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起原

第一回山雨欲来

小玄随众姝走进问真阁,一入其中,愈感其大,但见阁中有阁轩外有轩,或疏或朗的座落接叠,更有长廊条条,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有如迷阵一般。

他隐感似有玄机,悄展无相之眼一瞧,赫见各处聚集着团团灵力,五光十色徐徐流转,显然是座座性相迥异大小不一的法阵,金、木、水、火、土诸遁齐备,有的隐于阁边廊角,有的直接就拦在过往通道之上,奇的是一行人从中穿过,却无什么异样发生,凝神思索,方才有所明白:“是了,这种隐于人来人往处的法阵,并非依靠碰撞触发,料是以禁咒启动的!

随着行进,但见各处法阵愈来愈多,有些地方密集得简直令人咂舌,小玄松了口气,一直紧悬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心忖:“果然是名门大派,处处非同凡响!有这么多的法阵防御,即使再多的邪魔来犯,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只是如此之多的常备法阵,需要的灵力非同小可,辟邪宫是怎样做到的?

他游目四顾,心下百思莫解,待到路过一处游廊,望见矗立于阁后那株辉光耀目的三珠树,猛然醒悟:“是了是了!这座巨阁中的众多法阵,所需的灵力定是由这棵神树供给的!

一行人登上二层,来到扇大门前,穆宝儿朝小玄道:“公子请稍待,我们这就去拜见师尊,求她设法为你疗伤解毒。

小玄忙作揖道:“在下已经恢复了许多,诸位仙子莫要因此为难。

纪芷晴道:“公子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此乃理所当然,公子若再客气,我等愈是不安。

穆宝儿转对传俪道:“你且陪方公子在此坐坐。

传俪应了。

众姝推门而入。

传俪将门闭上,这才转回来请小玄入坐,命人送上茶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说话,显然有些瞧不上他是阁山灵宝宫门下,神情颇为矜持冷淡。

小玄也不为怪,游目周围,见处处纤尘不染,地板光可鉴人,陈列摆设无不是化外之物,那屋角廊上栽着瑶草琪花紫芝香蕙,与逍遥峰倒有七、八分相近,一时心潮起伏,对在山上的日子怀念之极。

◇  ◇  ◇ ◇  ◇  ◇ ◇  ◇  ◇ ◇  ◇

众姝进入间大厅,见屏风前立着三人,中间的是位老妇,身着一袭雪梅青石袍,眉发皆白,左右两边皆是妙龄女子,左边那个鬓若刀裁颊如剑削,一双湛然有神的妙目隐蕴威仪,却是惊虹七仙子之首赤虹仙子苏嫣;右边的一个不过豆蔻年华,头抓双髻明眸皓齿,身子娇小玲珑,则是蓝虹仙子薛小依。

中间的白发老妇正是吕婆婆,乃辟邪宫第一代护法长老,自前大宫主练无梦时起,便执掌炼魔阙至今,凭一根笞邪鞭,熬炼辟邪宫门人从各处捕获的万千邪魔鬼怪,地位十分尊崇。

众姝屈膝跪下,叩首呼道:“弟子拜见婆婆!

吕婆婆打了个手势,让她们起身,问:“你们从外面回来,途中可有撞着敌人?

众姝当即将各自的遭遇一一呈上。

吕婆婆面色愈来愈凝重,沉默了会方道:“你们说遇见了虿嬛妖妇,可有认错?

众姝遂将所见所闻细细描述了一番。

“如此说来,理当就是那妖妇了!” 吕婆婆叹道,“今趟连她都来了,飞仙岛委实危矣……

纪芷晴道:“不知师尊现在何处?弟子有急事求见!

吕婆婆道:“还有什么急事?

穆宝儿道:“弟子等在归途中遇虿嬛妖妇阻截,险遭毒手,幸得阁山灵宝宫门人方少麒方少侠拼死相救,方能脱险,今方少侠被化血金虺噬着,危在旦夕,我们只好擅自将他带回岛上,万祈师尊施救。

屏前三人皆俱动容,苏嫣微诧道:“灵宝宫门人?

祝美菱道:“对,就是上次在迷林中与我们争抢妖龙的那个姓方的小贼!

吕婆婆奇道:“但给化血金虺咬着,数息间便要化做脓血,那灵宝宫门人怎能撑到现在?

纪芷晴道:“弟子也是十分不解,不知是给他用了许多解毒辟秽的丹药之故,还是因那方公子体质殊异,总算万幸撑到了岛上。

吕婆婆一阵沉吟,半晌不语。

众姝面面相觑,纪芷晴道:“化血金虺剧毒无比,委实耽搁不得,须请师尊及时施援,或能救得那方公子一命!

“此事怕是不能了。”吕婆婆终道:“三日前,你们师尊身上潜毒突发,来势凶猛,已携盈虚灯入地胎池闭关去了。

众姝大吃一惊,穆宝儿诧道:“师尊身上的旧毒多在每年的春季复发,两月前方才发作过一次,怎么这样快又……又……

苏嫣道:“此事的确蹊跷,恰恰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群邪便大举来犯,着实令人生疑。

祝美菱柳眉一轩,瞪目道:“难不成岛上出了奸细?

厅中一时静默无声。

吕婆婆道:“此事莫要声张,以免岛上慌乱。至于是否出了奸细,我等各须留神,暗中寻察便是,如有发现可疑之处,即刻报来。

众姝应了。

苏嫣道:“眼下已设法向外传递消息,料想二宫主、三宫主很快就会回援,当务之急,是守住飞仙岛,直至撑到她们到来!

吕婆婆赞赏地望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地胎池为天地一十九灵脉其一,是吾宫至上宝地,觊觎者极众,今掌宫又在那里闭关,不容侵扰;另外炼魔阙、经宝殿那几个要紧之处,亦皆不可有失,你们七个,素为吾宫佼佼者,今趟须得挑起大梁,带领门人抗击来敌!

众姝齐声应是。

吕婆婆道:“既然人已到齐,苏嫣你来分派一下人手吧。

“今趟敌势虽大,然岛上法阵完备,又有三珠宝树及重明神鸟相助,我们以此种种为依托,未必不能周旋。”苏嫣道,朝吕婆婆躬身作揖:“炼魔阙向为婆婆执掌,还需请您老人家坐镇。

吕婆婆点了下头。

苏嫣转过身,接道:“地胎池为重中之重,掌宫师尊又在其处,就由宝儿与林蓉一同守护。

穆宝儿与林蓉应了。

苏嫣继道:“经宝殿藏放着吾宫先辈万千年来收撰的典籍与炼造的宝器,虽有法阵机关重重设防,但仍须有人操持照应,琳琳、芷晴,那里就交给你们了!

董琳琳与纪芷晴齐声应了。

苏嫣道:“至于其他各处,便由我、美菱、小依及传俪巡察支援;外围虽有重明神鸟把守,但三珠神树乃诸处法力之源,事若紧急,我们随时过去。

吕婆婆点了点头,又斟酌了片刻,道:“大家就按这个分派行事,倘遇急难,须及时以法符求援救。吾宫有万千载的根基,绝非轻易可撼,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必能熬过此劫!

众姝齐声应了。

纪芷晴心中早已灼急万分,直至此时,方得隙道:“方公子身中剧毒,师尊又在闭关,这可如何是好?

吕婆婆沉吟道:“那灵宝宫门人既然救了你们,咱辟邪宫自亦不能亏了礼数,且去把他带来,让老身瞧瞧是怎样一个情形。

“多谢婆婆!”纪芷晴欢喜道,当即奔出门去,对小玄低声道:“我带你去见吕婆婆,她是吾宫长辈,医术超凡,定可救你!

小玄随她走进大厅,瞧见立于屏风之前的白发老人,便即恭恭敬敬叩首:“在下方少麒,拜见婆婆!

吕婆婆瞧了瞧他,完全不像中毒模样,心中诧异,左手五指轻拈,指尖吐出一缕细细气脉,徐徐延伸至数步开外的小玄腕关,气机细探,赫察真灵汹涌浩瀚,且正邪参差繁杂,当中似有种种非凡之珍,愈感骇讶,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尊驾是阁山灵宝宫门下?

小玄心中一跳,隐感哪里不妥,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是。

“你叫方少麒?”吕婆婆又问,“大泽的方小侯,正邀天下英豪讨伐昏君,你与他的姓名如此相近,可有什么干系?

小玄微微一怔,想起在迷林中遇见七仙子时,所报姓名不过是随口诌来,当日也有些要占方少麟便宜之意,便顺着道:“他是在下家中小弟,甚不成器,惭愧惭愧。

众姝错愕,甚感意外。

祝美菱叫道:“大言不惭,方小侯何等之英雄了得,岂能与这小子沾亲带故,婆婆莫要信他!

小玄嘿嘿一笑,硬撑着道:“姑娘大可不用信,待日后见着方小子,不妨亲口问上一问,瞧瞧他是否真有我这兄长。

“日后?”祝美菱道:“本仙子怎会与他见着,哪里来的这等闲工夫?

“眼下争这个做什么?”纪芷晴急道:“无论怎样,方公子都曾救过我们,还请婆婆及早施救!

吕婆婆温和道:“不用急,方公子身上的毒已去十之八九了。

“什么?”纪芷晴错愕,“婆婆此话怎说?

吕婆婆向小玄道:“公子可曾服用过什么辟毒去秽的天材地宝?

小玄想了想,道:“在下曾吞食一颗无名奇珠,也不知是否因其之故,不怎么惧怕毒秽,之前已经告诉过诸位仙子了,奈何未信。

“天地之中,总有珍奇。”吕婆婆点点头道:“恭喜公子,今已铸成万毒莫侵之躯,竟连化血金虺也奈何不了你矣。

众姝闻言,个个诧讶,纪芷晴惊喜交加道:“婆婆,这么说方公子身上的毒已经去尽了?

“似乎尚有所遗,不过已无大碍。”吕婆婆停了下,道:“待退了来敌,到时求你师尊以盈虚灯相助,或可祛除干净。

穆宝儿、纪芷晴与林蓉欢喜非常,笑逐颜开。

“芷晴。”吕婆婆道:“你找个妥当的地方,先将方公子安顿好,嗯,就去翠远轩吧。

纪芷晴应了,对小玄道:“公子请随我来。

“多谢婆婆!”小玄抱揖叩谢,纪芷晴随即引他退出大厅,往翠远轩去了。

吕婆婆凝视着小玄的背影,半晌不语。

“婆婆,可有哪里不妥么?”苏嫣问。

“此子言语,怕非尽实。”吕婆婆道。

“怎么说?”苏嫣微讶道。

“此子真灵之深厚,只怕阁山灵宝宫中,无一及得上他。”吕婆婆道。

众姝吃了一惊,均不约而同地想起此子当日的驭龙之举。

“这等了得?那日林中,我们瞧他身手,虽非泛泛之辈,但也未见有多惊人,难道是有意隐藏其真正的修为?”董琳琳思索道,“灵宝宫如若真出了个这样的人物,怎可能从未听说过?

“而且,此子真灵正邪参杂,与我所知的灵宝宫诸学全然不似。”吕婆婆继道。

“难怪我总觉得这小子哪里不对劲!他多半是假冒的灵宝宫门人!”祝美菱提声道,“我说宝儿她们在路上遇见敌人,这小子就突然冒了出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果不其然,这小贼怕是在设局潜入咱们岛上!

穆宝儿着恼道:“你这尽是瞎猜,竟还说得有眉有眼!

祝美菱却越想越觉得有理,猛然击掌道:“哎呀!是了是了!毒冠天下的化血金虺竟然咬不死他,这也解释得通了!

穆宝儿气得脸色发白,怒斥道:“方公子被化血金虺咬着后,鼻耳口数窍皆在出血,可谓命悬一线,这能是假的么?你没瞧见,竟敢胡说八道!

林蓉也道:“三师姐,你如果瞧见方公子当时的模样,就一定不会生疑了。

“美菱,不可胡乱猜疑!”吕婆婆道,轻叹一声:“但愿此子是友非敌,否则吾宫今趟更要难熬了……

祝美菱默不作声。

穆宝儿瞪着她道:“没听见婆婆说的话么,怎不吱声?

“好吧,不猜了。”祝美菱冷冷一笑,嘟囔道,“总之你们全都不用管,我自会盯紧那小贼的,哼,但愿他能好自为之!

◇  ◇  ◇ ◇  ◇  ◇ ◇  ◇  ◇ ◇  ◇

纪芷晴领小玄出了问真阁,沿着条小径穿行过片花木,来到山脚边的几间精舍旁。

“这里便是翠远轩了,公子请在此暂歇。”纪芷晴道。

小玄应了一声,举目眺望,见屋舍周围生着数棵大柏树,枝干虬盘,只怕已有数百年的古树,浓荫遍笼,甚是清幽静谧。

“你放心,待退了敌人,我便去求师尊赐下盈虚灯,定能助你除净身上的余毒。”纪芷晴接道,引他前行,推开一扇房门。

“多谢仙子啦!”小玄道,他自感恢复甚速,对身上残存的余毒毫不放在心上。

“以后别这么叫。”纪芷晴蹙了下眉,有些不高兴道,“不喜欢你这么叫。

小玄微诧。

“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样称呼,小女子委实受之不起。”纪芷晴轻声道,“公子以后直呼名字即可。

“纪姑娘,遵命!”小玄含笑应。

“这里是敝宫奉客之处,亦在重明鸟的巡察范围之内,纵有邪魔来犯,但只要公子留在此处,便无需太过担忧。”纪芷晴道。

“好。”小玄应。

“眼下情势甚紧,我先回问真阁了,公子暂且歇会,待到用膳之时,自会有人送吃的过来。”纪芷晴道。

“姑娘只管忙去,我会照料好自己的。”小玄道。

待纪芷晴告辞离开,小玄便即在屋中盘膝打坐,只盼能于今晚群邪来犯之前,能再恢息些许真灵。

他初还心念纷杂,一会担心皇后等得焦急,一会又念着要去寻找役妖令,遂强自收摄心神,煎熬了好一阵,终才慢慢宁定下来,渐渐进入调息培元之境。

◇    ◇    ◇

小玄行功数周天之后,睁开眼睛之时,发现窗外斜阳西沉,已是黄昏光景,真个时如水逝。

他运功内检,发现真灵已恢复至八九成,周身几无不适之感,不由精神一振,起身推门而出,朝数百步外的问真阁望去,见无异样,心中稍安,思忖道:“如无意外,今晚定有场大战。血洗葛家庄的那些邪魔凶残歹毒之至,我能多宰一个算一个,绝不可饶!

这会闲暇下来,即又记起役妖令来,一阵心如刀割,旋而安慰自个:“那宝贝黑黝黝的甚不起眼,又坠于密林之中,不会有谁那么眼尖拣去了吧……

他长吁短叹,进再想起赠令的绝色仙姝来,心中道:“对不住姐姐啦,你莫生气,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把那宝贝找回来!

“天地之中,怎么会有那样好看的人儿,她到底是谁呀?”小玄沉浸于当日遇见时的情景中,想到她用云烟似的袖子为自己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时,不觉心头怦怦轻跳。

怎会有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呢?

“还有,不知她是不是化多口中的‘圣尊’?否则怎会拥有役妖令这样的无上宝贝?但若说她就是‘圣尊‘,可那娇滴滴的模样又怎么都不像是个能收服摩珈女王、玉矶娘娘、马化、布喜……这些太古妖王的至尊上圣啊?哎,亦非绝对,玉矶不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然却揍得战狂及铁塔将军晕头转向!

他思来念去,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眼见夜色渐沉,暗蓝的天边泛起星光点点,心中警惕,越发留心周遭动静。

忽闻一阵脚步声响,小玄抬目望去,见六、七个人提着灯笼沿小径行来,个个身段窈窕衣色素浅,却是辟邪宫门人的模样,他凝目细瞧,认出为首两人,竟是祝美菱与薛小依。

待到近前,但见人人背后负剑,神色甚是凝重。

“敌人进攻了?”小玄心中疑讶,却见小依微微一笑,提起手中食盒,轻声道:“方公子,我们与你送饭来了。

小玄忙抱揖道:“多谢姑娘。

小依把食盒放在屋前的石桌上,道:“二师姐她们本要过来,但因奉命把守重地,无暇分身,只好让我来给公子送膳了。

小玄见她们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心中甚是不安,忙道:“有劳诸位了。

小依瞧出他的疑问,解释道:“岛上来了许多敌人,已有同门遭了毒手,大师姐命我们无论出入,皆须多人同行。

祝美菱则是一言不发,只绷着脸在旁边冷冷地瞧着。

小玄凝眉问:“敌人在哪,交上手了?

小依轻叹道:“尚未正面交手,那些邪魔俱隐于暗处,袭击落单的人,极力封锁我们向外传递求援的消息。

“人出不去了?”小玄道,“那用法符传送消息呢?

小依低声道:“据感应,所有的飞符传书都给截住了,就连吕婆婆亲自施放的符书都没能传送出去,还有,大师姐又想了个办法……

祝美菱突然截住唤道:“小依!

小依这才闭了嘴,没再往下说。

小玄暗惊,心忖:“敌人如此势大,救援消息却传不出去,敌众我寡,不知能够坚持多久?只一个虿嬛妖妇,恐怕就要夺去许多人的性命……

倏闻数声清越唳鸣,顶上光芒大盛,众人抬头望去,见一对重明鸟划空飞过,留下两抹浓浓地艳丽辉迹,须臾不散。

“不好!”有个外门女弟子低呼一声,惊道:“又有人遇袭了!

“我们过去!”祝美菱轻喝,真气一提,率先朝重明鸟飞逝的方向掠去。

其余几姝纷纷拨出背后长剑,紧随追去。

小玄足下一点,也随后紧紧跟着。

在林木间穿掠了数百丈,只听祝美菱叫道:“在这边!

众人围聚了过去,但见两头重明鸟落在树上,警惕地东张西望,周身辉光如焰,映亮了方圆数丈,地上赫然横七竖八地躺伏着数人,纹丝不动。

“是楚楚她们!啊,怎么……怎么会成这……这模样!”有人惊呼,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小玄定睛瞧去,见地上数人全为女子,从衣饰上看,无疑是辟邪宫门人,可怖的是周身肌肤黑如稠墨,身子皆俱萎缩成团,原本姣好的五官全给拉扯得变了形,既丑又怪异样骇人。

“她们怎么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众姝惊疑万分,一个个面无人色,有的甚至按不住哭出声来。

小玄也是惊怒交加,心中忽尔一动,猛然记起当日骷髅魔窟之中觅鼎子的死状,似乎也是如此模样。

“这手法跟别处又不一样,想是遇见了另一伙邪魔!”有个外门女弟子道,心有不甘地跪下身去查探地上那些人的呼吸,好一会才黯然地摇了摇头,显然无一幸存。

“这手法极似邪宗的恶技——蚀魂爪!”祝美菱突然道,“据传能腐人魂魄萎缩躯体,极是歹毒!是了,我回来时,曾经在百花洲上撞见邪宗的几个大魔头,果然也是冲着我们来的!

小玄心头突突直跳。

“走,带她们回问真阁去,报与吕婆婆再做打算。”祝美菱沉声道。

众姝战战兢兢地将地上尸身收拾了,开始调头往问真阁走。

两头重明鸟极有灵性,一路跟在空中低低地盘旋守护。

“方公子,这外面不安全,你快回翠远轩去吧。”小依朝小玄道。

小玄点点头,若有所思。

祝美菱眼角掠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五师姐……要我跟你说。”小依低声道,“如果翠远轩这边情势不妙,你便即刻撤往问真阁去,那里是岛上防守最为严备之处,相对稳当。

“好,你们路上留神!”小玄应,调转方向,与众姝分道而行,朝翠远轩走去。

众姝一路疾行,眼见就要回到问真阁中,祝美菱脚步却慢了下来。

“三师姐,怎么了?”薛小依问。

“你们先进去,我再到别的地方瞧瞧。”祝美菱压低声道。

“你一个人去?”小依睁大眼睛问,“还要去哪里啊?大师姐说出来外面一定要几个人同行的!

