,始终就如怒潮中的礁岩岿然不动。
钟晋心中震诧,他这狴犴铜兽乃是以天相宗绝顶的御甲术炼就的甲兵,用料异样繁复珍罕,能开山裂石摧金碎铁,自炼成以来罕逢对手。今趟赴会,既是要为师弟讨回颜面,亦是冲着夺魁而来,岂料仅于第二场便遇见了强敌,一轮猛攻,竟然占不到丝毫上风。
而逍遥郎君却是面含微笑,一手背负身后,一手袖内掐诀,玉树临风般立在那里,无比的轻松自如。
甫一交手,台上众人便已瞧出孰强孰弱,知晓钟晋来头的人更是暗暗吃惊。
「难不成这厮还未尽全力?区区一个淫贼,怎会有这等厉害的机关?」钟晋愈来愈惊,又思今日若败,报仇不成事小,天相宗叫朝廷看低事大,不禁五内如焚,突尔将心一横,灵力急提,五指捏了个古怪印诀,却是不顾以性命共修的甲兵就此亏损,催尽平日所藏所蓄,将攻击力催升至极限。
陡见狴犴铜兽通体亮芒大放,攻势骤然疾猛逾倍,犀象大小的巨躯赫然拔地而起,泰山压顶般狂拍狠扫,声势无比骇人。
蟹霸王巨螯左格右挡,但已招架不住所有的攻击,肩膀身上接连给击中,足下石板尽数破碎,两腿一寸寸地陷入地面。
「叫你知晓吾天相宗神兵的厉害!」钟晋狞声厉喝。
「果然还是天相宗的甲兵更强!」台上的贺天雕道。
贺震元却没开口,眼睛盯着蟹霸王的下盘,那里也太稳了,与眼前的劣势并不相称。
小玄也觉哪里不对,他瞧的却是逍遥郎君的嘴角,直至此刻,那里似乎仍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天相宗之甲兵,也不过尔尔!」逍遥郎君忽道,笑意一收,手从袖出,掐了个新的印诀。
钟晋正痛快,突见蟹霸王胸腹处的凸物荡出一圈水波似的湛蓝芒彩,芒彩中闪耀着数枚他完全陌生的符印,然后就瞧见两只巨钳似的螯击中了狴犴铜兽的肚子,赫然击破了硬胜金铁的体表,深深地捣入铜兽的身躯内。
他大吃一惊,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场上形势已经反转,蟹霸王将狴犴铜兽掀翻在地,两只巨螯轮翻出击,接二连三撞入其躯体,捣出一个个可怖的大洞。
场边的钟晋怒喝着变换印诀,竭尽全力扳回局势。
这时蟹霸王两腿已从陷坑里拨出,庞巨的躯体几乎整个骑到了狴犴铜兽上,高擎巨螯毫不留情地朝下砸落。
钟晋心中万般不解,他那坚不可摧的的狴犴铜兽此刻怎么就似纸扎泥糊一般。
狴犴铜兽四肢乱抓乱挠,犹在拚死挣扎,蟹霸王又一螯结结实实地砸落在它的额心,将其整个脑袋轰入地面。
额心处纹刻着一枚符印,连接着内里的关键结构,正是狴犴铜兽的神经中枢。
「完了!」钟晋暗叫,心有不甘地又换了几个印诀,口中接连颂念,但是狴犴铜兽始终纹丝不动,已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尘埃落地。
「本场比试,东海郎君胜!」北台上殿头官高喝。
场面太过暴力,许多人惊魂未定,直至这时,三面台上方有稀疏的喝彩声响起。
「这蟹霸王比荡魔堡的三首神犬还要可怕!」小玄心中怦怦直跳。
钟晋面色灰败,怔了半晌,返身就走,也不理睬还在台上发呆的师弟,迳直出了天武殿。
北台上的皇帝略微侧首,对立于一旁的卜轩司道:「天机岛机关甲天下,不知这逍遥郎君的机关,可还入得国师之眼?」
卜轩司眉心微蹙,沉吟须臾方道:「依臣之见,这逍遥郎君的机关并不高妙,虽然刚猛,辗转进退却嫌简拙,至于为何这等强横霸道,应该另有所倚,当属机关之左道。」
皇帝哈哈一笑,道:「天地广大无俦,因有无限之变化,方才多姿多彩,岂可事事以正邪左右框之。」
卜轩司心头一跳,顿首道:「陛下所见甚是。」
接下的一场比赛很快结束,逍遥郎君再度取胜,轻松进入第二轮。
他携姬回到北台之上,皇帝即时赐酒三杯,自已亦痛饮一巨觞,甚是开怀。
逍遥郎君躬身拜谢,三杯酒一饮而尽,忽听旁边的卜轩司道:「仙君胜得漂亮。天地之中,机关术流派万千,但无非出自」形、意、械、自然「四大脉系,不知逍遥门之机关术源自哪一个?」
「逍遥门的机关之术不足一提。」逍遥郎君即道。
卜轩司微微一笑,心里甚是得意:「果然斤两有限。不过,于吾天机岛前,又有谁敢多言机关之术。」
岂料逍遥郎君很快便又跟了一句,微笑道:「机关术终非大道,逍遥门只是用做皮表。吾门真正所倚者,其实另有奥妙。」
皇帝嘴角一笑,微点了下头。
卜轩司一怔,天机岛以机关术立世,素来最忌机关术乃旁门左道之类的闲言碎语,不禁心中大怒:「这厮竟借贬低机关术来压低吾天机岛,着实奸诈可恶!」
原来自逍遥郎君登上迷楼,皇帝接连盛宴以待,与之相晤极欢,于宫掖内外赞不绝口。直至上月底,竟有消息传出,皇帝有意要再立一位国师,改目下的单国师为左右国师。
卜轩司将信将疑,待到得知皇帝以逍遥真人之号作为仙灵大会的奖赏,心忖这简直就是为逍遥郎君量身定做,终明传言八九非虚,心里暗暗焦灼,早有寻衅之念。
天机岛机关术甲天下,他本想倚所长在皇帝跟前让对方难堪,孰知却给对方不动声色地反将一军。
「待会场上遇见,定然叫你知晓机关术的无穷奥妙!」卜轩司恼恨不已。
比赛继续进行,于逍遥郎君之后,再无连胜两场之人,直至国师卜轩司登场。
众人终于见识到了绝顶的机关术。
卜轩司御驭的是一个奇诡物事,初如棺椁,转眼就变了形状,时如轮轴,时如刀铡,时如走兽,时如飞禽,上刻独异符文与图案,疾捷刚猛变化莫测,摧枯拉朽的拿下两场胜利,毫无悬念地进入第二轮。
小玄目瞪口呆,心中震憾:「原来机关是可以这样子的……」
「这是什么鬼玩意!」贺天雕声音微颤。
「比三年前,又多了几样变化……天机九变,怕是完成了。」贺震元沉声道。
「这……这就是天机岛三大绝顶机关之一的天机九变么?」贺天雕喃喃道。
卜轩司回到北台之上,皇帝亦赐酒三杯,赞道:「国师神威,无愧为吾朝之护国上人。」
卜轩司口中谦谢,三杯饮落,眼角掠了逍遥郎君一眼。
逍遥郎君却只顾与身边众美饮酒说话,悠然自若一如之前。
「一个比一个可怕,这仙灵大会不好玩啦!」小玄面色难看,屁股已有些坐不住,几乎就想带着大宝开溜。
谁知就在这时,北台上殿头官已高声宣召:「有请签中第三十一数者出场!」
小玄心头一跳,可是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飞下高台,来到演武场边上。心里打定主意,见势不妙,便即投降认输,以免伤着大宝。
对面是个持拐老叟,身材瘦小,目露精光,乃华山散人,只报了名号,叫做嬉云叟,拘役的竟是一头不知年月几何的黑毛大猿,赫比之前的蟹霸王与狴犴铜兽都要高巨,两只臂腕上束着条长达数丈的锁链,链上悬着一颗南瓜般大的铁球,在小玄出场前已轻轻松松的胜了一场。
「迷渊宫派门下崔小玄,望前辈赐教!」小玄恭敬道,朝对面作了一揖。
「迷渊宫派……」嬉云叟沉吟了下,似乎不曾听过,道:「小朋友耍甚宝贝?」
「机关。」小玄答。
「又是机关……」嬉云叟眼睛翻了翻,似乎甚是不屑,道:「如今皇朝倚重天机岛,一个个便都炼造起机关来了,殊不知机关虽然刚猛疾捷,但终究是死物,如何能与灵兽相争!」
「前辈所言甚是,在下只是来凑个热闹。」小玄道,瞧着巨猿臂腕锁链上的大铁球,不禁暗暗担心。
「那就开始吧。」嬉云叟道。
小玄场边立定,口中默念禁咒,将大宝从如意囊召出,旋见一个圆滚滚的人形怪物出现在场上,没手没脚大腹便便。
众人微愕,嬉云叟也一怔。
蹲坐在场中央的巨猿发现了大宝,遂悠哉游哉地爬到跟前,俯身打量了片刻,伸出根指头轻轻戳了下,大宝摇晃起来。
台上发出一阵笑声。
两者体形不成比例,况且大宝模样憨拙可笑,跟威风霸气的大猿照面相峙,显得异样滑稽。
西台上,纱幕后。
有个妃子忍俊不禁:「你们瞧,那个没手没脚的怪物可像是不倒翁?」
引得众嫔妃笑声一片。
又有人道:「这小哥是谁呀?模样倒好,怎么上场的宝物却是这等丑怪,这么小的个子,还没手没脚,不怕叫那只大猴子一脚踏扁了去!」
坐在一角的龚才人忽然轻咦了声,悄悄对糖妃道:「我明明瞧见你把那怪物藏在假山旁的,啥时候给他拿回去了?」
糖妃笑而不语。
「啊!」龚才人忽叫了起来:「我知道啦,定是与他偷偷幽会过了!」
「要死呀,这样大声!」糖妃压着声道,在龚才人臂上悄掐一把,有些着慌地朝台廊正中望去。
那里坐着许多大小嫔妃,当中簇拥着个盛装丽人,额束皁罗顶戴凤冠,身着翟衣大绶,腰直背挺十分端庄,一双丹凤妙眼湛然有神,只是从旁望去,便已令人不敢逼视,正是当今皇后。
龚才人悄吐了下舌,见皇后与众嫔妃皆注目演武场,没人留意这边,方才放下心来,口中却道:「怕她做甚,若论荒唐,这宫掖之中又有谁及得上她!」
罗才人即时跟道:「就是,若非那贱人做表率,宫中岂会乱成这样子。」
糖妃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莫再继续说。
龚才人却俯过身去,贴到她耳边道:「姐姐也知道,那贱人早就与国师有私,昨儿听闻,如今又勾搭上了那逍遥郎君,真个好不要脸!」
「当真?」糖妃吃了一惊,不由朝北台上的逍遥郎君望去,见其正与皇帝谈笑风生。
「笃定不假,这可是邓公公亲口说的,还说雍怡宫里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唯独皇上蒙在鼓里。」龚才人道。
「无怪听弄红说,那贱人近日精神得很,天天玩些新名目,原来是暗地里又偷了汉子!」罗才人啐道。
「真不怕死!」糖妃悄声道,「皇上近来天天与那逍遥郎君在一起,也不怕捅出漏子……」
「那贱人的老子手里有先帝爷赐的八宝紫金锏,可劝天子。皇上向来惧她,便是知晓,多半也奈何不得。况且皇上得那逍遥郎君进献许多新药奇具,日夜尝新试鲜,正欢喜得紧呢,哪有工夫理睬!我还听说皇上今趟举办这仙灵大会,为的便是要立那逍遥郎君为新国师,与卜轩司并列左右。」龚才人道。
「罢了,井水不犯河水,她浪她的,我们自在我们的,只要莫来撩惹生事,尽随她去。」糖妃低声道,话虽如此,心却虚了,对旁边两人道:「这会别说了。」
龚才人却扯扯她衣角,小小声道:「快快从实招来,到底啥时候的事?」
罗才人会意,也悄声道:「对呀,居然到现在还藏着掖着!」
她们三个虽然尊卑有别,但素来极为要好,又共兼些说不得的隐密之事,私下里便有些没大没小。
「就遇见那天晚上呗。」糖妃轻声道。
「好呀,姐姐背着我们跑去吃独食。」罗才人低声道,作状不满。
「也不知人家咋想的,我先探个路呗,下回自然带你们一起。」糖妃悄声道,「我们三个哪时不做一处的。」
原来帝有暗疾,宫中早已糜乱,上起皇后,下至婢侍无不觅私偷食。三妃寂寞,亦与禁卫、太医等私通。三姐妹为了壮胆,时常结伴寻欢,感情自是倍加笃密非同寻常。
「那……」龚才人把声音压得极底,「你们那个没有?」
糖妃摇摇头。
「不信。姐姐快与我们说说,仙家弟子究竟是啥滋味。」罗才人咬着水唇道。
「真没有。」糖妃道。
「为啥,你没撩拨人家?」龚才人乜眼道。
「没有才怪!」罗才人笑嘻嘻道。
「那晚出了点状况,这会不方便说,回头再告诉你们。」糖妃迟疑道,想起当夜撞见的异像,心头不禁怦怦直跳。
旁边两人皆感奇怪,但见她神色有些不对,遂都闭上了嘴。
场上的巨猿越来越肆无忌惮,咧着嘴推了几下大宝,又一爪捉扣住它那短短的脖颈,将之整个从地上拎了起来,岂知奇变遽生,一首黄色的符不知从哪飘了出来,倏在巨猿两眼极近处炸开,骤见一道眩目的白光闪耀,整个天武殿都亮了一下,许多人急闭起眼,犹觉目中刺痛。
巨猿怒吼一声,手上一滑,已给大宝争脱开去,众人睁眼望去,见巨猿双目紧闭眼角流泪,照四下猛扑狠抱,大肚怪则在场中蹦嘣跳跳,身子灵巧无比,半点没给粘着触着。
「好狡猾的小子!竟以符录偷袭!」嬉云叟轻喝,口中斥啸指挥巨猿猛追大宝。
小玄有口难辨,谁会相信他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机关,适才那道突然出现的符,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适才闪光的是何符?」北台上皇帝忽道。
「似是截教金遁系的大金光符。」旁边的卜轩司即答,心中暗凛,以机关发符,可谓闻所未闻,转念一想,多半是将符先行藏于机关之中,不过取巧小技耳。
「这机关竟会以符扰敌,有趣有趣。」逍遥郎君微笑道。
巨猿目不能视,全仗主人驱役,扑纵虽疾捷凶猛,却仍捉不着大宝,不禁暴跳如雷,两臂挥舞,拎起锁链上的大铁球朝四下乱轰乱砸,登将地面击得砖碎石飞一塌糊涂,砰砰之声响不绝耳。
小玄瞧得胆战心惊,所幸大宝躲闪极速,始终毫发未损。
嬉云叟心中焦灼,瞥见小玄站得离场边甚近,而巨猿正在不远的地方,心中一动,突尔啸声骤变,只见巨猿将臂一挥,臂腕所系锁链猛朝旁侧甩出,大铁球直奔场外掠去,正是小玄站立之处。
台上众人俱吃一惊,糖妃等三个更是面无人色。
铁球巨大,加之冲势急剧,怕是有过千斤的力道,挨着擦着必定骨肉俱糜。
小玄猛见巨球袭来,北溟玄数随念即发,登见原本疾轰而至巨球缓了下来,竟然慢若蜗行,那来势方位无不瞧得明明白白,遂朝旁跨一步,轻轻松松就避了过去。
大铁球几乎是与小玄擦肩而过,嬉云叟心叫可惜,迅役巨猿挥链再击,岂知又是落空,当即继役巨猿用大球接连猛轰,欲迫大宝来救。
小玄心畅神怡,又觉有趣,便不逃开,只在场边左右闪避,每次仅与铁球堪堪擦过,间不容发如同儿戏。
直至这时,台上才响起一片叫声,却是有人惊呼,有人喝彩。
「那老头好耍赖!」糖妃嗔道,猛然发觉自己甚是失态,所幸这会大家的注意力都给吸引到场上,没人注意。
大宝一直远远地躲着巨猿,即便小玄受攻依然不肯靠近,嬉云叟却在暗中提防,眼角忽见不知从哪又来了道符,落叶般悠悠晃晃地朝巨猿背后飘去,心知有异,忙以啸声警示灵兽应对。
巨猿即时抛下小玄转身,只听「嗤」的一声细响,身子已撞着了什么物事,黏黏糊糊的极不舒服,惹得它一阵乱扒乱扯。
嬉云叟人在场外,瞧得十分清楚,却是一张巨大的蛛网状物事罩住了自己的灵兽,但见网丝又粗又韧,泛着薄薄的碧色光芒,显然有甚性相不明的法力或毒物加持其上,心中一凛,急声喝斥巨猿挣脱。
「天罗地网!果然凑效哩!」小玄又惊又喜,来此之前,他已给大宝喂下了许多各色各样的「食材」,其中以脂蟾胶份量为冠,盼的就是大宝能产出这种陷敌奇符。
巨猿手脚发沉,就连鼻口也给黏丝捂住了许多,呼吸顿时困窒,蓦地暴怒起来,肢爪四下里狂抓狠撑,岂料身上的蛛丝黏韧至极,反倒给愈缠愈紧,突尔失去平衡重重一跤摔倒在地。
「只守不攻,如何取胜!」小玄见巨猿疯狂挣扎,心忖早晚逃脱,口中连颂早已设定的禁咒,却是去激启大宝背后的「天」字符印。
经过这些日的不断验证,他已知晓大宝背后四字符印各有对应:「地」字对应的是防御类符,「黄」字对应的是辅助类、治愈类符,「玄」字对应的是召唤类符,而「天」字对应的则是他眼下最需要的攻击类符。
「快快给我来道攻击符!」小玄心中急祈,只是时至今日,这炼符玄机产出的符始终无法预知及掌控。
巨猿满地翻滚,两条手臂终从网中挣出,即去撕扯已勒入皮肉的黏丝。
就在此刻,大宝背上的「天」字符徐徐亮了起来,嬉云叟突然看见巨猿上方现出一把模糊不清的墨色巨刃,竟达五、六丈之长巨,刃身布满符文,入眼震憾之极。
阿修罗王之刃!嬉云叟瞳孔收缩,虽知自己的灵兽已修炼至铜皮铁骨,但却毫不怀疑,这把传说能斩蛟枭龙的符刃可以轻易将之兵解。
小玄亦给唬了一跳,他并不知晓空中巨刃的来历,但从其上散发的强大威煞判断,给蛛网困住的巨猿已是命悬一线。
巨刃迅速清晰,隐隐夹杂着风雷声,嬉云叟突地大叫:「住手!认输了!」
巨猿与他相伴了数百年,虽然平日里少不了责罚打骂,但已情同父子。
小玄赶忙颂咒喝止,拘住了四下蹦窜的大宝,然而为时已晚,巨大的阿修罗王之刃完成了由虚至实的跨越,森寒的锋芒在巨猿惊恐的脸上投下一道极细的亮。
(第三回)蟹霸王
疯狂挣扎的巨猿忽尔通体僵滞,却是给一股渗入魂魄的杀意慑住了心神,饶有一身神力,竟连指尖也难动。
墨色巨刃徐徐斩落,嬉云叟面色惨然,心中明白,自己的灵兽绝对无法与之相抗。
墨色巨刃开始加速,巨猿毛骨悚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
嬉云叟大叫一声,跨过边线,疾朝演武场中驰去。
就在此刻,突见一道黑光电掣掠至,重重地撞在墨色巨刃刃侧,暴出一声金鸣巨响。
阿修罗王之刃一阵剧颤,刃上符文如波散荡,倏尔一闪而逝。黑光现出形来,悬浮空中,却是一支通体如墨形如令牌的物事。
原来是小玄眼见救应不及,急切中掷出了藏放袖中的役妖令,击退了魔刃。
嬉云叟这时方至巨猿身边,讶然立定,已是一身冷汗。
小玄心似有感,将手一召,悬浮空中的墨色令牌竟然调头飞回,稳稳当当地落入他掌内。
「好灵通的宝贝!」小玄心中喜讶,轻抚了下令身,将之收回袖中。
嬉云叟察探巨猿,见其除了惊吓别无大碍,遂将之收入随身法囊,这才转到小玄跟前,作揖道:「少侠修为非凡,更且宅心仁厚,可谓人中龙凤,老朽输得心服口服。」
小玄赶忙回礼,道:「前辈承让了,在下修为浅薄,此胜实属侥幸。」
嬉云叟点点头,连道两声好,哈哈一笑,转身离开飞回台上。
殿头官这时已自阎卓忠处得知了小玄的身份,高声宣道:「本场比试,吾朝少匠卿崔大人胜!下面有请签中第三十二数者出场。」
「强将手下无弱兵,迷妃调教出来的徒儿,果然身手不凡!」北台上的皇帝哈哈大笑。
「此子以符植入机关,着实别出心裁,甚有天分。」卜轩司接道。
「此乃皇上圣明,知人善任,匆匆一面,便破格委任,并命之前来参赛,否则明珠尚在蚌中,无人知晓呐!」侍立一旁的阎卓忠趁时大拍马屁。
「原来是迷妃门下!」逍遥郎君眼睛一亮,转去细瞧,只是小玄一直背对着北台,无法看清其貌。
第二场的对手是个华服公子,腰悬长剑风度翩翩,年纪身材与小玄相若,左臂擎一头雕,通体青碧,唯双瞳耀金,煞是奇异,傲色道:「小爷乃扈星飞,杳杳真人门下。」
小玄听他报得简洁,只道是个寻常修炼之人,却不知此子甫至场上,西台幕帘后便乱了起来,有妃子喊道:「大家快瞧,是国舅爷!是国舅爷!」
又有跟着叫的:「果真是国舅爷,娘娘快瞧!」
皇后早已看见,含笑道:「这小魔星怎也来了!竟然不告诉本宫。」
原来皇后与那扈星飞俱为皇朝四大梁柱之一卫国公扈鉴堂的子女,皇后闺名云倾排行第三,扈星飞排行第七,乃一母所生,姐弟相隔四岁,感情却是极为笃厚。
众人皆知皇后极其宠爱这个弟弟,便有妃子讨好道:「数月不见,国舅爷又俊秀了许多哩!」
皇后笑吟吟道:「有么,我怎不觉得。」
旁侧另一个妃子又道:「你们瞧,场上这两位的风采,真个不输那东海仙君呢!」
皇后往北台上瞟了一眼,笑道:「这个夸的可就过了,人家那是神仙,如何比得!」妙目转回场上,见弟弟与对方分立演武场两边,皆俱玉树临风仪神隽秀,果真十分悦目,心中甚喜。忽指小玄问:「那个少匠卿是何人?怎么从来没听过,倒也一表人才呢。」
众嫔妃皆尽不知,含糊应道:「料是新晋的,因此不晓得。」
不远处的罗才人瞥见皇后神色,小小声咕哝道:「那小霸王怎么来了,瞧那贱人乐的!」
龚才人忽然低声叫道:「哎呀,不好!」
「怎么了?」糖妃问。
「这一场,要是少匠卿输了还好,但若不留心赢了,那小霸王必定羞恼之极,你们说,他那姐姐又岂肯善罢甘休!」龚才人道。
罗才人听了,不觉眉心紧蹙,却听糖妃笑道:「不妨。」
两才人皆望向她。
糖妃道:「你们莫要忘了少匠卿是谁的人。」
罗才人笑起来,道:「是了是了,皇上虽然忌惮那悍妇,但却深宠迷妃,那贱人便是恼恨,也未必敢怎样!」
扈星飞朗声喝道:「对面的小心了!」
小玄抱揖道了声「请」。
扈星飞将臂一振,碧雕即时掠出,直扑已在场中的大宝。
小玄忙启禁咒,大宝一跃而起,蹦蹦跳跳躲闪,岂知碧雕速度快得惊人,如钩巨爪扫过,爪尖划着大宝肚皮,只闻刺耳声响,大宝腹上现出三道浅痕,整个竟给一股巨力击飞出去,险些就滚出演武场边界。
「竟有这等神力!」小玄吃了一惊,
原来那雕叫做金瞳碧羽,乃仙家所饲,又经秘法熬炼,自是异样犀利。
大宝方才平起身子,金瞳碧羽疾掠又至,大宝蹦起急逃,碧雕紧追不舍,速度快得惊人,利爪如影随形仅距猎物背心数寸。
「你的机关只晓得逃跑么!」扈星飞笑语嘲道。
小玄不接他话,口中默颂对应禁咒,去激启大宝背上的「黄」字符印,只盼大宝能再造出张「天罗地网」制敌。谁知大宝背上亮起的却是「玄」字符印,终见一道赤色符录飘出,只听「哧」的一声细响,在空中倏地化做一只活物,张开翅膀疾飞向碧雕。
金瞳碧羽即时知觉,嘎嘎厉叫,反身与那物扑啄。众人这才瞧清,原来是只老鹰大小的蝙蝠,通体火焰裹绕,甚是诡异。
「大宝虽然不太听话,但炼出来的符当真是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小玄暗暗惊喜。
一碧一赤两只飞物在空中纠缠扑斗,时翔时掠你啄我挠,煞是激烈好看。
众人皆仰首观望,北台上的嫔妃们更觉新奇有趣,看得兴高采烈。
皇后旁边一妃趁机亲近,问道:「娘娘学过仙术,快与我们这些凡胎肉眼的说说,这两只飞禽有啥名堂,哪个更厉害些?」
皇后微微一笑,道:「那只火蝠不过是符化之虚物,虽然凶猛,终究不能持久,而我兄弟那只金瞳碧羽却是仙家神禽,两者焉有可比之理,你只管瞧,很快便见胜负了!」
「定是国舅爷的仙禽要胜了。」那妃笑道,「国舅爷今夜若是夺魁,那可又是一段佳话哩!」