“就在附近巡察下,很快回来,放心。”祝美菱拍拍她的肩微笑道,转身疾朝林木间掠去。

第二回邪宗少主

小玄并未回屋,心惊脉跳地思道:“邪宗那几个魔头心狠手辣,功法又极其高强,再任由他们这么穷凶极恶下去,飞仙岛上的仙子们可要糟大殃了!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他在翠远轩前来回踱步,一时苦无对策。

林木间衣衫悄闪,却是祝美菱悄悄摸了回来,藏在一棵大树后远远盯着,见其眉头紧锁,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愈感可疑。

守了好一会,忽见男儿拍了下后脑勺,似乎想到了什么,仍不进屋,反而迈开脚步,朝翠远轩背靠的山上行去。

“这小贼鬼鬼祟祟地要去哪里?”祝美菱心中暗疑,心想此子功力与己相若,生怕给发觉,只于其后远远跟着。

此时已是月悬枝头,树影轻摇清辉遍洒,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山,小玄尽拣僻静处行,又走了好一会,见前边已无路可去,这才停下脚步,却是到了崖边。

“他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果然有鬼!”祝美菱眼睛一眯,见男儿环顾四下一阵,背对着这边,先是从身上取出了什么,罩在面上,又探手入襟,从脖颈上摘下了个物事,晃悠悠地勾在指上,负手望着山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今晚月色极佳,映得四下一片明亮,飞仙岛上树木繁茂,几角秀气的飞檐从郁郁葱葱内挑出,于夜色中显得空灵飘逸与世无争,唯独山下问真阁后那棵三珠巨树煌煌生辉,让人感受到某种不容亵渎的威势。

祝美菱凝目细观,见男儿指间所拎之物是只奇锁,似玉或骨雕就,流荡着淡淡的白色莹光,状极诡异,赫是个顶戴旒冕的骷髅。

“那是何物?”祝美菱心中大奇,反正瞧着就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躲在灌丛中屏息盯着,见男儿立在崖边,出神地仰望着天上明月,袖口袍角随夜风微微飘动,背影入目,竟有种无以形容的秀逸出尘。

她瞧着瞧着,心中不觉浮出“真好看”三字,猛地惊省,只臊得面上微热,恼得暗啐自己一口,心正卟通悄跳,忽闻听背后有人轻“嘿”一声,惊急回头,蓦尔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脱力倒下,紧接着一只大手把她提了起来,跃出了灌丛。

小玄正等得着急,忽听后面灌丛声响,似有许多人跃了出来,他心中已有预料,定了定神,这才负着手慢悠悠转身。

祝美菱晕头转向间瞧去,见他面上已多了只奇异面具,色如淡墨,覆及鼻梁,开着两只眼洞,前方顶处挑着七只邪异的弯角,赫与那传说中的七邪覆十分相似,不禁惊疑万分。

“果真是少主!”来者中有人低呼一声,纷纷急奔上前。

小玄从眼洞中望去,见来者有十余人,为首两个,正是千臂邪佛与邪军师,千臂邪佛手上还提着白衣女子,尚未瞧清,已被他掼在草丛里。

“阿米巴!”十余人面容肃穆地一起屈膝跪地,同抬左手,拇、食两指交叉,在胸口前比着个奇怪的手势,齐声呼道:“属下叩见少主!

祝美菱瘫在草丛中,身子动弹不得,连脖子都难转分毫,眼角瞥去,瞧见擒住自己的正是在百花洲上遇见的那伙邪宗恶魔,只唬得魂不附体,这时见他们一个个俯首跪地,朝小玄齐呼少主,更是惊骇无比。

“你们几时上岛的?”小玄慢声道。

“回少主,我们傍晚前到的,正等动手时机!怎知却感应到少主也在此处,大伙儿惊喜万分,便即一道赶来!”千臂邪佛道。

“我的天!那小贼竟是这伙大魔头的少主,我们却还傻傻地把他领到岛上来!”祝美菱心中叫苦,一时之间,急怒得几要晕去。

“在等时机?什么时机?”小玄道。

“属下得到消息,今日有人牵头,聚众欲犯辟邪宫,属下等参详,正可趁此良机请回圣宝,因此潜伏在此等候。”邪军师道。

“牵头的是何许人?”小玄趁势追问。

“明面上看,是玉轩仙君慕寄尘同碧血盟盟主戚万韬,然依属下判断,只怕非止这么简单!”邪军师道。

“此话怎讲?”小玄道。

“今趟犯辟邪宫者阵仗极大,看似多为乌合之众,但此或许只是为了遮人耳目,我等查探到其内暗藏着许多来历不明的高者,属下怀疑,这幕后或许另有主使。”邪军师道。

“这幕后主使可能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小玄心中大疑,骤又想起了今日两度瞧见的鲲鹏来。

“辟邪宫坐拥天地一十九灵脉中的地胎池,这幕后主使如有所图,十之八九便是为堻壤而来!至于是何方神圣,属下尚未查明,不敢胡乱断言。”邪军师道。

躺卧在草丛中的祝美菱愈听愈惊,遍体生寒。

“属下等在来此的途中,曾撞见一只鲲鹏,甚是可疑。”千臂邪佛道。

“鲲鹏乃先天之灵,极是珍罕,能驾驭者,决非寻常,今日在此出现,委实巧极,不能不令人生疑。”邪军师道。

“再加之拘撄失盗的当日,也传言附近有鲲鹏出没,这其中难保没有干系。”千臂邪佛道。

“那玉轩仙君,是何来历?”小玄忽问。

“那玉轩仙君慕寄尘乃妖界一大魔头,修为甚高,人脉极广,师承却秘,行事藏头露尾,不知因何,时有些大有来历的邪王妖首听命于他,但因心狠手辣贪花恋色,向为修炼中人鄙夷。据闻,其曾欲谋辟邪宫大宫主沈秀衣,暗潜飞仙岛上,结果被诱入炼魔阙中,亏去千年修为,此番聚众进犯辟邪宫,料是为了报仇雪恨。”邪军师答。

“你们是不是杀了辟邪宫的人?”小玄冷声道。

“适才干掉了几个,那几个雌儿灾星当头,撞见了我们,只好灭口,嘿嘿。”千臂邪佛应道。

小玄忽厉声道:“胡闹,险些坏朕大事!

众邪闻言大惊,千臂邪佛惶然道:“属下糊涂,还望少主赐示!

小玄道:“经朕之攻略,辟邪宫己有归顺皇朝之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尔等胡乱杀人,岂非要坏朕之大事!

祝美菱在草丛里听见,心中怒骂:“这小贼一派胡言,我辟邪宫怎可能归顺朝廷!咦,这伙邪宗魔头怎么又跟朝廷搅在一起了?

众邪面面相觑,一个个冷汗悄冒,千臂邪佛与邪军师心皆暗忖:“既已掌控了辟邪宫,今早迷楼之上,怎又不说?水犹怜此前也没有丝毫提及,嘴巴守得可真够紧,害吾等险些误事……哎,真真天威莫测,伴君如伴虎矣!

邪军师喜道:“辟邪宫的实力,断不在天机岛与天相宗之下,恭喜少主又收伏一方强助!

千臂邪佛道:“属下等莽撞,不识大局,险些坏了少主大事,接下该当如何,还乞少主明示!

小玄心念电转,道:“今趟之争,你们不宜现身,暴露吾宗行止。

千臂邪佛心下揣测,恭声道:“少主的意思是?

小玄道:“尔等或从鲲鹏入手,追查今趟的幕后主使,免得给人搅了朕之大局。

群邪齐声应了,千臂邪佛道:“少主明鉴!那鲲鹏委实可疑,必与今趟之争大有干系!吾等定然全力追觅其踪,找出幕后主使!

小玄道:“此事事关大局,尔等须全力以赴!

群邪齐声应:“遵命!

小玄肚子里打着小算盘,停了下接道:“再一个,朕与那玉轩仙君有些过节,你们如若撞见,无论死活,均须拿来见我!

千臂邪佛寒声道:“那玉轩仙君怎就这等不长眼,竟敢开罪少主,属下等定将他生擒回来,带到玉京交由少主发落!

祝美菱心中巴不得地忖:“这些邪魔各怀鬼胎,但愿到时火并起来,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小玄想了想,又道:“辟邪宫既肯归顺,日后便可为朕驱策,一会开战,如若遇见有加害辟邪宫门人的,你们便将之暗中收拾了,总之要为朕保住辟邪宫!

“遵命!”群邪再次齐声喝应。

祝美菱听得一头雾水,心中疑窦丛生:“我辟邪宫是断不可能归顺朝廷的,这小贼为何要如此相帮,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邪军师迟疑了须臾,忽道:“那吾宗圣器,属下等是否仍要继续……

小玄道:“吾宗之圣器,不容有任何闪失,待到辟邪宫归顺了,早晚便是囊中之物,朕自有处治,你们不必管了。

祝美菱心下恍然:“果然另有图谋!他们口中所说的圣器,不知是吾宫的什么宝物?

群邪惊喜交加,齐声呼道:“少主神通广大!属下恭盼少主早日迎回圣器!

小玄灵光一闪,道:“你们见过朕新任命的少国师么?

祝美菱心中诧讶:“‘朕’为天子自称,这小贼怎敢乱用此字?还说任命什么少国师?

众邪中有几个点了点头,邪军师道:“属下等在仙灵大比时,曾在天武殿中见过。

小玄道:“朕已将少国师收归吾宗,命之全权处置江湖之事,今趟也到了此间,尔等须俱听其号令,全力佐助他行事!

众邪心中暗凛,不由又妒又羡,皆道:“少主有令,绝不敢违!

小玄指横卧草丛中的身影道:“那是何人?

千臂邪佛答:“禀少主,此乃辟邪宫的暗哨,适才在这附近捉的。

“留在这,朕要用。”小玄道:“你们这就去吧,切记,只宜暗中行事,不到万不得以,不可暴露吾宗行止。

“阿米巴!谨遵少主之令!”群邪面容肃穆地低呼,手置心口指掐印记,一齐俯首叩拜,留下祝美菱,躬身徐徐退入林木之中。

◇    ◇    ◇

小玄待他们远去,又静心细听了会动静,这才走入草丛,蹲俯下身,探手将女孩翻转过身,打正面一瞧,不由愣住,心里道:“原来是她,这下可麻烦了!

祝美菱瞪眼望着他,细观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具,心头剧跳。

“怎生处置这辣蹄子才好?”小玄一阵头痛。

祝美菱见他默不作声,面具上黑漆漆的两只眼洞对着自己,周身毛骨悚然,心中叫道:“不好,这小贼要杀人灭口!

两人对视良久,小玄沉吟不语,祝美菱纹丝动弹不得,粉额汗蒸,倍感煎熬。

小玄缓缓道:“我对辟邪宫没有恶意,来犯的那些邪秽,也是我的敌人,你信不信?

祝美菱即道:“我信,我相信你!

小玄微愕。

“适才你说要帮我们,我全听见了。”祝美菱道:“虽然那些人都是恶名远播的大魔头,但我相信你与他们决非同类!

小玄凝视着她。

“其实你一直都在帮我们,我之前误会你了。”祝美菱盯着两只漆黑眼洞道,丽眸清澈一脸真纯。

两人又对视了好一会,终听小玄迟疑道:“你能……

“我能!”祝美菱立时道:“我能守口如瓶对谁都不说!

“别让我后悔。”小玄道,探掌搭住少女右腕,稍略感查了片刻,便即用真气去冲击被封截的气脉,片刻之后,方才松手。

祝美菱起身立起,陡感周身麻软,气脉之中多处不畅,险些一跤软倒,瞪着他叫道:“你故意不全部解开的是么?

小玄皱眉道:“这封经截脉的法门甚是古怪,我一时参不破该何解法……

“你身为他们的少主,却连属下的修为都不如么?奇了奇了,那些大魔头怎肯臣服于你?”祝美菱盯着他道,“你心里边是不是依然在提防我,所以留了一手?

“我再试试!”小玄尴尬道,迈步转到少女身后,抬起一掌抵住她的背心,凝神感应其体内被封截的气脉,斟酌有顷,再次输入真气。

祝美菱只觉一道暖热的真气自背心注入体内,顺经脉而行,冲击得阻碍处一阵酸软,不知胡思乱想到了什么,俏颊涨得通红,咬住水唇挨受了好一会,终于熬到男儿撤掌离去,遂即运功自检,虽感身上气力恢复了不少,但天灵及丹田仍见堵滞,始终未能全畅。

“封截处已解得七七八八了,你先回真阁,料过阵子便能全部恢复。”小玄道,转身便要离开。

“不能让这小魔头就此溜掉!他既为邪宗的少主,只要将其擒下,便等同制住了那帮邪魔!”祝美菱心念电转,急叫道:“喂,你别走!

小玄停住脚步,转回身来。

“你不能走,我此时气脉尚未全复,倘再遇见那些邪魔怎么办?”祝美菱道。

“那待如何?”小玄凝眉道。

“帮人帮到底呀,你少至该送我回问真阁去,只要到了那里,便什么都不怕了。”祝美菱望着他道,眸底隐有央盼之色。

“她气脉未能全复,又是独自一个,倘若真的遇见敌人,后果不堪设想……”小玄悄忖,当即将七绝覆摘下,收归如意囊中,又将勾在指尖的不坏圣皇锁挂回颈上,藏入兜元锦襟内,对少女道:“我送你回去,走。

小玄率先迈步,祝美菱赶忙提步追上,两人走入林中,朝山下行去。

“之前你说你是阁山灵宝宫门下,原来不是实话。”祝美菱忽道。

小玄不语。

“那么方少麒这个名字,多半也不是真的啦?”女孩侧首盯着他。

小玄仍不作声。

“恩公,告诉我你的真名可好?”祝美菱轻语道,“日后才好报答相救之恩呀!

“不必了。”小玄淡淡道,就在此际,猛闻一声长啸,低处杀声潮起,两人急转过身,齐朝山下望去,赫见暗黑中影影绰绰寒芒闪耀,有许多身影从树林闪窜而出,四面八方朝伟巨如城堡的问真阁掩去。

几于同时,三珠树上蓦尔丽彩大盛,却是一只只重明鸟自垂珠似的树冠中飞起,嘶叫着疾冲向于暗黑中迫近的敌人,原本祥和悦耳的鸣声此际变得无比凶厉慑人。

“敌人进攻了!来得可真多!”祝美菱吸气道。

“只在葛家庄中瞧见的,便已有数百个了。”小玄道。

重明鸟果非凡间之禽,起纵冲落间瞬即扑倒数十个敌人,但更多的敌人杀到了问真阁旁,三五成群地掠向各个楼层。

“这等蛮干,便是送死来的!”祝美菱冷笑道,话才说完,骤见阁中廊上各种奇光异彩亮起,料是群邪撞入了隐于各处的防御法阵,惨呼喝骂声大作,纷乱异常,旋见众邪魔自阁中纵跃而出,张皇逃退,个个身上挂彩狼狈异常。

但闻林中啸声连连,再有一批邪魔从暗处掠出,继续朝问真阁冲去,然却很快又被迫退出来,空中的十余只重明鸟厉鸣着俯冲而下,一通爪抓喙啄,伤毙无数。

祝美菱悄乜了眼旁边的男儿,见他眉心微锁,心道:“这小贼终于急了!

“不知那玉轩仙君到了没有,隐匿于何处?”小玄凝目山下,徐徐搜觅,忽道:“敌人如此之众,照此下去,怕是会将各处的法阵耗尽。

“无需担心。”祝美菱傲然道,“吾宫法门玄妙,许多法阵都是能够自行再生的,只要三珠树在,便能供与无穷无尽的法力,那些邪魔纵然堆成尸山,也耗不完问真阁中的防御法阵。

“看来如同巨竹堡一般,这些布设着强大的机关或法阵之地,都需要某样神物来支撑,方能获得源源不绝的法力……”小玄心忖,转目投向问真阁后那株煌煌生辉的巨树,沉吟不语。

“你担心那些邪秽会去毁树?”祝美菱微笑道,话音未落,便见大群邪徒挥舞着兵刃朝三珠树冲去,显然已悟出问真阁的防御关键,岂知才踏入距树百步之地,便见异象迭生,先是寒芒大盛,顶上凭空现出千百口幻影似的利剑,骤雨般将冲在最前方的七、八个邪徒削倒;紧接着白光眩目,泼喇喇声中,数道如同链锁的闪电般再将十数邪徒绊倒;剩下的三、五个身手了得者强闯至距树十余步处,猛闻霹雳震响,俱给不知从何突生的炸雷击倒。

片刻之间,三珠树周围已躺了数十个邪徒,或浑身浴血,或枯发焦肤,有人强撑爬起,又被从树冠上扑下的重明神鸟再度掀翻,不依不饶地一通足扫爪扒,将之撕做数段。

第三回群魔乱舞

小玄瞧得心惊脉跳,盯着那数只绕树盘旋的重明鸟,暗自骇然:“这种传说中的吉祥神鸟,竟也有如此凶暴冷酷的一面……

祝美菱笑道:“三珠树乃吾宫法力之源,知者甚众,岂会不防。神树周边的防御法阵比别处只有更加严密,想要毁之,真个痴心妄想!

就在此际,又见一支人马朝三珠树冲去,为首是个半赤着身的黄须恶汉,怀中竟然抱着根撞城槌般的巨木,其后紧随五邪,分执奇形兵刃,正是碧血盟盟主戚万韬麾下的六员强将,抱碾骨槌的姓房名立,擎碎尸镋的姓付名翔、提截腰锯的姓蒲名元、执绞心戟的姓钟名鸿、提锁喉钺的姓常名耀、握丧魄牙的姓邹名宝亭,因皆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得了个血海六凶的恶名。

这六凶果然凶悍异常,一路踏雷顶火地猛冲,连踏数座法阵,身上频频挂彩,脚下却仍半点不滞,转眼已闯到三珠树下,冲在最前的房立抱着粗如梁柱的碾骨椎一记横扫,掀下大块树皮,饶是三珠树巍峨如塔,亦给砸得颤摇了一下。

“老子砸树,你们赶开那些大鸟!”房立大吼。

其余五凶遂围做一圈,守在他身周,挥击不时袭来的重明鸟。

“休得张狂!”但闻一声轻喝,两条窈窕倩影从问真阁飘飘飞出,轻烟般落在一对重明鸟背上,突地朝下掠来,尚距数丈便扬起手中宝剑,瞬见数道赤虹与蓝虹交错射出,直袭血海六凶,却是苏嫣与薛小依双姝。

“来得好!”六凶齐声大喝,舞开兵刃迎上前去。

八人瞬间斗做一团,薛小依有如蜻蜓点水,一沾即退,多在高处游走侧击;苏嫣则矫如游龙,跪骑着重明鸟在六凶之间穿梭扑击,看似险象环生,却连衣角都未被沾着,宝剑扬处,道道虹似的剑罡疾掠激射,时长时短或曲或直,在六凶身上割出抹抹血花。

六凶见袭来的剑罡疾如飞电,又刁又巧,着实避无可避,遂仗着皮坚肉厚硬挨硬撑,全都只攻不守,打算拼着受伤,也要将对方干倒。

然而数合过后,六凶方知这如意算盘根本打不响,莫说击中这跨鸟仙子,便连碰着丁点都是痴人说梦,而那道道艳丽的剑罡简直就是噩梦,但给轻轻一舔,便是深及见骨。

“这大师姐的身手好生了得!”小玄心中悄赞,对祝美菱道:“敌人甚众,我们下去帮忙!

“这小贼想要抵近偷袭!”祝美菱心中暗疑,怎肯给他机会,半真半假地道:“不用,三珠神树乃吾宫重地,周边暗藏着大大小小七七四十九座防御法阵,只要三珠树在,便能长存不灭,即便来再多的敌人,我大师姐亦能独力应付,我们过去,反而添乱。

果不其然,六凶以多打少,然却渐渐招架不住,苏嫣攻势愈盛,将六凶反复逼入三珠神树周围的各个法阵,几乎是独以一己之力,困住了六凶。

六凶汗流浃背,疲于招架,待到想要逃退,却发现均已陷于法阵群中,狼奔豕突也无法脱出,更是阵脚大乱。

常耀心中焦灼如焚,觑见少女驭鸟从旁掠过,不由恶从胆边生,抱着两败俱伤之险猛地扑去,两把锁喉钺疾抹少女粉颈,眼见就要得手,却见少女回过头来,菱口微启,冷冷地吐了个什么字,料是真言禁咒之类,他心中一凛,背心蓦地剧痛,却是给不知从哪窜来的一道电火打着,他此际真气消耗甚剧,登感禁受不住,嘴巴一张喷出血来。

常耀闷哼跌地,就在此瞬,猛见少女膝下奇鸟巨翅陡然张开,拍在自己身上,整个人登如挨巨椎般给砸飞出去,一通连滚带爬,焉知又撞入座暗藏的雷系法阵之中,登给震得天地倒悬,晕头转向间见少女驭鸟在空中拐了个弯,势欲追击,而己方几个均已深陷法阵群中,人人自顾不暇,无人来救,心中叫苦连天,连呼今日命绝于此。

就在此瞬,一头庞巨如犀象的奇兽倏地窜入阵中,闯过数道攀缠阻挠的亮白电火,势若奔雷地撞向驭鸟逼近的少女。

苏嫣微吃一惊,粉膝微压,身下的重明鸟立时朝上拔起,避过疾撞过来的奇兽,高高地飞上空中。

小玄仔细望去,见那奇兽形似一头巨大的麒麟,鳞片须张锋锐如刃,通体寒芒冷冽棱角分明,显然非是活物,背上盘膝坐着一个黑袍老者,须发灰白目射精芒,正是在葛家庄见过的天相宗的大长老天残老君越于安。

直至这时,钟晋骑着头机关狴犴、祝仲跨着只机关大蛟亦抗着雷火闯入法阵群中,紧随天残老君身后。

“天虹大宫主何在?天相宗越于安非邀而至,敢请大宫主下降相见。”天残老君慢声沉喝,苍老的声音似没多高,然却传遍了整飞仙岛的每个角落。

“大长老请了!晚辈苏嫣,乃大宫主门下,掌宫师尊正于闭关之中,不便相见,敢问大长老今为何来?”苏嫣跪坐神鸟背上,风中衣袂飘飘,真个临凡仙子一般。

天残老君听应声的不是大宫主,微皱了下眉,道:“老朽今趟登门,只为一事相询。只因吾徒许清槐数年之前无故亡于锦绣湖畔,一直传闻与贵宫有关,不得不前来问个明白。

苏嫣沉吟片刻,徐徐道:“贵宗门人许清槐,三前年尾随吾宫门人至锦绣湖,后又潜入吾宫听芦洲,意图不轨,已为吾宫二宫主诛伏矣。

天残老君面色一沉,森然道:“吾弟子许清槐性情谨慎稳重,素来和善自律,怎会做此偷鸡摸狗之事,退一万步,纵然有甚行差踏错,贵宫给个重惩,断掌去足亦可,废功断脉亦可,怎就如此草菅人命!

苏嫣道:“二宫主行事素来酷厉,然赏罚严明有度,于是非黑白生死大事,是断不会错的。

天残老君目光一寒,道:“既是如此,那便请贵宫那严明有度的二宫主出来相见,与老夫当面做个了断。

苏嫣道:“二宫主奉玄天上帝敕令,前往南方助方少侯讨伐昏君,不在岛上。

天残老君断喝道:“大宫主闭关,二宫主不在,辟邪宫的师长都是些缩头龟么!

苏嫣听他言语大是不敬,羞辱尊长,心中生怒,冷冷道:“吾敬尊驾为一派宗师,方才好相说话,怎就口不择言!即便有甚不平,早来晚来皆可,今日竟与邪秽为伍,犯吾圣境,殊实可惜!

天残老君勃然大怒,寒声道:“老夫想来便来,何时何日,还需汝一贱婢指摘么!总归今日月缺难圆,不偿我弟子性命,定不甘休!”言罢催动胯下的机关奇兽,拔地而起,直朝空中的少女掩去。

苏嫣知其名头,心明厉害,朝旁边的薛小依道:“你别下来。”当即驭鸟掠下,扬起宝剑,远远便朝天残老君挥出数道剑罡。

天残老君轻哼一声,提起兽首,迎面而上,剑罡射在机关奇兽上,竟然斜折开去,触点不过亮了一下,片痕无存。

“来而不往非礼也!”天残老君在兽颈上轻拍一记,兽嘴突地张启,吐出股紫色奇焰,势烈味恶,疾朝少女喷去。

苏嫣心中暗凛,驭鸟避开,斜里与天残老君虚错而过,贴着地面忽东忽西地飞掠,却是要以三珠树周边的法阵群与敌周旋。

“哪里走!”天残老君沉喝,驱兽赶来,所过之处霹雳炸响光芒眩目,接二连三触发了各个隐匿的法阵,惹来许多雷击电绕,虽然磕磕绊绊,却仍紧追不舍。

钟晋与祝仲也催动胯下的机关兽,一同上前围追堵截,只是于法阵群中要狼狈许多,与天残老君高下立判。

“不好!这三人的坐骑皆是机关一类,似乎不太惧怕三珠树周边的防御法阵……”小玄道。

“没那么简单,吾宫法阵之玄妙,于地界数一数二,若是连几只机关都对付不了,岂非叫人笑掉大牙!”祝美菱傲然道。

“虽然久闻辟邪宫阵法了得,但要说于地界数一数二,只怕有点托大了……”小玄悄忖。

天残老君驱兽紧追,眼见渐逼渐近,心中正喜,忽见少女提剑朝地一指,口中念念有词,人与兽忽地一转,莫名其妙就给移出十余丈外,方省是中了什么移方换景之术,猛见地面裂开,又有数道烈焰恶龙般窜出,一通裹绕纠缠,欲将自己连人带兽拖入陷坑深处。

“八热不归阵!”天残老君大惊,心知此阵厉害,非虚非幻,陷者当真给拘至八热地狱之中,急提兽首,凌空接连几窜,同时狂催真气,刹那间劈出十余记掌心雷,方得挣脱烈焰的缠绕,终在被陷坑吞噬前逃出。

苏嫣暗呼可惜,但亦不得不佩服其身手了得,当即驭鸟再飞至一座隐匿法阵之上,诱等对方入瓮。

天残老君虽然脱险,却已是一身冷汗,不觉老脸烧烫心中灼怒,倏地喝道:“你这刁诈贱婢,只会躲躲藏藏,尽耍些旁门左道的伎俩陷人,待老夫把你家宝树毁了,瞧汝来不来战!”当即驱兽朝三珠树奔去,扳动兽身机关,猛见兽口大张,吐出团巨大的紫焰,滚滚投出,飞砸在三珠树上。

三珠树乃天界神物,非寻常水火可侵,然那紫焰沾附其上,赫是燃之不熄,且似含有秽极之毒,立如墨坠清池般朝四周蔓延开去,将树皮枯黑了大片。

苏嫣一惊,当即驾鸟掠向朝天残老君,菱唇啜啸,旋见顶上彩芒大盛,又有数只重明鸟自树冠中飞出,齐朝天残老君掩去。

这数只重明鸟本是作为预备之用,非到万分危急关头决不召驭,然眼下已顾不得许多,只求能阻止敌人毁树。

就在此际,赫见空中赤焰爆闪,昏暗中现出条如龙似蟒的巨怪,拍打着四扇丑怖长翼,正疾朝问真阁顶扑落,其上跪坐着个面笼墨纱、耳悬金蛇的妇人,正是虿嬛娘娘。

“虿嬛妖妇!”祝美菱失声低呼。

只闻一声巨响,虿嬛娘娘已连人带蛇破顶撞入,不知是否触发了什么防御法阵,激起道道耀目的亮芒。

小玄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心底生寒。

“别个还好,给这妖妇闯入阁中,当真凶险!”祝美菱吸了口凉气。

“我们过去!”小玄沉声道。

“等等,不能这么走!” 祝美菱道,“林子里不知还有多少厉害敌人,我们从这里下去,定然会给绊住!

小玄抬目朝问真阁望去,稍略估了估了距离,忽朝少女问:“从此处到问真阁顶,约莫有二百余丈,你能过去吗?

“你是说……直接就这里飞过去?”祝美菱迟疑道,她此时气脉尚末全复,自感稍为勉强,但见男儿瞧着自己,要强之心一起,便即点了点头,硬撑着道:“能!

“走!”小玄真气一提,率先自山腰处飞起,鸟儿似地朝问真阁掠去。

祝美菱深深呼吸,全力提聚真气,纤纤葱指曼妙轻拈,掐了个风遁咒,紧随着男儿飞上空中。

两人一前一后,于夜色中向前飞掠,底下厮杀正酣,一时无人发觉。

百丈……五十丈……二十丈……只剩最后十丈……眼见就要飞到问真阁顶,祝美菱突感某段经脉骤然一滞,一口真气没转过来,整个人立朝下坠,心中惊慌,见男儿已落檐上,却没好意思呼救。

恰在这时,又大群身影自林中涌出,杀奔向问真阁,正冲到她下坠之处。

祝美菱面如白纸,在这种境地下落入敌海,下场如何,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就在此瞬,腕际一紧,却是小玄不知何时飞了回来,捉扣住她轻轻落在问真阁顶。

祝美菱有些惊魂未定,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玄瞧了瞧她。

“我没事!”祝美菱道。

“走!”小玄走到被虿嬛娘娘撞破的大洞处,跃了进去,祝美菱快步追去,金芒一闪,却是拨出了背后的宝剑,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飞到地面,却是落在一道通道之中,周遭洒散着许多碎石断木,尘土弥漫,却不见虿嬛娘娘的踪影。

小玄望望通道的两个方向,正迟疑该往哪边追觅敌踪,忽见祝美菱提剑指着一边道:“这边的暗藏法阵给触发过,那妖妇理当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小玄循指望去,见其处空无一物,当即悄运灵力,用无相之眼再看,立见通道边上有数团堆挤做一处的蓝色暗芒,星星点点的灵能正明明灭灭地朝四下游散——果然有座已经被破坏的小型法阵。

两人当即沿着通道追踪,每至分叉处,便以被触发的暗藏法阵判断方向,但见通道纵横交错绵延不尽,真个有如迷宫,如非有祝美菱引带,多半就要迷路。

转过一处拐角,猛见地上躺着两名少女,嘴角溢血,兵刃丢在地上,从衣饰上瞧便知是辟邪宫的外门弟子。

“那妖妇呢?”祝美菱提声问,蹲跪下去察探她们的伤势,发现均是给真气震伤。

其中一名少女勉力抬起手来,强撑着指了个方向。

祝美菱迅从贴身法囊内取出疗伤丹药,分别喂入两名同门口中,起身便朝所指的方向追去。

小玄飞步跟随,两人穿廊过室,追掠了一阵,却仍然没能觅见虿嬛娘娘的踪影。

“到底往哪去了?”小玄道。

祝美菱凝思片刻,道:“那妖妇知道地胎池在哪,如果她想报仇,多半是往那里去了!

小玄道:“报仇与地胎池又有何干?

“虿嬛妖妇与我师尊有仇。”祝美菱迟疑了下,道:“我师尊在那。

“地胎池在哪里?”小玄问。

“地胎池在阁底层之下,需以法阵传送,方能进去,但虿嬛妖妇似乎另有途径,多年前的那次偷袭,不知是从何处潜入的。”祝美菱道。

“走,我们下去!”小玄道。

“你要下去?”祝美菱乜了他一眼。

“怎么?”小玄问。

“那里是禁地,外人不能进去。”祝美菱道。

“这不是事出紧急么!”小玄道。

祝美菱默不作声,心中愈来越发笃定:“这小贼在诳我带他进去,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是了是了,他们邪宗此来的目的非为寻仇,而是要图谋地胎池中的堻壤!

小玄若有所思地瞧着她,不再说话。

“这小贼手身与我相若,可我此时气脉尚未全复,纵然出其不意,只怕也难以得手,倘若一击不中,那便糟了,这可如何是好……”女孩心中怦怦悄跳,念如电转。

小玄仍没吭声。

“好,我们去传送法阵。”祝美菱镇定道,心中已有了对策。

“地胎池既然是贵宫禁地,那我还是不去为好。”小玄却道。

“公子莫要多心,我知道你是好人。”祝美菱轻声道,悄聚真气,握紧了手中宝剑。

小玄看着她。

“我们这就过去,到时师尊如有见责,便由我承担好了。”祝美菱微笑道,转身率先朝一条通道行去,小玄慢一步跟着。

两人才走出数步,突闻数声惊呼传来,似是女子声音,祝美菱微微一怔,立时拐入另一条通道急掠,小玄提步紧随,转眼奔到一处廊台,只见五、六名少女守在栏杆之前,人人手持长剑,俱是辟邪宫的外门弟子,正神情紧张地投目阁外。

“怎么了?”祝美菱提声问。

几名少女转过头来,纷纷口唤师姐垂剑行礼,其中一个道:“你快来瞧,敌人把圣树烧着了!

小玄同祝美菱朝外望去,见阁后的三珠树顶上燃着熊熊紫焰,已将方圆达数亩的树冠烧了近一成,不禁大吃一惊,仔细再看,见苏嫣与薛小依驾驭十余只重明鸟在与上百邪魔激战,虽倚仗着法阵群尚能抵挡,始终紧守在主干周围,但已无力去顾及树顶燃烧的紫色毒焰。

“定是那老匹夫放的火!”祝美菱怒道,游目搜觅,却不见天残老君的身影。

“我下去帮忙。”小玄沉声道。

几名少女的目光齐落到他身上,她们此前已听闻穆宝儿等人从外面带回来个阁山灵宝宫弟子,据说极是俊朗,此时瞧见,果见他丰神秀逸器宇非凡,不禁惊若天人,饶是此时形势危急,也皆按不住偷眼窥望。

祝美菱察觉,心中一阵恼火,暗啐这些痴物没甚出息,朝小玄道:“你别下去,外间尚能支撑,我们寻那妖妇要紧!”转向几名外门弟子问:“这边可有魔秽上来?

“先前冲上来两伙妖邪,俱给我们击退了!”几名少女答。

“你们仍守此处,按原先所定各司其职,莫要乱换地方!”祝美菱道。

几名少女齐声应了。

“我们去传送法阵!”祝美菱对小玄道,引着他折回先前的通道之中,继往前去。

正奔间,两人脚下猛然一跳,似乎整座问真阁都剧颤了一下。

祝美菱面色微变,眯眼朝周围望去,似乎施展了什么法门,眸底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异芒,沉声道:“肯定哪里出事了!许多法阵都在晃荡。

小玄当即再次悄施无相之眼,只见周围暗藏的几座法阵俱在明明灭灭地闪晃,芒彩大为暗弱,仿佛随时就会熄灭,道:“莫非是三珠树遭受到损毁的原故,所以各处的法阵受到了影响?

“多半是,三珠树是各处法阵的法力之源。”祝美菱停了下,沉吟道,“可适才的震动又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脚下猛地又是一下大颤,震动竟比先前愈剧,两人对视一眼,皆感有些不妙。

“走,快下地胎池去瞧瞧!”小玄道,心忖地胎池中的堻壤是群邪垂涎之宝,辟邪宫大宫主又在其处,眼下形势混乱,但只要能守住那里,便大致不会出错。

“这小贼终要图穷匕现了……”祝美菱心底一紧,不动声色道:“随我来!

她提步掠出,在阁中拐了又拐,引着小玄奔入一道极窄的通道,忽然伫足停下。

“怎么了?”小玄问。

“到了,这里有个传送法阵,可下地胎池。”祝美菱道。

小玄东张西望。

“你瞧不见的,需要禁语才能传送。”祝美菱手心出汗,捏紧微已湿滑的剑柄,轻声道:“你过来,站我边上。

小玄迟疑了下,便即迈步过去,与少女并肩立着。

“再过来点。”祝美菱轻声道,“你瞧,这地上有圈圆形雕饰,你站进来。

小玄瞧瞧脚下,见地面上果然有片圆形雕饰,纹刻着繁复而纤美的花枝图案,遂依言左挪半步,踏了上去。

“小贼,你完蛋了!”祝美祝心中疾跳,定了定神,方要念动真言,陡闻一阵大响,通道前方的十字路口猛然飞沙走石,夹裹着如潮的嘶吼嗥叫在两人眼前冲过。

两人抬眼望去,见沙石中混杂着形形色色的奇形怪影,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地翻滚着挤踏着,数量之多无以计算。

“天!这些都是拘禁在炼魔阙中的邪魔精怪,怎么逃出来了?”祝美菱花容失色道。

第四回何来虚耗

小玄瞠目结舌,居然在千军万马般的形影当中瞧见了一个巨大的树精,东倒西歪间把通道刮蹭得木摧石裂,只觉再过片刻,这些怪物就要将整座问真阁冲垮挤塌。

幸好这种状况并没持续太久,怪物们一冲而过,随着咆哮声碰撞声远去,十字路口渐渐安静下来。

“看来炼魔阙没有完全损毁,否则绝不止这么些魔怪逃出……”祝美菱暗暗庆幸。

就在此时,烟尘弥漫中忽然冒出一条影子,鬼鬼祟祟地拐入窄道,无声无息地朝两人飘来,却是角泛着暗青色的厚厚碎片,其上飘浮着个模模糊糊虚虚幻幻的小鬼,不过尺许高矮,身穿一领朱袍,双目血赤,脸上拱着个又呆又丑的牛鼻子,腰里插斜把怪扇,模样甚是破落委琐。

两人一怪打了个照面,那小鬼吃了一惊,身子骤伏,沉入脚下的碎片之中,调头疾飞。

“这是什么怪物?”小玄心下微诧,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这种魔怪,见碎片上刻着精细的纹饰,悄忖:“敢情是什么成精的瓦当?

“哪里逃!”祝美菱一剑劈出,正中碎片,竟然爆出一星耀目的火花,将之砸落在地。

碎片只是稍稍一滞,便即离地飞起,小玄眼明手快,一脚将之踏住,弯俯下身,将碎片捏住拿了起来,眼角瞥见少女纹丝不动,转头望去,见她提着剑怔怔瞧着。

“怎么了?”小玄问,顺着她目光细看,不由微微一怔,原来少女手上那金色宝剑的刃锋上已给磕出了个小小的缺口。

“什么古怪!”祝美菱怒道,一把将男儿手中的碎片夺了过去,放到眼前细瞧,见那角碎片完好无缺,其上连道浅淡的刮痕都没有。

她手中之剑乃掌宫师尊沈秀衣所赐,叫做辟邪金虹,何等之锋锐坚硬,不想竟给这么一角毫不起眼的小小碎片磕破,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好硬的家伙!那小鬼……藏哪去了?”小玄讶道,仔细再看,见碎片上的纹饰古拙而奇罕,似乎隐隐散发着某种久远的洪荒气息。

“给我滚出来!”祝美菱厉喝,提剑的手捏着碎片,另一手掐了个印法,口中念念有词,却是门中的拘邪缚灵咒。

旋见碎片上虚无处一阵扭曲波动,那身穿朱袍的牛鼻小鬼渐渐显出形影来,满面惊恐,慌慌张张地曲膝跪落,口中呼道:“仙姑绕命!

小玄细观他那模样,心中忽尔一动,骤然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可是虚耗么?

“上仙圣明,小的叫做阿并,正是虚耗族裔。”小鬼哆哆嗦嗦地应。

小玄立时来了兴致,却是想起李梦棠说过这种奇异魔物,据传有那隐形匿迹藏影入梦之能,同雍和、梦貘与蜮之类一样,皆是极其稀罕古怪的存在。

“你可是从炼魔阙里逃出来的么?”祝美菱喝问。

“仙姑料事如神,小的确实是从圣阙里跑出来的!”小鬼回答。

“炼魔阙有重重结界及法阵守护,更有吾宫护法尊长坐镇,守卫何等之严密,说!你这厮是如何逃出来的?”祝美菱问。

“小的也不晓得……”小鬼颤声道:“小的自打给拘入圣阙,便日日饱受圣焰圣鞭熬炼,已不知今是何年何月,适才陡闻一声霹雳,大伙便都潮水般向外涌去,小的制止不住,无奈之下只得随波逐流,稀里糊涂便到了这里,结果撞见了两位上仙,真是晦……

小玄眼睛一瞪,小鬼慌忙捂住嘴巴。

“你脚下这个碎片是何物事,怎么如此坚硬?”小玄问。

“哎呀,说来话长,这块碎片可是大有来历,小的当日从常……”小鬼精神一振,就要长篇大论。

“听它瞎诌个啥!”祝美菱打断道,提起手中宝剑怒道:“蠢物竟敢坏我宝剑,姑奶奶一剑剁了你!

虚耗小鬼大惊,慌得磕头如捣蒜,涕泪齐下地叫道:“别杀我!别杀我!两位大仙饶命!小的愿带你们去寻那人人垂涎的天材地宝去!

小玄奇道:“人人垂涎的天材地宝?