「我兄弟也就是来凑个热闹,虽说他近来长了点道行,但怎也及不上人家逍遥仙君的。」皇后道,说着眼珠子不觉悄悄一转,溜到北台上去,见逍遥郎君正凝目某处,遂循其目光望去,便瞧见演武场上那只大肚物怪鬼鬼祟祟地又放出一道符来,那符贴地低飘,忽尔一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片虚影,虚影渐渐清晰,赫是把大弓的形状,弓弦正在徐徐拉开,三支箭矢出现在弓与弦间,箭锋直指空中……
皇后心中一凛,就在这时,空中已有分晓,火蝠焰光渐暗,扑势也见滞,接连给金瞳碧羽啄了几下,猛地火光一闪,四下散碎。
西台上即时有人叫了起来,皇后身边几个妃子带头欢呼,倏见三条笔直的黑线掠向碧雕,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碧雕已于电光石火间避开,翅膀似给擦了下,一根碧羽离躯飘落。
「偷袭!」场边的扈星飞怒喝,见碧雕犹在空中乱飞,仔细望去,蓦地胆寒,原来三条黑线竟然打了个转,掉头追击碧雕,疾若流星飞电。
金瞳碧羽忽东忽西突高突低,朝四下疾翔,却始终无法摆脱三支箭矢的追击,在空中倏地一个踉跄,原来适才已经受伤。
「这又是何符?」北台上皇帝问。
「应该是冥界白巫族的三煞追魂矢,稀罕稀罕。」逍遥郎君微笑道。
扈星飞满怀焦灼,他天资聪慧,常有些狡巧主意,遂暗地里动了心思:「我人在场外,只以剑罡破那三支箭矢,便不算犯规!」当即嘬唇轻啸,召驭金瞳碧羽朝自己飞来,手握剑柄,悄蓄真气……
「笨蛋,怎么不听我的!」小玄却依然在连颂禁咒,只盼大宝再造出张天罗地网,只要截住碧雕,便可一举获胜。
扈星飞见金瞳碧羽朝自己飞来,眼盯那三支阴魂不散的箭矢,「铿」地一声拔出剑来,突地金光闪耀,原来在他和碧雕之间突然多了一面巨大的金壁,心道不好,已见碧雕重重地撞在了金壁之上,爆出一声闷响,他大叫一声,再顾不得赛规,飞步掠入演武场中,手中宝剑疾挥,化做一道紫电,千钧一发间将三支紧随而至的夺命箭矢击破。
小玄怔了怔,望向扈星飞脚下。
赛规早已限定,参赛者不得亲自入场。扈星飞此时人在演武场内,自然算是输了。
「臭小子,竟然敢跟小爷使诈,咱们后会有期!」扈星飞恶狠狠道,臂擎摇摇欲坠地金瞳碧羽,走出演武场去。
小玄哭笑不得,望向躲在一边的大宝,心中越发觉得这家伙高深莫测。
「一个机关身上竟然藏了如此之多的符!而且似有心智,使用得极为精准巧妙……」北台上的卜轩司心中震撼,又思:「吾门常于机关之中藏放兵刃雷火,怎么就没有想到藏符呢?」
他乃机关大家,立时想到机关之术或许由此又能衍生出许多变化,骤觉豁然开朗,一时心潮澎湃。
「适才那道金壁,可是金遁系的金罡盾?」皇帝忽道。
「正是。」卜轩司应道。
「那符可是机关所发?」皇帝又道。
「没错,那数道法符,皆是机关所发,臣瞧得甚是清楚。」卜轩司答,猛又想一事,心头一阵烦恶:「虽然将符植入机关不难,然而发符多少都需要花费灵力,机关非血肉之躯,并无经络气脉,又如何能生出灵力来?」
「那便算不得使诈。」皇帝点点头,道:「若说使诈,那也是那只机关使诈,着实巧妙,扈星飞输得不冤。」
殿头官听了皇帝之言,便踏前一步,高声宣告:「少匠卿崔大人连胜两场,入选第二轮比赛。」停顿少顷,又宣:「首轮比赛已全部结束,待晋级者重新抽签,排定出场之序,便即开始下轮比赛!」
直至这时,方闻喝彩声响起。
西台上则是鸦雀无声,人人皆知那扈星飞的身份,自然不敢多吭一声。
糖妃与龚、罗二才人却是满心欢喜,暗地里相视悄笑。
皇后阴沉着脸,忽召过一婢,名唤簪儿,乃贴身心腹,压着声道:「你去寻邓公公,叫他即刻去打探那个少匠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轻轻松松便连胜两场,小玄心中甚是惊喜:「原来喂饱了的大宝这等厉害!倒害我之前白担心了……」
正要回到自己席上,忽有内相来请,却是给召到北台之上,皇帝亦赐酒三杯,笑道:「少匠卿今晚表现甚是不俗,未负朕望,倘若再有佳绩,定当嘉奖厚赐。」
直至这时,逍遥郎君方才看清小玄的容貌,眼中掠过一丝疑讶之色。
小玄此时已上迷楼月余,从黎姑姑及苗小见处知晓了许多宫中礼节,当即叩首谢恩。
贺天雕远远望见,心中暗暗不平:「同样是以双胜进入下轮,我怎就无此殊荣?国师与逍遥郎君也就罢了,那小子怎么也能得皇上赐酒……啊,定是因为他那妃子师父深得恩宠,方才沾此荣耀。哎,今夜定须倾力夺魁,叫人知晓我荡魔堡的了得!」
小玄三杯饮罢,却见逍遥郎君擎斝立起,亲自斟酒两杯,将其一递与他,微笑道:「少匠卿之机关精妙非凡,远非寻常可比,着实令人大开眼界,在下亦敬一杯。」
卜轩司心中冷笑,暗道:「这厮又在吹捧别人以压低我天机岛,待会将之一并击败,看你又有何言!」
小玄赶忙接住,与逍遥郎君对饮一杯,忽察对方目不转睛的注视自己,心中甚是不解。
「今日赛罢,再向少匠卿请教机关术之奥妙。」逍遥郎君道。
「不敢。」小玄淡淡应,见眼前人目蕴神韵秀逸出尘,心里甚憾:「此君胜似天人,若非行径不堪,定要亲近深交,可惜了。」
小玄回到东台席上,方才坐定,便听邻席的龚世弘微笑道:「少匠卿内怀真才实学,为人却是如此谦虚低调,实属不易。」
小玄赶紧立起,躬身行礼:「大人过誉。」
龚世弘又道:「迷楼竣工在即,皇陵又要开始修缮,将作监眼下人手甚缺,还望少匠卿早日过来,为吾分忧解急呐。」
小玄连忙应是,他天性最喜新奇热闹,早就想看到迷楼更多的地方,心中甚是期待。
这时又有内相奉签盘过来,叩请选取。他随意取了一签,却是第五之数。
晋级第二轮比赛的只余卜轩司、逍遥郎君、贺天雕、由吾兄弟及崔小玄几个,人数甚少,便以擂台赛制进行,一败即时淘汰,直至决出夺魁者。
逍遥郎君抽到的签颇差,排在头一个上场。遂又携那蒙面丽姬翩然飞下北台,来到演武场边。
而贺天雕则又是第二之数,贺震元低声道:「那蟹霸王乃是机关,依然盯着脖颈关节等处进攻,便有胜机。」
贺天雕应了,自东台飞下,亦来到演武场边。
北台上殿头官高声喝道:「第二轮之首场比赛开始!」
逍遥郎君身边的蒙面丽姬放出蟹霸王,忽道:「这场不难,就让妾身来吧。少门主留着精神,后面或有恶战。」
「甚好。」逍遥郎君微笑道。
贺天雕心中暗怒,嘬唇呼啸,驱驭啖魔神犬猛扑而上。
蒙面丽人乜眼以待,手在袖中轻捏印诀,并无过多操控,蟹霸王只是略略护住面门,其余尽任由巨犬扑噬,只闻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频响,巨犬爪击牙啃接连命中对方,然而爪抓不入,牙咬不进,竟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怎么如此强横!难不成我家神犬还不如天相宗那只狴犴铜兽?」贺天雕冷汗悄冒,他之前连胜两场,原本信心满满,目标便奔着夺魁而去,这一瞬间,忽尔意志动摇,猛想起父亲叮嘱之言,忙驭神犬去袭蟹霸王的关节等处。
蒙面丽人袖中玉指转换,掐了个新的印诀,蟹霸王巨螯猛然出击,正中巨犬下颔,巨犬狂吠一声飞跌出去,滚出老远。
贺天雕惊怒交集,口中厉声啸斥,旋见巨犬爬了起来,顶上冒出黑气,肩颈处猛地多出两只脑袋来,却是现出了狞厉无比的三首本相。
蒙面丽人笑道:「好厉害的威煞,只可惜妾身这宝贝并非妖魔,你又能奈我何?」五指在袖中再变印诀,只见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荡出一圈泛耀着符印的蓝芒,徐徐覆盖到全身。
「那便试试!三首今已显化,教你知晓冥兽神威!」贺天雕厉喝,口中呼啸,驭犬再度扑上,瞬见地狱三首势若奔雷地扑到了蟹霸王胸上,裂口就噬,终于咬中了其顶上的窄窄面颊。
「这下可要命了!」小玄心道,他已见识过这地狱三首现出本形时的神威,何况此时咬中的还是要害。
然而蟹霸王竟似未觉,一支巨螯稳定无比地捣出,重重地捅在三首巨犬的腹部,巨犬再度飞跌开去,这回摔得更远,滚了十数下不动了。
蟹霸王依然毫发未损,被咬中的地方连道刮痕都没有。
台上有人猛然站起,大声喝彩,正是先前那个给贺天雕击败的陆安清。
蟹霸王一步一步朝地狱三首走去。
贺天鹏连声急啸,可是那地狱三首只是微动了下身躯,便再也没有了反应。
众人目瞪口呆。
蟹霸王走到地狱三首身边,高高地举起了两只巨螯。
逍遥郎君打了个手势,示意暂止,目视贺天雕。
蒙面丽姬笑道:「认不认输?」
贺天鹏面色灰败,所有的雄心壮志轰然倒塌。今趟入京,本期一举夺魅,以得皇朝重用,没想竟然败得如此不堪,并且败给的还不是原以为实力最强的国师,而是区区一个淫贼,仅仅两击,便将荡魔堡引以自豪的秘藏冥兽击溃。
台上的贺震元亦面色难看,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口中喃喃自语:「一个机关,怎么可能有此神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个蟹霸王根本就是无懈可击……」小玄心道,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一下子丢掉了大半。
接下一场,出赛的是号为琅邪双璧的由吾兄弟,两人以笛御驭一对灵鹤,乃经仙术驯饲,喙啄爪击疾捷犀利,只是仍然攻不破蟹霸王的不坏之躯,然而灵鹤身姿异样轻灵,蟹霸王也屡击不中,一时难分高下。
台上的贺天雕看到此时,心中越发颓丧:「原来这对鹤儿如此厉害,只怕还在地狱三首之上……」
琅邪双璧却是暗暗心惊,他们的灵鹤看似轻弱单薄,实则力猛喙锐,曾胜龙象这等巨兽,不想此时在那蟹怪身上啄了千百记,却是如同隔靴搔痒。
逍遥郎君忽对身边丽姬笑道:「这对灵鹤有点来历,寻常手段拿不下来。」
丽姬应道:「那就请少门主出手吧。」
逍遥郎君捏了个印诀,已从蒙面丽姬手中接过机关之掌控,接着五指抡动,藏在袖中又结了个奇异印法,隐隐听得一声钟鸣,似从古远处传来,天武殿中人人心口一震,旋见蟹霸王胸腹上的奇物蓝芒大盛,周遭阵阵波动,赫然现数个巨大的漩涡来,漩涡之中符文翻涌,性相不明的强大威煞怒潮般暴开。
琅邪双璧魂魄皆动,心中大惊,急驭灵鹤闪避,然那几个漩涡出现奇猝范围极大,两只灵鹤已逃之不及,瞬给扯入漩涡之中随波逐流。
兄弟俩面色齐变,强提真气嘬啸,可是两只灵鹤已在力道诡异、转势不一的漩涡中失去了控制。
蟹霸王双螯掣出,一左一右轻轻松松钳住了两只灵鹤的长颈。
也不知漩涡之中蕴藏了什么玄异,顷刻之间,两只灵鹤首垂羽息,已完全丧失了抵抗之力。
逍遥郎君睨眼对面,嘴角含笑,说不出的洒脱秀逸。
琅邪双璧面色苍白,对望一眼,齐做揖道:「阁下机关神异非凡,我们输了。」
逍遥郎君长指松开,在袖内撤去印决,蟹霸王双螯一松,将两只灵鹤抛在地上。
琅邪双璧又揖一礼,收回灵鹤,返回台上。
殿头官高喝:「本场比试,东海逍遥郎君胜!」
西台上许多嫔妃按捺不住,纷纷欢呼喝彩。皇后更是春风满面,雪靥微晕,一双丽目尽粘附那逍遥郎君身上。
这时又听殿头官提声高喝:「第二轮第三场比赛即将开始,有请皇朝国师卜轩司上场!」
小玄心头一跳,甚是兴奋:「一个是当朝国师,一个是东海奇人,所驱机关皆俱诡奇玄异,却不知哪个更加高强?」
只听邻席贺震元叹道:「今次大比,夺魁者当属二人其一。」
(第四回)太古神通
「国师请了。」逍遥郎君抱揖一礼。
卜轩司心中已有成见,话不多说便从法囊中放出一只长方状物事,通体黑亮,其上饰以独异的符文与图案,八角盘踞着各不相同虫兽雕像,看上去犹如一樽巨大的棺椁,令人甚不舒服。
「这便是天机岛最卓绝的三大杰作之一『天机九变』?」逍遥郎君微微一笑。
「机关既非大道,又何来的卓绝杰作!」卜轩司冷冷一笑,手中奇形宝杖轻轻一挥,瞬见棺椁变了形状,在不绝于耳的咔嗒声中迅速收缩,拉长,蠕动,最后竟然蜿蜒而行,大蟒般爬向蟹霸王。
蟹霸王举螯就砸,机关大蟒上首一昂,灵巧无比地缠住巨螯顺势攀上。蟹霸王猛挥巨螯欲要甩脱,大蟒却纠缠愈牢,先是游走上肩,接着下绕及腰,再又从胯下穿过卷住大腿,眨眼间五花大绑般将蟹霸王紧紧捆住。
大蟒通体嶙峋,背上的棘状物锋锐似刃,游走间与蟹霸王的金刚之躯不断刮擦,除了迸出无数细小的电火,还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三面台上人人皱眉,许多嫔妃宫女捂住了耳。
这时大蟒已全部攀绕到蟹霸王身上,裹成臃肿无比的一大团,而蟹霸王竟然屹立不倒,立在那里与缠绕身上的机关大蟒继续搏斗,两者体重皆极惊人,地砖承受不住片片破碎,蟹霸王两腿下沉,一分一寸地陷入地面。
逍遥郎君五指抡动,在袖内变了个印法,猛见蟹霸王朝前扑去,纠抱着机关大蟒砸向地面,机关大蟒朝上疾窜,突地生出双翅,扑拍着飞上了半空,身躯伸缩变化,瞬由蟒形化做雕态,张开两只巨爪凌空掠下。
蟹霸王在地上一滚,闪避开去。机关大雕一扑落空,即时朝上飞升,空中一个旋翔,再度掠下。蟹霸王已然爬起,立在地面仰空迎击。机关大雕在空倏地收翅埋首卷成一团,赫又变做一只带刃的巨轮向下疾冲,重重地撞在蟹霸王身上,接下两者时分时合,斗得难分难解。
随着卜轩司的宝杖指点挥击,场上的天机怪物变换了一个又一个形态,时若飞禽,时如走兽,更有形形色色的奇形怪状,攻击与防御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乱。
小玄心中震撼,只瞧得如痴如醉,思绪沉浸在奥妙无边的机关世界中,迷迷朦朦恍恍惚惚间,仿佛触摸着了什么从未碰触过的物事。
相对于天机九变令人惊艳的繁复变化,以不变应万变的蟹霸王显得单调无比,速度与灵巧更是远远不及,根本无从阻拒水银泄地般的攻击,接连遭受痛创,然而它依然倔强地捱着抗着,就如大海中的礁岩,任凭惊浪骇涛冲刷吞噬,始终屹立不倒。
卜轩司心中却是愈来愈惊,天机九变的躯体乃由昆吾石髓炼化的金精打造,配上天机岛精妙绝伦的机关装置与符文之力,可谓无坚不摧,然而对方怪物有如金刚不坏万劫无缺,抗击力强横得匪夷所思。
「这东西究竟是何物所造?」他乃绝顶的机关大家,心念电转间,很快就注意到了蟹霸王胸腹间那只散泛着莫明气息的奇物,灵光一闪,当即驭控天机九变集中火力攻击其处。
逍遥郎君微微一笑,袖内的五指又换了个印诀,蟹霸王周遭一阵波动,数个巨大的夹带着符文的漩涡骤然出现,刹那间陷住了正化做虎豹状攻击的天机九变,重逾万钧的机关顿时失去平衡,随着漩涡的急旋之势东倒西歪。
卜轩司面色一变,掣起宝杖点去,虎豹状的天机九变急剧膨胀起来,重量竟跟着匪夷所思地翻了数倍,庞大身躯挣脱漩涡朝下坠落,形体在空中迅速变化,落地时已成犀象之态,四足牢牢地钉入地面近尺。
漩涡很快就追了上来,一个又一个地叠加到机关犀象的身躯上,发出阵阵慑人心魄的厉啸之声,倏闻啪的大响,机关犀象身上的一角突棘赫然断裂,瞬给扯入疾旋的漩涡之中。
卜轩司紧绷着脸,驭控机关犀象重心下沉,全力抵御那移山倒海之力。
「的确不错,无怪天机岛能傲立一方,只可惜当世的机关之术又如何能与太古神通相抗衡呢……」逍遥郎君轻声笑道,完美无瑕的手自袖中探出,捏了个看上去无比悦目的古怪印法,又是隐隐一声钟鸣,似从古远处传来,整座殿中人人胸口一震,近处的卜轩司更是魂魄俱动,气息一颤险些走岔。
几于同时,蟹霸王胸腹间的奇物忽尔蓝芒大盛,映亮了周遭疾旋的漩涡,亦暴露了隐匿其中的一个个符文。
这些符文无人识得,一眼望去,只觉得妖异无比古老之至。
钟鸣响过,呼啸声突地消逝,整个天武殿中完全没了声音,空气仿佛被抽空,所有人皆觉呼吸一窒,然后就看见机关犀象的脑袋离开了身躯,飞入了疾旋的漩涡之中,紧接着机关犀象腰际乍然收窄,似乎也有给扯断之象。
卜轩司反应极迅,急聚灵力挥杖一指,失去脑袋的机关犀象已拔地而起,在空中收缩成团,化做飞轮状逃出了漩涡的范围。
几于同时,一股墨色水流自蟹霸王胸腹处生出,蜿蜒朝飞轮追去,当中泛耀着深浅不一的银色符文,犹如一条瑰丽的玄色飞龙,看似徐缓,却在瞬息间赶上了飞轮,将之吞入水流之中。
众人看见巨大的机关飞轮在透明的墨色水流中缓缓漂移,然后仿佛遭受了看不见的巨力的碾压,开始缓缓爆裂,接着缓缓解体,最后四下散开,一切清晰无比。
玄色飞龙缓缓收回,连同散碎成千百块的机关残躯全部收入胸腹的奇物之中,了无踪迹。
殿中寂静无声,众人如同看见了一场噩梦。
「你是谁?」卜轩司面色惨然。
「难道国师还不知晓在下是谁么。」逍遥郎君微笑道。
「好歹毒的法宝。」卜轩司咬牙道,他那天机九变打造极其不易,用料珍罕之至,不想今日惨遭吞噬。
天地之中,直接以别的法宝或神兵为「食物」的法宝极是罕见,往往会被视为邪端异类天地忌弃。
「十分抱歉,国师机关神异,逼得龙魄现身,便由不得在下了。」逍遥郎君一直保存着笑容。
「龙魄……是什么样的龙魄才能如此强大?」卜轩司惊疑不定,心念迅转。
「待此间事毕,本君再向国师好好赔罪。」逍遥郎君道。
「仙君法宝犀利,老朽日后再行讨教。」卜轩司淡淡道,他虽吃了大亏,但毕竟是一派宗师,几句话之间,已将恼怒强行压下。
「国师承让了。」逍遥郎君抱揖一礼。
殿头官又高声宣道:「本场比试,东海名士逍遥郎君胜!」
卜轩司哼了一声,拂袖离场。
三面台上或赞或叹,众人交头接耳,对夺魁者花落谁家已了然于胸。
西台众嫔妃早就为逍遥郎君倾倒,此时皆俱欢颜于表,皇后更是满面春风。
卜轩司返回北台之上,朝皇帝稽首叩拜,沉声道:「臣技艺未精,有负圣命,垦请陛下赐罪!」
「国师请起。」皇帝温言道,「那机关究竟是何来历,国师可瞧出来了?」
「那机关只是躯壳,无甚殊奇,了得的是藏匿其内的法宝,威力绝大,恕臣眼拙,一时未能瞧出是何来历,怕是极其久远之物。」卜轩司沉吟道,回想那一声隐隐的钟鸣,不觉魂魄犹悸。
「这东海仙君的能耐,还真叫人捉摸不透,倘若甘愿为朕效力,实为吾朝之幸。」皇帝微笑道。
卜轩司听皇帝言中大有赞赏之意,心底抑愤愈积。
这时殿头官又高声宣喝:「接下为今次仙灵大会最后一场比试,有请皇朝少匠卿崔大人出场。」
小玄硬着头皮再次下场,心中直打退堂鼓:「连国师的绝顶机关都败得那样惨,大宝又如何是那怪物的对手?一会稍见不对,咱就立即认输,以免惨遭毒手 ……」
逍遥郎君微笑地望着他来到场边,一脸和气道:「少匠卿机关玄妙,终于得幸一遇,还望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我只是来凑个热闹,阁下的机关才最神奇!」小玄应道,不觉朝演武场上望去,此时的蟹霸王余威犹驻,虽然形廓简洁得有些粗拙,望去却令人心中生畏。
「我们开始?」逍遥郎君笑问。
「等等。」小玄打了个手势,「不如我们来个约定。」
「少匠卿请说。」逍遥郎君道。
「今次大会,不过是为了交流技艺,我们点到为止如何?」小玄道。
逍遥郎君身边蒙面丽姬闻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玄转首望去。
那蒙面丽姬道:「瞧你也一表人才,怎么如此婆婆妈妈。点到为止,又岂能见着真本事?敢情是怕你的机关给蟹霸王拆了么!」
小玄脸上一热,道:「大家的机关都费了心血,打造殊为不易,毁坏了岂非可惜?」
蒙面丽姬道:「这种蠢物要多少有多少,奴家早就想换个新的了,你若心疼,那便趁早认输,带你的宝贝回家去罢!」
「灵儿又顽皮了。」逍遥郎君莞尔,朝小玄道:「少匠卿莫要怪见,我们点到为止就是。」
小玄性子随和,骨子里心气却高,道:「不必了,之前提议就当未说,开始吧!」遂将大宝从如意囊中召出,放入演武场中。
双方催动机关向前,蟹霸王挥螯就砸,大宝一蹦而起,照例开溜。
蟹霸王不紧不慢地围追,奔逃间大宝连发数符,皆是为自己加持速度与灵敏的辅助类符,溜得飞快。
看到大宝如此「聪明」,小玄不觉越来越放心:「那蟹霸王虽然凶猛无比,身子却略为笨重,一时未必追得上大宝!」
两者一前一后,你追我赶,渐渐奔到逍遥郎君这边,大宝又发一符,只见一道光芒直冲上空中,「砰」的一声炸出方圆数丈的大蓬焰火,徐徐铺洒次第散开,烟花般五彩缤纷异样绚丽。
众人纷纷抬头,西台上的嫔妃们更是拍手欢叫,连呼好看。
「怎么这时候放起烟花来了?」小玄呆了一呆,心忖莫不是大宝又有哪根筋出了差错。
「这家伙做什么?想要令蟹霸王分心么?」蒙面丽姬亦在抬头观望,笑道:「真真蠢不可及,蟹霸王乃是机关,又岂会受到半点干扰……」
「留神。」忽听逍遥郎君轻喝,蒙面丽姬猛见前方炸起一团小小光亮,劲风袭至,面纱瞬给揭去,刹那间现出一张明艳绝伦的娇靥来,翠羽为眉,剪水成瞳,瑶鼻丹唇下生了张直锥人心的尖尖俏颔。
此姝正是那传说中的龙九公主,乃西海龙王敖钦之女,单名灵,因排行第九,是以外界之人多以龙九公主相称。龙族男女本就个个绝色,她更是当中之翘楚,被冠为水族海界四大美人之一,乃西海龙王的掌上明珠心头至宝。
「没伤着吧?」逍遥郎君望着她问。
龙九公主摸摸脸蛋,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怒叱道:「那怪物竟敢偷袭我!」
此变可谓兔起鹘落,有谁能想到一个没有心智的机关,竟然会在比赛中偷袭场外的操控者。
「好像是四象系的雷电符,威力不大,发的却甚是巧妙。」逍遥郎君笑道,「这可奇了,难道那怪物听得懂适才的说话,在为它主子撒气么?」
这时众人皆望见了龙女的倾城容颜,不觉为之神夺,西台上更是百花生妒,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小玄怔了怔,虽亦惊讶龙九公主的丽色,但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大宝身上,好笑之余,心中忽生出一种奇异之感:「难道真如那把牙骨团扇中所言,这宝贝会自生心智么?」
龙九公主娇靥涨赤,嗔恼道:「我来!」玉指掐了印诀,已从逍遥郎君手中接过蟹霸王的控制,杀气腾腾直扑大宝。
怎奈大宝十分灵活机敏,又为自己施加了诸般辅助法符,蟹霸王屡击不中接连扑空。
龙九公主火冒千丈地盯着场上乱蹦乱跳的大肚怪物,真恨不得可以亲自下场,亲手结果了它。
逍遥郎君微微一笑,捏了个手印悄朝蟹霸王弹出,却是为之加持了逍遥门的独门辅助术「风魂电魄」,原本显得有点笨重的蟹霸王忽然轻捷了起来,速度提升近倍,大步流星追击大宝。
场上情形即刻为之一变,大宝几度差点就被击中,一时险象环生。
小玄手心捏汗,口中连颂禁咒,急催大宝造符抵御。
大宝不负所望,在短短的时间里连发数符,但见场上雷火飞炸,箭矢疾掠,还有朵朵燃着赤焰的火莲悬空漂浮,颇为壮观。
然而蟹霸王半点不惧,几不躲闪照单全收,只一味猛攻。
龙九公主双手齐出袖外,曼妙无比地交叉胸前,雪似的十指有如白莲绽放,不住地变换印诀,蟹霸王步步紧迫,攻势愈猛愈狠。
小玄额头微汗,口中急颂诸般禁咒,忽然发现,自己无须发出声音,只消心念所及,大宝便能感应得到,背上「天、地、玄、黄」诸印依令亮起,炼造出对应符录,比之前的语音咒令更加快速准确,不禁惊喜交集。
逍遥郎君则显得悠闲之至,负手静观,完全将蟹霸王交由龙九公主御驭。
西台上,龚才人忽悄声道:「你们说,场上这两个男儿,到底哪个更好看些?」
罗才人迟疑道:「若是之前,想都不用想必是那个逍遥郎君,可是眼下这两个站在一起比较,还真有些说不清了。」
龚才人道:「就是如此,我也觉得好生奇怪。」
「逍遥郎君好看,少匠卿耐看。」糖妃笑道:「我喜欢少匠卿。」
龚、罗二才人皆点点头,心有同感。
龚才人又道:「两个都是器宇非凡,但逍遥郎君阴柔邪魅些,少匠卿则阳光明媚些,叫人心里边都好生喜欢,着实难与取舍。」
「其实不然。」糖妃盯着演武场边的小玄,轻声道:「你们仔细瞧,少匠卿的眼睛,其实同那逍遥郎君一样,眼底里都有股子说不出的野与邪的。」
龚、罗二才人凝目望去,一时都呆了。
加持了「风魂电魄」的蟹霸王攻势奇猛,已将大宝逼到了场边。
大宝无路可逃,被迫以硬碰硬,一道道法符从它身上的任何部位出现,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发出,或飘忽、或疾迅、或隐蔽、或耀目,神出鬼没变化万千。
北台上的卜轩司愈瞧愈惊,对小玄刮目相看,暗思道:「一个没手没脚、没有心智的机关,发符却巧妙有如符录大师的手法,这又如何做得到?那小子年纪轻轻,竟然能打造出这等玄妙的机关!」
蟹霸王越逼越紧,一通狠砸猛击,眼见就要将大宝迫出边线,忽有道黑底赤纹的法符不知从何而至,飘到蟹霸王脚底,蟹霸王巨躯骤然下沉,身下一片赤红,却是陷入了个岩浆翻涌的大坑。
岩浆陷阱!小玄又是一阵惊喜,这是比泥沼陷阱、漩涡陷阱更厉害、更高阶也更复杂的法术,这种法术的符需要融合土、火二系的奥秘,但亦叠合了二系的威力。
蟹霸王迅速下陷,炙热的岩浆很快就没至腰胯,但它身型高巨,长长的双臂一张,就搭住了陷阱的边沿,然后用力一撑,便从陷阱里爬了出来,身躯的下半部仍黏附着燃烧的岩浆,一路滴淌,却并无损碍。
但大宝得此一阻,趁隙又逃回到演武场中心了。
龙九公主心中愈嗔,面色一沉,口中低低颂念。
逍遥郎君微蹙了下眉,道:「灵儿,你功力未至,莫要强启宝钟,还是让我来吧……」话音未落,已见龙九公主五指抡动,结了个新的印诀。
只闻隐隐一声钟鸣,众人魂魄俱动,又听到了那个似从古远处传来的声音,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蓝芒大放,数道波动荡开,黏附身上岩浆一扫而净,紧接着几个隐隐可见的巨大漩涡出现在演武场上,封堵住了大宝的所有去路。
小玄心中一紧,知晓厉害,心中连颂咒令,去激启大宝背后的「地」字符印,大宝似乎也知凶险,接连放出金罡盾、铜墙铁壁、刀剑井栏三道防御类法符,末了还以符召出了一只个头比蟹霸王还要高出半丈的土精,挡在蟹霸王进击的路线上。
台上众人心中凛讶,皆忖之前小瞧了这个大肚怪物,虽然无牙无爪,却是如此厉害!
土精力大无穷,于五行精怪之中防御力最强,况且眼前这只如此之高巨魁梧,小玄稍松口气,心忖怎么也够那蟹霸王喝上一壶。
然而此际的蟹霸王强得可以用残暴二字形容,直接一拳就轰碎了土精的头,再起一脚便将拦在前方的土精踹得土崩瓦解,大步迫至大宝跟前,甚至不用出手,几个巨大的漩涡就将金罡盾、铜墙铁壁、刀剑井栏三道防御搅得光影四散支离破碎。
倏地白光闪耀,一道椽粗的光柱自天而降,准准地打在蟹霸王身上,蟹霸王身周泛起一阵白雾,众人看定,见其连首至躯已给一块巨大的冰块封冻住。
小玄认不出是什么符,只猜大略是水遁系中冰雪类的法术符,心中呼妙,岂知不过呼吸之间,冰块便起了道道裂缝,旋闻一声大响,蟹霸王身上的冰块完全破碎,四分五裂地摔砸地上。
大宝跃起就逃,身上金光闪耀,却是为自己加持了道金光纵符。
龙九公主冷笑一声,尖尖五指又捏了个印法,瞬见一股泛耀着符文的墨色水流自蟹霸王胸腹处生出,几个蜿蜒便追上了速如飞电的大宝,如龙似蟒般将之吞入水流之中。
大宝似乎知晓大限在即,刹那间连发数符,可惜只在水流当中闪出几朵小小的光亮便消失了。
小玄即时想起先前见到的诸般惨状,大叫道:「手下留情!」
龙九公主手印转动,继续操控玄色飞龙吞噬、碾压捕捉到的猎物。
大宝拚命挣扎,显然消耗极巨,只从墨龙之中钻半个脑袋,便再也动弹不得。
「认输了!我投降!」小玄急喊道。
(第五回)符海
龙九公主仿若未闻。
大宝那无瞳的眼窝黯淡下来,面上的大鼻子啪的一声炸碎,由宝瓶竹打造的金刚之躯开始爆出一道道裂缝,背后的「天、地、玄、黄」四字符印也相继灭去。
小玄心胆俱寒,知晓大宝已油尽灯枯大难临头。
大宝挣在墨龙外的头顶倏地打开,露出一个大口子,里边空无一物。
小玄呆了一呆,心中骤起一念:「这是要吃的么?」他飞快的摸摸身上,又去搜探如意囊,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喂大宝何物。
龙九公主将结印的玉手一勾,水龙徐徐收回,陷着大宝游向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
小玄心都颤了,突然在如意囊中感应到一个不住窜跃的物事,莫明一个激灵,即从囊中掏出,凝注真气朝大宝头顶掷去,只见一枚鸭蛋大小的碧色光团弧空掠过,拖曳着短短的青芒飞入大宝头顶的开口,开口刷地闭合,就如吞食掉一般。
水龙继续收回,犹如一条蓝色的巨舌卷着大宝送往嘴边,就在快要到达蟹霸王胸腹处的刹那,眼尖的人忽然看见大宝那无瞳的双目亮了起来,几乎同时,水流当中多了团淡紫色的浑圆光球,光球迅速变大,颜色也越来越深,上边不时有青蓝色的细小电火蜿蜒爬过,周围一阵扭曲,然后就在蟹霸王咫尺处炸开了。
只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巨响,蟹霸王魁梧的身躯晃了一晃,站立处塌陷出一个锥状的巨坑,水龙绽破,大宝掉了出来,触地即起朝远处弹去,身子尚在空中,便有一道道赤色的法符飘了出来,遍空飞舞……
「玄教的五元归宗?」北台上的皇帝轻咦一声。
「应该是。」卜轩司深吸了口气,又道:「一个机关身上竟然藏有这样的法符,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五元归宗乃玄教如意乾坤中如意五行的三大绝顶法诀之一,威力绝大名震天地。
就在这时,遍空飞舞的赤色法符纷纷爆炸,赫然化做一只只浑身绕焰的火精,数量竟达上百之多,简直就是一支小型的精怪军队,厉啸着疾扑向尚在塌陷处的蟹霸王。
天武殿中赤光大盛,映亮了看台上一张张惊骇的脸。
龙九公主脸色发白,显然给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双手掐诀,蟹霸王周围又现出几个翻滚着符文的巨大漩涡,吞噬着从四面八方疾扑过来的火精。
一只只火精前赴后继地消失地漩涡之中,但因数量极多,很快就将漩涡消耗得七七八八,冲过防御的二十余只火精猛撞在蟹霸王身上,爆起团团烈焰。
蟹霸王似乎微受损挫,蹒跚地从塌陷处跨出,然而大宝没完没了,背上的「天、地、玄、黄」四字符印交替亮起,形形色色的法符井喷般从身上飞出,先是一个个手持刀盾的骷髅士兵从浊雾中钻出,接着一只只身形横阔的土精从拱破的地面爬起,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演武场,但这还未完,数个手抱大鱼高达五、六丈的巨人赫地出现在众精怪当中,茫然四顾。
「长臂族!是长臂族!」有人认出那几个巨人来历,失声惊叫。
据传在海外极远处焦侥国的东边,有个化外蛮族,个个都是巨人,臂长数丈力大无比,能站在海中徒手捕鱼。
小玄目瞪口呆,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大宝眼窝赤红如血,疯了般仍在暴符,在演武场的上空出现了一个个呼啸飞掠的风灵,五官隐现煞是狰狞。
看台上,许多人紧张地站起身来。
那些不识法术的官员惊慌失色,只道是什么妖术。
场面似有失控之虞,卜轩司眉心微蹙,举杖一指,三队骑着虎豹状机关兽的龙牙卫出现在三面台上,沿着栏杆如临大敌地守护在众人之前。
逍遥郎君面色凝重,手捏印决,从力有不逮的龙九公主手里接过了蟹霸王的控制,数个巨大漩涡重新出现在场上,一条玄色飞龙亦在徐徐成形,开始吞噬周遭的各种精怪。
一场混战,战况无比激烈,蟹霸王反复被精怪大军淹没,虽已遍体鳞伤,但始终屹立场上。
除了几个长臂族巨人的重击,其余精怪几乎都难伤蟹霸王分毫,大群大群地被水龙及漩涡吞噬掉。
逍遥郎君头顶白气蒸腾,显然消耗颇巨,但场上的精怪已经大大减少,几个长臂族巨人皆给玄色飞龙绞断撕碎,大宝用符召唤出的精怪大军已显败相。
「这蟹怪真没治的了,连一支军队都无法干掉它!」小玄心底拔凉。
就在此刻,一道不起眼的符静悄悄地飘落在蟹霸王脚下,地面突然似给无形的利刃飞速犁刻,凭空划出了道道凹沟,转眼便构成了一组巨大的神秘的图案,似符非符,似印非印,交叠互扣,望上去诡异非常。
逍遥郎君眉心一聚,两眼紧盯着地面,脸露诧讶之色。
图案骤然发亮,道道笔直的青白色光芒自地面冲天而起,一座巨大的法阵出现在演武场上,只听啪啪啪四下乱响,包括蟹霸王在内的所有精怪全都摔趴在地,就连在空中飞掠的风灵都末能幸免,一个个朝下急坠,重重地摔砸到地面。
「大地之缚!」卜轩司失声。
皇帝坐直了身子。
精怪们满地嘶吼挣扎,蟹霸王亦在试图爬起,可是地面就如生出无可匹敌的吸力,牢牢地擒住了其上所有的物事。
逍遥郎君接连变换手印,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高高凸起,似在同地面的吸力相互角力。
「怎么回事?」龙九公主讶问。
「是大地之缚,传说中的上古法阵!」逍遥郎君淡定道,「那大肚怪还真邪门,连法阵都能用符召唤出来。」
「眼下怎么办?」龙九公主紧张道。
「大地之缚虽然神异,但还困不住圣祖之宝。」逍遥郎君轻声道。
演武场上的角力越来越激烈,蟹霸王双螯撑地,一点一点地从地面爬起,显是用力极巨,身躯不停剧抖,发出啪啪裂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大地之缚非道非玄非释,乃无比久远之阵法,识者极寡,不想竟然由一个机关使出来了……」卜轩司喃喃道。
「迷妃就是迷妃,就连门下弟子也叫人小瞧不得!」皇帝微笑道。
逍遥郎君眉心越拧越紧,手上印法骤然又变,轻喝一声:「起!」蟹霸王猛然仰起,可是只有身上的某一部分挣脱了大地之缚,但听「铛」的一声大响,蟹霸王胸腹处的奇物破躯而出,飞上了空中,却是一只钟状物事。
众人聚目望去,见那钟通体青蓝形貌古拙,四面皆阴刻着兽面,内里一胆,铸做龙尾状,悬在空中,一条淡淡的墨色龙影在周围盘旋游绕。
「动海钟!」卜轩司忽尔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玄龙七宝之一的动海钟!」
皇帝站了起来。
玄龙即四玄其一,同其他三玄一样,不属九幽十类,不入六道轮回,不在三界五行,自混沌前已生,修为登峰造极,曾统治妖界亿万年,被尊为妖界之祖。
昔日共工怒启不周山,致天坍地陷,玄龙趁势携众作乱,欲夺天地至尊,孰料却给娲皇怒而斩之,此后,妖界始奉娲皇为至尊。
传说玄龙有七件与性命共修的至宝,各有玄通奥妙,威力极绝名动天地。
伏诛之时,七件至宝中除了召妖幡等三件为娲皇所夺,其余四件不知所踪,而这动海钟,便是其中之一,据传钟内藏有玄龙一魄,一摇四海皆动,拥有浩大无俦之力。
「这件至宝,已遗失了万千年,怎么会落到此人手里,这逍遥郎君到底是何人?」卜轩司叹息道,面色惨然:「难怪天机九变都不是对手……」
皇帝坐回龙床,面具遮去了表情,眼洞里一片漆黑。
失去动海钟的蟹霸王完全失去了活力,给大地之缚牢牢地困在地面,半点动弹不得。
逍遥郎君撒去手印,将空中的宝钟召回,收入法囊。
「怎么不……」龙九公主急道,话未说完,已给逍遥郎君打手势截住。
这时大地之缚似乎已耗尽了法力,光芒渐弱,最后完全暗淡下去,地面上唯余道道刻痕及散碎其上的精怪尸体。
「你赢了。」逍遥郎君朗声道。
小玄愕然。
大宝仍在暴符,一道道法符从身上飞出,又有成群的土精、火精、甚至水精出现在演武场上,这回目标不是趴伏在地的蟹霸王,而是追着动海钟涌向场外的逍遥郎君。
龙九公主一声冷笑,罗袖中滑出了条闪耀着波光的蓝色绫带,轻轻一挥,便将靠近的精怪大军荡成各种烟气粉末。
大宝不依不饶,更多的法符飘起,化做五光十色的电矛火矢,密密麻麻地在空中凝停须臾,然后暴雨般射向逍遥郎君。
景象无比壮观震撼,光影里,那个原本让人觉得有些滑稽的大肚怪物此刻显得异样狰狞。
每一道符的产生,或多或少总是需要花费材料,如此暴符,即便是绝顶的炼符大师只怕也无法这般奢侈。
龙九公主舞起绫带,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出在场边,轻易就绞碎了激射而至的所有电矛火矢。
「胜负已分,少匠卿停手吧!」一个声音传至,微带喘息,然却清晰威严,满场皆听得清清楚楚,正是皇帝的声音。
小玄这才回过神来,急颂禁咒,将犹在暴符的大宝拘到身边,心念及处,大宝头顶刷地打开,那枚鸭蛋大小的碧色光团一跃而起,朝外疾窜,小玄急忙捉住,握在手里,大小与之前未减分毫。
「别的材料放进去,一下子就会给大宝吞食殆尽,况且适才造了那么多符,这东西却怎么完好如初?」小玄心中震讶。
大宝头顶闭合,周身辉芒尽逝,又归复成原本的憨萌之态。
「本场比试,皇朝少匠卿崔大人胜!」北台上殿头官高声宣布。
三面台上一阵骚动,场上太过混乱,好些人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从趴伏在地的蟹霸王看,似乎真有了结果。
小玄如于梦中。
阎卓忠亲率几名内相下来,将小玄同逍遥郎君请上北台。
逍遥郎君朝皇帝叩首道:「少匠卿机关术高明,自成一家,本君败得心服口服。」
皇帝哈哈大笑:「少匠卿没白跟天妃学艺,果然不负朕望!」
「大家相让的。」小玄含糊道,心中犹在惊奇大宝适才的表现。
卜轩司之前与逍遥郎君对阵,就亟盼能在众目之下重挫对方,孰料反而吃了大亏,心知皇帝有意立逍遥郎君为国师之事已成定局,正在暗自沮丧,不想半路杀出个迷妃徒弟,竟然出人意料的战胜逍遥郎君,可谓间接为自已出了口恶气。
他惊喜交加,心中极是痛快,又知皇帝深宠迷妃,早已有意结纳亲近,更见小玄为人谦和,遂向皇帝道:「少匠卿虽然年少,却乃天纵之才,适才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听闻陛下要立左右国师,何不就此践言,亦显天子爱才之心。」
「国师言之有理。」阎卓忠即时附言。
「那枚碧色光团究竟是何物?怎么会在我的法囊之中……」小玄苦苦思忆。
皇帝沉吟片刻,呵呵笑道:「国师所言甚是,不过……小玄虽是奇才,但终究是小辈,岂可以国师并驾齐驱,左右国师就罢了,不如这样,朕封小玄为少国师,随同国师一道辅佐皇朝!」
国师一听,即明皇帝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面子,心中暗喜,忙道:「陛下圣明!」
旁边几个近臣这时已知小玄是迷妃门人,皆出声附合:「万岁英明!」
小玄吃了一惊,不知是否该谦恭推辞。
过不多时,名次排定,只见殿头官奉旨走到近栏处,望殿中大声宣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诸真诸圣各显神通异能,玄妙纷呈盛况空前,实谓允合天心人望,今已全部赛毕,夺魁者为吾朝少匠卿崔小玄,赐号逍遥真人,加封少国师!赐府第一座,庆功宴一席,御酒二十坛。」
小玄浑浑噩噩地谢了恩,别的不觉有甚,唯那二十坛御酒最是合意。
见他夺魁,北台上三妃早已满心欢喜,只是碍于皇后在旁,不敢太过张扬,此时听见小玄被敕封为少国师,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笑逐颜开。
这时殿头官又宣读了其余赏赐,尽为明珠玉帛、名驹香车,得赏众「仙」一齐谢恩。
接下皇帝便携文武百官,同众「仙」在天武殿中继续饮酒共乐,金齑玉脍仙液琼浆流水呈上,甚是欢畅热烈。逍遥郎君则先行辞了皇帝,早早便率众姬离去。
荡魔堡贺家父子似乎心情不佳,过没多久,也离席而去。
觥筹交错间,许多人递相来到小玄席前祝贺,大耳和尚梦癫、云岭独秀陆安清、琅邪双璧由吾兄弟、甚至之前败在他手里的嬉云叟也都纷纷过来敬酒,小玄最是爱酒,来者不拒,十分开怀。
国师卜轩司先前在逍遥郎君手里吃了大亏,这下心中舒畅,又有心笼络小玄,对他言夸语赞,更是敬得频饮得欢,这一场筵席,直闹至夜半更深,方才渐渐散去。
小玄酩酊大醉,阎卓忠亲自将他送至天武殿外,口中换了称呼,笑咪咪道:「皇上赐的庆功宴将安排在新府第中,那边可是个好地方,挨在浣晖湖边上,景色奇佳,里外俱已收拾妥当,待明儿交付到少国师手中,咱们再来把盏庆贺。」
小玄昏昏沉沉地谢过,带着酣意下了迎圣台,摇摇晃晃往太华轩行去。
他独自走着,一路唯余几声虫鸣,与天武殿中的繁华热闹如同两个世界。
此时夜漏沉沉,小玄抬头望去,见云淡风清繁星遍空,酒涌上来,忽然倍感寂寥:「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谁?除了师父和夭夭,这世上可还有谁识得我惦记我?」
同一星空下,千里之外,千翠山逍遥峰。
紫芝阁座落在逍遥峰东南,濯心轩则位于紫芝阁最东面,整个厅室凌空悬于崖壁之外,遥对着卧云岭挂下的一道小瀑布,险绝而清幽。
轩中宽敞简洁,除了一张小几,两架铜灯,几只蒲团,再无多余杂物,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李梦棠在门口褪下绣鞋,摆正放好,只着短袜,拎着壶汤药掀帘而入。
轩内已有数人,正是崔采婷、雪涵、程水若、夏小婉与摘霞,皆着轻衣素服闭目打坐,正安静地聆听黎山老母讲解经咒。
黎山老母的声音轻而徐缓,颂念的乃是太乙玄门中的太衡明净经,音内蕴含真气,藏具疗伤去秽之功。
李梦棠将汤药从壶中倒出,次第注入五只瓷碗,摆好凉着,这才跪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余人。
此时正值盛夏,山上的花木气息随着微凉的夜风徐徐飘入,满屋清香,怡人心魄。
经过月余的医治调理,众人的气色已回复了许多,可是放眼望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丝缕难以掩饰的落寞。
水若凝神听讲,面容如水沉静,只是与从前相较,娇颜白得惹人生怜,脸颊瘦去了一圈,纤巧的下巴显得更尖了。
小婉则似有些失神,菱唇轻咬,那双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此际多了一抹黯淡。
李梦棠心中生疼,悄叹口气,目光不觉挪到近窗处,在小婉的旁边,有一只空着的蒲团。
濯心轩中蒲团的位置和数目是固定的,长年不变,就是在换洗之时,也会有代替的蒲团及时补上。不知从何时起,每一只蒲团都具体的代表着、对应着这峰上的一个人,然而也许,从此以后,那只空着的蒲团永远都不会再有人坐了。
思绪游移,那夜遇袭的情景又再浮上心头,明明格外凶险,但此际回味起来,在他的背上,却是如此的温暖,竟然令她禁不住的思忆留恋。
从半空摔下来时,她分辨得出,他是奋力将自己扳转到上方的。激战中,他如狂似怒竭尽全力,拚着连受重创,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再伤分毫。
那天的他,真的和在山上时不一样了,坚毅刚勇,狠得夺人心魄。
是长大了?抑或这才是原本的他?