“小的知道一个无人知晓的宝境,遍地尽是天材地宝,不但有朱木果、霓玉、云光石、狡佞枣、翳形草、磁晶精、櫰木、帝休、黄精、玉萐莆、洞冥草、荀草、鹿活草、蟾蜍石、肉芝、龙刍、栌木、不尽木、不沉木、风声木、金精髓、金罡髓、火莲、琰精、祝余……这些极罕之珍,还有无数金子美玉。”小鬼流水般数道,继续苦苦求饶:“只要过放小的,小的便带你们去那宝境,定可满载而归!

“无数金子美玉?”小玄心中一动,陡然想起自家国库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的窘境来,道:“此话当真?真有这样的地方?

“真有真有!对了,那里还有眼连神仙也垂涎的不老泉,小的句句是实!决计不敢撒谎!”小鬼迭声叫道。

“不老泉?”小玄心头一跳,道:“什么不老泉?

“就是……”小鬼抓了抓头皮,道:“就是喝了它的水,便能永生永寿,再不会老的宝贝啊!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哪?”小玄眼睛发亮,饶有兴味地问。

“那宝境天地忌避,恕小的不敢直言其名,但小的确确实实知晓那进去的路,如有半字虚言,便教小的天打雷劈死无全尸!”小鬼指着天道。

“与这蠢物废话做甚,杀了!”祝美菱叱道,一剑照小鬼砍了下去。

“娘呀!”小鬼大惊,抱头缩做一团,簌簌发抖。

“等等。”小玄抬手,并指稳稳地夹住了斩落的剑。

祝美菱面色大变——这小贼的身手明明与自己半斤八两,怎能这般轻而易举地夹住自己的剑?用的还只是两根手指?

“你要……动手了?”祝美菱娇躯轻抖,提尽真气,却觉宝剑有如长在对方指上,纹丝动弹不得。

“等我问个明白。”小玄平和道,两指慢慢松开。

那虚耗小鬼所言之处,或许是救回老丈人的一个希望,且还事关国库的虚盈,焉可轻易错过。

祝美菱扯回剑去,酥胸如涛起伏,一对丽目狠狠地盯着他。

小玄正要再与那虚耗小鬼说话,突见女孩睁大眼睛盯着他身后,惊诧满面地叫道:“那是什么!

他缓缓转头。

祝美菱水唇微颤暗颂真言,陡然叱了声:“疾!”数条只有她以本门心法才看得见的隐形气流,倏从两人脚下的圆形纹刻中腾窜而起,大蟒般袭卷上来。

小玄什么都没看见,听到声音,方才回过头来。

祝美菱足尖轻点迅朝后掠,笑喝道:“小贼,还不束手就擒!

小玄叹了口气。

祝美菱猛感两腕一紧,眼前景物疾旋,尚未回过神来,竟已莫名其妙地与男儿对调了个位置,惊变间手上的宝剑与碎片皆俱脱手坠地,她心叫不好,身子已给数条气流紧紧绞住,留在了纹刻着花枝的圈子里。

混乱间,那虚耗小鬼倏地隐入身下的碎片之中,轻轻一蹦,竟以与生俱来的妖术,跃了入一道最近的暗影里,霎时无踪。

小玄放开祝美菱双腕,悠然退开。

直至此刻,那些隐形气流方才徐徐现出形迹来,化做数条暗青色的怪藤纵横交错地紧缚着少女,力道奇巨,赫将她拉倒在地。

小玄游目四顾,发现已不见了那虚耗小鬼的踪影,心中连连暗呼可惜。

“臭小贼!”被紧缚在地祝美菱一脸惊诧,“你看得见这座法阵?

“我非但看得见,还猜得出绝非什么传送法阵。”小玄望着她微笑。

“原来你一直在提防我!”少女恼怒道,一张俏靥涨得通红。

“你如果不是转变得那么快,说不定我就相信你了。”小玄含笑道,“其实你挺像我的一个师姐,都是嫉恶如仇的人,怎肯与邪魔妥协,除非——只是为了虚与委蛇。

“你一直不揭破,其实是为了诈我带你进阁!”女孩咬牙切齿地发恨道,心中悔之又悔。

小玄嘴角勾起抹不自知的微笑,心底一阵思念:“都是个看似精明——其实好哄的妞。

“小人!骗子!你这混账王八蛋果然不是好人!”祝美菱破口大骂,奋力挣扎,奈何这座木遁系法阵所发的怪藤,同寻常的藤蟒术不同,除了紧缚之功,还有抑制真灵的效力,根本没有自行挣脱的可能。

“小爷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小玄道,懒得与她分辨,心中惦记着那只虚耗小鬼,迈开脚步朝十字路口奔去。

“放我起来啊!王八蛋!臭小贼!你给我回来!”身后的女孩叫骂不休。

◇    ◇    ◇

祝美菱叫骂了一阵,愈感气恼难奈,心又担忧师尊及同门的安危,只急得险些掉下泪来。

她叫喊得嗓子生痛,正想歇歇,忽见通道的十字口人影一闪,惊喜呼道:“那边的是哪个?快来救我!

那条身影立时停顿,转向朝这边行来,脚步出奇的轻。

这步子好生奇特,而是男人的形体——不是同门!祝美菱心头骤然一紧。

昏暗中的身影渐渐清晰,来者温文尔雅秀才衣饰,腰里斜插把吊着玉坠的折扇,生白白净净,眉目甚是俊俏。

两人瞧清对方,皆俱微微一怔。

祝美菱脸色发白,认出对方正是自己与同门追剿过的一个采花淫贼,名字忘了,只记得其号叫做青鸾公子。

董惜玉眨眨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会被怪藤缚在地上的少女,笑逐颜开:“咦,这不是祝仙子么?

祝美菱厉色以对,只盼能吓走对方。

“啧啧啧,都谁干的呀,这等不识怜香惜玉耶!”董惜玉小心翼翼地走近,一脸疼惜之色。

“淫贼!尽敢闯进问真阁来,可是活腻了么!”祝美菱厉声喝。

“心中未了之愿甚多,焉能这么快就腻了。”董惜玉笑咪咪道,“丽水城一别,小可甚是想念啊!

“想要活命,还不快滚!”祝美菱声色俱厉,心中却是明白,眼下这个情形,怕是连小孩子都唬不住的。

哐啷一声,董惜玉将掉在地上的辟邪金虹踢出老远,这才悠悠蹲下身来,笑吟吟道:“人海茫茫,相聚何难。祝仙子,今再相逢,你说我们是不是分外有缘呀。

◇    ◇    ◇

小玄以无相之眼窥探隐藏于阁中各处的防御法阵,小心翼翼地一一避开,奔过数条通道,却遍寻不见那虚耗小鬼的踪迹,转眼又到了个分叉路口,正迟疑该往哪个方向,陡闻一阵大响,地面都震动起来,猛感背后劲风袭来,遂朝旁轻轻一闪。

一个高大的牛头怪与他擦肩而过,险些撞到他身上。

小玄微愕。

牛头怪瞧都没瞧他,慌慌张张地朝前狂奔。

“想必也是从那什么炼魔阙里逃出来的,看来这阁中已乱成团麻,到处都有邪秽……”小玄望着怪物远去的背影,心中忽尔一紧,立在转角处怔怔地若有所思。

◇    ◇    ◇

董惜玉慢慢伸手,用折扇轻轻挑起少女尖俏俏的下巴,满眼笑意:“仙子当日不依不饶地追杀小可,可曾想到竟有今日呀?

祝美菱甩开头,奋力一挣,却是真灵半点提聚不得,寻常力气更拿身上的怪藤毫无法办,心中急恼交加,不住痛骂那个害惨了自己的可恶小贼。

“天可怜见,教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董惜玉叹惜般道,收起折扇,又用掌侧来轻触少女嫩滑的面庞。

“你敢碰我!滚!”祝美菱厉喝。

“本公子就爱美人儿这又恼又恨又无奈的神情,每每瞧瞧见,便教人如痴若醉欲罢不能呐!”董惜玉摇头晃脑道,倏地一爪轻轻抓出,立将少女衣襟撕下大片,露出大片如冰似雪的肌肤。

“畜牲!死泼贼!我杀了你!”祝美菱咬牙叫骂,心中越来越绝望,想到即将受辱,泪水一涌而出。

“莫哭莫哭,这泪珠子一掉下来呀,便叫哥哥好生心疼……”董惜玉色眯眯道,觑见少女胸前露着的半条诱人沟子,竟是出乎意料的深,但给一条果绿的抹胸紧紧裹着,难以窥得全貌,咦了声道:“奶子似乎不小么,干嘛要裹这么紧的抹子哟,勒得不慌么?来,让小可瞧瞧咱们祝仙子的庐山真面目……

他邪魅一笑,五指再度抓出,朝少女胸口袭去,忽听背后有人轻咳了一声,不禁大吃一惊,急跃而起,转过身持扇戒备。

祝美菱心底生出一丝希望,只盼是哪个同门寻来,睁大含着泪颗的眼睛瞧去,只见昏暗中缓缓行来一人,剑眉星目锦袍如雪,赫是那个害了自己的邪宗小贼,心又沉了下去。

“方兄,你怎在此?”董惜玉惊喜叫道。

小玄默不作声地继续走近,此时两人相隔尚有段距离,生怕一动手便会迫得对方将女孩挟为人质。

“小弟正欲寻你,不期在此遇见,真个令人喜出望外!”董惜玉欢色道,收了折扇。

小玄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又再向前几步,终于到了他的跟前。

“来,与你瞧个好东西!”董惜玉道,说着探手入袖,似要掏取什么物事。

小玄迅提真气,便要一掌劈出,陡见董惜玉从袖中掏出一物,长尺许,通体如黑,赫是役妖令。

“方兄瞧瞧,这可是你的兵器?”董惜玉含笑地将令递到他跟前,继道,“好生沉手,我用利器试过,分毫不损,才知是件上好的神兵!

小玄接过役妖令,心中惊喜万分,那聚满真气的一掌哪里还击得出去,忍不住问:“是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葛家庄后山啊!”董惜玉道,“那日见兄以一敌万,独斗群邪,真个有如天神,小弟又敬又慕,奈何力弱,不敢上前相助,真真惭愧无地!

小玄仔细检查了一遍,见令完好无缺,心中畅极,本还一直为之牵肠挂肚,万料不到竟然有人给自己送回来了。

“小弟不敢明助,便混在人群里跟着,暗盼能什么时候帮上一把,后来见兄从地面斗到天上,兵器却落了下来,便赶忙寻去,幸未遗失!”董惜玉道,面有得色。

“多谢了!”小玄收令入袖,正颜作揖。

“咱兄弟何需客气!”董惜玉爽朗笑道,上前一把揽住小玄的肩膀,压低声道:“兄来得正好,眼前正有件美事,叫咱兄弟俩撞着了!

小玄哦了一声,不着痕迹地轻轻挣开。

“你瞧瞧,这地上缚着的是哪个?”董惜玉指着祝美菱道。

小玄朝地上乜了一眼,祝美菱娇躯轻抖,正怒目相视。

“瞧这衣饰,多半是辟邪宫门人。”小玄假惺惺道。

“非止非止!”董惜玉道:“此姝乃辟邪宫掌宫沈秀衣门下,惊虹七仙子其一,号金虹仙子,模样不在几个宫主之下,江湖上不知多少人垂涎的!

祝美菱脸上阵青阵白。

“辟邪宫门人,多半修的是清净类法门,对我们这种修炼采补功夫的人最有裨益,如若采之,定如琼浆玉液灵丹妙药!”董惜玉贴着小玄耳边接道。

小玄微缩了下头。

“此姝不知给谁制住,如此良机,实谓天赐!不如我们兄弟俩就此联袂品赏大快朵颐如何?”董惜玉微笑道。

小玄朝少女瞧去,见她胸口白得晃眼,睫悬莹珠楚楚可怜,果真十分可人。

祝美菱心跳如擂,心忖如遭此辱,便即一死算了。

小玄叹了口气,忽对董惜玉沉声道:“既然这女人如此之妙,那便送与我如何?

“这……”董惜玉错愕,瞧瞧地上的女孩,再转回头来望他。

小玄盯着他,悄按住弥漫心底的杀意。

“好吧,兄既喜欢,只管拿去便是。”董惜玉居然没有迟疑多久,叹道:“谁叫小弟与兄一见如故呢。

小玄微愕,更是下不了手,忽尔扳住董惜玉肩膀,将之揽到一旁,压着声道:“我曾师承高人,修习过相面之术,熟识紫微斗数十二命宫,看人断事,从无偏错。

“兄是说?”董惜玉望着他,一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我观你印堂暗黑,脸滞晦气,今日必有血光之灾……”小玄徐徐道。

董惜玉大吃一惊,颤声道:“兄莫诳我,此话当真?

倘再磨蹭,小爷这就宰了你!小玄语重心长道:“千真万确,劝你听此一言,及早离开,倘在此地逗留不舍,必定悔之莫及!

董惜玉沉吟少顷,忽朝小玄深深一拜:“难怪我今日总觉得心惊脉跳,看来今趟这飞仙岛来不得,幸好遇见了兄长,委实甚幸!待此劫过去,小弟再来寻兄,同兄品花赏玉谈风论月,共游天地妙境!

“去吧,快走快走。”小玄按着性子催促。

“兄保重,小弟去了!”董惜玉倒也干脆利落,转身便走,拐角处衣袍一闪,人已不见,身法竟然极是不俗。

小玄转身,慢慢走到少女跟前。

祝美菱盯着他,尽管死命强撑,但泪珠儿却止不住地跑出来,偏偏还无法抹去。

小玄蹲下,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女孩裸露处乱晃。

祝美菱见他越逼越近,心底发毛,缩着肩颤声唤:“你...你别……别过来!

“祝仙子怕我么?”小玄色迷迷道:“梨花带雨,最是可人,真个我见犹怜呐!”

第五回莫名之境

“你……”祝美菱深吸了口气,突道:“你在吓唬我!

小玄微怔,脸上邪色依旧:“吓唬你?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祝美菱大声叫道。

“怎么又知道了?”小玄没好气道。

“否则你不会回来!”祝美菱瞪眼盯着眼前的男儿。

小玄摸着下巴看她。

“你之所以回来,其实是不放心留我独自一个在这!”少女继续往下赌。

两人对视,一阵默然。

祝美菱娇躯微抖,却是死撑着目不稍瞬。

“如果放你起来,你会不会还想害我?”小玄叹了口气。

少女用力摇头,心底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

小玄伸出手,捉扣住少女身上的暗青怪藤,稍运真气,那阻滞真灵的怪藤四分五裂。

祝美菱爬起身,迅从贴身法囊中翻出条微泛青芒的罗带,住将裸露处严严实实地缠裹住。

小玄目视他处。

女孩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小玄察觉,回了个询问的眼神。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祝美菱激动道,压着声音才没吼起来。

小玄微愕。

“外边有那么多邪贼随时会冲进来,阁中还有无数从炼魔阙逃出来的妖魔在乱奔乱撞!你你你竟然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祝美菱眼圈蓦红,酥胸一阵起伏。

“发动法阵的,好像不是我吧?”小玄没好气道。

“你!”少女俏靥涨红,恼色满面,然却无言以对。

小玄迎着她的目光,神色如常。

“你怎把那采花贼放走了?”祝美菱悻悻道。

“他帮了我个大忙。”小玄道,直至此时,心中犹在庆幸役妖令的失而复得。

“我真不明白,你既然是好人,却怎去跟个采花贼称兄道弟!” 祝美菱盯着他道。

“分明是他与我称兄道弟好吗,还有,我也不见得真是好人。”小玄懒得分辨,道:“还去不去追那虿嬛妖婆?

“去呀!”少女即道,俏脸微晕:“我带你去传送法阵,再也不算计你了。”拣起辟邪金虹,率先朝前奔出,小玄随后跟着。

两人在阁中奔行一阵,拐入条通道,猛又瞧见地上倒了数名少女,白衣染血,俱是辟邪宫门人。

两人凝神戒备,上前查看,发现已无一幸存。

“全都是给利器穿透了喉咙!同一个部位,几乎毫厘不差,既准又狠!”祝美菱咬牙切齿道,蹲跪着细观了一阵,又道:“咦,不对……

“难道有邪魔闯到这么深地方了?”小玄道。

“不对,这伤口应是剑罡所伤,而且十分像是本宫的剑技法门!那些邪秽怎么可能识得?不可能呀,兴许……是我认错了?”祝美菱摇头道。

小玄心头一紧,暗疑道:“敢情是那个水犹怜下的手?

两人继朝前寻,接连又见地上倒了几名辟邪宫的弟子,身上俱为同样的伤口,同样均已毙命。

“委实奇怪,这沿途的防御法阵均没被触发。”祝美菱望着周围诧异道,心中惊怒交集,握紧手中的宝剑,指节绷得青白。

小玄心中越发肯定,沉声道:“这里通往传送到地胎池的法阵么?

祝美菱点了下头,又摇头道:“不只传往地胎池,还有几个传送到其他重要禁地的法阵也都在前面。

小玄道:“伤口的血还在流,凶手应是才离开不久。

祝美菱柳眉一竖,握紧宝剑道:“我们追!

两人疾步向前,又转入一条通道,奔到尽头,祝美菱忽指着地面道:“到了,就是这!

小玄朝地面望去,瞧见几组大大小小的雕刻图纹,与别处只是微有不同,且暗无光色,极易被忽略。

祝美菱站到其中一组之上,道:“这组便是传送往地胎池的法阵,你过来。

“等会。”小玄却注视着另一组图纹,道:“这里有血。

祝美菱凝目望去,这才瞧见其上果然滴了颗细小血珠,似未干透,于昏暗中甚难发现。

“那里是传送到何处的法阵?”小玄问。

“那个是……”祝美菱神色微变,“是通往经宝殿的法阵!

“先到那里瞧瞧?”小玄道。

祝美菱看了看他。

经宝殿毕竟是门中最为重要的禁地之一,藏放着辟邪宫祖祖辈辈撰录的典籍与炼造的宝器,非同小可。

“怎么?”小玄没好气道:“又不放心啦,不去也罢。

“走,我们进去!”祝美菱走了过去,毅然站到那组图纹之上,望着男儿。

小玄这才过去,同她站在一起。

祝美菱口中低低颂念,旋见地面升起一圈淡淡的白芒,围裹住了两人。

小玄眼前白晃晃一片,尚未眨眼,已听女孩道:“进来了。

白芒很快逝去,小玄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座宏巨的大殿当中,真个目不暇给,遍处是一排排高巨的书橱及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如山如海芒彩若幻,令人叹为观止。

小玄轻吸了口气,满怀震憾。

“琳琳和芷晴守着这里,我们找她俩去。”祝美菱道,迈步朝前走去。

小玄默不作声地跟着,细听周遭动静。

“你跟紧我,这里暗藏的防御法阵极多,莫要触着。”祝美菱提醒道。

小玄点了下头,忽感心底一悸,神思骤然恍惚,怔怔地望着少女的背影,脚步越来越慢,忽然不由自主地调转了个方向。

祝美菱听见脚步声,转头望去,诧色道:“你别乱走啊,喂,叫你跟着我呢!

小玄默不作声,木然前行。

“你干啥?”祝美菱脸色微变,只道此子对满殿的世外珍宝动了邪念,提剑快走追去,朝他面上望一瞧,赫见其目光呆滞有如中魇,惊道:“你怎么了?

小玄浑浑噩噩,神志似给什么拘住,脚步全然不听指挥,仍只一味地朝前走去。

“搞什么鬼!”祝美菱恼怒地喝,见男儿踏上楼梯,大急道:“你给我站住,上面不能去!

小玄恍若未闻,仍一步步向上行去。

“楼上是禁地中的禁地,只有师长之辈方能上去,你再不停下,莫怪我刺你了!”祝美菱厉喝。

小玄依旧朝上走,即便少女的剑尖已经抵到了他的颈侧。

“混账!我好不容易才相信你的!”祝美菱颤喝,皓腕轻轻发抖,此时的男儿毫无反抗,却不知怎么这一剑竟然刺不下去。

小玄到了楼上,径朝一处走去。

“你给我停下!”祝美菱厉喝,举剑指着他,眼睁睁地跟在旁边,心中一时没了主意。

两人穿过书山宝海,来到一张长案之前,小玄终于停住了脚步。

祝美菱转首望去,见案上供着着口宝剑,鞘如明霞,灿而不耀,其上篆着“织光”二字,正是辟邪宫第一代宫主练无梦的配剑——莫霓剑。

此剑大有来历,名声赫赫,于《周天诸灵榜》上有名,位列剑器榜的第六十三,乃辟邪宫镇宫三宝其一。

“你胆敢碰下试试!”祝美菱怒喝,却猛然发现男儿眼睛盯着的是另一个地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竟是长案边上的一块大石。

大石毫不起眼,通体青暗,其上似有三个深深坑洞,近底部处,似乎有微微明灭的纹络,因相距太远,瞧不清是否出自天然,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奇异之处,完全叫人猜不破这物事有什么分量能够进入经宝殿之中,还与师祖的神兵摆放在一起。

祝美菱呆了一呆,朝小玄轻声唤道:“喂!你到底怎么啦?

她连呼数声,见男儿木无反应,心中急讶交加,按不住伸出柔荑,轻轻捂在他额头之上,未见烫热,想了想,便又探手去搭其脉,登时惊察疾如雷跃。

此时的小玄,心中有如惊涛骇浪天翻地覆。

一个恍惚,他已置身于一片雷电的海洋之中,举目望去,浩瀚无垠,除了千形万状的雷电风暴,唯有一物不同,便是眼前徐徐翻滚的大石。

在他眼中,大石栩栩如生,仿佛正在呼吸,其上的三个坑洞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分嵌三个奇异物事:一如明玉,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晕;一似暗金,隐透出深沉的紫芒;还有一个说不出所以然的东西,斑驳、怪异且丑恶,有如百目堆聚。

在此之前,他虽有过各种古怪奇异的梦境,但全都比不上今次的强烈与身临其境,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有如梦魇般完全占据了身躯乃至魂魄,令他动弹不得。

他似被什么吸引,不知不觉地靠近,那石上的一纹一隙,仿佛深不见底无穷无尽,他不能自己地扑身而入,久久地徘徊其中,但觉处处似有意味,令人深思与迷醉。

他正留连忘返,猛闻一声响彻天地的霹雳,他拔身而起,突然间一阵极强的光芒爆出,眼前全是耀目的白亮。

他眯眼挣抗了不知多久,色彩方才徐徐地重新回到眼中。

他愕然看见了浩瀚如海的亿万星辰,它们以大石为中心,正于无边无际的暗色寰宇中铺开,无声无息地朝四面八方飞去。

他满怀震憾,正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幻,猛见一抹暗金自大石上掠起,疾朝远方飞去,紧接着,那丑恶的斑驳怪物也脱离了大石,翻滚着颠倒着,很快就消失在另一个方向,几于同时,一道柔和的光亮骤从大石飞起,竟然疾朝自己掠来,不由分说地扑入了自己的魂魄之中。

小玄通体剧震,蓦地一跤坐地,周身虚脱般无力,有如大梦初醒。

“醒醒!”祝美菱满脸焦急,蹲跪下身,拽着他的袖口轻唤:“你怎么跟睡着似的?

小玄怔怔地望着大石,盯着其上空了的三个坑洞,汗透衣衫。

“是谁在楼上?”一声清脆的叱喝。

“是我!”祝美菱不用回头,便已听出是谁的声音。

两名执剑少女出现在他们身后,正是董琳琳与纪芷晴。

“方公子!”纪芷晴低呼一声,讶然道:“他怎么这副模样,受伤了么?

“没受伤。”祝美菱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变这样子了……

“阿菱,你怎么把外人带到这里来了?”董琳琳压着声道。

“虿嬛妖妇闯进阁里来了,许多人遭了毒手,我们一路追踪,见传送到经宝殿的法阵上有血迹,生怕这边也遭不测,情急之下方才进来看看的!”祝美菱道,手一摊:“谁知才一进来,方公子突然就跟中了邪似的,叫人莫名其妙!

纪芷晴蹲跪下身,凝目细看小玄,轻声唤道:“方公子,你怎么了,身上哪里不适?

小玄抬眼乜了她一眼,胸口起伏不住,犹未能从那令人震憾的奇异幻境中挣脱出来。

“这里毕竟是禁地,容不得外人进来,我们还是先把方公子送出去再说吧。”董琳琳忧心忡忡道。

祝美菱横了她一眼,道:“来都来了,急这一时做什么,你还担心方公子是坏人么!

董琳琳微愕,才要说话,忽听身后有人道:“咦,你们怎么都到这楼上来了?

三姝回头,见传俪立在楼梯口,正朝这边张望。

“你怎么也进来了?外边情形如何?”董琳琳问道。

“有邪秽深潜入阁,毁了炼魔阙!”传俪道,快步朝她们行来:“吕婆婆要我即刻过来,瞧瞧经宝殿这边的情形!

“炼魔阙毁了?”董琳琳大惊道:“这还了得,炼魔阙拘镇着万千邪秽,当中不乏极其邪恶与强大的魔怪,岂非都给逃了!

传俪点了下头,面色沉重道:“怕是走得七七八八了!

“我就猜呢,适才在外边撞见了许多妖魔,十之八九是从阙中逃出来的!”祝美菱拧眉道。

“婆婆呢?”纪芷晴急问。

“吕婆婆受伤了,但仍在炼魔阙撑着不肯离开。”传俪道。

“袭击的是何邪魔?这等厉害!”纪芷晴道。

“不清楚,我们到的时候,吕婆婆便已经受伤了。”传俪道。

“三珠树呢?”董琳琳问。

“神树那边还好,有重明鸟守护,苏师姐和小依尚能坚持。”传俪道。

三姝稍松了口气。

只要三珠树犹好,问真阁中各处的数百座防御法阵便能维持,形势就还算没到最坏。

“咦,怎有外人在此?是谁带进经宝殿里来的?”传俪望着如若梦中的小玄诧色道。

“情势危急,迫不得已。”祝美菱淡淡道,“日后我自会向师尊交待。

传俪点点头,陡然脸色大变,抬手指着三姝身后惊叫道:“那是何人?

三姝吃了一惊,齐转过头,岂知异变遽生,耳闻风声轻响,三人身上蓦地剧震,各有几处紧要气脉被截,天旋地转间同时倒地。

电光石火间的奇袭,疾如魑魅。传俪飘然落地,缓缓收回两根并在一起的玉指。

三姝满怀震惊,完全不知道这个外门弟子竟有如此骇人的身手。

“这几招如何,比咱辟邪宫的分虹剑指不差吧。”传俪微笑道,一脸傲色。

“做什么?”祝美菱怒视传俪。

“你从哪里学得这等左道手段?”纪芷晴厉声道。

“搞定了。”传俪稍稍侧首,提声恭唤道:“恭迎仙君大驾光临!

旋闻有人一步步走上楼梯,过不片刻,一人出现在梯口处,背负两手,悠然行来。

三姝移目望去,来者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身着金线绣花白缎长袍,顶戴真珠凉冠,颌蓄短须面如冠玉。

三姝面色大变。

“仙君?这厮便是……便是玉轩魔头?”纪芷晴惊怒交集:“传俪!你竟然勾结妖邪趁危作乱!

“仙子慧眼,在下便是玉轩,非请自来,莫怪莫怪。”中年男人微笑道。

“贱婢!原来你就是奸细!”祝美菱朝传俪怒骂。

“随你们说。”传俪悠然道。

“那么,掌宫宫主旧疾复发,二宫主三宫主离岛南下,都是你泄露出去的,因此招来群邪的大举进犯?”董琳琳沉声道。

传俪嘴角含笑,轻声道:“凡事皆有因果,谁叫辟邪宫负我,既然造了孽,自然就该有报应。

“辟邪宫负你?如何负你,还造孽?真个胡说八道!”纪芷晴怒道。

传俪猛地飞起一脚,照她腰眼踢去,咬牙恨道:“所有师长都赞我根骨奇佳,有过人的天分,大宫主甚至说不在你之下,然却始终不肯收我为内门弟子,何等之不公!

纪芷晴此时气脉被闭,护体真气全无,吃这一脚,只痛得险些闭过气去。

“就因为这个,你便背叛师门?”祝美菱怒道。

“还有你!”传俪转朝她喝斥,“自恃为大宫主门下,便成日家瞪眼睛鼻朝天的,凭啥目中无人呢,还去勾惹琅邪由吾家的兄弟俩,哄得人家念念不忘,你说你贱不贱啊!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理睬他们!”祝美菱涨红了脸恼道。

小玄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望着眼前,魂魄似乎渐渐回到了身体之中。

“辟邪宫不肯给的,仙君都能给我,而且给得更多。”传俪道,“你们说,我的选择有错么。

“知道么?”纪芷晴闷哼道,“众尊长之所以一直不肯收你为内门弟子,便是瞧出你急功近利心术不正!如今看来,宫中的诸位尊长果然没有看错!

“胡说八道!”传俪勃然大怒,酥胸起伏目透凶光。

纪芷晴冷冷地盯着她道:“这些话,全都是掌宫师尊亲口告诉我的,没有半字虚言。

“嘴欠的小贱人,既然想死,姑奶奶成全你!”传俪面色一寒,“铮”地从背后拔出剑来。

“敢情她就是水犹怜?”小玄心中忽地一动,丹田凝提,真气于体内诸脉间徐徐流转起来。

“东西在哪?”玉仙仙君忽道。

“回仙君,就在前方案上,那大石模样的物事便是。”传俪恭声应。

“不对不对……”小玄心忖:“她若是水犹怜,怎会同玉轩仙君勾连在一起!

玉轩仙君缓步向前,行至案前,微俯下身,凝目细观了大石一阵,深吸口气,徐徐伸出手去。

小玄心头骤紧,跃起一掌推出,玉轩仙君微愕,反腕切去,两人瞬间虚虚实实斗了十数合,俱是变化至妙暗藏后着,均诧对方身手了得。

旁边四女皆是讶然,目光全然追不上两人的招数,猛见两人突地齐击一掌,实打实的对上,但闻一声闷响,各自震退两步。

祝、董、纪三姝均是见过小玄身手的,此时见他比之前强了不知几何,不禁惊讶万分。

“难怪他能是那帮魔头的少主……”祝美菱心底一阵莫名失落。

传俪更是骇然,暗忖:“区区一个灵宝宫门人,怎可能与仙君斗个有来有回,这小子的身份必定有诈!

小玄腰撞案上,震得其上一剑一石跳起,急反手去扶。

玉轩仙君面色一沉,骤又掠至,手上已多了柄游蛇状的奇形短刃。

小玄见那短刃长只尺许,似钩非钩似剑非剑,流耀着慑人心魄的蓝芒,知非凡物,不敢硬接,双掌翻舞,两条火龙随势而生,蜿蜒朝对方手上卷去。

玉轩仙君不闪不避,竟然挥刃硬斩火龙,只听轰轰数声闷响,火龙散断气劲震荡,两人身周诸物四下弹开,小玄身后的长案被失控的半截火龙整张掀起,其上的一剑一石登给抛飞出去。

小玄蓦感手上一阵辣痛,眼角掠去,赫见掌侧腕际莫名其妙多了几道细细血线,血珠滴甩,他已暗自加持了北溟玄数,却不知是怎么伤着的,惊诧间见对方疾追大石,就要擦肩而过,心中一紧,只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得逞,遂从兜元锦中刷出役妖令,于电光石火间拍在敌人腰畔。

两人相跟极近,且玉轩仙君求宝心切,没能防住这一击,闷哼声中错开数步方止。

一剑一石落地,远远地滚了出去。

玉仙轩君定睛朝小玄手上望去,面色微微一变。

小玄注气入令,一条更加粗巨雄壮的怖人火龙再度游出,绕身徐徐盘绕。

纪芷晴之前已经见过,虽惊犹可,其余三女更是骇然之极。

“崔小玄?”玉轩仙君沉喝一声。

那原本温柔得有些轻佻的声音忽似换成了另一个人,变得既湿又冷,有如毒蛇般往耳内钻去,令人血液凝固似坠冰窟。

小玄一怔,万想不到在此处会有人认得自己,竟连名字都叫了出来,可是自己却还是头一次遇见对方。

玉轩仙君凝视着他,目光骤然冰冷,弥漫着逼人的傲慢,身影忽地一虚,霎时已出现在他咫尺之处。

第六回一败涂地

令人窒息的威煞排山倒海而至,小玄骇然,挥令疾击,与那柄蛇形奇刃击在一起,“铛”的大响,役妖令与蛇形奇刃周围荡起一波诡异的扭曲,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两件兵器间坍塌下去,就连小玄身周那条昂扬飞腾的火龙都给吸了进去,长巨火躯霎时无影无踪。

直至此时,方见几个若隐若现晦涩难明的符纹自坍塌处浮游而出,小玄猛感气脉一虚,真气不由自主地自令上飞速涌出,不知奔向何处,他大吃一惊,急撤令后跃,然对方魑魅般如影随形,竟比先前疾捷近倍,手中奇刃着着袭往至命之处。

小玄竭力应对,或格挡或闪避,左支右绌间稍给对方的奇刃虚虚划着,护体真气便似给蚀化般剥去大片,不禁心底生寒,虽然还有不坏圣皇锁护体,却半点都不敢去挨受对方一击。

两人在殿中游走激斗,所过之处时常会无端端地生出一浪浪柔柔缓缓的奇异扭曲,似水荡漫,无论是坚硬的桌椅栏柱,还是柔软的垂幕悬幔,但给沾着触着,便即无声无息地化做齑粉。

小玄陡觉身法顿滞,不知怎的整个人如陷泥沼,愈发险象环生。

“这是什么法门?如此邪异!”这险恶的一战来得太过突然,小玄真气狂催,瞬将北溟玄数由第一境跃升至第三境——坐照,役妖令每挥一记,便有一条火龙飞腾而出,张牙舞爪地朝对方扑去。

玉轩仙君依然攻势如虹,手中的蛇形奇刃每每划出,便见一条火龙支离破碎。

旁边四女瞧得目瞪口呆,皆忖如若换做自己上前,无论对手是哪方,怕是连一招半式都无法接住。

无形的泥沼似在成倍地增厚,小玄出招愈来愈慢,而玉轩仙君的攻击却是越畅越疾。

北溟玄数固然精妙绝伦,眼睛明明看得一清二楚,身法招数却大受掣肘,小玄紧紧地盯着那附骨之疽似的蛇形奇刃,总觉得随时便会万劫不覆,当日炼心殿内与晁紫阁的激战及青冥业火中与冥界大宫主的拼命,似乎都不及今次的惊心动魂。

小玄招架得无比吃力,以令代鞭,将九转赤莲、天火焚原、怒龙闹海一个接一个的打了出来,却见种种形态的赤橙焰流慢如蜗行,急剧消减,直至无影无踪,仿佛被那团团透明的扭曲所吞没,诡奇非常。

玉轩仙君目光越来越冷,紧闭的唇忽尔张启,一声怪啸倏地掠起,响彻殿中,小玄眼前乍暗,仿佛坠入了无光能至的绝对黑暗之中,心脏悸缩,整个人几给强大无匹的威煞压垮,猛感劲袭至,右肩瞬给锐器刺没,顾不得许多,一爪抓去,刹那间五指剧痛,险些就给削断。

旁边四女也皆陷入黑暗,呼吸似欲闭去,个个烦闷欲呕,在无边的恐惧中挣扎了不知多久,方才晕头转向地回过神来,只见殿中情形已变,两个男人相对而立,玉轩仙君的奇刃刺入了男儿的右肩,深没数寸,似正徐徐加力,而小玄左手死死抓扣着刃锋,鲜血正自掌沿指间滴滴淌落。

“果然有点能耐。”玉轩仙君有点诧异地睨了眼他的手,嘴角勾起丝诡谲的冷笑。

刺入肩膀的奇刃正在一点一点的朝前推,小玄握着役妖令的另一只手也扣上了刃锋,催尽真气阻拒,竟管此际两人近在咫尺,但已无丝许余力反击。

其实他已幸运无比,如非有不坏圣皇锁在暗中相助,适才的一击,那柄细薄的奇刃就要在他身上轰穿个大洞,五根手指也会被齐根削断。

小玄强忍剧痛,握住刃锋拼力往外推,忽然间发现情形不大对劲, 真气竟不由自主地从剑上飞涌而出,不知奔向何处,面色蓦变。

祝美菱与纪芷晴见形势凶险,欲要相助,奈何身上数道气脉被制,半点动弹不得,心中正急,眼角忽然瞥见旁边有人轻手轻脚地悄悄坐起,两人转头望去,竟是董琳琳,不由呆住。

三人虽然同为沈秀衣门下,但修为还是略有差距的,祝美菱与纪芷晴的《天华真元》均已修至第四重天,而董琳琳不过刚刚攀上第三重天。祝、纪二姝心皆暗诧:“怎么可能是她最先冲开被闭的气脉?

小玄心中惊骇,正进退不得,猛地又感除了真气,灵力也开始往外流泄,且在急剧加速,不过数息,已如大江奔涌,无以遏止。

玉轩仙君嘴角的笑意越来越邪恶,唇齿未动,一个声音突自小玄心底响起:“癞蛤蟆亦想吃天鹅肉,悔了没有!

小玄莫名其妙,然此时根本无暇细思那话中之意,两手猛地狂吐真气,只盼能迫开对方,岂知真气却如泥牛入海,消逝得无影无踪。

玉轩仙君只觉吸入掌中的真气与灵力俱是一片奇热,沿气脉而行,直如涌入了岩浆一般,心中暗骇,随着越吸越多,手掌至臂上的肌肤一路赤红起来,煞是奇异。

小玄心有不甘,依旧狂催真气,岂料真气同灵力有如脱缰之马,奔泄得愈加汹涌,蓦尔心悸神摇,眼前一阵模糊,三魂六魄骤然浮动,竟似要离躯而去,心中惊涛骇浪,忽尔低低地唤了声:“亲亲水儿!

他脚下的影子骤然微不可察地荡了一下,如水淌过。

玉轩仙君但觉丹田里也滚热起来,只稍一迟疑,便又继施魔功,欲将小玄的真灵吸空方快,陡闻传俪一声厉喝“放下!”眼角余光掠去,见一个少女抱着大石飞身掠向楼梯。

少女正是董琳琳,传俪万没料到她被封闭了气脉还能起身夺宝,惊怒交加地提剑疾刺。

董琳琳忽左忽右飞掠,身法竟是出奇疾迅,兔起鹘落间接连避过刺来的数剑,抱着大石跃下楼去。

玉轩仙君又惊又怒,他的魔功超绝非凡,极吃专注,心绪稍乱,立时气息顿滞,就在此际,猛感背后剧痛,似给锋锐之物重重地划了一道。

小玄暴喝一声,提尽周身真气,全数轰入两手紧握的奇刃。

玉轩仙君通体剧震,闷哼声中抽刃旁跃,背后衣布破裂,鲜血甩洒而出,奇得是前边胸口处的衣襟倏似给不知哪来的血浆泼着,由内自外也染红了大片。

传俪见他脚步蹒跚,急上前扶,岂知“啪”的脆响,脸上已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废物!”玉轩仙君怒斥,他背后遭创,手却捂着胸口,满面阴沉地朝楼下掠去,身法依旧疾如魑魅。

传俪踉跄跌退,一边脸颊立时肿了起来,她捂着辣痛处稍呆了须臾,便即拔身急追而去。

小玄捂着肩软软坐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心中也在为那块大石莫名其妙的着急,然却有心无力。

一条近乎透明的身影闪窜而过,围绕着他身周盘旋飞掠。

祝美菱与纪芷晴满面诧讶,不知是何奇宝异术,尚未瞧个明白,已见那奇异物事纵身一跳,跃入男儿的影子里不见了。

双姝惊疑不定,眼睁睁地望着他齐声道:“你怎样了?

小玄摆摆手,调息了少顷,方才摇摇晃晃地立起,走到两人身边,解开她们被制的气脉。

双姝一跃而起,都从随身法囊中飞快地掏出疗伤丹药,齐来为他敷抹包扎。

“这点伤不碍事。”小玄弱声道,忽问:“那块大石,是何物事?

双姝摇了摇头,俱是一脸茫然。

祝美菱道:“那块石头,我头一次进经宝殿时就瞧见了,记得一直都摆放在那里,诸位尊长从无提及,可见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呀。

纪芷晴接着道:“但这殿中奇宝无数,那魔头为何视而不见,却独独要去争夺它?

祝美菱凝眉道:“现下细想,那块石头能与师祖的宝剑一直供奉在一起,应非寻常之物!

小玄一阵沉吟,明明对那石头全无头绪,心底却感莫名怅然阵阵发慌。

“琳琳是怎么冲开气脉的?”祝美菱望着纪芷晴道。

纪芷晴蹙眉摇了下头。

“走。”小玄心心念念要去追寻那块石头,对祝美菱道,“把我传送出去。

祝美菱点了下头,对纪芷晴道:“你依旧守在这边别离开,我们去帮琳琳!