李梦棠轻轻地心跳。
突然间,一个火似的吻有如那天的蛮横,不由分说地直闯脑海,迷乱而炽烈,可恼又慑人。
她呼吸几窒,娇靥生烫,不敢再往回想。
却不知他今于何方,可还安好?
正在黯然,忽然察觉屋中没了声音。
除了崔采婷,余人均望向黎山老母,微有惑色。
黎山老母如入禅定,少顷,终于重新开口:「采婷,师尊来了,在梦巢等你。」
众弟子早已渴盼见着教尊,若在往时,必定会欢喜无限,可眼下,却无不紧张起来,心中皆知,教尊此来,定是为了小玄之事。
崔采婷缓缓睁眼,一脸平静。
(第六回)狐瞳
夜里的梦巢吐息愈盛,树冠枝干皆沐浴于雾状的地华之中,散泛着如梦似幻的莹蓝色,与凝结遍野的青锳交相辉映,于夜色中美得有些不真实。
崔采婷伏跪巢中,巢沿高处立着一人,宽袍大袖负手背对。
「我终于知道,你的头发,为何一夜白了。」那人缓缓转身,凤目美须风神秀逸,正是太乙玄门玄教教主重元子。
崔采婷面色苍白。
「太幻图你已执掌不得了,就此交还门中吧。」重元子道。
崔采婷口中默颂,一幅弥满着淡淡云雾的卷轴忽现掌中,双手捧起,高举头上。
重元子抬手虚拿,卷轴便飞了过去,稳稳地落入他手中。
巢中一阵沉寂,重元子久久地注视着伏跪着的崔采婷。
「我真认不得你了。」重元子缓缓道,「还记教祖她老人家当日怎么说你的么,心念纯净,绝无杂质,可谓无瑕之玉。」
崔采婷轻咬住唇。
「是以我才将本门至宝太幻图传授与你,可如今又如何?着实可惜,可叹,可恨呐……」重元子继道。
崔采婷身子微颤不住。
「原本以为,你只是为妖狐蛊诱,一时迷了心性,因此罚你在逍遥峰静修思过。孰料你却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不但不知悔改,反将妖狐余孽匿藏身边,瞒了我这许多年!」重元子墨须飘动,语调略微抑扬。
崔采婷身子低伏,状极痛苦。
重元子停顿了片刻,语气归复缓淡:「好吧,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妖狐当日已为天庭诛灭,却是从哪来的后人,又如何会藏匿在逍遥峰上?」
崔采婷抬起身来,却是摇了摇头,朱唇紧咬,一脸坚毅。
重元子目光渐厉,怒意犹如一股风暴在冷寂的面容上隐隐聚集。
崔采婷眼中晶莹闪动,瞬时模糊了眸子。
一十七前年。
巨木底下,瀑布之前。
一头如墨秀发的少女正带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孩挖采青瑛。
「涵儿,要这样下锄,才不会伤着石脉。」少女半跪着身,握着一把小锄仔细地比划着。
女孩唇红齿白,小小年纪便已隐见清丽之色,背着只小竹筐,手里也拿着把小锄,跟着少女的动作轻敲着凝结水边的青蓝石块,一脸稚气,然却十分认真。
忽然间,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暗了下来,少女和女孩都抬起头望。
「师父,天怎么突然黑了?」女孩吃惊地问。
只见一片灰影如巨幕般迅速覆盖,很快便笼罩住了整座千翠山。
少女一脸凝重,观望四方,静息感应。
就在这时,倏有大抹暗赤的光自对面山腰处冲霄而起,浓稠似血。
「那是……那是什么?」女孩吓一跳。
「好邪恶的气息。」少女心跳骤剧,秀眉紧蹙地盯着异象之处,那边正是卧云岭的方向。
自打她修炼以来,还从未遇见过这样强大与邪恶的气息。
「涵儿,你先回紫芝阁去,可能有厉害的邪魔上山了,我去瞧瞧。」少女镇定道。她得师门厚赐,倚灵脉修行,更兼镇守之责,心知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女孩只迟疑一下便应了,脸上并没多少惊慌。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倏地异芒闪掠,一口宝剑自法囊飞出,锵然出鞘,剑身急速变长变大,转眼如舟大小,稳稳地悬浮空中。少女飞上剑身,疾朝卧云岭掠去。
就在这时,巨响猛然炸起,整座千翠山似乎都震动起来,一波强大无匹的巨力袭来,登把飞行中的巨剑震得东倒西歪,几将少女从剑上掀落。
少女气血翻腾衣发俱乱,极力驭控宝剑,旋见卧云岭上各种光芒冲天而起,绚丽若幻,接又数波性相不明的巨力潮般掩来,将她推得连连后退。
少女倾尽全力,运足十成真气抵御,可是依然无法与之相抗,就在她即要完全失控之时,所有的惊涛骇浪消失了。
天空的灰幕与岭上的血光正在退却,就如它们来时一般迅速。
少女终于降落到位于千翠山腰处的卧云岭上,眼前的一切,令她瞠目结舌。
焦枯的树木,碎成齑粉状的岩石,还有整条被蒸发干的溪流,种种异象触目惊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少女满腹疑问。
无需刻意去感应,便能察觉山岭上到处都残存着游离的真气与灵力,性相混杂正邪难辨。少女心中骇异,这需要多强大的存在,方能于离去之后还能残留下如此浩瀚的余波。
四下寂静无声,整座山岭上,似乎再也没有一个生灵,少女还剑入鞘,漫无目的地搜寻着。
忽然间,她感应到了点什么,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她心口轻拂了下。她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在一堆碎石前停住,开始用剑鞘挑开石块。
没过多久,少女心头蓦悸,她看见了一双睁着的眼睛,一双令她自第一眼起便永世不忘的眼睛。
这双眼睛清澈明净,亮若星辰,可是眼底却有一抹难以描摹的魅,似邪若幻侵人心魄。
在看见她后,眼睛便缓缓闭上,似乎安心了。
少女蹲跪下身动手搬开石块,很快便又愣住。她看见了一只狐狸,而那双眼睛,居然就是属于这只狐狸的。
狐狸满身尘土,奄奄一息,看上去伤得极重。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少女怔怔的。
她决定救它。
除了动了恻隐之心,也许还因为那双眼睛。
少女把狐狸带回到逍遥峰的住处,悬壁而筑的紫芝阁。
接下数日,少女和女孩为狐狸拭去尘土,包扎伤口,喂以汤药,精心调治。
但情况却越来越糟,狐狸伤势日重。
少女忧心忡忡地瞧着狐狸,这唯一的劫后生灵,能撑得下去么?
狐狸也在望她,眼睛疲倦地眯着,似乎随时就会闭上,再也无法睁开。
少女怔怔地瞧着,竟觉得那双充满倦意的眼睛极美,美得令人心跳迷醉。
「师父,它好像要死了。」女孩有些伤心地说,她懂的东西不多,可是她也觉得它的眼睛很好看。
少女终于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她把狐狸带上了神木。
神木叫做梦巢,乃天地一十九灵脉之一,亦为师门至宝。少女的师父曾告诉她,此木有孕育守护、固本培元之功,是天地中最佳的疗伤之处。
狐狸的伤势开始一天比一天好转,在少女精心的医治下,渐渐痊愈。
「乖,你还没全好,快喝了这碗药。」少女哄着狐狸。
狐狸把头扭开。
「你喝掉它,我就给你吃甜甜的山楂。」少女指指裙边一串尚挂着露水的嫣红果子。
千翠山的山楂与别处不同,既甜又多汁,且一点都不酸涩。
但狐狸依然不理。
「哎,你是不是想吃肉了?」少女拍拍它的头说,「可我这里没有,你乖乖的,哪天我就到山下的镇子里买只鸡炖给你吃。」
狐狸这才转回头,开始喝药。
某个黄昏。
狐狸趴在梦巢的边沿,无精打采。
「你怎么了?」少女问。
狐狸没有回答,或者不会回答。
「小家伙,你是不是闷了?」少女在它旁边坐下。狐狸其实不小,一人一狐坐在一起,差不多一般高矮。
狐狸静静趴着。
「你知道这儿多好么?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少女说。
狐狸依然不言不语。
「好吧,以后我每天多上来陪陪你,等你再好点,我就带你下去。」少女拍拍狐狸的头,「知道吗,逍遥峰上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呢。」
狐狸脑袋忽然一歪,把脸枕在了少女的腿上。
某个午后。
「小家伙,你的伤已经好大半了,今天给你好好洗个澡,让你清清爽爽的。」少女的心情很好,烧了热汤,把水兑到适合的温度,带着徒儿一起仔细为狐狸冲洗。
在濯心轩廊外的木板阳台上,师徒俩卷着袖子帮狐狸擦拭身上的水滴。
狐狸懒洋洋地趴卧着,美美地享受少女和女孩的服侍,洗干净的身躯让原本的面目彻底呈现出来,通体如墨,毛发黑得油亮。
「你还挺受用的。」少女捏捏狐狸的脸颊笑道。
「师父,我们帮它起个名字吧?」旁边的女孩也很开心。
少女沉吟了下,微笑道:「你瞧它一身黑不溜秋的,我们就叫它小黑吧!」
狐狸猛然坐起,嘴里嗷嗷地叫,似乎在抗议。
「小家伙,你不喜欢么?」少女笑着揉揉它顶上的毛发,「这名字多可爱哟,就这么决定了!」
「小黑小黑,你有名字啦!」女孩拍手欢呼。
狐狸仰首望空,一脸倨傲。
日子一天天过去。
山中本自在,如今又添了许多欢乐。
然而某夜,少女忽然忧伤起来。
狐狸似有所感,在她腿边轻轻地蹭着。
「小黑……」少女欲言又止。
狐狸望着她。
「等伤好了,你就会离开的……是吧?」少女抱膝轻语,乜望着远处模糊了的山影,声音里有些落寞。
狐狸注视着她。
「那也没什么……」少女笑了起来,竟管有点牵强,纤手在它的脸颊上轻捏了下,「狐狸就是该自由自在地到处跑的。」
狐狸默不作声,狐狸当然不会说话。
果不其然,某个清晨,醒来的少女和女孩发现狐狸不见了。
「小黑!小黑!」少女连声呼唤,声音微颤。
可是并无回应,狐狸真的不见了。
少女和女孩四处寻找,一无所获。
师徒俩都蹙着眉儿,心似被什么揪着。
少女忽然想起了什么,飞身掠起,出了紫芝阁,望峰顶的瀑布奔去。
梦巢一片安静,依然不见狐狸的踪影。
「你……真是走了?」少女喃喃轻语,不由有些失魂落魄,才转过身,猛然瞧见在梦巢的边上立着一人。
「什么人!」少女轻喝,梦巢可不是任人随意踏足之地。
那人长身玉立衣袂轻扬,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遥望天边的朝霞。
「你是谁?」少女胸口一紧,莫明心跳。
「是我。」那人转过身来,最先映入她眸中的就是那双眼睛,邪魅而清冽,亮若星晨。
只是现在,那里边还多了一丝笑意,温柔和熙有如身后的朝阳。
「小黑!」两字一跃而出,刹那之间,少女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心中的呼唤,抑或是真的叫了出来。
小玄一觉醒来,已近中午,来到仪真宫中,见黎姑姑、红叶与苗小见三人正低声说话,神情颇为凝重,便上前行礼。
三人一见他来,纷纷贺喜,口中皆笑唤少国师。
小玄摆手道:「莫要羞我,大家依然叫我名字好啦。」
黎姑姑笑道:「单凭你力挫国师与逍遥郎君两个,这少国师咱也当得起。」
小玄只说侥幸,问起师父,黎姑姑道仍然外出未归。
时值午饭时分,黎姑姑命内侍去叫阿痴,五人一起入席。
黎姑姑与红叶皆罕有的斟了酒,各敬小玄一杯,说是为他庆贺。
阿痴则是向来饮酒,同小玄干了几杯,似乎对天机九变甚感兴趣,时不时问上两句,至于大宝,却是只字不提。
小玄边饮边说,十分开怀,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黎姑姑忽道:「听阎公公说,皇上赐你的府第就在浣晖湖边上,唤做枕水阁,娘娘曾言那里真华极盛,是个好地方。」
红叶同苗小见一听,皆嚷着要小玄带他们过去玩。
小玄一口应了,道:「今晚要在那边摆庆功宴,我们一起去吃喝个痛快。」
「小玄,往后你一个人在那边,可莫荒废了修行。」黎姑姑道。
「我才不住那边,今晚宴罢,就回太华轩。」小玄即道。
「你傻啦?在那边你可是一府之主,有许多人伺候,怎么还想要回这边来?」苗小见奇怪道。
「不稀罕。」小玄道,「我不惯让人伺候,在这边和你们待一起更自在。」
红叶一脸欢喜。
黎姑姑点点头,道:「小玄不贪图享受,难得。」
饭后。小玄把苗小见拉到一边,悄声问:「适才我来时,你们在说什么,为何一脸紧张?」
苗小见望望周围,压低声道:「内苑又出了大事!」
「出了大事?」小玄继问,「出了什么大事?」
「你没见宫里加了防备,各处多了许多新调来的守卫。」苗小见道。
「我今天又没出去,哪里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小玄道。
「今早德妃娘娘没了。」苗小见道。
「德妃娘娘是哪个……」小玄没半点概念,「怎么会突然没了?」
「我悄悄说与你知,你可万莫告诉别人。」小见神神秘秘道。
小玄应了。
「前些日不是有只怪物闯入宫中吗,皇上受了惊吓,身上便一直不太好。」苗小见道。
小玄点点头。
「昨夜皇上留宿锦心殿,召了德妃娘娘侍寝。到了今天早上,有宫人送来汤药,不想在榻边失手打翻,德妃娘娘恼了,就叱了句废物……」苗小见道。
小玄静静听着。
苗小见又瞧了瞧周围,声音压得更低:「没想到皇上勃然大怒,从榻上起来,一连数脚,竟将德妃活活踹死了!」
小玄目瞪口呆,好一会方道:「怎么会是这样……这到底是为何?」
「其实,这也不是头一遭了,皇上好像甚恨别人说废物两字,我听人说,前年某次宴上,也是有个妃子不留心说了这两个字,结果就给皇上从帘后揪出,百般痛殴,还当着几个大臣的面……」苗小见打了个寒颤,接道:「竟把那妃子撕碎下酒吃了!」
小玄听得冷汗直冒,不禁又惊又怒:「岂有此理!虽为天子,但岂能就因两个字肆意虐杀生灵!」
「小声点!小声点!」苗小见竖指唇前,惊慌道:「叫人听去,我们俩的脑袋可就要搬家啦!」
小玄怒容满面。
苗小见低声又道:「因德妃娘娘的兄长是大将军秦湛,正据守北疆门户,皇上恐生哗变,一早便命人急赴北边,去捉拿秦将军了,宫里也加了守备,眼下内苑到处是禁卫。」
「虐杀无辜,还迁怒族人,简直就是暴君!」小玄浑身发抖。
「哎,你这等激动,别的就不跟你说了。」苗小见皱眉道。
「还有什么,快说!」小玄脸色一沉。
苗小见心中一惊,竟给镇在那里。
「告诉我。」小玄道。
苗小见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从未见过的厉色,登如魇住,当即又道:「我还听人说,皇上身上时常带着尖锥利钩小弓短锯这些器具,动辄就要伤人取乐,但凡胆敢抗拒者,一概击杀勿论株连族人。去年年底,炼心殿方才完工,就有数个小宫女给皇上提去殿中,用诸般刑具折磨取乐。那些小宫女生怕连累族人,只有极力忍受,据说其中一个苦撑了三个时辰,牙都咬碎了,最后皆给活活痛杀!」
「为何要折磨她们……只是为了取乐么?」小玄颤声问。
苗小见点点头,心惊胆战道:「有人说,皆是因为那几个小宫女十分怕痛,方才被皇上选中,遭受此厄……」
「这与恶魔又有何异!」小玄心中又惊又怒,猛然想起长伴君侧的师父来,不禁忧惧如焚。
太华轩,北面。
小玄立于连接石栏的铁索前,凝望着前方的千丈深渊。
「小玄,你都在这里站好久了,你……」夭夭好奇地问,「是不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最珍贵的是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怎样才能让那最珍贵的——永久长存。」小玄转过身来望她,眼神温柔,一脸平静。
到了下午,两名内相来到仪真宫,说是奉阎公公之命请少国师前往新府赴宴。
小玄便叫上红叶与苗小见同行,随两名内相出了仪真宫,一路上果见有许多龙牙卫及凤翎卫在各处布防巡逻。
转过许多宫殿苑院,来到一个大湖旁,远远便瞧见阎卓忠率十数名大小内相在前面等候。
「阎公公。」小玄快步上前,抱揖行礼。
「小玄兄弟,咱可等你好一会啦。」阎卓忠亲亲热热地招呼。
小玄心中一暖,道:「在下不过山乡野人,怎敢烦劳公公等候。」
「是贵人是贵人,咱小玄兄弟现在可是当朝少国师嘞。」阎公公笑道,瞥见他身边的红叶,咦了一声道:「红叶怎么来了?」
红叶竟然翻了翻眼,道:「我随少国师来瞧瞧他的新家不行吗?」
阎卓忠陪笑道:「行行,你肯一起过来,着实再好不过。」
小玄瞧了,心中隐觉奇怪:「虽说红叶是师父的贴身侍女,但一个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对她如此客气,倒也有点稀奇。」
「少国师的新家就在前边,我们现在过去吧。」阎卓忠朝前一指。
众人沿湖而行。阎卓忠与小玄在前同行,红叶、苗小见两个与一帮内相跟随其后。
此时日已稍斜,湖面上清风徐徐吹来,凉爽宜人,小玄朝湖上望去,见湖水清碧如玉,湖面上竖着许多十分巨大的湖石,形态各异锦秀非常,不觉多瞧了几眼,忽然想起苗小见中午之言,心里一阵烦郁:「这迷楼之上处处风光如画,怎却住了个恶魔……」
阎卓忠边走边介绍:「这水叫做浣晖湖,乃迷楼上最大的三个湖之一。水里这些湖石共有一百零八座,全是从江南精选而来,正是按天妃娘娘的指点安放,据说能聚天地精华,大有名堂的,不过咱可不懂。」
小玄哦了一声,仔细观望,见那些巨石错落有致地立在水中,果然隐呈某种摆放规律,只是不知是否暗合什么阵法禁制,越瞧越觉玄妙,心中愈加敬慕师父。
「到了,前面这座府第,便是皇上赐与你的少国师府——枕水阁。」阎卓忠抬手指着前方道。
(第七回)截教遗脉
小玄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一围雪白粉墙,里边绿树参差红英绚烂,花木间游廊染翠飞檐如翼,数座楼阁隐约显现。
渐至近处,又见正中大门顶上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书三个秀逸大字「枕水阁」。
阎卓忠与小玄一行迳往前去,门前已有数名宫人在迎候,进到里面,更有许多男女仆役在两边磕头叩拜,迎接新主,身上俱穿宫里服饰。
一名大太监迳直迎上前来,口中道:「奴婢马长安,叩见少国师。」
小玄赶忙还礼。
阎卓忠道:「这是咱从内侍省挑出来的人,颇能办事,分派来这边,给你做个管家,往后有甚事情尽可吩咐他。」
小玄谢了。
「时辰尚早,我们四处走走。」阎卓忠道,便叫马长安带路,引着小玄一行参观新府,但见庭院如画,布局雅致,亭台楼阁俱全,大多傍水而筑,最令人惊叹的是一座临湖的双层楼阁,几乎有过半伸出湖面,悬空水上,极是奇巧秀丽。
马公公边走边介绍,一一报上名字来,什么观烟楼、海棠轩、帐星台、缤纷圃、藏雪洞、花月渠、翡翠嶂、蔷薇架、荷香榭……小玄一时也记不住太多。
阎卓忠边走边道:「皇上下谕,少国师按从三品享受俸禄,只比国师低半品。此外特意吩咐,既是与天子为邻,府中车马仆役及各项支用,俱由司监内库调配供给。小玄兄弟日后还缺什么,尽管同老哥咱说。」
小玄听其意思,知晓赏赐极是丰厚,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喏喏谢过。
阎卓忠笑咪咪道:「少国师对这里可还满意?」
小玄点点头,道:「这些楼阁好多都挨着水,着实令人喜欢,难怪以『枕水』二字为名。」
阎卓忠道:「建造之初,皇上就对龚大人说,这里是要给仙人住的,一砖一瓦、一梁一栋皆要精心选制,切切不可有丝毫糙俗之处。」
小玄哂道:「不料,如今却给我这个俗人住进来了。」
阎卓忠哈哈大笑:「神仙入世,偶尔当当俗人也好,享一回这人间富贵,也是一番修行历练嘛!」忽凑近小玄耳边,压低声道:「不知小玄兄弟是否同国师一样,也修那黄芽白雪立鼎安炉之道?这里边的宫婢小娥,咱都是尽捡那些颜色鲜妍、声音娇滑的来,半点不逊国师府那边。」