纪芷晴道:“敌人十分厉害,又有那贱婢做内应,知晓各处的法阵,你们千万留神!

◇    ◇    ◇

小玄同祝美菱出了经宝殿,沿着地上的血迹在各条通道间奔寻,追掠了一阵,却始终未见玉轩仙君等人的踪影,地上也没了血迹,心中异样焦灼,然又无可奈何。

“那魔头到底溜到哪里去了?但愿琳琳别给追上!”祝美菱挥剑道。

小玄眉心紧锁,忽道:“琳琳如果想要躲藏,什么地方最是安全?

祝美菱眼睛一亮,脱口叫道:“地胎池!

小玄望着她。

祝美菱道:“地胎池周边法阵密集,防御最是森严,且需传送才能进去,掌宫师尊同宝儿林蓉都在那里,琳琳如果被逼急了,多半会去那里!

小玄道:“过去瞧瞧?

祝美菱轻嗯一声,这回再无半点犹豫。

◇    ◇    ◇

水气氤氲,寒凉浸肤。

随着祝美菱传送进来,小玄就被眼前的奇景震了一下。

此处犹如山腹,苍翠繁茂间环抱着个巨大的潭子。

潭水碧如明玉,清澈见底,水下摇曳着丝绒一样的碧色草藻,水面散聚着疏疏密密的绿荷,潭沿还生长浓密的奇花异草,簇簇攘攘各展绮姿,或是斜倚相偎,或是横卧绿水,似有若无的醉人花香随水气飘浮,滋沁心脾,让人如置画境。

这便是堻壤的摇篮,天地一十九灵脉其一的地胎池了——小玄深深呼吸。

此处与黑焰岛上的大裂缝一样,上下皆闭不见天日,处处生机盎然,不同的是大裂缝给人的感觉是原始、野性且凌乱的,而这地胎池则是层次分明,草木青翠欲滴,潭水蓝碧如玉,一切皆是明净清透,秀气而仙气。

小玄正心醉神怡,忽见祝美菱指着一处呼道:“瞧那边!”他循指望去,赫见在百余丈外的陡峭石壁上有条背生四翼的赤鳞大蟒在来回游弋,似在扑击着什么。

“是虿嬛妖妇的魔物,她果然闯进来了!”祝美菱惊道。

小玄稳了稳神,睨了眼自己投落在地上的影子,提步飞掠而去。

祝美菱握紧辟邪金虹,紧随其后。

两人奔至近旁,这才瞧清赤鳞大蟒在攻击一对白衣少女,赫是穆宝儿与林蓉,她们被困在石壁的一处狭窄的廊台之上,正险象环生地游走顽抗,旁边一座亭子已给撞塌大半,遍地是碎石残木,而那令人胆寒的虿嬛娘娘却未见踪影。

赤鳞大蟒四翼扑拍,一团团白亮的炽焰在两名少女身周凭空爆开,烧得草枯树燃,只是每当它驱躯逼近,便给从平台地面突然窜起的道道银色电火迫退,暴跳得不住嘶声厉吼。

穆宝儿与林蓉东躲西藏,竭力地闪避着团团爆开的炽焰,手上虽有宝剑,却几无余力还击,只倚仗着暗藏于平台上的一座雷电法阵苦苦支撑,甚是狼狈。

祝美菱提骤真气,辟邪金虹芒彩大放,跃过小玄一招“揽虹晚归”朝空赤鳞大蟒刺去,在空中带出一条长长的绚丽芒彩。

赤鳞大蟒猝不及防,挥翼扫向掠至的丽虹,立时皮开肉绽,它怒不可遏地厉嘶一声,甩洒着熔岩似的血浆转朝祝美菱袭去,长达十数丈的丑怖巨躯刹那间围住了她,疾旋着迅速收窄。

祝美菱顿觉剧热铺天盖地涌至,眼中一片通红,肌肤阵阵炙痛,更糟的是只要稍一呼吸,鼻口乃至肺里全是烫的,她疾挥辟邪金虹,催尽天华真元射出千百道剑罡,然已威力大减,根本扛抗不住扑掩过来的恶焰。

然那赤鳞大蟒还不依不饶,四翼猛地一阵扑拍,又见数团巨大的炽焰陡然在少女身周炸开,眼见就要将之完全吞没,就在此瞬,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粗巨火龙倏掠而至,雄壮无俦地一个大旋,赫将所有的炽焰震散出去。

几于同时,三姝看见一条人影忽然出现在赤鳞大蟒的巨躯之旁,竟然直接就用手按住了涌冒着炽焰的蟒颈,仿佛全然不惧那怖人的炙热,瞬间就将整条大蟒摁到了石壁之上,似欲将之嵌入乱石里去。

赤鳞大蟒疯狂挣扎,四翼疾拍怒扇,巨躯与石壁暴烈磨擦,掀得烧赤的乱石激溅,然却始终无法从摁住它的那只手中挣脱。

三姝骇然,这才看清徒手按住大蟒的是小玄,一时个个心悬嗓眼。

在她们的眼中,那条通体迸焰的大蟒可怖无比,但在小玄看来,眼前的鸣蛇虽然凶猛,但无论体形还是力量,与其同族的猛将骄烈一比,可谓差之甚远。而自从他吸食了冥殿龙犀的内丹,对各种奇炎烈焰已经毫无所惧,真灵更是明显的今非昔比,心中自信满满:只要虿嬛娘娘不在,自己定可轻易地将这条魔物解决掉。

四翼大蟒猛地惨嘶一声,万千鳞片陡然竖起,赤焰自缝隙中暴吐而出,周身竟然燃起熊熊大火。

小玄慢慢松手,四翼大蟒周身裹焰地朝下坠落,磕碎无数凸壁尖石,翻滚着摔入潭子里去。

三姝目瞪口呆——此君修炼的是何功法?竟然把一条周身迸焰的鸣蛇烧坏了!

不提祝美菱,就是穆宝儿和林蓉,此际也不由对小玄的真正身份怀疑起来。

这手火烧鸣蛇的功夫,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邪门,绝不可能是阁山灵宝宫的功法。

三姝盯着潭水,惊魂未定。

“那妖妇呢,怎么坐骑在这里,却不见她的踪影?”祝美菱忽问。

“虿嬛妖妇一进来,便用那魔蛇困住我们,自己径往前闯,料是去寻掌宫师尊了!”林蓉应道。

“我瞧见那妖妇下水去了!”穆宝儿道。

“师尊正在闭关,万莫给那妖妇可趁之机,我们快下去!”祝美菱急道。

众人自高处飞落,来到潭边。

小玄朝潭中细看,见潭水异样清澈,潭底的沙石水草纤毫毕现,奇的是在潭底正中的水草间竟然有个大洞,自洞口处延出一带淡淡的碧色泥土,当中隐泛着细细的金光,极是瑰丽,铺满洞口周边方圆数丈,诧问:“那是什么?

“那个是堻壤洞,从里边延出来的碧色细泥便是堻壤。”穆宝儿毫不保留地应道。

“当日巫后强闯辟邪宫,为这便是这种宝壤!”小玄一时神游物外。

“怎么不见那妖妇?”祝美菱道。

“多半是进堻壤洞里去了!”穆宝儿一脸凝重道。

小玄正不解,听祝美菱道:“我们师尊就在那洞中闭关!

“我下去瞧瞧。”小玄道,又掠了眼自己脚下的影子。

“我们一起下去,那毒妇十分厉害,大家留神!”穆宝儿道,话音方落,突见水底的大洞中钻出两条影子,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两条影子已一前一后朝水面疾窜上来,猛地破水而出,掀起满天水珠。

率先出水之人面覆墨纱,柳眉竖瞳,手握一条细小的独角金蛇,赫是虿嬛娘娘;紧随其后的是个绝色丽人,云髻披散,一头青丝扬如风中乱瀑,身披云烟绡罗,左手提着柄奇灯,右手持一把丽光幻变的宝剑,身姿翩跹若仙,杀意却是凌厉极绝,剑锋如影随形地紧追着虿嬛娘娘。

三姝失声齐呼:“师父!

小玄心中一动,即知此姝便是辟邪宫当今之主天虹仙姝沈秀衣,只见两人一前一后横掠过水面,疾飞至岸,沈秀衣轻叱一声,蓦见七八丈内丽虹遍空,道道剑罡纵横激射,从四面八方锁罩住敌人。

虿嬛娘娘顿陷绝境,身形若幻地于剑罡间隙中极力腾挪闪避,倏地血花飞贱,也不知何处受伤,伤了几处,眼见就要命丧黄泉,陡见沈秀衣飞势顿滞,身子在空中凝停瞬息,忽然摔落在地。

虿嬛娘娘疾退数步,定了定神,方才长吁出一口气。

“师父!”三姝大惊,齐朝沈秀衣掠去。

“小心!”小玄想起那条化血金虺就心底发毛,提步追去。

“别过来!”沈秀衣轻喝,柱剑撑地,身子微微轻颤。

三姝愕然伫步,在两人七八丈处停下,小玄也只好跟着立住。

虿嬛娘娘一手捂腹,一手将握着的金色小蛇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下,温柔满面地笑道:“我的好孩儿,多亏你又帮了娘一回。”

第七回山穷水尽

“师父!”穆宝儿轻呼,满面焦急。

“你们走!”沈秀衣沉声道,忽地嘴角一颤,溢出血来。

她深知几个弟子远非虿嬛娘娘的对手,若给化血金虺咬着,后果不堪设想。

三姝面面相觑,小玄凝目细瞧,见沈秀衣强撑着盘膝坐起,耳鼻之中也猛然流出血来,心知定是给化血金虺咬着了。

“沈秀衣,可还记得我这宝贝一吻的滋味?今日再让你重温则个。”虿嬛娘娘狞色笑道,鲜血不断指缝间溢出,却似全然无觉。

沈秀衣闭目不语,将剑插在地上,一手提灯,一手掐诀默默运功自疗。

虿嬛娘娘忽感面上有什么流下,猛觉额际辣痛,握蛇的手腾出一指摸去,方察那里也受了伤,所幸割得不深,她素来极为珍爱自己的容颜,恼恨道:“沈秀衣,你还是如此的心狠手辣,一出手就要致人死地!

“好像你就心慈手软似的。”沈秀衣弱声冷冷道。

“嗯,其实我们都一样,很多都是一样。”虿嬛娘娘惨然一笑,“包括被人伤,被人害,嘿嘿,下场没啥两样,到头来,都剩自个儿孤零零的一个!

沈秀衣默不作声。

“男人都是混账王八蛋!”虿嬛娘娘突然骂,恶狠狠道:“就没一个好东西!

小玄忽感有人望向自己,转头瞧去,见祝美菱低下头去,心中一阵莫名其妙。

“但归根结底……”虿嬛娘娘神色蓦地转厉,继骂道:“都是你软弱无能,乏味无趣,竟然连个臭男人都比不过,结果害了自己,又害了我!

“放狗屁!”沈秀衣厉骂,怒容满面。

“你生气了?啧啧啧,这可不像是咱辟邪宫的一宫之主啦。”虿嬛娘娘妖娆笑道,“挨了我宝贝一吻,就莫要心浮气躁啦,否则毒随气血疾行,侵入心脏,纵有九天玄姆的六壬盈虚灯也救不了你!

沈秀衣酥胸一阵急剧起伏。

“你想想。”虿嬛娘娘盯着她,阴恻恻道,“当日是不是因你争不过那厮,守不住自己倾心之人,方致你我如今的下场!

沈秀衣大怒,猛然握住了插在地上的宝剑,就要一跃而起,突尔呵呵一笑,从容道:“你呢?你又如何?

虿嬛娘娘本已蓄势待发,趁沈秀衣怒火攻心之际发动突袭,见她竟又冷静下去,不由微愕。

“如果不是你守不住自家的男人,他又怎到处乱跑,又怎会溜到这飞仙岛上来跟我抢人?”沈秀衣笑盈盈道,“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谁害了谁,谁才乏味无趣魅色不济,终致弃之如履。

虿嬛娘娘面色瞬白,胸口怒焰炽燃,蓦地身影一虚,人已出现在沈秀衣跟前,一爪朝她天灵击落。

沈秀衣早有提防,急去拔剑,却因身中剧毒反应慢了星点,心叫不好,猛见斜里影子一闪,有人已同袭至的虿嬛娘娘对了一掌。

一声闷响,虿嬛娘娘飘飘飞退,竟然给震了出去。

沈秀衣这才瞧清身侧立着一个丰神秀逸的少年,正神闲气定地徐徐收掌,不由大讶。

“臭小子!你怎没死?”虿嬛娘娘失声叫道,心中大讶。

化血金虺剧毒无比,神魔皆惧,纵是辟邪宫今代掌宫沈秀衣,已将天华真元修至最高的第九境,也禁受不住它的轻轻一吻,如非幸得九天玄女赐六壬盈虚灯及有灵脉地胎池祛毒,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区区一条小蛇,焉能奈何得了我。”小玄微笑道,躬身朝沈秀衣深揖一礼:“晚辈拜见大宫主!

“你是何人?”沈秀衣问,见其器宇非凡,又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他似乎与虿嬛娘娘交过手,且还给化血金虺咬过,不觉暗自惊奇。

“晚辈姓崔。”小玄见眼前的女子端庄雍容丽如天妃,况且祝美菱已经知晓不少自己的底细,是以不愿再以什么阁山灵宝宫门人诌谎相瞒。

“尊驾因何到此?”沈秀衣道。

“在下受伤垂危,幸得贵宫门人相救,唐突上岛,还望宫主见谅!”小玄盯着虿嬛娘娘,一手紧握役妖令,另一手从兜元锦内刷出神骨剑,凝神提防。

沈秀衣听他言语甚简,似是不肯透露太多,又见他玉树临风俊秀脱俗,心中大是不喜,冷声道:“尊驾适才为本宫拦下一击,那便两清了。此间恩怨与尊驾无关,快快去吧!

“这大宫主要强得很……”小玄望了她一眼,心知其已是强弩之末,便道:“在下与那妖妇有些过节,既再遇见,便趁此做个了断。

虿嬛娘娘森然道:“臭小子,瞧你身手,并非辟邪宫门下,为何接二连三的多管闲事?

“你与血洗葛家庄的邪魔勾连,在下瞧得甚不顺眼。”小玄淡淡道,“既不顺眼,便要管管闭事。

“你既想死!奶奶成全你!”虿嬛娘娘勃然大怒,倏地身影一淡,失去了踪影。

小玄立在原地,左右手令剑齐挥,两条如有真形的火龙随势而生,于电光石火间迫退了数道袭至的虚影。

虿嬛娘娘飞退数丈,蛇躯凌空一拧,再度攻上,双爪狂舞,挥出道道凌厉的爪劲,凌空隔着丈许,竟将两条火龙扯得东摇西摆,形廓接二连三地绽开破裂。

然小玄运提离火玄功,两条火龙在他浩瀚的真气支持下,即残即生韧劲十足,始终破而不灭。

虿嬛娘娘心底微灼,之前的交手,已知此子功法邪门身手非凡,几次强忍住放出化血金虺的冲动,改为游走虚击,暗中寻觅一击制敌的机会。

化血金虺虽然疾如闪电水火无惧,但那两条张牙舞爪的火龙怎么看都不似寻常之物,不值得兵行险着。

小玄不疾不徐地应对,一招一式均是简洁明了恰到好处,竟然守得滴水不漏。

沈秀衣愈瞧愈讶,越发堪不破跟前这少年的底细:“世间何时出了个如此了得的小辈人物?我这些年多在养伤袪毒,少到外面走动,竟然半点不知。

她凝目瞧着,越看越觉玄妙,迷思间猛然一惊,却是想起了师尊练无梦比划过的几式剑技,心中一阵悸跳:“此子的招式,怎与那大魔头的剑技有点相似?哎,那魔头早已随其夫身亡族灭,此事天地见证,绝不可能有残葛遗根的……

虿嬛娘娘忽然发现小玄几乎没有离开原地,心中一动,突地欺身而上。

小玄早已悄将北溟玄数提升至第三境——坐照,看得格外分明,一剑刺出,正是诛天诀“生”部中的一变“点绰势”。

虿嬛娘娘见这一剑精妙绝伦,既准又巧地直点自己心口,不禁暗喝了个彩,然她掠势倏折,竟似有些莽撞地硬往两条火龙构筑成的防御中撞去,赫是直袭小玄身后的沈秀衣。

小玄刺出剑即时跟着一变,又以“劫”部的“穹庐势”,完全封死了虿嬛娘娘袭向沈秀衣的所有去路。

“小心!”沈秀衣眼瞳蓦地收缩,却是以她的数千载的修为及对战历练,已察得虿嬛娘娘其实另有所图,疾声冷喝:“她目标是你!

话音未落,果见虿嬛娘娘云发突甩,终于放出了一直憋着的撒手锏,耳际的化血金虺倏地幻做一道金光从两条火龙的扑卷中穿过,闪电般直掠小玄的喉咙。

此时两人相距极近,且小玄接连变招剑势正尽,不远处的三姝失声惊呼,眼见金光就要射中他的喉关,突地凌空震滞,竟似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物事。

原来小玄早有提防,千钧一发间从影子里召出了心念如一的魅影,挡下这致命的一击。

化血金虺显然在魅影身上咬了一下,也注入的冠绝天地毒液,然而这回它遇见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具比金铁还要坚硬的不坏之身,只撞得晕头转向,两颗尖牙几乎磞碎。

小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瞬间,一令狠狠砸出,将化血金虺击落坠地。

化血金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竟然高高地弹了起来,转朝主人掠回。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刹那,沈秀衣抓起插在跟前的宝剑,激射出一道长逾数丈的丽虹,贯穿了满面惊愕的虿嬛娘娘左肩。

虿嬛娘娘惨哼一声,只觉伤口周遭的经脉几皆震碎,急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脏。

小玄纵身刺去,虿嬛娘娘竭力旁闪,避过了兜心刺来的神骨剑,却给盘绕剑上的火龙扫着,竟似黏住般烧去了衣袖,沿着手臂直攀肩际。

虿嬛娘娘早已尝过此焰之厉害,急分真气逼住,疾朝后掠,在空中甩洒出大片血浆,却是连先前腹际的伤口也迸裂了。

“哐啷”一声,沈秀衣抛下剑,只仍勉强提着护命的盈虚宝灯大口喘息,适才的剑罡,已是她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臭小子!咱们没完!”虿嬛娘娘咬牙切齿哼道,恶狠狠地以真气挥甩去沾附臂上的邪焰,捂抱着肩腹踉跄远去,消失在昏暗中。

三姝急奔到沈秀衣跟前,扶抱住她察看伤势,见其眼耳鼻口俱在出血,登时眼圈都红了。

“哭什么!”沈秀衣轻喝,抬起头朝小玄正色道:“崔公子,辟邪宫大劫当前,今日相助之恩,且容来日再报。

三姝目光皆朝小玄投来,眼中尽是感激之色。

小玄揖了一礼,心知此仙非是凡俗,便也不虚言客套,只道:“义所当为,大宫主不必挂怀。

“外面情形如何?”沈秀衣转朝三姝问道。

“大师姐她们守着三珠树,有重明鸟及法阵相助,料无大碍。”穆宝儿道。

“敌人极众,你们都出去帮忙。”沈秀衣弱声道。

三姝点头应了,然却哪里放得下她离开。

“这里有盈虚灯及地胎池,那化血金虺虽然邪厉,但还毒不死为师。三珠树守护着整座问真阁,事关重大,你们快去!”沈秀衣催促道。

三姝这才站起身来,穆宝儿躬身拜道:“师尊保重,我们去了。”岂知这时猛听顶上一通巨响,宛似天崩,紧接着万千巨石大木如瀑砸落,顷刻之间,几将原本如诗如画的地胎池填满。

穆宝儿同祝美菱疾掠上前,一同扶抱起沈秀衣躲避,但见巨物沙石纷落如雨,险象环生。

待到巨变稍缓,众人于弥漫的烟尘中抬头望去,赫见顶上裂开了道极阔的大缝,万千颗有如连珠的三珠树叶从其间垂落进来,于昏暗中灼灼生辉。

一念惊人的念头霎时闯入众人心中——三珠树倒了!而且它那巍峨如塔的巨躯将问真阁砸垮了。

“那是什么?”林蓉忽指着顶上惊呼。

众人自大裂缝中望去,赫见夜空底下,一头羽翼煌煌的极巨奇鸟正振翅远去,转眼已离开了暗黑如渊的天空,飞出了众人的视线。

“是是……”林蓉咂舌道。

“是鲲鹏!一定就是我们在百花洲上遇见的那头鲲鹏!”祝美菱叫道。

“又现身了!”小玄心头一阵剧跳:“不知千臂邪佛他们是否还在附近?机会稍纵即逝,快给小爷追啊!倘能把这伙盗木贼的老巢挖出来,师父的寻木便有指望夺回了!

“难道是它将三珠树推倒的?”林蓉喃喃道。

“只有它才可能将三珠树推倒!”穆宝儿断然道。

“来犯之敌竟能驾驭鲲鹏?”沈秀衣心头一紧,直往下沉。她曾在天界见过鲲鹏,适才飞走的那头巨鸟,显然就是其类。

就在这时,陡见顶上的巨大裂缝影子窜动,有许多人飞掠进来。

“是大师姐她们!”林蓉失声道,其他人这时也已瞧清,苏嫣、小依及二、三十名辟邪宫的外门弟子正且战且退地往地胎池下来,后面有数十邪敌在紧咬不放地追击。

小玄飞身掠去,剑令齐出,瞬将紧追的数十邪敌放倒。

“你怎在这?”苏嫣诧问,她紧握宝剑,雪白衣裳上多处染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说来话长。”小玄苦笑道。

苏嫣远远望见沈秀衣,遂引众同门急奔上前,叩首哽道:“弟子不力,没能守住三珠神树!

沈秀衣道:“是鲲鹏毁的?

苏嫣点头道:“弟子等正倚阵苦守,那鲲鹏突从天降,连挥数翅,硬生生将神树推倒,弟子等无力阻拒。

“鲲鹏之力,非寻常可御。”沈秀衣沉声道,“今趟来犯之敌,竟能操控鲲鹏,此劫果真险恶。

陡闻呼喝声四起,又有大群敌人自开裂处涌入,数目比先前多了近十倍,或飞或跃顺着堆如小山的乱石折木冲了下来,挥舞着兵刃纷纷秽叫:“大伙上啊,新仇旧恨今儿一块销了!

“辟邪宫的雌儿们,快快降了,倘若把爷伺候得欢喜了,便饶尔等性命!

“此处便是地胎池么,沈秀衣在哪?快快滚出来跪迎老子!

苏嫣沉喝道:“结玄虹大天象阵!

众姝面色苍白,二、三十人步罡踏斗结成一阵,隐隐将沈秀衣守护在当中,方才站定,群邪已冲到跟前,众姝聚气挥剑,赫见千百道虹彩纵起,织网般交错贯掠,极是瑰丽壮观。

刹那间,冲在最前的十余名邪徒血花四溅摔跌在地。

“好厉害的阵法!”小玄心中悄赞,然见敌人如潮涌至,当中虽未见天道阁天残老君几个,却不乏高强勇狠之辈,众姝倚阵苦苦支撑,随时都有崩溃之险,当即召出魅影,飞身出阵,人如龙剑似电,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猛闻嘶唳厉吼大作,大裂口处影影绰绰,本就裂隙遍布的边沿承受不住重量,纷纷瓦解坍塌,赫见无数邪魔精怪涌了进来,当中除了山精水怪恶魔厉鬼,便有些不知是何物类,或如人似兽,或拖残带缺,大大小小千形万状,嚎叫着嘶吼着扑掩而下。

地胎池中的敌我双方俱是大吃一惊,人人脸上变色。

“是炼魔阙中的邪魔!”祝美菱低呼道。

“这么多!”旁边的小玄倒吸了口凉气,一剑刺倒个擎斧劈落的恶汉。

三珠树的倒下,显然断绝了供与各处法阵的灵力,也致使从炼魔阙里逃出的邪魔通畅无阻。

眨眼间,地胎池中的敌我双方已给万千邪魔精怪淹没,厮杀做一团,混乱不堪。

这些从炼魔阙中逃出来的魔怪异样凶狠,带着被拘禁了千百年的怨戾恶气,不分黑白敌我,只一味疯狂屠戮复仇。

小玄压力倍增,他东奔西掠竭力补救玄虹大天象阵的薄弱之处,竟管还有魅影相助,然敌人实在是多,难免顾此失彼,片刻之间,便有数名辟邪宫的外门弟子倒在血泊之中。

涌入的邪魔精怪依然源源不绝,放眼望去层层叠叠不知尽处,在一群穷凶极恶的山魈后面,又有五个巨如楼台的身影在顶上的裂口处出现,通体有如一块块大石叠成,于月下散发着铁青色的光,迸射出代表着强大的慑人威煞。

周围的魔怪纷纷走避,你推我挤地让出大片空处。

“是二宫主在天外海捕获的昆吾石精!”穆宝儿失声叫道。

“婆婆在拘锁它们的地方布设了重重禁制,连它们都逃得出来,炼魔阙那边怕是……”祝美菱面色苍白道。

“不知婆婆怎样了?”林蓉颤声道。

还没挨到这种可怖的魔物下来,便又有几名辟邪宫外门弟子倒下,玄虹大天象阵缺漏百出,已是摇摇欲溃,苏嫣大声呼道:“撤阵,全都收回来!

众同门遂纷纷后撤,呈环状勉力守在沈秀衣周围,除了穆宝儿、祝美菱、薛小依与林蓉还能支撑,其余的外门弟子大多负伤累累,几乎失去了战力。

“不知那玉轩仙君、碧血盟主及天道阁的几个躲在何处窥视?尚未撑到他们真正出手,眼下便已危困至此!”小玄一阵焦灼,掠了眼手上的役妖令,见镶嵌令侧的一十三颗符石只有两颗亮着,这意味着只能召出邪邪或恶军助战,不由心底拔凉。

眼见几只巨大的昆吾石精渐渐逼近,小玄驭魅影守在跟前,捧令于胸,肃穆闭目,低低地颂念出一段音节古怪繁复冗长的禁咒:

先天地生历万万亿劫大威德大威武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敕旨,

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湿生化生,

即沐吾恩生生不息,

即沐吾恩世世轮回,

……

……

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御牢诸役听旨,

即拘罪妖恶军速速前来听命……

就在他颂念禁咒的片刻之间,辟邪宫弟子中又数人倒地,穆宝儿与祝美菱也挂了彩,林蓉背心吃了不知从哪飞来的巨链重重一击,险些跌入敌海之中,幸得苏嫣拼死杀上,将她抢了回来。

倏地一声霹雳,不知从何而至的光芒大闪了一下,映耀得整个战场亮白如雪,随着一波浩大的威煞荡开,身披甲胄的牛首巨怪自虚空裂处跨出。

五只昆吾石精身躯一滞,似给激怒般仰首嚎叫,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可是主公相召,小的来了!”恶军恭声呼道,弯下高达十七、八丈的巨躯,丑怖慑人的脸上满是笑容。

“挡住它们!”小玄指前方高喝。

“遵命!”恶军转过身,在众姝的惊愕中凶色毕露地冲了出去,一路拳打脚踢,将走避不及的魔怪碾砸成滩滩血肉之泥。

五只昆吾石精从高处冲了下来,它们的身量虽然不及恶军半个,然却异常勇悍,倚仗着金刚不坏的躯体与粉碎一切的力量,围着恶军又撞又抱,恶军则是又踢又摔,把它们一次次抛飞出去。

众姝愕然望着眼前惊天动地的恶战,方才稍稍缓了口气,又感顶上亮光闪晃,抬头望去,只见数十头红嘴赤目拖着白尾的妖兽窜了进来,形若豺狼,大小却胜似虎豹,奔行异样疾捷,所经之处,立时燃起熊熊大火,许多较弱的妖魔也莫名其妙的烈焰裹身,狂嘶凄吼地四下乱奔,令得已是尸横遍地的地胎池有如炼狱。

“是狏即!”祝美菱叫道,神色大变。

“大家留神,这种妖物的火极是黏人,万莫沾着!”苏嫣疾喝。

正盘坐调息的沈秀衣身子一震,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下。

——这些狏即,正是她在数百年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从炎洲鲜山捉回来的妖物!

虽然眼中溢出的鲜血已令她看不清周围的情形,然不绝于耳的声声惨呼厉号,也能让她明白眼下的处境。

门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及祖祖代代视为珍宝的地胎池给糟踏得如此模样,皆俱令她心如刀割,偏又此时身中剧毒,无力回天。

沈秀衣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小玄恰战至旁,急一招“龙游四海”迫退数敌,蹲跪下身察看她的伤势。

另一边的苏嫣瞧见,也惊得三两步奔了过来,扶抱住她劝慰:“师父,你别着急,只管专心驱毒便是!

沈秀衣长声叹道:“辟邪宫素以涤荡天地为己任,万千年来,降妖伏魔无数。然你师祖念悚天地有衡,心常戚戚。辟邪宫今日到此地步,抑或命数使然,亦或累杀积怨所亏,非是无缘无故。然我自接任以来,始终初心依旧,只憾邪魔尚未诛尽,心里委实不甘!

小玄听得一阵心惊脉跳,周遭杀声如潮,却骤陷疑思:“诛邪降魔,于正道是谓天经地义,却怎么连辟邪宫自家都疑了起来……”一时神游物外,心底只反反复复地咀嚼着那“天道有衡”四字。

苏嫣默然无语,周围众姝皆俱回头望来,见沈秀衣诸窍出血愈急,个个忧灼如焚。

“崔公子。”沈秀衣忽对小玄道,“此为我辟邪宫之灾劫,与尊驾无关,然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第八回雷霆万钧

小玄这才从迷思中拨身出来,赶忙道:“宫主请说,但能做到,无有不从。

沈秀衣勉力指了下周围,弱声道:“恳请公子把她们带出去,能走多少算多少,至能不能成,要看她们各自的造化。公子如肯答应,沈秀衣感激不尽!

“好!”小玄即应,然听她言语之中有些不对,心中暗暗惊疑。

“师父,我们一起冲出去!”苏嫣急忙道,却是也听出了不祥之意。

沈秀衣却摇了摇头,无力地晃了下手中的六壬盈虚灯道:“此宝为九天娘娘所赐,你把它带上,交与你无邪师叔,日后好好供奉,不可有甚闪失。

苏嫣眼圈红了起来,决然道:“要走一起走,师尊若是不走,我们便也在此处守着。

“苏嫣,不听话是么!”沈秀衣口气一厉,“你身为大师姐,岂可意气用事!何况此时还有许多同门的性命在你手上!

“师父!”苏嫣望着她,声音哽咽了起来。

沈秀衣叹了一下,声音温和了些许:“你与崔公子一道,把其他人带出去,便不枉我往时对你的一番苦心了。

小玄想了想,忽道:“在下因机缘巧合,曾吞食过一颗奇珠,因而邪毒难侵,也曾用血为别人解过剧毒,眼下别无它法,大宫主且以在下的血试试驱毒如何?

“当真?”苏嫣惊喜交加道,想起之前听闻此子曾遭化血金虺之噬,然却安然无恙,料是言语非虚。

“快走!”沈秀衣面如止水地轻喝,却是心已灰绝,只催促道:“再耗下去,便都走不得了!

苏嫣浑身轻颤,正千难万难间,骤听顶上传来一声震慑心魄的清喝:“大胆邪秽,竟敢犯我圣境,今教尔等万劫不覆!

话音方落,瞬闻泼喇喇大响,万道雪亮的雷电蜿蜒而降,罩住众邪众魔,刹那之间便殛倒了百十个。

小玄抬头望去,赫见大裂口上方云霞弥漫,当中立着无数衣饰各异华彩辉耀的神人仙姝,为首一个仙子,身着青烟罗顶盘九真髻,明明有那倾城之颜,眉宇间却是杀气棱棱,衬得一双凤眼无比之刁狠凌厉,左持一柄紫雷浮沉的宝刀,右执一把电光缭绕的宝剑,正张臂施展大法,倾下滔滔雷电。

“雷刀电剑!”众邪中有人大吼。

“雷电仙子!”有人颤声呼。

“这恶婆娘不是去了南方么,怎就跑回来了?”一个贼首怒喝。

“不是封锁了飞仙岛么,是哪王八贼子个走漏了消息?”有人惊怒交集地叫骂。

“二宫主回来了!”辟邪宫众姝则是又惊又喜,人人精神大振。

“原来这就是辟邪宫二当家雷电仙子念无邪了,好厉害的雷刀电剑!”小玄心道,骤又听顶上有人沉声厉喝:“天道阁郤景、蒲鹿然、邓巽、朱珪、嵇稷、乐羊燮在此,邪秽还不伏诛!

蓦见光华大盛,飞剑、飞杵、华珠、宝尺、宝镜、玄圭等神兵法宝有如冰雹落下,凌厉无匹地轰砸在众邪魔当中。

“天道阁的人来也了!”小玄只觉其中一个名字有些耳熟,沉吟片刻,猛然想起是雪涵同李梦棠提及过,那郤景乃天道阁四绝其一,号“长痴公”,心中惊喜:“此人与我二哥齐名,修为想必也是极其了得,辟邪宫今日有救了!

众邪魔大乱,恶军却仍与那五只昆吾石精恶斗不休,倏闻顶上一声霹雳炸喝:“吾等真武水火二将,奉九天降魔祖师赦令,来降尔等!”猛见一只径达十余丈、背生九宫八卦纹的神龟及一条长逾三十丈的独角金鳞大蛇如山砸落,赫将恶军、五只昆吾石精连同数十魔怪压在底下,却是水火二将现出了元身。

万千邪魔魂不附体,终于彻底恐慌起来,潮水般朝四下逃去。

小玄大吃一惊,他久闻这水火二将的神威,今日一见,果然名非虚传,十七、八丈高的恶军与之一比,竟如小巫见大巫。

他正担心万分,突见巨龟身子浮起,竟是给恶军硬生生地顶了起来,拼力一抛,将旁边的石壁砸下大片。

金鳞大蛇勃然大怒,巨躯一弓一弹电般窜上,恶军居然半点不惧,抱住盘身的大蛇滚倒在地,憨不可及地与之没命拼斗。

小玄心悬嗓眼,忽见一辆霞光闪闪的宝车从顶上飞来,落在身旁,车上下来个风姿卓越容光逼人的仙子,顶绾随云髻,鬓簪烈火珊瑚钗,身穿一领光彩夺目的霞霓罗,肩臂上还垂绕着条似在燃烧的绛色宝绫,人衣俱是盛耀极绝,看得他微微一呆。

“三宫主!”众姝纷纷垂剑行礼,目中含泪满面喜色。

原来此姝正是辟邪宫三宫主霞霓仙子龙绣霓,她目不斜视地从小玄身边穿过,蹲跪下身,扶抱住沈秀衣,轻声唤道:“姐姐,我们回来了!

沈秀衣此时已目不能视,闻声心中骤然一轻,身子松懈下来。

龙绣霓抬起玉腕,用袖口为她轻轻擦拭从眼角流下来的鲜血,柔声道:“姐姐,没事了,我去清理一下,这就送你进堻壤洞。

“你们都回来了?”沈秀衣弱声问。

龙绣霓点点头,道:“我们接到飞符传书,得知大敌来犯,便即从中州往回赶,在方少侯处的一干同道得知消息,也皆同来相援,只恨来得太迟,让姐姐受苦了!

“谁传的消息?”沈秀衣道。

“是通玄先生与妙法元君,二上仙在葛家庄得到消息,探知敌势浩大,便即飞符八方,为我们求援。”龙绣霓道,“姐姐只管安心,正阳祖师、吕祖等已上表天庭,金阙降下玉旨,令佑圣真君及大天王调遣诸天兵将齐来围剿邪秽,今趟犯我圣境之敌,一个都休想逃掉!

小玄在旁听见,心底猛然一紧,暗叫不好:“天庭欲夺那什么先天太玄,正要捉我,若给撞上,这还了得!

抬头望去,恶军犹不知死活地与水火二将酣斗,全无善罢甘休之意,他细思片刻,不动声色地走到远处,持令胸前,悄声颂念。

巨龟见大蛇制不住牛头怪,心中煞是惊怒,突地整个高高飞起,直朝牛头怪撞去。

恶军单斗大蛇,已是吃力之极,登给砸晕头转向,大蛇愈缠愈紧,将之牢牢捆住。

巨龟身子一晃,化做个金甲神将,高擎旗杆似的巨枪,雷霆万钧地朝牛首刺落,岂知猛闻一声霹雳,眼前骤然大亮,映耀得整个地胎池如于白昼,虚无处突然现出一道巨大的裂缝,内里漆黑如墨隐有星辰。

“呯”的一声大响,巨枪深深地钉入地面,被大蛇捆住的牛头巨怪竟然匪夷所思地失去了踪影。

水火二将错愕四顾,只见莫名出现的漆黑裂缝遽然合拢,转霎无痕。

小玄拘走了恶军,再不敢回去见辟邪宫众姝,当机立断不辞而别,趁乱混在你推我挤的万千邪魔当中,躲避着众仙众神的围追堵截,鬼鬼祟祟的溜出了地胎池。

他悄吁了口气,惊魂未定间,猛闻顶上风雷滚滚,见众邪魔纷纷仰首望天,便也跟着抬头去看,赫见暗黑的夜空中异象纷呈,不知从何而来的紫金云气环闭成圆,层层堆叠高逾万丈,犹如一只倒悬巨桶笼罩住大地,云层上立着高高低低的影子,枪戟如林旌旗如云,压得人几欲窒息。

“我的天!”小玄目瞪口呆,“这阵仗……

就在这时,环状云层的正中央忽然多了个影子,旋转着徐徐张开,小玄心中疑惑,凝目细看了好一会,方才认出似乎是个雨伞模样的物事,想到相距如此之远,尚能瞧清轮廓,那物该是何等之巨大。

他正骇然,陡闻众邪魔当中有人高喝:“不好,是混元珍珠伞!四天王来了,大伙快逃!

然为时已晚,众邪魔忽感周身乏力,一个个不能自己地拔地而起,瞬给提上千丈高空,吸进一把缀满诸珍诸宝的巨伞之中。

小玄魂不附体,幸得他吸食了冥殿龙犀的大丹,非寻常可比,急将真气一沉,压住飘飘欲飞的身子,疾朝前方掠出,眨眼间已逃出千百丈外。

此时已至深夜,飞仙岛上到处是仓皇逃窜的邪魔,昏暗里东一堆西一群地乱冲乱撞,小玄混在其中,正苦觅逃脱之途,猛闻前方一声炸喝:“呔!哪里逃,妖邪快快受死!

一柄如塔巨剑从天而落,厚重的剑身深深砸入地面,爆出一圈亮得耀目的明蓝色震荡,将众邪魔掀得双脚离地东倒西歪,尚未跌落已化齑粉,数名本事高强的魔头踉跄欲逃,瞬给剑上迸出的道道金焰追上,蛇般缠绕了几下,立给绞得血浆四溅断做数截。

小玄反应极快,即朝后跃,堪堪避过了这夺命的一击,见巨剑刻有方方符印,剑身铭着地、水、火、风四个金字,知是增长天王的青云宝剑,面无人色地调头疾奔。

岂知奔没多久,又听空中有人厉喝:“大胆邪秽,敢犯仙界圣地!仁圣元帅、威灵元帅、风轮元帅、纠察元帅、灵官元帅、月孛天君在此,吾等奉真武敕令,到此镇伏,汝等还不束手就擒!

小玄抬头望去,见云雾中数员神将杀气腾腾地拦住去路,心中叫苦,折了个方向,混在众邪魔中没命地奔逃,赫再听闻前方多人齐声叱喝:“九曜二十八宿在此,某等奉金阙玉旨下降伏魔,天罗地网已架,尔等速速归降,免遭天戮!

众邪魔魂飞魄散,发喊一声,调头四窜。

小玄奔入一片废墟之中,定了定神,心想跟众邪魔一起逃跑目标太大,还是独自一个偷溜为妙,倘能寻得个无人处,或能召出水晶龙御逸走,望望左右,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给逼回了问真阁附近,不觉一阵懊丧。

他朝天上望去,见道道雷电自空中劈落,炸出声声怖人巨响,众天兵神将依旧布列八方,将飞仙岛围得铁桶一般,心中正慌,忽听背后有人轻轻唤了声:“喂!