小玄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听红叶在后边轻啐了一声。
小玄这才有所省悟,不觉面上烧烫。
阎桌忠又是哈哈一笑,道:「时辰不早嘞,想必有客人到了,咱们开宴去!」
这时日已西沉,映得湖上金浆荡漾,府中各处点起许多灯火,照耀得四下雪亮辉煌。
一行人来到那座悬湖楼阁的大厅之中,见已排好筵席,开始有宾客陆续登门,携礼相贺,阎卓忠陪着小玄,在旁边招呼介绍。
国师、少国师都只是称号,既非实职亦无实爵,但因当今天子好方术崇鬼神,是以朝中文武也跟着敬奉。一时宾客络绎不绝,虽然大多官员自己不来,却会遣人送来贺礼。
小玄正不自在,忽听有人大声笑道:「洒家肚里的酒虫又在闹了,过来讨御酒吃,不知少国师可愿布施一盅?」
小玄抬头看去,却是大耳和尚梦癫,昨夜两人已在宴上干过许多杯酒,甚是亲近,忙迎上前,笑道:「一盅太少,大师尽管喝个够。」
这时又听有人大声道:「昨晚喝不过瘾,贫道又来找酒吃啦!」却是「云岭独秀」陆安清到了。
小玄笑着招呼:「今晚有的是好酒,包管喝个痛快!」
过不一会,嬉云叟、琅邪双璧等几个也到了,此后仙灵大会上众「仙」又来了许多,热闹之极。
小玄素喜与这些人交结,十分高兴。府中酒肴,早已伺候停当,听得一声开宴,珍品佳味顷刻而集,二十坛御酒递相启封,席间壶斟美酿盘列珍羞,小玄举杯与众人开怀畅饮。
酒至酣处,陆安清与小玄干了一杯,忽道:「此处真华极盛,比迎圣台那边还好,少国师在这里修炼个三五个月,便要胜过咱们在别处苦修十年八载啦!」
大耳和尚也道:「的确如此,洒家适才在湖边站了一会,便觉神清气爽,身上的毛孔一个个都自个开了,全在争食那周围的空气哩!」
众人听他言语粗鄙,都笑了起来。
小玄见众人满面羡慕之色,想了一想,忽道:「大家若不嫌弃,敝府随时恭候,要是无甚要紧之事,想留下来住这里也行。」
众人一听,心中皆有些不信,一时没人开口。
大耳和尚猛地重重拍了下小玄肩膀,道:「既然老弟如此盛情,咱也不矫情客套,姑且就在你这里住上两月吧!」
小玄捂肩笑道:「欢迎之至。」
陆安清也靠近前,搭住小玄另一边肩膀道:「贫道近日无处可去,那就暂且住你这里,一年半载怕是不走了!」
小玄道:「尽随道长意思,想住多久就多久。」
嬉云叟乜着眼道:「这么多人不走么……姑且问一句,若是老朽也要留下,可还住得下么?」
小玄含笑道:「这么大的地方,岂有住不下之理,前辈不必客气。」
接下琅邪双璧等好些人亦表示要留下来,小玄皆一口答应,只急得一旁的马公公暗暗皱眉。
阎卓忠瞧见,低声道:「皇上本就好神仙僧道,往时也常邀他们小住,便是留这在里也无妨。」
马公公仍是忧心忡忡,发愁道:「之前这些人只限留在迎圣台上,如今散到这边来,万莫出什么乱子才好。」
阎卓忠笑道:「皇上既将此府赐与少国师了,一切自有他担着,你又焦灼个啥!」
马公公唯唯应是。
众人皆慕此处真华,几可用「馋」字形容,此时分得一杯羹,心中极欢,纷纷举起大觥小爵,又来与小玄碰杯痛饮。
喝至兴浓,忽有个内侍从门外进来,朝马公公低声禀报了几句。
马公公面色一凝,快步来到小玄身边,悄声道:「邓公公来了,正在偏厅等候,请少国师过去相见。」
小玄见他神情颇为凝重,问道:「不知是哪位邓公公?」
「当是雍怡宫的邓公公,只管过去便是。」阎卓忠接言道,又低声补了一句:「是皇后娘娘的人。」
「皇后的人怎么来了?」小玄心中奇怪,便暂辞了众人,随马公公走出大厅,来到旁侧小厅。
小厅中已有三名内相在等候,为首一个见了小玄,便即上前叩首,道:「奴婢邓斐,拜见少国师。皇后娘娘吩咐奴婢送酒过来,以庆贺少国师昨日夺魁。」
小玄忙还礼道:「区区小事,怎敢惊动娘娘。」
邓公公比了个手势,身后一名内相怀抱一只白玉瓶,封着黄缎丝带,走上前来。
「此酒名唤『翡翠春』,乃是皇后娘娘从家里带出来的佳酿,已珍藏多年,平日里都舍不得开一瓶的,请少国师收下。」邓公公道。
「如此珍稀之物,在下怎好……」小玄还要推却,却听邓公公道:「娘娘都叫奴婢送上门来了,少国师就收下吧,再客气娘娘倒要恼了!」
小玄只好接过酒,交与马公公吩咐收好,转回对邓公公道:「邓公公辛苦了,烦劳邓公公代在下拜谢娘娘。」
邓公公想了想,道:「这个咱可代替不了,少国师还是改日亲自过去面谢吧 ……对了,娘娘还说,昨日在仙灵大会上大开眼界,心里边甚是想学点机关之术,到时还请少国师不吝赐教。」
小玄微微一怔,只得应是。
邓公公这才告辞离去。
小玄回到大厅,忽听有人高声叫道:「少国师在哪里去了,小爷也来祝贺祝贺!」抬眼望去,见阎卓忠与马公公正在招呼一个锦衣公子,皆是满面笑容。
「我在这里。」小玄道。
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正是昨夜大会上对阵过的扈星飞,小玄一见到他,便立即想起他那碧雕紫剑来。
「恭喜少国师乔迁新府。」扈星飞道,也不行礼,一手扶在腰畔宝剑的剑柄上。
「多谢扈公子,快入席一起喝几杯。」小玄笑着招呼。
扈星飞却站着不动,忽道:「昨日比试,姑且不说使不使诈,算你赢了。但既为国师,想必除了机关,别的亦定当有些能耐,小爷今夜既是来贺喜,也是来向少国师讨教武技。」
小玄微微一怔,厅中安静下来,众人方察此人是来寻衅的。
原来扈星飞与皇后为一母所出,在众多国舅中最为显赫,鲜有人敢招惹得罪,又拜异人为师,习得一身仙家本领,亦养成一副跋扈脾性。昨日一败,总觉输得甚冤,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得知小玄在新府设宴,便上门挑衅。
小玄呵呵一笑,道:「今日宾朋满座,着实不宜比试,扈兄既来,不如一起喝酒快活。」
阎卓忠与马公公见状不对,也都在旁笑言相劝。
扈星飞扬哪里肯听,冷冷道:「少国师用什么兵器?」
小玄眉心微蹙,不禁有些着恼:「这家伙怎么如此烦人……」
马公公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当真动起手来,急忙走到小玄身,低声道:「万万不可动手,此人是国舅爷,皇后娘娘的同胞亲弟。」
小玄吃了一惊,心下纳闷:「这可怎么回事?姐姐方才送酒相贺,弟弟却跑来捣乱……」
「少国师小心了。」扈星飞话音未落,「铮」的一声剑已出鞘,闪电般朝斜下刺出。
小玄没想他说动手就动手,急忙躲闪,袖子已给穿了个洞。还好扈星飞心气极傲,这一剑只是警示之意,刺他袖口。
此时他身上穿的是兜元锦,刀枪难入,竟被一剑刺穿,可见锋锐之极。
「快亮兵器!」扈星飞喝道,第二剑又至,这一次刺的却是咽喉。
小玄已有防备,北溟玄数随念即生,看得分明,一步避开。
「竟在宴上动刀动剑,这厮哪来的,好生无礼!」
「今天什么日子,竟敢登门挑事!」
众「仙」纷纷怒喝,在场官员,却大多认得扈星飞,一个个默不作声。
小玄见他手中宝剑剑刃呈紫色,挥动起来,直如电芒闪掠,心中生凛,提步避开,小心闪避。
两人一攻一避剑随身走,时而上桌,时而绕柱,满厅游走追逐。
小玄左闪右避,每次堪堪避过,人剑之间几不容发,他自个笃定之极,但在旁人看来,却是险象环生,只道是吃了没兵器的亏。
扈星飞的剑忽快忽慢,一招一式极是大气,纵横开阖间还处处暗藏机锋。
众人瞧得暗暗心惊,皆没料到此子剑技这等高强。
大耳和尚道:「这小子练的是啥剑法?」
旁边的琅邪双璧也练剑技,却皆摇了摇头,由吾璟道:「甚是精奥大气,当是名门大派的剑法。」
只听一个清柔声音道:「是截教的碧游剑法,只是此人学没几招,而且火候远远未到。」
众人听见,转头望去,见此老气横秋之语竟是出自一个桃腮杏目的小姑娘,不禁愕然。
小姑娘便是红叶,正与苗小见混在人群里大吃大喝。
由吾珏摇头道:「截教自通天教主随鸿钧去后,已日渐式微,门人散落各处,多隐世而居,碧游剑法更是截教从不外传的神技,此人又是从何学得?」
红叶微笑道:「信不信由你。」
众人皆尽不信,见她年纪轻轻,只道是哪个的门下弟子,所言不过是信口开河。
扈星飞见小玄始终不肯亮兵器,心中恼怒,攻势愈狠愈急,猛地将真气提至顶层,剑上竟然隐生风雷之声,一剑刷地刺出,直掠小玄胸口。
小玄侧身一让,宝剑又是贴衣而过,剑锋气劲吞吐,直奔数尺之外,只听「呯」的一声,桌上酒瓶炸成碎片,酒浆四溅。
那席上坐的是陆安清,正有心帮小玄,突叫道:「尔敢刺我!」突从袖中刷出一柄风火拂尘,跃身飞起,疾朝扈星挥去。
扈星飞头也不回,提剑一格,拂尘即时断做两截,身子凌空一转反手又加数剑,飞电般刺向陆安清。
陆安清这风火拂尘乃是用山中万年老梅精的枝做成,又加持了灵宝宫的秘术,不想一触即断,大惊之下向后急避,连退十余步方才脱身,闹了个面红耳赤异样狼狈。
「臭道士,再敢多事,一剑杀了你!」扈星飞冷声道,抛下他又去追击小玄。
陆安清心胆俱寒,岂敢再上。
嬉云叟瞧得窝火,忽从随身法囊中取出一物,却是把短槌,抛向小玄,叫道:「此槌名叫『破山』,乃昆吾石髓与海底玄铁打造,坚不可摧,少国师且拿去教训这狂徒!」
小玄接住短槌,恰逢扈星飞一剑又到,举槌砸去,只听「嗤」的轻响,短槌竟然从中而破,一分两半,小玄急忙撒手,险被波及。
众人无不骇然。
「在下本领微末,累前辈坏了兵器!」小玄边躲闪边叫道,心中大是歉仄。
「一把槌子而已,不值什么,少国师留心那厮的剑!」嬉云叟道。
「臭小子,仗着宝剑锋利,算啥本事!」
「有种别用剑,少国师三招就废了你!」
众人纷纷嘲骂。
扈星飞充耳不闻,依旧猛攻小玄。
小玄却是越斗心中却定,他已悄将北溟玄数提至升第二境,扈星飞的一招一式在他眼中尽若蜗行,无不瞧得清清楚楚,腾挪走避轻松自如,只感异样奇妙,不觉心迷神醉沉浸于中。
「真见鬼了,那小子手里的剑究竟是啥东西?」嬉云叟道。
众人皆没吭声。
红叶道:「是照天紫电。」
众人一阵骚动。
照天紫电乃截教诸多神兵之一,在天道阁所撰的《周天诸灵榜》中剑器榜排第一百四十九名,据传乃多宝道人亲手铸造,剑一出鞘,紫电映空,照天千里。于三教签神之劫后遗失,早已多年不知其踪。
红叶道:「我就说着玩的,你们别信。」
由吾璟迟疑道:「我曾听师尊说过照天紫电的模样,倒也与此剑有几分相似,只是这等神兵怎么可能落在他手里……」
众人正惊疑不定,却听扈星飞哈哈一笑,道:「你们不用猜了,小爷手中宝剑,正是照天紫电,乃我师尊所赐的出山之宝!」
大耳和尚叫道:「你师父是何人?」
扈星飞道:「杳杳真人。」
众人你瞧我,我瞧你,似乎没谁知晓是何人。
扈星飞又道:「我师父素来低调,你们自然不知是谁,但我若把师公名字说出来,定然吓死你们!」
陆安清冷笑道:「只管报来,好教我们领教下那吓死的滋味!」
扈星飞傲色道:「我师公,便是截教圣人空空老仙!」
众人大惊。
空空老仙乃通天教主的故友,好参玄悟道,好神兵异宝,为窥鸿钧道术方入截教,有传闻于混沌前便已臻大罗之境,修为之深无人能测。
截教于三教签神后几乎名存实亡,如果说还有所存遗的话,那便是空空老仙一脉了。
嬉云叟吸了口凉气,凛然道:「如此说来,那剑当真是照天紫电,难怪破山槌一触即破。」
众人再不作声,心中皆想这场比斗只怕少国师凶多吉少,唯红叶神色自若,毫无担忧之色。
小玄四下游走闪避,心中暗愁:「这家伙是皇后胞弟,得罪不得,这可如何是好?」眼角睨见扈星飞腰间甩晃的剑鞘,心中一动,倏地猱身而上。
「来得好!」扈星飞轻喝,手腕一抡,紫电吞吐剑气弥漫,身前现出一面由剑光凝成的光盾,欲将进犯之敌绞做肉泥。
小玄丝毫未滞,仍然直撞过去,有如送死一般,众人齐声惊呼,尚未瞧清,已见他毫发未损地穿过了水泼不入的剑盾,出现在扈星飞跟前。
扈星飞大吃一惊,只觉腰畔一轻,忙朝后跃退,反手飞刺数剑,阻截对方的追击。
小玄微微立定,手里已多了把剑鞘,正是从扈星飞腰上摘下的。
众人齐声喝彩。
扈星飞心头一寒,暗忖适才对方若不是摘他剑鞘,而是在要害处给上一拳一指,只怕自己此时已身上受伤,惊怒交集道:「又耍什么奸计!」踏步向前,飞身又刺。
小玄略微侧身,避过来剑,反手将剑鞘刺出,直奔扈星飞肋下,扈星飞回剑格挡,谁知小玄又刺他腹部,接下你来我往,攻守互换斗了数招。
众人发现,小玄手中剑鞘完全不与扈星飞的宝剑碰触,指东打西,所攻尽是对方身上的必救之处,又过几招,扈星飞已是招法渐乱。
原来小玄已施展出诛天剑诀,看似简洁无华,实则精妙极绝,旁人还瞧不明白,扈星飞却感压力如山,极盼能仗宝剑锋锐削断对方的剑鞘,只惜始终未能触及分毫。
扈星飞越斗越惊,剑招愈乱,眼见几次剑鞘快要刺到自己身上,却又莫明其妙地游退开去,不觉冷汗浃背。
众人瞧见,连呼可惜,纷纷叫喝助威,只盼小玄能一举击败对方。
殊不知到了此时,对小玄而言,激斗已成享受,与平日里同红叶的练习不同,眼前的实战更加过瘾,他下意识地拉长战斗,一招一式去细细品味诛天剑诀中的奥妙。
扈星飞几欲崩溃,觑见小玄又是一击后撤,猛地大喝,瞬见手中宝剑化做千百道紫电飞袭过去,却是使出了碧游剑法中的精绝一招「紫电穿霄」。
然而战斗戛然而止,只听「铮」的一声,千百道紫电刹那无踪,众人定睛看去,见小玄双手倒握剑鞘,已将对方的剑刃毫厘不差地套入鞘中。
(第八回)既在樽前,又在花前
这招还剑入鞘,可谓巧到了极处,也险到了极点,赏心悦目惊心动魄。
众人哄然叫好,个个心中骇然,之前已对小玄的机关术倍感诧讶,这时又对他的武技大吃一惊,越发觉得此子高深莫测,非那池中之物。
扈星飞与小玄胶着一起,一人握剑柄,一人握剑鞘,面对面于极近处望着对方,情形煞是古怪。
「国舅爷不打了是不是,我们且去喝杯酒如何?」小玄微笑道,慢慢松手,放开了剑鞘。
一颗汗珠自扈星飞额畔缓缓滑落,他僵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忽捧握着归鞘的宝剑朝小玄深深一揖,朗声道:「没想少国师不但机关术高明,武技更是高强!我打不过你,适才冒犯,还请恕罪!」
「国舅爷为酒宴助兴,特意与在下腾闹一番,倒亦十分痛快呢!」小玄笑道,最后一句倒真是心里话,此时的他犹沉醉于北溟玄数与诛天诀的奥妙之中。
扈星飞见他丝毫不以为意,心中喜欢,道:「少国师如此大度,我扈星飞佩服的人不多,少国师可算一个!」
「什么国师不国师的,走,咱们喝酒去!」小玄哈哈大笑。
「好,那就叫兄弟,今夜不醉不散!」扈星飞开怀道。
两人搭肩入席,扈星飞豪迈坦率,崔小玄洒脱随性,几句话说将开去,心中便再无隔阂,与群雄一番痛饮。
红叶此时已喝了不少,忽扯住小玄袖子上下张望,道:「适才明明瞧见被穿了个洞,这会却怎么找不到了,你这衣服莫非是宝物?」
「这会只管喝酒,理睬别的做甚……」小玄哂道,见她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秀丽,不觉微微一呆。
「干嘛?」红叶摸摸脸。
「你别喝太多了,小心一会回不去。」小玄道,说完便觉这话有点轻恣。
「放心好啦。」还好红叶完全没有多想,抬手拍拍男儿的肩膀,得色道:「告诉你个秘密,迷楼上隐藏着许多禁制阵法,神仙来了都会懵,而姑奶奶我,却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
「吹法螺是吧,也没见你怎么出去,成日家待在仪真宫里,能识多少路!」小玄笑道,忽然又有内侍来报,说东海逍遥郎君遣人送礼过来,来人不肯进大厅,现在前庭等候。
小玄只好走出大厅,来到前庭,见阶下立着三个女子,身姿皆曼妙婀娜,为首之人,正是逍遥郎君身边三个丽姬之一,赶忙迎上前去。
那丽姬依然轻纱覆面,正目视它处,直至小玄到了跟前,方才转过眼来,眸中冶媚暗藏,长睫启处波光流转,风情风姿与那龙九公主又是不同。
她抬腕打了个手势,身后双姝一捧包袱一捧书贴,分献与小玄,这才道:「妾奉少门主之命,送贺礼与请柬过来,望少国师笑纳。」声音软糯,音尾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腻,令人心中暗暗酥麻。
小玄接过包袱请柬,此时相距甚近,方察此姬发丝隐呈绯紫,煞是艳丽奇异。
「少门主有心了,请夫人代在下道谢。」小玄道,正要将东西交与跟在身边的马公公,忽听紫发丽姬道:「包袱里的是如意百宝匣,内中之物珍异非常,沾不得俗物,望少国师自个藏放才是。」
小玄微微一怔,只好仍将礼物捧抱手上。
马公公听她言语中对自己大为不敬,登时气得脸上阵青阵白,只碍于主子在旁,不敢发作。
紫发丽姬又道:「少门主本想亲来为少国师道贺,无奈此处人多言杂,是以改请少国师于闲暇之时迂尊降贵光临敝府。请柬中有道符儿,少国师若要来时,只消把符祭了,自有龙车来接。」当下将祭符禁咒说了。
小玄默思两遍,记在心里。
紫发丽姬裣衽告辞,临去前又道:「少门主特意吩咐,要妾转告少国师,但盼少国师能腾出闲暇,早日前来一会。」
小玄应了,将三人送出大门。
他本对逍遥郎君已有成见,有意疏远,不知怎么,此时心底竟有动摇之意。
小玄瞧瞧手中贺礼,想起紫发丽姬先前之言,心中甚是好奇,遂将马公公遣开,自个走入旁侧小厅。在桌前将包袱拆开,见到一只长方形的碧色匣子,似由玉石雕就,其上缀满珍珠、翡翠、水晶、玛瑙、砗磲、琉璃、琥珀、珊瑚诸宝,华美极绝。
研究须臾,方才找到开启机关,却是边沿处一根珊瑚做的小小花枝,轻轻按下,匣盖一弹而启,顿时光华涌透,原来在匣盖内部竟嵌了颗极大的夜明珠,映耀得满匣雪亮,料想便是在夜晚无光处,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匣中错落有致地分隔出十余个形状不同的格子,格中依形状放着五光十色的奇异物事,无一不是精致绝伦。
「这些东西是什么?」小玄心中奇怪,忽见其中一个似曾相似,弯细有如新月,一头缀着颗荔状红珠,一头连着个碧色玉环,十分小巧别致,猛然想起那夜在太华轩,皇帝掌心藏的便是此物,心中暗啐,发现底下还有一层,掀起来看,见下层分成更多格子,放的却是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小巧瓶子,或心形,或水滴状,琳琅满目,只不知内里装的是什么。
他正疑惑不解,忽瞥见在匣沿缝隙中藏着一物,取出一看,却是玉版花笺制成的折子,折子上画着许多彩色图样,正一一对应匣中藏放之物,每样物事下面皆注着名称与说明:
首层之物
醉花铃:遇暖自振,妙音悦耳,入炉乱钻,顷刻体战魂迷。
得意索:龙筋百浸秘药而成,伸缩任意,千钧不断,肌肤触及,饥渴麻肿而无伤,妙趣横生。
九九连环:悬莲拘玉,环环相扣,妙用无穷。
寸寸酥:一名销魂扣,一名颤声娇。珠入泉眼,环锁花蒂,花潮瞬息即至,遍体酥坏莫不能挡。
连环猫儿眼:寻幽探胜,一窥桃源妙境。
双首灵蟒:婉转鲜活,栩栩如生,蟒首有吞吐之妙,或双美同欢,或前后齐欢,非此物莫属。
犀皇角:束于阳根,即百战不殆,更有犀角助威,一啄一犁,魂魄俱散。
百战极欢绫:束女子腰,立畅美如仙,花潮汹涌百欢不倦,慎用。
……
……
底层之物
惹意双妙露:男女皆可用。洒于肤表,即纤毫俱敏,两情欢洽奇趣无比。
任意散:无色无嗅,以酒佐之,真气灵力即闭,遍体困懈,酥软若泥,心智虽明,却可任意为之。
七步回心极乐散:女子触之,任处子尼姑,任铁石心肠,亦倾刻回意情欲顿生,唯阴阳合和共登极乐方可保命,慎用。
花心动:截膏一厘,送至池底,花心自颤跃无歇,奇趣至绝。
……
……
「竟是这些东西……」小玄眼睛飞快地扫一遍,除了对七步回心极乐散刻骨铭心,其它大多似懂非懂,只瞧得惊心动魄面红耳赤,不敢看得太久,将匣子合起收入兜元锦袖内,定了定神,这才回枕水阁大厅,才一进去,众人纷纷叫道:「怎去了这么久,当罚三杯!」
此时人人酣畅,氛围更是热烈,待二十坛御酒喝完,阎卓忠又命人去取新酒。
直至夜深,厅中横七竖八,已倒了好些人,小玄心飞神畅,酒兴依然极浓,晓得自个已醉,只是不知醉了几分。
他乜眼四周,还要寻人喝酒,朦胧中忽见有名内相领着一人进来,留下来人又匆匆退下。
「奴婢叩见少国师。」来人朝自己裣衽而拜,身材娇小窈窕。
小玄定了定神,这才瞧清对方是个小宫婢,生得唇红齿白,两丸眸子乌黑灵动,只有十四、五模样,遂问:「你是何人?」
「奴婢叫甜儿,少国师那日在红雨苑见过婢子的。」女孩道,声音甚是娇甜。
「红雨苑……」小玄此时浓醉,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日人多,少国师定是记不得奴婢了。」甜儿微笑道,忽凑前一步,压低声悄悄说:「娘娘要见你。」
「娘娘……」小玄微微一愣:「哪个娘娘?」
「随我来,去了便知。」那甜儿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小玄心中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遂撑桌而起,摇摇晃晃跟在其后。
两人出了大厅,甜儿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却是朝枕水阁深处行去,沿廊转了几转,穿过数进阁院,再顺着条小石径走过一片杏林,前方骤然开阔,却是到了浣晖湖边上,一眼望见岸边立着三条娉婷俏影,不由迟疑了下。
甜儿走上前去,轻声道:「三位娘娘,少国师来了。」
三人一齐转身,三张丽颜映入眼中,正是唐淑妃、龚才人与罗才人三个。
时值盛夏,三妃身上衣饰虽简,却是用心打扮了一番,皆俱云鬓轻挽胭脂淡抹,或小袖窄裳,或软罗薄纱,颜色非青即翠,非玉即雪,入眼十分清爽俏媚。
小玄诧讶道:「三位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龚才人笑道:「我们也来为少国师庆贺则个。」
糖妃怀里抱着一物,用绸布裹着,笑吟吟道:「早先见你在前边大宴宾客,喧闹人杂,就迳自往这后边来了,顺道参观下你的新府第,一路溜达到这里,见景致秀丽,又清静宜人,便在这里等你。」
小玄赶忙道谢:「这可如何消受得起,怎敢劳三位娘娘等候。」
龚才人睨了眼左右,道:「皇上当真待少国师不薄,竟然赐了座如此之大的府第。」
罗才人亦道:「不单大,而且景色极佳,真真教人流连忘返哩。」
「我最爱这种倚水之处。」糖妃道,朝湖中一指:「瞧,那边湖中小洲上有座亭子,景致定然更佳,咱们不如去那边坐坐吧。」
小玄顺指望去,见距岸百余步有座小小岛洲,洲上花木葱茏翠叶深稠,临湖一角筑了个观水亭,果然景色怡人。
五人朝前行去,沿一条三折的窄窄石桥登上小洲,走到亭前,见亭上匾额写着——水月亭。
甜儿快一步入亭,先将灯笼熄了,又取出帕子,将亭中的石桌石椅拂拭一遍,这才请几个主子入坐。
大家倚栏坐下,观望四周。见亭子三面环水,视野极佳,此时云净风静,月光洒落湖面,竟泛起一片清丽之极的碧辉,宛如画境。
众人心旷神怡,皆叹造化之妙,殊不知此亭乃是迷楼上的奇地之一,暗藏禁制,盗汲的是天地一十九灵脉其一的月宫阴精,真华之盛,远在别处之上,是以得见异象。
「无怪叫做水月亭,在这里无论是观水还是赏月,俱为最佳。」糖妃道。
「美景当前,可惜没酒!」小玄拍了下腿,后悔适才没有带酒出来。
「早就准备了。」龚才人笑道,朝糖妃唤:「姐姐还不把酒拿出来。」
糖妃将怀抱之物放在亭心石桌上,将包裹的绸布解开,原来里边藏着瓶酒。
罗才人也从怀里取出包物事,却是用帕子包住的四只翡翠小酒杯,一一摆在桌上。
小玄惊喜道:「三位娘娘好周到。」
糖妃微微一笑,捧起酒亲自将四只杯子徐徐斟满。
「好香!」小玄吸了下鼻子,朝杯中望去,见酒色清澈晶莹,在翡翠杯中盈盈轻荡,十分惹人。
「此酒当日皇上只赐了两瓶,此乃最后一瓶,一直舍不得喝,今夜专程带来为你庆贺。」糖妃道。
「如此珍酿,怎敢受用……不知是啥酒?」小玄讶然问。
糖妃道:「这酒叫做醉花阴。乃万里之外的柔然进贡的,据说是取绝岭雪莲及雪山泉水酿造,原本的名字又长又拗口,皇上便赐了个新名——醉花阴。」
罗才人笑嘻嘻道:「皇上之所以取这名字,可是有个典故的,少国师要不要听?」
小玄点头道:「娘娘请说。」
「莫听她乱说。」糖妃拦住道,捧起一杯递与小玄,然后同两个姐妹一起举杯,道:「这一杯先祝贺你大赛夺魁。」
小玄双手接住,同三妃把酒干了,咂咂唇舌,只觉醇美绵长齿颊存香,出奇之甘冽,赞叹道:「果然是好酒!」
「来,这杯庆贺你做了少国师。」龚才人道,三妃又齐敬一杯。
「这杯是恭贺少国师乔迁新居的。」罗才人亦牵了次头,四人一饮而尽。
接下三妃轮番敬酒,小玄杯杯不辞。醉花阴性虽不烈,然却甚是沉醉,小玄本就酒浓,这下更是酣上加酣醉上添醉,三个妃子亦极有兴头,一个个喝得颊泛轻晕,眼波荡漾。
龚才人忽道:「姐姐送少国师好酒,我也送点什么吧……嗯,就送少国师支曲儿可好?」
小玄喜道:「有酒有歌,当然极好!」
罗才人遂道:「也没带乐器,我来为姐姐打拍子,姐姐要唱哪一个?」
龚才人想了想,道:「应个眼前的景儿,就那前日新学的小神仙吧。」
罗才人便击掌为拍,玉手充做红牙起了个引子,龚才人轻轻唱道:
人生得意小神仙,不是花前,定是樽前。
休夸齿皓与眉鲜,不得君怜也枉然。
君若怜时莫要偏,花也堪怜,叶也堪怜。
情禽不独是双鸳,莺也翩跹,燕也翩跹。
……
……
她婉转轻歌,声娇音滑,气韵悠扬,歌声直如透入心魄之中,小玄本就有酒,初一听已是耳悦神畅,待再细品那歌中之意,但觉字字动人,不禁有些痴了。
「喂,可是听傻了么?」一串银铃笑声耳边响起。
小玄如梦初醒,这才发觉糖妃在旁边说话,龚才人也已唱罢,忙抱揖道:「多谢龚才人。」
「好听吧,我这妹妹的歌喉,在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糖妃笑道。
「娘娘说的没错,确实好听之至,教人闻之难忘意犹未尽!」小玄叹道,又谢了一遍。
「少国师不必客气。」龚才人微笑道,言间甚是欢喜。
糖妃突然哎了一声,道:「这里没有旁人,我们就别什么娘娘才人少国师了,叫得可真拗口,大家都直呼名字可好?」
此时众人皆酒浓兴高,纷纷说好,当即各交了名字。
龚才人叫真真,罗才人叫可儿,至于唐淑妃,小玄则早已知其乳名叫糖糖。
彼此直呼名字,言语间众人又觉亲近不少,把盏愈欢,罗可儿忽道:「小玄,你已听了宫里数一数二的歌声,可还要再见识一下这宫中最美的舞姿?」
小玄惊喜道:「当然要啊,只是去哪里见识?」
罗可儿掠了眼糖妃,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小玄朝糖妃望去,见其笑吟吟的,问道:「可儿说的,莫非是姐姐?」
糖妃往自己杯中斟满酒,尖尖兰指拈起,用掌托着递到小玄跟前,妩媚道:「你把它喝了,人家便让你见识一回。」
小玄见她凝眸望着自己,眼中波光盈盈,不由意乱情迷,接酒饮落,嘴唇触着杯口,但觉丝丝甜腻,心头一阵乱跳,眼前忽然一花,糖妃已翩然离座,就在亭中缓缓起舞。
只听她口中低哼浅吟着曲儿,依拍子婉转进退,初犹袅袅婷婷,渐如丽蝶翩跹,再又彩凤旋翔般愈舞愈急。
小玄目不暇接,见丽人几次舞到桌边,似乎都给阻住去路,正想亭中狭窄,不宜舞蹈,突见她轻轻一纵,人已轻烟似地上了石桌,姿如风中娇柳,尽在咫尺间飘荡摇曳。
糖妃藕臂陡挥,一段墨色长绫倏从袖飞出,绕身圈圈盘旋,时如云卷,时若翎飘,忽一下在小玄眼前徐徐拖过,竟有数只墨蝶自绫上飞出,在她身周上下翩跹,须臾方才渐淡渐逝。
却是她自创的小手段,将灵力注入夜魅之中,巧施秘术幻化出一只只蝶儿来,教人疑真疑幻如置梦境。
众人正眼花缭乱,又见糖妃轻轻一跃,竟从石桌舞到了栏杆之上,足下愈窄,舞得越是华丽奔放,纵跳起落如若平地。
小玄心迷神醉,目光不知不觉竟给引到丽人的酥胸之上,从底下望去,只见那里耸翘如峰,格外饱胀滚硕,舞动间晃荡不休,似要破衣而出,心中突突乱跳,竟慌得低下头来。
糖妃沿栏而舞,渐舞渐近,小玄明明屏住了呼吸,却有一股子如花似蜜的甜香直透肺腑,按捺不住抬头又望,见丽人梨涡浅现顾盼生情,秋波恰朝自己掠来,不禁一阵魂荡心跳。
他正盼丽人来到更近,却见糖妃足下一跺,人已向后飞出,赫是飘飘落向湖中,姿如散花天妃,待到水面,莲尖轻轻一点,又如乘风彩凤徐徐旋起,就在湖上鸢飞鱼跃地舞将开去,矫若游龙翩似惊鸿。
此时湖面如镜,月亮清清晰晰地倒映水中,丽人绕影而舞,真如仙子凌波飞花逐月一般。
小玄如痴如醉,不知人间几时。
糖妃飞回亭中,身轻如燕地落在栏杆之上,扶柱微喘,小玄恰坐跟前,不觉张臂去接,糖妃睨了睨他,忽失足般朝下坠落扑入男儿怀中。
小玄赶忙抱住,立感温热满怀,双堆极腴极软之物偎在胸前,不禁耳根都烫了,心中发虚,悄觑旁边两妃,却见她们笑靥依然,皆神色如常。
「这支舞儿,可还入得君眼?」糖妃妖娆问,此时的她额头敷汗玉颊透晕,倍添丽色。
「艳绝天下,世间难有!」小玄赞叹。
糖妃笑靥如花,眼波一转,忽娇声道:「口好渴,拿酒我吃。」
小玄便即倒了杯酒,递到糖妃跟前,谁知她却不接,只拿眼睛瞧着,小玄心中一跳,着魔般将杯送到美人嘴边,喂她徐徐喝下。
糖妃边饮边瞧,见他眉轩唇秀,目光温柔,心里蓦地爱极,双臂突攀住男儿脖颈,口中噙酒,仰起脸就去吻他。
小玄心头轰地炸开,只觉唇上一软,已给美人沾着,几于同时,一条嫩滑小舌探来,将自己的唇轻轻撬开,紧接便是一注混着香津的酒浆缓缓哺入口中。
四唇接喋,低往高送,一缕酒浆自两人嘴角溢出,糖妃在小玄腿上跪坐起身,双臂搂得更紧,从上往下继续把酒哺入他口中。
酒香人媚,小玄何曾遇过这等风情,不禁魂魄俱酥,在美人跪起的瞬间一痕白雪闪入眼中,却是襟口不知何时松了,只觉诱惑万分,猛地探手过去,隔衣将一边酥乳整只扣住。
糖妃颤哼一声,舌儿在男儿口中乱搅乱拌,吻得愈慌愈急。
小玄用力揉握,眼角人影晃动,却是龚真真同罗可儿分从左右移近,蓦然惊省此处还有别人,急忙松手。
糖妃却依然吻他,竟然自个探手入怀,拉低衣内肚兜,放出那只耸硕挺翘的玉乳来,然后一手捉住男儿逃开的手,按回乳上。
这回无遮无阻,小玄忍不住用力一捏,只觉满掌滑腻出奇软嫩,腴腴饱饱地涨了一手,便再也放不开了。
龚真真同罗可儿一人一边,肘支玉栏,手托香腮,一个睨他的脸,一个瞅他的手,脸上皆笑吟吟的。
「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戏皇妃!」龚真真哼道。
「喂!还不住手,当真不怕掉脑袋么?」罗可儿叫道。
(第九回)最难消受美人恩
小玄此际手口皆忙,哪里还理会得了她们戏弄,忽觉腰头一松,裤子下滑,挺拔如弓的阳根已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紧接一暧,不知给谁的软嫩手儿轻轻握住,他看不见底下,却知糖妃的两只手臂都勾抱在自己颈上,心头一阵剧跳。
两张嘴终于分开,糖妃娇娇喘息,龚真真与罗可儿却补了上来,这个亲眉那个噙耳,沾沾点点濡濡抹抹,最后递相吻到唇上来。
小玄一阵神魂颠倒,早忘了什么王法皇妃,亦以口相就同她们亲嘴交舌。
「小玄哥哥,要不要人家也送你礼物?」罗可儿在他耳边问。
「要。」小玄应,此时两人挨得极近,目光一触,忽觉这小皇妃冶丽之极,模样明明清纯如水,可是眸子深处却荡漾着一丝甚不相衬的野意,令人莫名心跳。
罗可儿娇娇媚媚地瞅了他一眼,道:「人家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就送你这个做贺礼吧。」说着下了石椅,俏伶伶地跪在地上,俯下头,掠开缕坠落的发丝张口将男儿的龟头裹了。
小玄身躯一紧,只觉女孩吞吞吐吐,口中极是温润滑嫩,一颗心都叫这小皇妃给吮化了,阳根越发勃胀,撑满檀口。
罗可儿吐出龟头,改用樱唇在茎根上吮吸嘬啜,时不时还用嫩嫩舌尖在龟颈处那根紧绷的细弦上添上几抹,此时四下极静,亭中除了糖妃的轻喘,便是底下传来的咂咂之声,闻之意荡。
糖妃缩肩褪衣,又反手将肚兜解了,还未完全摘掉,便急将和小玄亲嘴的龚真真推开,把半露出来的两只雪滑美乳贴凑上去。
小玄张口接住,将奶头乳晕一块吃进嘴里,含住一阵恣意吸咂,只觉一阵阵暖暖的甜香蒸面而起,不禁筋麻骨软。
龚真真就在极近处盯着,俏靥晕红,瞧见妇人的的乳尖在男儿口中时隐时现,转眼已是又红又肿,泛耀着水亮的蜜色高高勃翘。
糖妃两乳丰腴之极,几将小玄脸庞捂住,她低下头去,痴痴迷迷地瞧着,突感乳尖微微一痛,分不清是奶头还是乳晕给咬了下,失声闷哼。
罗可儿正卖力舔舐,眼角忽见上边的翘臀大颤了一下,抬头望去,糖妃裙底已多了抹湿痕,心中一荡,遂将糖妃罗裙及内里的小衣扒开,见花底果然浆挂汁悬一塌糊涂,当下扶握住男儿的铁茎,将龟头送到蛤口,卡放在那娇嫩如脂的凹陷处。
糖妃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将臀抬起,小玄已有所感,两手绕她臀上捧住,用力就摁了下去,糖妃娇啼一声,足尖猛然跷起,双臂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
罗可儿在底下瞧得异样分明,肥美的嫩蛤将铁茎一吞而没,只是刚刚过半便突然顿住,一注细细汁水直迸出来,恰巧飞到她脸上,她毫不为意,吐出舌儿将唇边的汁水卷入口中。
小玄抱紧糖妃,一下下朝上挺耸,只觉与夭夭的窄小仄狭大不相同,怀里的皇妃松紧宜人,花内层峦叠嶂,肉融融的腴美无比,穿行其间令人停不下来。
糖妃却觉他又硬又热,突得花内一片酥麻,抽送间隐隐有股向上迫的力道,膨巨的龟头反反复复地碾研得花道上壁的痒筋,凝腰收腹挨了一会,痒筋竟然酸了起来,心头忽怯,肥臀不觉往后退缩。
小玄追了上来,用手钳住了她的腰,一杵杵朝深处捅去,接连捣在花心之上。
糖妃慌了起来,两手开始在男儿胸口乱撑乱推。
似给闹得烦了,小玄倏地跪坐起来,把糖妃放倒下去,双手叉住她两腿继续鼓捣,这回居高临下,将妇人身子瞧得一清二楚,但见遍体腻白,似那羊脂美玉一般,阴阜肥润光洁,两瓣花唇嫩松松地夹着自己的肉棒,随着抽插翻出揉入,撩人万分。
罗可儿爬回石椅之上,仰脸来亲小玄,小玄只觉唇上丝丝甜腻,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好不好吃?」女孩笑嘻嘻道。
「怎么是甜的?」小玄点问。
「就是甜的。」龚真真也笑,手摸到糖妃阴户上,用指尖勾起一丝黏汁,送到小玄唇边,小玄张口吸进嘴里,有如蜜汁一般。
糖妃仰身承受,两条雪腿被男儿架在臂弯,见小玄与两个姐妹饶有兴味地注目自己花底,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只羞得耳根都红了。
罗可儿贴到小玄肩旁,悄悄道:「倘若把她弄丢身子,还要更甜哩。」
小玄听了,一身欲焰顿如油泼,当即把糖妃两腿叉得大开,猛一阵大弄大创,抽撤至首突入至根,不过数十下,便见皇妃痉挛起来,雪腹玉阜一下下抽搐,花房骤紧,死死地箍握住自己的肉棒,几于同时,数股稠浆甩来,淋得肉棒阵阵酥麻。
旁边二妃皆是一怔,袭真真疑惑道:「虽然姐姐向来不耐,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吧……」话音未落,猛见花缝中迸出许多白浆,厚厚地裹了男儿一茎。
罗可儿趴下身去,用舌尖沾了沾,笑嘻嘻道:「果真丢了!」
龚真真也跟着俯下头去,用舌尖勾了一抹白浆,又直起身来送到小玄唇边,腻声道:「与你尝尝,姐姐一丢,这浆儿就更甜哩,我们最爱吃的。」
小玄汲入口中,细细品咂,果然比先前的更加浓腻,不觉心酥神荡,叫道:「还要吃!」
两个美人便轮番趴俯下去,舔吮起那交接处的蜜浆来喂男儿。
小玄左亲右吻,边吃边搠,抽拽如飞气势如虹。
糖妃羞不可遏,偏偏花内快美极绝,欲罢不能。
双妃嫩舌不停地碰触到杵上,继又覆唇根上,贴着饱胀的青筋或嘬或咂,嬉戏到后来,竟顺茎而下,一左一右,噙住两颗卵囊舔扫吸吮。
小玄美不可言,蜜浸舌抹间,肉棒倏地奢棱跳脑,暴涨数围,却是现出了玄阳盘龙杵的真正面目。
两个美人呆了一呆,见眼前的巨茎通体火赤,青筋根根怒凸,宛如数条虬龙盘绕柱上,出入之间,抓扯得蛤口粉肉如花绽放。
「这……怎么会这样?」龚真真瞠目结舌。
罗可儿眸中异彩闪闪,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儿的宝杵,却没说话。
小玄骤感窄紧,两手将皇妃的美腿担到肩上,收腰摆臀又狠插了几十下,记记斩钉截铁地突到池底,不偏不倚地戳捣在一颗微微发硬的嫩物之上。
「我要死了!」糖妃颤呼,手攀男儿铁臂,倏又一轮剧烈地痉挛,再次排出大股阴精来,亭中登时甜香四溢,浓腻异常。
这次的花浆,竟然稠得膏胶一般,小玄只觉奇黏异滑,就在花房内百般抽拽搅拌,快美之度无言可表。
「救我。」糖妃有气无力地哼,只丢得腰酥腿软,几欲仙去。
「让她缓缓。」龚真真娇声道,就将小玄往后轻轻一推,靠到石栏之上。
两厢一分,糖妃登时瘫软成泥,小玄却是一阵难受,龚真真已跨到身上,俯下螓首去亲吻他,裙底湿透的亵裤在男儿腹上来回磨擦,似乎已急不可待,可就是不往对的地方靠近。
罗可儿跟着爬过来,笑嘻嘻道:「小儿点炮,又怕又好!」
龚真真羞得打了她一下,底下头去瞧男儿那根狰狞的朝天巨柱,心中战战,又是一阵迟疑。
罗可儿把嘴贴到她耳心,悄悄道:「你再害怕,我就要抢喽!」
龚真真咬住樱唇,手入裙中拨开小衣,开始慢慢往下凑,蛤口方才触着龟头,翘臀便烫着似地猛然抬起。
罗可儿没好气地瞪着她。
龚真真满面晕红,嚅嚅道:「怎么会这样热?」说着重新对准,罗可儿环臂搂住了姐妹的腰,扶抱着她慢慢往下坐,龚真真眉心骤然紧蹙,接着脸儿苦了起来,仿佛咬着什么酸涩之物。
小玄只觉龟头徐徐陷入一片窄嫩之中,温热的花汁不住漏下,流得满茎暖滑,他心中酥灼,两手捧住了美人胯弯,稍稍用力往下按。
龚真真下沉加快,只觉花径奇胀,正感有些吃不消,谁知罗可儿猛然发力,抱住她的腰死命往下一压,刹那箭破重关,正中红心。
美人发出一声吓人的尖啼,绷凝着身子挨了好一会,抬手就去打调皮的姐妹。
罗可儿咯咯娇笑,闪身躲过,小玄岂容美人分心,双臂一搂,便把龚真真紧紧地抱入怀里,跪坐起身一下下朝上强突,只觉花心奇嫩,一气挑了数十枪,插得美人身麻骨酥。
「唔唔……呜呜……哥哥这样子……」龚真真脸埋小玄肩窝,长一声短一声地娇哼,肩胛极力拱起,只觉这样的姿式很是难挨,男儿的每一下撞击似乎都顶在心尖之上。
呻吟就在耳畔响起,龚真真的嗓音原就美妙无双,此际婉转娇啼,更是勾魂蚀魄,小玄浑身皆热,心中阵酥阵悸,盘龙宝杵却越发雄壮刚强,又一通猛突重刺,杵杵力透花心。
龚真真只觉花内火热如炙,男儿突到哪里,哪里便几欲融掉,自打出世,从未这等美妙过,不觉间睫羽尽湿。
罗可儿在旁瞧着,心中痒极,便又偎上前去,这时糖妃已缓过劲来,亦凑近相拥,三姐妹抱做一团,情迷欲乱间竟然相互嬉戏,你亲我我舔你,你摸她她搔你,一个个妖娆毕献娇态尽呈。
小玄眼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三个丽人,不禁欲焰炽焚,见可儿水眸斜乜着自己与真真的交接之处,嘴儿却贴在糖妃耳边说悄悄话,脸上红晕晕的,眼中水汪汪的,忽觉异样可人,倏地探臂过去,将她抱到龚真真身上,推开两腿,铁茎猛从龚真真花阴拔出,带出大股汁液。
罗可儿惊呼一声,已被男儿拨开裙里小衣,摁在姐妹身上一枪挑了。
龚真真缓了口气,环臂搂抱住姐妹,仰身坐起,善解人意地拉高可儿裙子,将她两条雪似的美腿与那诱人之地送入男儿眼中。
小玄长驱直入,只觉女孩花内水滑油润,只是窄小无比,还未回神,棒头已顶到一团小小软物,冲势乍止,低头瞧去,见只是进了龟头多一点,便握紧女孩腰胯,朝前又突了几突。
「进不去了!哥哥别了!」罗可儿急急娇呼,两只手儿撑在男儿腹上。
小玄怔了怔,糖妃和龚真真好歹能容纳过半,罗可儿年纪最小,虽说身材娇小,可是花房如此之浅,竟连三分之一都吃不进去,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莫伤着她啊,可儿好浅的。」糖妃转到他身边,偎在脸旁悄声说。
小玄不再往前强突,掂量着抽送起来,只觉女孩蛤口窄小如箍,进退间紧紧地勒在龟颈,别有一番奇妙滋味,仔细再看,果见玉蛤细嫩如小儿,给自己撑得间不容发,周围脂肉高高鼓起,绷得皮表又薄又亮,入眼极是诱人。
「好难挨,哥哥轻点,可儿挨不过……」可儿在真真怀中娇喘吁吁地扭动,倏地嘤咛:「哎呀!你别推我,真真别推!啊啊!」
「偏不!叫你适才使坏!」龚真真笑嘻嘻道,抱紧她身子,反在底下推送得更加卖力。
「啊啊!花心子好酸……花心子要……要给哥哥采掉了……哥哥捅漏可儿了 ……哥哥一发弄死可儿好啦……」罗可儿颤颤娇呼,淫声荡语流水般出。
小玄听得心麻骨酥,见她一脸清纯,极惹人怜,嘴里却是这等恣肆冶荡,骚浪之度犹在另外二妃之上,盘龙宝杵登又硬了三分,抽插顶刺亦狠了三分,只是花径短浅,虽有奇趣,却始终距峰顶相隔一线。
糖妃见他手捧掌握,不停地调校姿势角度,似欲尽根而入,若诱若嗔道:「再这样狠,真要把可儿搞坏了!」
小玄充耳不闻,突又倾身跪起,将女孩两只纤巧足儿高高地扛在肩头,一下比一下重地斜里突捣,瞥见她胸前两只玲珑乳儿嫩得惹人,上边两颗粉红樱桃亦翘得可爱,遂腾出一手去扣了一边,满满地握在掌中捏揉。
罗可儿乍酥乍悸,只觉男儿的挞伐无休无止,花心给龟头戳捣得乱战乱跳,蓦地花眼大痒,心底犹豫了一瞬,一注阴精已漏了出来,刹那间快美潮般涌向全身,娇啼一声:「死了!」
小玄连御三美,早就积存了许多快美,猛觉龟颈给蛤口死死勒住,又感一小股麻人的浆儿掉在马眼,射意骤然澎湃,正要一泄而快,岂知精关突闭,竟没射出,却又是那九鼎还丹诀在暗中做怪。
原来当日碧绮绮教得潦草,他亦学得匆忙,加上从未刻意修习,这九鼎还丹诀的火候可谓差强人意,如今又有碧怜怜种在他体内的蜮魇引干扰,是以时常紊乱,要用之时它不肯来,不要它时却偏偏自来。
小玄只觉一阵难受,掐住可儿柳腰千戳百捣,杵杵似要捅入花心里去,只杀得女孩落花流水,自己却依然无法一泄。
三妃却是暗暗惊喜。
她们原本只是贪恋小玄体貌健秀,接又在仙灵大会上见他连败强敌,直至一举夺魁,进而加封少国师,可谓惊喜不断,早已十分倾心,今趟潜夜勾诱,原本还担心他独自一个,抵挡不住她们三人的索取,不想却是这等持久刚强,更觉样样合意。
小玄心中焦灼,瞧见龚真真俏颜架在罗可儿肩畔,正咬着唇儿凝望底下,只觉十分动人,突又将铁茎从可儿花房拨出,腰臀略沉,猛一杵刺入下方的嫩贝。
龚真真猝然遭袭,只觉男儿比先前还要凶狠,又是一通娇哼腻啼。
小玄粗暴突刺,越急越不得泄,又恋罗可儿的花径紧,遂改弦易辙去采上面的幼蛤,可是十余抽后,仍觉还是底下龚真真的花心嫩,便再打道回府插入底下的玉贝,如此上下交攻来回折腾,惹得两个美人心底暗嗔。
糖妃有所察觉,悄声问:「你怎么了,出不来吗?」
小玄默不作声,满额皆汗,明明泄意汹涌,可偏偏就是射不出来。
糖妃瞅了他一眼,俯下头从腋下钻过去,粉脸贴偎到男儿胸膛去舔乳头,一手悄悄绕到了后边,玉指顺着尾椎骨往下潜去,竟用指尖轻轻去搔研股心。
小玄通体一震,猛插身下双妃,捣得两个美人液珠四飞,溅得腿根花唇一片黏腻。
「奴奴的心给哥哥捅乱了……以后奴奴的扉儿只给哥哥一个人入……奴奴丢坏了……奴奴不要了……哥哥快射奴奴……」罗可儿粉臀簌簌发抖,已丢得七零八落,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得越发靡秽不堪。
底下龚真真却还未丢,口中嘤嘤咿咿听不出什么言语,更是叫得小玄心慌意乱,昏昏听了一会,突感这女人叫声美绝,叉住她两边腿弯百般突搠。
此番又急又狠,龚真真早已到了紧要关头,只是给换来换去中断了几次,生怕男儿又走,这回手捉足勾,腰股自抬送上嫩心,哭腔哼道:「哥哥我要丢了!」
小玄听得魂酥,腹肌一凝,尽留在此姝花内纵情驰骋。
可儿已抵挡不住,趁机从姐妹身上溜下来,转倒男儿身侧,同糖妃一道推扶助战。
龚真真倏地美目翻白,花心一阵剧烈收缩,却是丢了身子,口中啼呼不住,与糖妃的软吟低哼及可儿的乱言碎语不同,声音极是急促高亢。
此时夜深人静,慌得守在一旁的甜儿东张西望,只怕给谁听去。
小玄给她阴精兜头浇下,龟头阵阵发木,再听玉人啼叫,只觉奇娇异嫩声声蚀骨,蓦尔马眼痒透通茎皆酥,发狠突拽几下,捅得水声乱响,这回连九鼎还丹诀都锁闭不住,腰杆一紧终于溃堤而出,玄阳宝精如喷似注,颗颗打在美人池底。
他阳精大有来历,又憋蓄甚久,这一泄力道奇劲,登射得龚真真浑身酥透花心麻坏,悸啼声中又是一阵热浆倾泄。
「被叫出来的是吧?」糖妃笑道,「这两个妖精一叫,任你金刚罗汉都熬不过。」
小玄终于松懈下来,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罗可儿像只舔奶的猫儿趴伏在他腿间,正用软软粉粉的小舌将阳根上残存的浆液吮抹干净。
糖妃与龚真真小鸟般依在他怀中,脸贴乳偎,这个擦汗,那个拭浆,春意浓浓。
「姐姐声音也好听,你们哪一个叫,我都受不了。」小玄由衷道。
「渴不渴?」糖妃笑问,探身去桌上斟了杯酒,送到他唇边一口一口地喂。
此时月光洒入亭中,照得三个妃子肤上衣上如同抹了一层细细亮粉,散发着柔柔的晕芒,更衬得三张花颜分外迷人。
小玄边饮边瞧,忽想起龚真真先前所唱歌词,心中慢慢品嚼,恰逢酒涌上来,忖道:「此时即在樽前,又得花前,可谓得意再得意,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不禁意兴飞扬,搂住左右美人又亲又吻,他精力健旺,三妃淫心汲汲,尝了盘龙宝杵玄阳至精的滋味,更是欲罢不能,四人皆俱意犹未尽,又在亭中胡天胡地起来。
小玄泄过一次,这回愈发持久刚强,在水月亭中纵横驰骋,直把三个美人杀得魂魄渺渺香汗淋漓。
糖妃擅舞,体态却于三人中最为丰腴,口中连连呼热。
小玄心中一动,便去脱她身上衣裳,不但外边衫裙,内里的肚兜亵裢皆不放过。
糖妃眼尘,见亭顶四边皆悬着卷帘,柱边还倚着根长叉,料是备着夏日遮阳之用,遂对甜儿道:「去把帘子都放下来。」
甜儿便去取了长叉,将卷帘一一放下,却是四幕薄如蝉翅的淡绿轻纱,朦朦胧胧地遮住了周围,隔帘望出去,只见湖面如笼轻烟,岸上似墨晕成,梦幻一般。
只不知外边瞧来,亭中又是怎样的光景。
帘子放下,虽说半点阻隔不了声音,几乎透明的纱幕也遮隐不住什么,但众人却觉安心许多,再无丝毫顾虑羁绊,原本松开的半褪的衣衫裙裤一件件落到椅上地上,除了甜儿之外,三个美人皆被剥得丝缕不挂,亭中越发靡荡旖旎。
「你也脱掉。」龚真真吃羞,亦要男儿脱光相伴。
小玄便脱了兜元锦,褪去裤靴。
龚真真睨了睨他,不依道:「你腰上这条汗巾儿怎么不摘掉?」
小玄摸了摸腰间的焰浣罗,道:「这条巾子连我自个都拿不下来的,洗澡睡觉都在身上。」
糖妃探手摸去,此时没有兜元锦阻隔,指尖触着,竟觉灵力隐隐给吸去,不禁微吃一惊,她学过些许仙术,试了几下,道:「果然摘不掉,这条巾儿哪里来的?好生古怪!」
小玄苦恼道:「我想不起来,似乎很久前就在身上了。」
罗可儿凝目瞧了瞧,笑道:「我来试试。」手儿摸上男儿腰头,五根葱指不知怎么摆弄了一下,忽然就将焰浣罗摘了下来,顿时光华涌透,映耀得众人脸上身上一片白亮。
四个女人皆盯着男儿的腹部,小玄自己亦在低头观望,只见脐眼内赫然含有一物,平滑洁白,宛若明玉,其上匪夷所思地镂刻着细小花纹,似铭文若符篆,煞是奇异。
龚真真讶然道:「你脐眼里的东西是啥?」
小玄一片茫然,心中痴痴迷迷,半天方道:「不晓得。」
糖妃奇怪道:「上面刻的似乎是什么符文哩……」
罗可儿则是完全呆住,一脸震撼之色。
「不知取不取得出来?」糖妃伸手去摸,指尖方要触着脐眼,却见红色一闪,焰浣罗又围上了小玄的腰,掩去了之前的白光。
罗可儿跪在小玄身后,正在帮他重新系上焰浣罗。
「好不容易才取下来,怎么又系回去了?我还没瞧清楚呢。」糖妃诧道。
「这种藏在身上的东西,半多是个宝物,说不定有啥来历的,咱们不知根底,千万不可乱来。」罗可儿正色道。
「这倒是。」糖妃点点头,她乃仙家之后,多少知晓些道理。
小玄兀自浑浑噩噩。
「对了,这条巾儿我半天都弄不开,你怎么轻轻一摸就掉下来了?」糖妃问。
「我怎晓得。」罗可儿笑道,掠了小玄一眼,又道:「或许有缘呗,我和少国师有缘。」
「我就不信了!」龚真真道,便用手去扯那条重新系好的火红巾子,果真怎么都拉不下来。
糖妃迷惑不解地盯着罗可儿。
「我们还玩不玩啦。」罗可儿扑到小玄身上,在他脸上颈里一通蜜吻。
小玄心神不定。
「姐姐快来!」可儿将糖妃拉了过去,见她有些走神,忽笑道:「难得良辰美景,大家又都极有兴头,我们来玩个新鲜样儿要不要?」
「什么新鲜样儿?」糖妃问。
「前日瞧见个春宫,叫做巫山玉立……」罗可儿将龚真真也拉了过去,在她们耳边悄语一阵。
小玄看见糖妃和龚真真脸上渐渐晕了起来,目光游移地望着自己。
片刻之后,三妃叠做一处,俏生生地趴俯在亭角的石椅边上,皆含羞带媚翘臀以侍。
龚真真腿长,趴在最底下做了个花骨架;罗可儿娇小,夹在中间做了个香玉馅;糖妃位尊,占在最上层做了个风月统领。
此时三妃衣裳尽褪,月光照落,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只见三个美人一身雪腻,滴粉搓酥般无比勾人。
小玄站在后边突刺抽拽,轮番挑耸,兴动如狂道:「这个便是『巫山玉立』么,从哪学来的?」
「春宫上瞧见的,就那逍遥郎君新贡宫里的。」罗可儿娇喘道。
小玄身高腿长,要采趴最底下的龚真真,便得曲膝以就;待要采夹中间的罗可儿,只需站直即可;但若想要采那叠在最顶层的糖妃,则需站到石椅之上方才够得着,转换间手攀腹蹭绮趣丛生。
「知道么,似你这样从下往上采,却是有个名堂的。」可儿又道。
「什么名堂?」小玄插着真真问,脸正对着糖妃雪臀,满鼻甜香,忍不住贴上去往花缝里吮了几下,惹得糖妃一阵嘤咛娇颤。
「从下往上,层层拔高,就叫做『鲤越锦浪』。」可儿道,「正合你今日高升,你可得意?」
「那从上再往下呢,是不是也有什么名堂?」小玄哈哈笑道,从真真花底拨出铁茎,站直身子,刺入中间花阴,正是可儿的紧箍贝。
「从上往下,就叫做『倒摘芙蓉』。」可儿颤声回答,蛤口一咬,紧紧地束住男儿宝杵。
小玄望着前面三条雪似身子,果真似那白玉芙蓉累累簇叠,不禁心畅目怡,调缪许久,方从可儿花内抽出,站到石椅上,手绕前边攀扣住两只肥乳,又一枪挑了最顶上的糖妃。
「今夜兴你耍,任你乐,你可会记得我们?」糖妃忽回首问。
「记心里的。」小玄即应。
「倘若忘了怎说?」真真趴在石椅上,脸埋在臂弯里闷声道。
「任割任宰。」小玄也不知该许何诺。
「这可是你自己许的,你可莫要忘了!」可儿幽幽道。
「记得记得!」小玄迭声应,就攀着玉山上下癫狂,一时觉得可儿的窄紧好,一会贪恋真真的嫩心妙,再一阵又要去尝糖妃的蜜汁甜浆,花样百出乐趣无穷。
三妃也十分动兴,叠在那里相互舔摸嬉戏,春光满亭风月无边。
甜儿在旁侍候,只瞧得浑身火热,裙底有如水泼,紧夹着腿儿偷偷自慰,竟也丢了一回。
小玄抽耸越来越烈,身子几覆糖妃身上,中间的可儿给压得气促,最底下的真真更是难以支撑,倏地腿弯一软,花架崩坏,玉山倾倒,三妃散跌亭中,小玄不肯半刻休歇,左挑右搠,盘龙宝杵大显神威,以一敌众,竟杀得三个美人招架不住,可儿与真真先后挂了免战牌,唯余糖妃犹在苦苦支撑。
糖妃已丢三回,这时给小玄顶在亭柱上抽送,两股悬空,十分受力,不觉间渐渐又到那要泄身的光景。
「你怎这样厉害,铁打的是么?」皇妃娇喘道。
「姐姐喜欢么?」小玄深深浅浅,一会缓一会急地抽插。
「爱死你了!」糖妃道,搂着脖子在他眉心鼻尖轻轻啄吻,「那日头一眼心里就喜欢了,如今就更离不得你了。」
小玄如沐春风,动作不觉轻柔起来。
「心肝,姐姐有桩事儿央你,依不依?」糖妃昏昏沉沉哼道。
「姐姐只管说,全依你!」小玄应。
「你吃姐姐右边奶子,把奶头吸着,一点儿莫要松开,我就丢了。」糖妃有气无力道。
「原来她爱这样!」小玄朝前贴去,张唇罩住一只沉甸甸的肥美玉乳。
「是右边!」糖妃急急娇嗔。
小玄怔了怔,忙改去噙住右边的乳峰,此时贴得极近,突然发现她右乳乳晕上藏着颗极小红痣。
「用力点!」糖妃急喘起来。
「原来左右还不一样……」小玄记在心里,将皇妃的奶头连乳晕紧紧吸在口中,舌拨齿啃,底下铁茎亦渐渐发力加速穿刺。
还不到二、三十抽,糖妃娇躯猛地痉挛,果然一下子丢了阴精,雪腹玉阜阵阵抽搐,花容惨淡,一副似要化去的模样。
小玄爱极她这娇弱模样,仍吸着乳尖,就着皇妃丢出来的稠浆发力鼓捣,猛觉龟头一滑,不知陷入何处,所触奇滑异嫩,直美得骨酥神销。
糖妃张了张唇,却没叫出声来,只感男儿刺到了一个弱极之处,似将三魂七魄都扎散了,又是一阵欲仙欲死的大丢,比之前三回还要凶猛。
原来龟头所至之处,是那花心下的玉穹窿,乃蓄阳精之地,平时欢好,总有花心掩盖遮护,男根几无到达可能,是以娇嫩万分,今次给意外攻陷,碰上的还是盘龙宝杵,哪里抵挡得住。
「再丢就死了……」糖妃断肠般哼,瓤内花浆如注,已无先前浓稠,就如小解一般乱撒出来,男儿却仍在发狠抵刺不肯罢休。
小窝嫩滑之极,上边还有花心不住颤跳,虽非那相类的宝器「羞花闭月」,但已美妙非常,小玄陷在当中无以自拔,蓦地熬禁不住,玄阳宝精激射而出,这回异样畅爽,一注注全喷在美人的玉穹窿内,竟将糖妃麻得小死过去。
一时云收雨散,四人倦极,便相拥着在亭中昏昏睡去,唯余甜儿可怜巴巴的在旁守着。
(第十回)逆相六合,虚照心经
一个魁梧身影伫立在林海前,许久未动。
这是个高逾一丈通体湛蓝的怪物,肌块虬结形貌凶恶,在它一边的肩膀上坐着个女子,雪肤花颜娇美绝伦,如墨的云鬓上斜簪着根莹光流荡的紫钗,正是飞萝。
她凝视着前方的密林,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之色。
前方的密林广袤得令人生畏,一棵棵参天古树挨挤得密不透风,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堵巨大无比的墙,唯一的开口,就是从中蜿蜒而出的紫烟溪。
她曾去过的迷林,跟眼前这座古森林一比,简直就一是个小花园。
飞萝犹记得小妖后离开前的告诫:「这座孕育了紫烟溪的古森林叫做广莽,亘古已有。它广大无垠,绵亘亿万里,只有一小部分在快活岛上,其他更多的地方不知延至何处、止于何处,它的另一端尽头,也许就是天地的边缘,里面潜藏着古老的、强大的鸟兽,切莫误入。」
当小妖后说这句话时,飞萝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敬畏之色,心中骤生感概:这些已臻大罗之境的存在,在天地中已据巅峰的智慧者与大能者,依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飞萝叹了口气,毅然拍拍座下的昆仑奴,轻吆了声「古勒普普」。
昆仑奴迈步踏入紫烟溪中,开始向密林进发。
她之所以冒险进入这座古森林,为的是追踪一只水精。
那只水精是在紫烟溪中一个险僻处发现的,通体泛耀着梦幻般的紫光,已有清晰的轮廓。
飞萝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应天地造化而生的极品精灵,不知已躲在紫烟溪中汲取了多少年月的精华,这样的东西,至纯至朴,基本万千年都不会产生心智,但对修行者而言,可谓是绝佳的天材地宝。
她需要它。
自从来到这灵力奇盛的紫烟溪,她恢复的速度已经十分可观,但是想要归复如初还相距甚远,依她自己的估判,至少还需要数十载。
如同所有推倒重来的物事一样,回头必定加倍困难,是以重元子才会在得知她失去内丹时震怒万分。
但她渴盼着自己能够快点好起来,因为在某处,还有让她无法放下的担忧与牵挂。
随着深入,溪流越来越窄,两边的巨树倾覆其上,浓密的树冠遮蔽住了天空,光线越来越暗,气温也愈来愈低。
飞萝仔细辨认,昏暗中的巨树竟然没有一棵是她认得的,大多高达数十丈,枝叶缠绕根系如蟒,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朝前又行了良久,周围已无丁点光亮,林中十分安静,唯余昆仑奴的淌水声。
飞萝拘住昆仑奴,亮光一闪,一朵火莲悬浮在她的掌心之上,此乃小四象诀中的粗浅法术,对付强敌难以胜任,用来照明却是不错。
她高高举起手掌,借着微弱的光亮观望周遭,看见溪流在前方一分为三,三个方向皆延伸向浓墨般的漆黑,不知还有多深,不知通往何方。
这里太过安静了。
飞萝突然察觉,周围已没有任何鸟兽的声音,甚至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她想起了小妖后的警告。
那只由紫水芝精华凝成的水精终究不属于自己,她叹了口气,正要拘昆仑奴转身,眼角忽掠见旁边似有什么一闪,急转过头,就看见密林当中有一团紫光在游动。
这里没有光线照入,那么,那团紫光笃定就是自身发出来的了。
飞萝心头一跳,将鬓上的紫钗拔在手里,急催昆仑奴追去。
紫光一晃,朝黑暗中窜去。
昆仑奴跨上溪岸,大步流星冲入密林之中,它身躯雄巨铜皮铁骨,只听噼噼叭叭一阵乱响,却是奔行间撞折了许多树根树枝,飞萝坐在它肩头,好几次险些给横枝挂到,皆给她用掌心雷将障碍劈开。
然而周围枝叶愈来愈密,昆仑奴几乎是从中硬挤而过,奔速大大减慢,飞萝心中着急,一提真气从它肩头飞起,径直疾追紫光,猛听后面「砰」的巨响,却是昆仑奴被两棵极粗的巨树卡在中间,她顾不得许多,兀自朝前追去。
飞萝身法如魅,在密林中几个转折已追近了紫光,紫光的轮廓清晰起来,正是那个丢失的水灵,她心中惊喜,又在自己身上加持了个电闪术,飞速愈疾,眼见到了水精身后,挥袖卷去即要擒住,就在此瞬,水精倏地朝上飞起,身姿极不自然,仿佛给什么物事吊起一般。
「什么东西!」飞萝怒喝,随即朝上疾掠,黑暗中劲风扫荡,似有什么物事四面八方袭至,竟夹带着令人欲呕腥气,她心中吃惊,身子凌虚一折,朝空处闪避,反手扬甩,数朵火莲在黑暗中燃起,朝四下冉冉散开,照亮了周围数条舞动的巨影,巨影通体斑驳,有的地方甚至长着大片苔藓,分明就是树木的枝杈藤蔓,犹如巨蟒般蜿蜒甩荡,似长眼般追击着她。
成精的树妖!飞萝心念电转,一边在空中忽进忽退、忽急忽徐地躲避攻击,一边游目四望,只盼能找到这些巨枝巨藤的主干,忽听顶上一声咆哮,抬头看去,见上方十几丈处有数条巨藤正卷着水精往一张布满利齿的暗绿大口送,飞萝娇叱一声,数只电光缭绕的光球从袖中飞出,或直或弧地疾飞向那张暗绿大口,倏一条奇巨的黑影横空掩至,将光球尽数吞没。
飞萝疾掠上去,然已迟了一步,水精给送入暗绿大口,嚼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她心中急恼,猛见奇巨黑影雷霆万钧般从半空中卷了过来,此时功力未复,怎敢硬挡,朝旁飞避,兰指轮动掐捏印法,旋闻霹雳炸响,数道碗口粗的垂直闪电凭空现出,击在巨影身上。
巨影空中一震,在电火中现出形来,原来是条大水缸粗的巨藤,然而仅仅凝滞了一瞬,猛又疾甩过来,飞萝吃了一惊,待要再避,骤闻一股腥秽无比的气味,腑脏尽痹气力顿失,已给巨藤鞭中右肩,人如飘絮坠落,却在半空给数条碗口粗的魔藤牢牢捆住。
蓦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咆哮,通体湛蓝的昆仑奴出现在倒垂的飞萝眼中,它怒吼挥击,砸开数十根袭至的魔藤妖枝,两只大脚一跺,雄躯已高高蹦起,朝被困空中的主人急掠过来。
最粗的那条巨藤发现了昆仑奴,扭身朝它卷去,昆仑奴敏捷无比地张臂一抱,竟将巨藤牢牢箍住,一顿拳砸牙咬,两个怪物在半空缠斗做一团。
激斗中巨藤身上张开许多小眼,喷吐出股股墨绿色的烟雾,飞萝远远闻到,又是一阵眩晕恶心,昆仑奴却似毫不畏惧,依旧与箍着巨藤斗得不可开交,巨腾倏地朝旁甩去,将昆仑奴重重地摔砸在一棵大树上,昆仑奴大吼一声依旧死箍着巨藤不放,巨藤又扯带着它鞭向另外一棵大树,一连数砸,记记力愈千钧,昆仑奴的铁臂终于松了。
飞萝瞧得焦急万分,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不会再有谁来,昆仑奴已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在眩晕中一点一点地凝聚灵力,朱唇微动,一道亮丽的紫光骤从掌心射出,闪电贯入巨藤之中,瞬又无声无息地从另一则穿出。
巨藤通体一震,中创处现出碗口大的开口,猛地喷洒出一大股夹带着碎屑的绿液,但也仅此而已,它暴怒地将昆仑奴全力一掼,再次将它猛摔砸在旁边的大树上,昆仑奴终于支撑不住,松开手臂从数十丈高的地方坠向地面。
锁捆飞萝的数条魔藤警觉起来,纷纷用力收紧,藤上的尖刺绞动间划破衣衫,在如酥似雪的肌肤上割出道道血痕。
飞萝只觉身如蟒锁,周身剧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再也掌控不住射出去的紫犀钗。
那条最大的巨藤朝她缓缓游近。
飞萝昏昏沉沉地看见,巨藤身上的创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闭合、痊愈,心中一阵绝望。
巨藤忽似察觉到了什么,头部迅速地移到她那耸翘如峰的酥胸前,如同活物般吸嗅着,竟然发出阵阵细碎的刺耳的嘶叫声。
飞萝猛然恐惧起来,她忽然记起自己身上潜藏着连大罗金仙都会垂涎的东西。
巨藤顶端倏地张开,赫然露出一张滴淌着腥涎秽沫的圆口,口中有一圈细密的尖齿。
「紫犀钗不该只有这点威力的,可惜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莹光流荡的紫犀钗在黑暗中徐徐升起,落入一个人的手中,也映亮了那人的模样,却是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癯俊雅,目如冷电地悬浮空中。
「据传无上圣母在茅野与太古紫角犀王斗了一天一夜,又追踪一天一夜,方才将之擒获,取其角炼成此宝,中蕴雷蓄电,无坚不摧,乃玄教排在前三的至宝,今传你手里,可谓期盼之深。」那人不紧不慢道。
巨藤的大口越凑越近,尖细的利齿几乎就要触到那散透着诱惑的峰际。
飞萝心中惊慌之极,待要出声求救,但瞧见那人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竟然开不了口。
巨藤猛地朝前一窜,恶蟒般兜头噬落,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巨藤近首一尺处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一圈细细白光,然后便似给无形的利刃削着般于亮光处断开,受创的巨藤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叫,疯狂地扭动起来,似乎发现了危害的来源,倏地朝空中的白衣男子卷去。
白衣男子依然没动,身前亮光一闪,一道紫色的符忽然在黑暗中现出形来,紫符一闪而逝,男子身周倏现出八颗艳丽极绝的光球来,其中一颗迎上了巨藤,只听「轰」的闷响,炸出一团紫焰,巨藤又短了一截。
巨藤狂怒起来,如龙似蟒般袭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周的八颗紫色光球盘旋飞绕,将门户守得严严实实,巨藤每每触着光球即给炸去一截。
「紫雷罩!」飞萝一眼就认出了这种雷系兵器符,近处倏地白光闪耀,又一道符在黑暗中徐徐亮起,下一刻就在周围出现了由七十二把利刃构成的一圈刀轮,将紧捆住她的数条魔藤全部削断。
冥界的刀狱术!只不过是用符召出的。
飞萝又惊又喜,方才挣甩开身上的断藤,蓦见密林中沸腾起来,千百条魔藤妖枝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狂舞着扑向两人,却给紫雷罩与刀狱术尽数拦住,纷纷给炸断削断。
「罢手吧。」白衣男子冷冷道,目光盯着前方的暗处,「念你已有百万年之寿,我不杀你。」
然而魔藤妖枝依然怒涛恶浪般掩来。
白衣男子微叹了下,一只手稍稍抬起,几根明玉似的长指捏了个印诀。
一道金色的符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中亮起,出现在一棵大树上。几于同时,顶上的万丈高空云滚雾涌,很快就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幻耀着细碎的光芒,倏地天地雪亮,一道无比粗巨与耀目的电光自漩涡中心滔滔落下,穿透密林顶上厚厚的树冠,倾泻在大树上,直至此刻,飞萝才听见绵延不绝的滚滚雷声。
天恸符:天之泣,非雨非雪,而是足以毁灭一切的雷霆霹雳。
飞萝心中震撼,不亚于眼前的霹雳。
天恸符乃符中至尊,所需材料相当惊人,炼造之法更是玄之又玄,天地中识者寥寥无几。
大树亮了起来,周身电光缭绕,飞萝终于看见了它的全部面目,但见通体斑驳枝叶稠密,赫然高达近百丈,比周围的巨树还要高大许多,在它主干的中上部,已隐隐有了五官,此际正剧烈地扭曲着,无比的狰狞可怖。
不是大椿、琅玕、柜格、玗琪、豫章、帝休、常服、采华、苍梧、寻木、彊木、文玉、三桑、三珠……飞萝仔细辩认,与记忆中知道的巨木古树一一对照,却始终没能认出眼前巨树的来历,心忖:「也许这座古林中的物事,都是外间不知晓的。」
大树厉声嘶叫,响彻四野,蓦闻一声霹雳,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电光骤粗了近倍,大树猛地从中炸开,电光兀自滔滔灌落,大树全身放光,倏地火光窜耀,周身燃起了熊熊大火,接着又发生了几次猛烈的爆炸,生自其上的千百条枝藤俱在疯狂地挣扎着抖动着。
飞萝惊心动魄地望了好一会,目光转到白衣男子身上。
白衣男子正瞧着她。
「多谢前辈相救。」飞萝飘浮空中,盈盈一拜。
「这个地方,连圣后都不愿意进来,你当真勇气可嘉。」白衣男子道。
飞萝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在火光的映耀中无处可匿,也令她更加明丽动人。
从天空倾落的电光终于停止,大树已给火焰完全裹住,除了火烧木的噼叭爆裂声,再无其它声息发出,巨树枝藤遍垂,却仍兀自不倒,立在哪里不知还要燃烧多久。
「不知前辈为何来此?」飞萝问,她不认为这个人只是偶然路过。
「你可知晓我是谁么?」白衣男子反问。
「莫不是凌霄士前辈?」飞萝恭声答。
能将符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又出现在妖界圣地之中,再加上他那身姿风采,并不太难猜。
「我乃受人之托而来。」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张开手掌,紫犀钗浮空平飞,稳稳地移到飞萝跟前。
此人正是妖圣凌霄士,妖界的一代宗师,才学卓绝,精通三岛十洲百家术数,最擅炼符用符,开创逆相六合符道,行事怪异狠辣,不但在妖魔两界争夺快活岛之役中屠魔无数,更曾弑神诛佛,乃神魔皆惧的大魔头。
飞萝接住紫犀钗,优雅自若地插回鬓上,沉吟不知该否往下问。
「我今日前来,乃是受人所托,过来传授你一门心法。」凌霄士已接着说。
「受人所托传我心法?」飞萝一怔,稍略一想,便即猜出了是谁。
「我云游天地,到过无数地方,终于遇着一个甚是奇异之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虚照境。」凌霄士却道。
「略有耳闻。」飞萝道。
「天地万物,皆有桎梏。但在那里,一切皆无,譬如,鼠可以逐猫,水可低往高处流,生命可以返老还童,许多物事,均是可以逆着来的。」
飞萝静静听着。
「我在虚照境停留许久,无意之中,忽参悟出一样心法。」
「便是前辈受人之托,要传授与我的心法?」飞萝道。
「此心法如同虚照境的某些物事,在某个阶段,是逆向而行的。」凌霄士目有赞许之色。
「逆向而行?」飞萝迷惑道。
「即是在修行到某个高度,甚至是无法再前上突破之时,便将一切推倒,然后重来,就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给这功法起了个名字,叫做虚照心经。」凌霄士一字一句道。
「将一切推到重来……这个有何好处?」飞萝问。
「如无差错,此心法一但修成,修为便可提升近倍至数倍,甚至更多,难以估量。」凌霄士目光闪闪,从雷电灼破的树冠望出去,遥视天空。
「这等奇妙?」飞萝吸口气。
「只可惜,至今无法印证。」凌霄士叹了一下。
「连前辈自己,也未能修炼成功么?」飞萝凝目道。
凌霄士点了下头。
「看来这功法修习十分不易。」飞萝蹙眉道。
「的确不易,但此功法最难之处,更在于修习之前,即是将一切推到之时。修为微弱者,无法到达逆向而行的阶段,而修为高深者,则无人甘愿将一身修为净化为无,即便是我自己,知根知底,却也不敢倾身一试。」凌霄士缓缓道。
「先将一身修为净化至无,这个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修炼者境界愈高,要做到这一点就越难。」飞萝道。
「可是于你,却无这等障碍与困挠。你已修至飞仙之境,可达逆向而行阶段,恰又失去内丹,真气灵力所余无几,如能修习这套心法,只有好处,即便失败,亦不会再差到哪里去,一切可谓机缘巧合。」凌霄士盯着她道。
飞萝听得怦然心动。
「紫犀钗威力莫大无匹,可惜得以灵力相配,灵力越强,威力越大,想想适才在你手上,还存多少威力?」凌霄士淡淡道。
飞萝半晌不语。
凌霄士也不再言语,只静静等候。
「晚辈既非贵界中人,亦与前辈素无瓜葛,这等美事,何以慷慨相赠?」飞萝问。
「我只受人所托。」凌霄士只道。
「可是……这又为何?」飞萝依然满腹疑窦。
「告诉你亦无妨。」凌霄士道,「玄狐曾有大恩于吾界,又与圣后情缘笃深,玄狐于圣后心目之中的份量,可谓非同寻常,这个并非秘密。」
飞萝点点头。
「当日陷害加害玄狐之人,圣后皆刻骨铭心,曾经援手相助之人,圣后亦俱记在心。」凌霄士缓缓道,「还有一个,如今玄狐劫后重生,凶险环伺,需要有人在身边照应守护。」
飞萝心中一震。
「天地悬异,大劫或至,圣后乃吾界至尊,须得苦心应对,眼下百务劳神无暇分身,只有另托他人。」凌霄士继道。
「可是贵界高人如云,比晚辈强者不计其数……」飞萝迟疑道。
凌霄士摇了下头,道:「吾界高人自是不少,但合适的人选,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个。」
飞萝望着他。
「首先,此人需得圣后的认可。」凌霄士也望着她,「其次,此人须得玄狐信任。」
飞萝静静听着。
「最后,亦为最难得的,此人需得甘愿为玄狐赴汤蹈火生死莫辞。此三个,缺一不可。」凌霄士盯着她道。
飞萝心神浮动,脑海尽是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身影。
「你不必拜师,我只是受人所托,纯粹传你心经。话已至此,你若仍有其它顾虑,不愿接受,那我也省事,只消去向圣后回复一声即可。」凌霄士悠然道。
飞萝再不说话,默然无声。
凌霄士负手而立,耐心地望着她。
终见飞萝凌空跪下,在火光中朝凌霄士深深一拜,道:「求大士传授神技,飞萝终生铭记,日后但有差遣,定当竭力以报。」
小玄睁开眼时,三妃一婢已然不在,亭中仍余丝缕醉人的甜香,但听鸟鸣声声,纱帘外一片清亮,已是早晨。
他定了定神,不由回味起昨夜的欢娱,心畅神怡地又躺了一会,这才起身穿衣出亭上岸,绕过前边的枕水阁,直接就回了太华轩。
在迷楼月余,他一直都住在太华轩,这一夜未归,不知会不会令夭夭担心。
回到太华轩,推开房门,却不见夭夭身影,青瓶上也是空的,遂去隔壁寻找,却仍不见踪影,猛然发现大宝也不知哪里去了,心中一紧,便又奔出屋外到园子里去找。
正在惶然,忽见西面竹林的小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定晴望去,正是夭夭和大宝。
小玄心头一松,快步迎了上去。
夭夭手里提着一篮鲜花,花梢挂着细细的露水。大宝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颈上挂着只美丽的花环,只是脸上那根炸坏的大鼻子尚未修复,显得有些滑稽。
「去哪儿了?」小玄含笑问。
「我带大宝去采花了。」夭夭一看见他就笑靥如花。
「它没跟你捣乱吧?」小玄瞧瞧大宝。
「大宝可乖啦,我们一块儿采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花呢。」夭夭捧起花篮道,忽道:「对啦,我们找到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小玄问。
「一块好大的空地,长了许多好看的花,以后大宝要炼符,就把它带到那里去,咱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它会把屋子弄坏啦!」夭夭掩住嘴笑,转头对大宝道:「我可不是嫌弃你哦。」
「那很好啊。」小玄笑应,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
「那个地方可好玩啦,立着几个很高很大的石头,适才我还跟大宝在那里玩捉迷藏呢。」夭夭比手划脚道。
「很高很大的石头?」小玄随口问。
「对啊,每块石头上都刻着字呢,其中有几块上边刻的字跟大宝背后的字一模一样。」夭夭道。
小玄怔了一下。
「怎么了?」夭夭问。
「那个地方在哪?」小玄问,心中隐有一种奇异之感。
「就在竹林里边,顺道这条小路一直走,走到没有路时就钻进竹林里,再往前走一阵子就看见了。」夭夭指着伸入竹林的小道说。
「我瞧瞧去。」小玄迈步就走。
「我同你过去吧?」夭夭在背后叫。
「你先带大宝回家,我过会就回来。」小玄脚步越来越快。
他沿着小道前行,没过多久便到了尽头,遂依夭夭之言,钻入了竹林之中。
竹林并不茂密,遍地绿草如茵,虽然没路,却不难行,朝前又走片刻,地上野花渐密,小玄加快脚步,前方豁然开朗,十几块耸立的巨石出现在眼中。
小玄凝息静气,耳听八方,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去。
只见每块巨石大小高矮相差无几,长满杂草青苔,摆放错落有序,显然是人为。
小玄左右张望,四下一片安静,空无一人。
他走到巨石跟前,仔细寻找,果然在杂草藓苔间看见了字。他慢慢走了一遍,发现每石只刻一字,其中果然有「天、地、玄、黄」四字。巨石共有十六块,组合起来便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莫非这里又是一座阵法或禁制?敢情也是师父布置的?不知又有何功用?」小玄手托下巴,立在石间琢磨。
他待了好一会,并没感受到如太华轩或浣晖湖那样真华充沛的异样,抬头望天,凝视着朵朵白云思忖,眼角瞥见晃动的枝梢,心中一动,遂提气纵起,飞上一棵大竹的最高处,立在枝梢朝下观望。
只见巨石以四横四纵摆放,甚是整齐,除此之外,并无奇处。
「若说是阵法或禁制,这也未免太过简单了……」小玄心忖。
就在这时,空地边缘影子一晃,有个人从竹林中钻了出来。
小玄定睛望去,来人赫是黎姑姑。
「她怎么会来这里?」他愣了一下,见黎姑姑走向石阵,从其中一行空隙走入,过了两块巨石,忽然转身一折,改道走入纵列的空隙。
「黎姑姑在做什么?」小玄心中奇怪,见黎姑姑或横或纵地在石阵中来回穿行,尚未明白,黎姑姑倏地没了踪影。
小玄睁大眼睛,又用力地眨了眨。
石阵依然如故,只是人不见了。
小玄瞠目结舌,忽尔想起了什么,在心中模模糊糊隐隐约约。
好像曾经在哪里,似乎也有个类似的地方,只不过不是石阵,而是块石碑……
「是入口!」小玄心头猛地一跳,他闭起眼睛,极力回想黎姑姑适才在石阵中穿行的路线。
小玄跃出枝梢,飞落到石阵之前,找到黎姑姑最初踏入石阵的地方,迈步走入。
他走得十分缓慢,跟随着脑海里的记忆或直或折地默默前行,直行二石向右,直行一石向右,直行三石向右……
眼前倏地一暗,肤上骤然阴寒。
小玄定神一望,石阵竹林已然不见,自己已站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甬道的起点。
他心中通通直跳,望望四周,依然不见黎姑姑的踪影。
「既来之,则安之!」小玄心道,抬步前行,走了几步,便发现甬道左右及上方皆绘满了壁画,而且每隔丈许就嵌着只发光的圆形宝璧,照得甬道甚是明亮。
他边走边瞧那些壁画,见所绘多是农耕狩猎的情景,有人扶犁,有人张弓,有人打禾谷,有人剥兽皮,又有许多人围着火堆在一起唱歌跳舞,一派欢乐祥和景象,只是这些人衣饰甚简,不似今人服装。
再走一段,壁画骤起变化,开始出现战争场景。
画面初还疏疏朗朗,交战双方多是拈弓走马,于坡地城池间激战;但随着画面渐渐杂乱,战斗双方皆持奇兵怪刃,或骑怪兽或跨异禽,交战也开始从地面移到了云端;再过一段,画面越来越繁密,交战双方出现了奇形怪状的人或兽,当中甚至混夹着明显是神仙或魔鬼的存在,面目或美或丑,或威武或狰狞,许多法宝状的物事抛在空中,五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
小玄瞧得津津有味,倏地立定不动,目瞪口呆地盯着一段画面。
一只镜子似的宝物高悬空中,从中射出一道粗巨的、用七种颜色绘制的光芒,在光芒的路径上,许多面目丑恶的,不知是人是魔还是神的将领东倒西歪惊恐万状,但令小玄震惊的并非这些,而是在画面的另一端,那个高举手臂把镜子抛到空中的一个女将。
女将一身明艳宝甲,面容绘得极其端庄秀丽,虽然线条简朴,但笔墨勾勒出来的眉目鼻口,活脱脱就是自己的师父——迷妃。
(本集终)
篇后:
古龙笔下,有个叫风四娘的人物,她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而我,喜欢的是极致的文字,贪恋的是丰盛的色彩,追逐的是没有边界的天地。
我的文字里不分高尚,低贱,甚至委琐,如同颜色,只有区别,没有高低尊卑,看上去也许美如诗画,又或许淡而寡味,更可能浓得刺伤人眼。
所以,看我的文字,要做好一定的心里准备。
我嗜好一切的美与自在,已为此成瘾。
这样的追求也许注定小众,也许将永远游走在文字的边缘,也许会一直孤独下去。
但我不寂寞,因为热爱,所以坚持,所以心甘情愿。
况且还有你们与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