小玄立时转身,见残垣断壁间闪出个白衣少女,眉似翠羽,靥若芙蓉,手提一把金色宝剑,不是祝美菱快是谁。

小玄不知其意,警惕地望了望她的身后。

“没别人,就我。”祝美菱瞪着他道,语调一缓:“逃不掉了吧。

“逃干嘛,飞仙岛景致如画,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定要好好游赏一番再走。”小玄洒然笑道。

“真个不慌呀?”祝美菱也笑了起来,歪着头仔细打量他。

小玄眨眨眼,故作宁定。

“跟我来!”祝美菱忽道,转身就走。

小玄微微一怔,也不发问,便即跟了上去。

少女走在前头,于废墟间转来转去,时猫下身钻过低矮之处。

小玄跟在后面,见越来越接近问真阁,心中微微一紧,然却不知怎么,只直觉女孩不会再害自己。

“适才,你干嘛要折返回来?”走在前面的少女忽问。

“嗯?”小玄怔了下。

“就我被鬼藤法阵困住的时候。”祝美菱道。

“你不是知道了吗,救你呗。”小玄应。

“我是说,明明是我先要害你,你却为什么还要回来救我?”少女转过身盯着他追问。

小玄微滞,一时没有吭声,其实真的是连自己都不太清楚答案。

“还有,你既然身为那伙魔头的主子,却为何要帮我们辟邪宫?”祝美菱继问。

“我心肠好,心软。”小玄笑嘻嘻道,却见女孩目不稍瞬地盯着自己,只得讪讪地把嬉皮笑脸收了。

两人继朝前行,一阵沉默。

“师尊说,当年有个妖界的大魔头,也曾尽心竭力的帮过我们辟邪宫,令得宫中上下都对他大生好感,可是……待到后来,才知道他心怀叵测图为不轨,其实是为了骗取我们四宫主的心……”祝美菱似是自顾自地说,忽又停下了脚步。

“那大魔头到底是谁?”小玄忍不住问。

“到得最后,那魔头终是害得四宫主身败名裂,黯然离宫而去,再也没有消息。”祝美菱却答非所问。

小玄看了看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你……”祝美菱望着他,眼底氤氲着一缕朦胧的迷雾,轻轻道:“也是跟他一样的坏人么?

小玄心中跳了一下,森然笑道:“猜得没错,本魔就最喜欢害你这样的小仙子啦!

他故做狰狞,孰知脸上真地闪掠过一抹不从何而至的邪魅。

女孩深深瞧他,长睫垂落,安静了下去,一双纤手皓如柔玉,轻拈弄着雪白的衣裳,便如透明一般。

小玄忽然发现自己的玩笑大是不妥,想要说句什么挽回的话,却怕愈描愈歪越说越错。

祝美菱转过身去,又再前行。

小玄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焉敢再乱言一字。

两人七弯八拐,显然进入了问心阁的范围之内,只是倒处都是残垣断壁碎石折木,难以辩认出原来的面貌。

祝美菱忽然起脚踢开几条断木,指着地上道:“这里藏着个法阵,可以把你传送到附近的一个小洲上去,叫做菰芦水阁,也是我们辟邪宫的药圃其一,距飞仙岛约有三十余里,此时多半没什么人,从那儿离开锦绣湖应该不难。

小玄心中感激,才要道谢,却听女孩道:“无需多言,你已救了我两回,如果一定有人要谢,那也该是我谢你才是。

小玄心中一暖,微笑道:“那好吧,现下你也救了我,两清了。

“我还欠你……”祝美菱轻声道:“一次。

“分这么明白干啥!”小玄拱手一揖,笑道:“我走了。

少女没有回应。

小玄看了看她,目含询色。

“我们还会再见到吗?”少女忽道。

小玄微微一怔,故做轻佻地笑道:“我乃邪魔外道,你是贝阙仙姝,不见也罢。

祝美菱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面色苍白,眼圈竟然渐渐红了。

小玄愣住,心中怦怦悄跳,正思该如何说话,猛见空中一团火云滚过,有人在空中叫道:“下边的可是邪魔?

小玄吃了一惊,躲藏已经来不及,抬头望去,赫见火云上立着一将,肤如白藕身若童子,生得神俊非凡,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来者竟是当时葫芦镇外恶斗过的天王三太子——哪吒。

火云徐徐下降,朝废墟飞来。

小玄心中着忙,见他手提火尖枪,脚下踏着一对金霞风火轮,也不是怎么补齐的。

哪吒微微一证,立时认出他来,大喝:“妖狐,本圣正到处寻汝,汝还敢与邪魔为伍,侵犯仙家胜境,哪里逃!

小玄暗慌,脸上却笑眯眯道:“三太子别来无恙,不知足下宝轮,哪只是新进的赝货?

哪吒大怒,两手一抖,火尖枪焰光大盛,猛地如龙刺到,小玄提起役妖令架住,反手还以一记神骨剑,两人激斗起来。

不过数合,小玄倏一剑穿过火尖枪,险些刺中哪吒眉心。

哪吒暗暗吃惊,再战十余合,赫是险象环生,见对方犹如闲庭信步,自己却不知怎的疏漏百出,心中骇讶:“不过数月,这妖狐怎变得如此了得,是从哪里盗来这等高强的武艺!

两人又斗了七、八合,哪吒已是汗流浃背,猛然“呔”地一声大喝,身子摇处霹雳震响,现出那三首八臂的法象来,手上分持着阴阳两剑、火尖双枪、混天绫、乾坤圈、金砖与九龙神火罩,或金芒流荡,或雷电缭绕,或焰火吞吐,暴风骤雨般杀向小玄。

一旁的祝美菱骇然后退,眼睛追着被诸宝裹罩住的男儿,心悬嗓眼玉容失色。

小玄早已加持了北溟玄数,在吸食了冥殿龙犀的大丹之后,真灵更是今非昔比,竟不为那雷电焰火所撼,他本还有所畏惧,此时精神一振,于诸兵诸宝间进退有度穿梭自如,攻向对方的诛天剑诀一式比一式狠厉。

哪吒见现出法象竟仍胜不了对方,不禁心中灼躁,暗思道:“这妖狐咄咄逼人,命当该绝,休怪本圣用神火罩炼你!

岂料只这稍一分心,对方的剑锋骤至心口,他疾朝旁闪,岂知对方一剑接一剑刺来,赫是神出鬼没妙入毫巅,任他如何极力格挡闪避,就是给锁死般无法摆脱。

原来小玄心知情势凶险,片刻耽搁不得,使出了出诛天诀中的撒手锏——不离不弃。

此招之所以为诛天诀四部三百六十一变中最厉害的一招,惟有一个陷敌于万劫不覆的特性,就是以绝顶的剑技、身法、步法及算无遗策的预判——锁死优势,直至终结。

哪吒手忙脚乱,见附骨之疽般追着心口的宝剑变了颜色,赤如血浸一般,知非凡物,自己纵是莲花宝躯亦怕挨受不起,不禁寒毛根根竖起,正在骇急,猛闻空中有人高喝:“三太子在与何方妖魔争斗?吾等助你!

哪吒大叫:“是那乱世妖狐,先天太玄或在此孽身上,万莫叫他逃了!”旋见紫云降下,四尊高巨如塔的黑影围了过来,穿戴着宝甲天冠,首后明环环映耀,隐隐可见分持着巨剑、琵琶、宝伞、神貂等神兵上宝,威煞如海掩至。“不好,四大天王来了!"小玄自幼便听闻过他们的传说,心中大慌,心念电转道:"这四尊大神法力无边,岛上还到处是天兵神将各派仙真,倘给缠住,今日休矣!"他心萌逃念,剑势只这稍稍一滞,哪旺登时摆脱了追击,远远地跳到一旁,胸中怒火燎天,露雳大喝:"妖狐,受死吧!"口中念念有词,分将乾坤圈、混天绫及九龙神火罩祭起。小玄见顶上金光闪闪,一只圈子摇摇晃晃地落了下,虽无什么威势,却知此宝了得,焉敢去抗,急朝旁边掠开,岂知又有一条艳光煌煌的赤绫斜里卷来,映得四野俱红,他惊极后跃,堪堪擦身避过,猛感巨力荡至,整个人竟给撤翻在地,就在此瞬,一物兜头飞来,急剧变大,刹那间已给罩在其中。“方公子!"祝美菱惊呼一声,只急得双足连跺。小玄眼中尽是赤红,只觉剧热袭来,四下倏地腾腾焰起烈烈火生,他身有龙屋大丹,并不怎么畏惧,正要寻路逃走,突见数条火龙凭空而生,口中赫喷三昧真炎,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陡然间想起了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九龙神火罩!是九龙神火罩!传说石矶娘娘当日便是亡于此宝之下,坏了坏了!这下坏了!

第九回纵是妖魔

哪吒算了算时候,念动真言,洒然将九龙神火罩收归法囊。

但见地面一片焦黑,所在之处木石俱成灰烬。

哪吒呆若木鸡,一脸错愕。

在他旁边,除了四大天王,天上地下还立着闻讯赶至的诸天神兵神将,将百十丈内围得水泄不通。

意外困住玄狐,更事关先天太玄,可谓兹事体大。

“那乱世妖狐何在,可是给神火罩炼化了?”持国天王道。

“给那妖孽……”哪吒停了好一会,方面色铁青地应,“逃了。

躲藏在废墟间的祝美菱悄吁口气,柔荑合十地谢天谢地,心中默默祝祷:“愿你逃得生天,幡然得悟,从此弃恶行善,或许还有……

“再见之时。”少女迟疑再三,终在心底悄念出这四字,目中忽尔模糊。

◇    ◇    ◇

小玄正在惊骇,眼前忽尔白光大闪,双目不觉一眯,待到再睁眼时,周遭已是碧草青青凉风习习,抬头望去,见四下环水,夜色中隐有园圃座座,当中筑着精舍数间,不远处还有一个栽满树木的小丘,景致如画。

他凝思片刻,终于明白,定是千钧一发间,祝美菱悄悄启动了法阵,将自己传送到了这距飞仙岛三十余里的菰芦水阁。

“那丫头暗中帮我,不知会不被人发觉?倘若因此受到责罚,那便是我的罪过了!”小玄深深呼吸,心中满是感激,忽然觉得那个凶巴巴的女孩其实挺可爱。

他定了定神,将役妖令及神骨剑收入如意囊中,仔细察看了下身上,似乎没什大碍,正要取出驭龙宝杖,忽见夜色中光亮窜跃,数道色彩各异地光芒朝小洲飞来。

“这么快!”小玄心头一紧,只道是天兵追来,召出水晶龙御已来不及,便急朝洲上的小丘奔去,隐入林木之中。

数道光芒在空中纠缠游掠,转眼已至小洲上方,小玄仰头望去,见空中有数人在激斗,再一细看,当中的女子竟是虿嬛娘娘,又看围攻她的几个人,不竟大吃一惊,赫是雪涵、李梦棠、程水若同夏小婉四个师姐,旁边还有一个白袍男子,手执一把未出鞘的宝剑,却是杨奕。

“她们怎会在此?”小玄大是诧讶,一颗心险些蹦出腔来,陡然间想起了龙绣霓之言:“定是在方小子处,听到了邪魔大举围攻飞仙岛的消息,同诸方仙真赶来助战的……呀!不知那要捉我的晏、朱两位师叔可有一起过来?

想及此处,不禁一阵心惊脉跳。

此时的虿嬛娘娘没了坐骑,面上的墨纱也已不见,云发凌乱,模样甚是狼狈。而雪涵等四人却是精神抖擞,所御竟非往时常用的兵器,而是四口宝剑,光芒及威势大为迥异,分呈风火雷电四象,飞在空中围着虿嬛娘娘上下盘绕穿梭合击。

雪涵的剑呈蓝色,起落间赫生道道旋风,刮扯得众人衣衫猎猎;李梦棠的剑呈红色,飞舞间烈焰袭卷,映耀得方圆数丈内赤光煌煌;程水若的剑呈紫色,劈斩间游雷隐现,不时暴出震人心魄的巨响;而夏小婉的剑则呈银色,刺掠间电光缭绕,织闪出一张张慑人的眩目白网。

小玄暗暗惊奇,忽闻杨奕朗声笑道:“四位师妹得三师伯赐宝赐阵,修为亦更上层楼!恭喜啦!

他似乎对四姝甚是放心,并未出手,只握着清明剑在外围掠阵。

虿嬛娘娘此时没了鸣蛇相助,形影如魅般左突右撞,然盘绕身周的四口宝剑威势十分惊人,始终冲不出包围。

杨奕笑道:“遇见吾教的‘四象六合降魔阵’!这妖妇纵然神魔俱怵,今日也只得束手就擒!

小玄又惊又喜,还在逍遥峰上之时,他便已听闻过“四象六合降魔阵”的厉害,乃玄教名动四方的阵法,亦为三师伯黎山老母的镇山绝学,施展之时,定需以四口四象剑及六面真水镜佐助方成,不想四个师姐竟得传授。

杨奕又道:“妖妇,休再徒劳挣扎!随我们回飞仙岛去,或可饶尔性命!

虿嬛娘娘本就焦灼万分,闻言大怒,喝骂道:“奶奶独行天下,向是来去自如,从无人可限,如今竟被你们几个小辈欺上门来了!找死!

小玄心中一紧,知其要放化血金虺,几要不顾一切飞身出去,冲上空中守护四个魂牵梦萦的师姐。

“留神!”杨奕已提声叫道:“妖妇要放金虺!

“祭镜!”雪涵陡然一声沉喝。

只见水若立从法囊中刷出数物,闪闪飞出,于月光下晃耀出梦幻似的抹抹芒彩,正是玄教上宝六合真水镜。

原来她天资极佳,于四人当中悟性最好,所修的水灵真气,又与六合真水镜性相最为契合,黎山老母便将宝镜赐与她掌管。

四姝齐颂真言,兰指掐诀皓腕轻转,于夜空中裳飘带舞地共御诸宝,明月一衬,曼妙如仙翩跹若飞。

小玄望着空中,心中如痴如醉,见六面真水宝镜如蝶翻飞,与四口四象剑编织成一张天衣无缝的大网,将虿嬛娘娘牢牢困住。

虿嬛娘娘如陷樊笼,蓦感周身有如针刺,真灵竟然拘掌不住地四下乱闯,冲得气脉一阵紊乱,她又惊又怒,云发倏地一甩,耳上的化血金虺刹那间化做道金光疾掠了出去。

小玄心悬嗓眼,却见金光在四剑六镜间来回飞窜,数折之后,竟然现出原形来,却是撞得头昏脑胀也没能噬着敌人。

虿嬛娘娘心中慌乱,正要收回化血金虺,突听一声清喝,却是雪涵祭起了金霞降,皓腕扬处,骤见千百道耀目极绝金光自高处疾旋罩落,瞬见浆血四溅,已将化血金虺绞做成肉沫。

小玄张口结舌,见这驭宝威势,便知这大师姐的修为大有提升,已远超当日下山之时。

就在这时,又见青光窜掠,一条粗如蛟龙的青色大藤缠上了虿嬛娘娘身子,将之牢牢捆住,却是李梦裳使出了如意五行中的蟒藤术。

虿嬛娘娘此时已给四象六合降魔阵陷住,体内真灵一片紊乱,挣扎几下,不但挣脱不得,反给给绞得几欲窒息。

小玄见李梦棠的蟒藤术也远非下山时可比,只瞧得满心欢喜,奇讶交加地思道:“不过短短数月,她们的修为怎就提升了这么多?

杨奕笑道:“这妖妇既从飞仙岛上逃出来,定是围攻辟邪宫的邪魔其一,不定还是个主谋,我们将之拿去见大宫主,交由她发落!

雪涵点了点了下头,道:“师兄所言甚是。

小玄心怀激荡,死死压按住冲过去与四个师姐相见的渴望,非是惧怕杨奕在旁,而是此时的自己太过不祥,如若冲动,必将带给她们伤害甚至是灾难——就如给禁闭在真珍洞里的师父。

为此他一直无从原谅自己。

小玄心正揪紧,忽见一团黑烟自小洲上空滚过,当中影影绰绰,俱为魔怪形廓。

玄教五人遥遥望见,立时飞空掠去,杨奕笑喝道:“可是从飞仙岛上逃出来的邪秽,哪里逃!

黑烟中的魔怪已如惊弓之鸟,见有人拦截,所持俱是仙家的神兵法宝,不禁魂飞魄散,立作鸟兽散,当中有十余个慌不择路,飞落到小洲之上,竟然没头没脑地朝小丘逃来。

小玄心叫不好,那十余魔怪已撞入林子当中。

玄教五人在空中收剿了数魔,即时飞身降下,杨奕一马当先朝小丘追来,众姝也提着被擒的虿嬛娘娘紧随其后。

那十余魔怪发现林子太小,跟本无法藏身,便又掉头冲了出去,朝湖上奔逃。

小玄叫苦不迭,只好混在当中跟着奔出林去。

玄教五人紧追不舍,四姝倏地心中一跳,几于同时瞧见魔怪当中有个与众不同的身影,竟似无比熟悉。

杨奕也极眼尖,目如泠电地盯上了小玄的背影,心中疑惑,便即提骤真气,加速追来。

飞掠中的四姝对视一眼,个个面上俱是疑讶之色,亦皆提速追赶。

众魔怪奔到岸边,纷纷跃入水里,小玄也一头扎入湖中,只盼能借水遁。

杨奕电般掠至,掌心雷四下劈出,立将数魔毙于水中,他飞身贴着湖面游目四顾,疾搜那个眼熟的身影。

众魔怪没命奔窜,在水中四下逃窜,忽有八人从湖上过来,个个仙风骨道,身下各有等宝物托举,隐隐拦住了去路。

有个髽髻袒腹的汉子半卧在大如蒲席的芭蕉扇上,捂着大肚子吟道:“识取五行根蒂,方知春夏冬秋。时饮琼浆数盏,醉归月殿邀游。

另一个坐于花篮中的秀颜童子轻敲檀板,也随之纵声长歌:“踏歌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纷纷来更多。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桑田生白波。长景明晖在空际,金银宫阙高嵯峨。

忽见寒光闪掠,一魔已身首异处,十步外一人悬立水上,顶戴华阳巾,长眉入鬓颔飘美须,一双凤目炯炯有神。

“天遁剑法!

“纯阳宝剑!

“吕岩来了!

数魔怪失声惊呼,小玄躲在水中,心中一跳,抬头朝拦在前方的那八个人一一望去,尚未全部瞧清,便猛地想起名播八荒的八个神仙来,不禁大惊,本想硬闯过去,此时登然未战先虚了。

“天网恢恢,但凡作了恶的,休想逃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道。

“这伙邪秽,曾于葛家庄见过,莫可饶恕!”有个清亮的女声道。

小玄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女子立于荷叶之上,手持一支荷花,衣袂于夜风中轻轻飘舞,赫是在葛家庄外遇见的那个标致妇人,其旁还漂着个巨大的渔鼓,其上坐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也是昨早见过的。

“是他们!原来是他们!”小玄心中叫道,昨日仓猝间没有多想,此时齐见这八人,便立时猜了出来:“何仙姑,张果老……是八仙!

他自幼便仰慕这八位逍遥神仙,关于他们的故事早已听得烂熟,常思不知何时得以一见,没想此际就在眼前,不禁一阵激动。

杨奕瞧见这湖上八人,心中一凛,立时知晓来者是谁,抱揖恭声叫道:“诸位上仙无须烦劳,区区这点邪秽,交与晚辈料理便是!

八仙朝他望来,目光齐落在他手上。

杨奕见状,知这八位仙真认得自己手中的宝剑,心中得意,便即念动真言,只闻“锵”的清鸣,刹那间清光四耀,映亮了数丈湖面,却是祭出了清明宝剑,宝剑如虹纵起,长眼似地于湖上来回飞掠,不过片刻之间,便地将逃散各处的十余魔怪斩翻,湖水染红了片片。

小玄屏息躲在水里,不知是否身上的兜元锦起了作用,见那清明剑在身周纵起飞落,甚至擦肩而过,却总是没找到自己的头上,心中连呼侥幸。

杨奕诛了十余魔怪,却遍寻不见那个眼熟的身影,心中甚是迷惑,见八仙注目自己,遂将清明宝剑召回,神闲气定地收还鞘中。

四姝也是满心疑惑,眼睛朝湖上四下搜寻,水若泫然欲泣,突尔扎入水中,没了踪影。

杨奕朝八仙躬身道:“晚辈稽首,不知诸位上仙可有见着一个白衣妖邪经此逃过?

小玄心头一紧,猛见数仙似有若无地掠了这边一眼,暗叫要糟,顶上骤暗,忽给一张巨大的荷叶盖住,却是何仙姑不知何时到了旁边,以足下的巨荷遮住了他。

吕洞宾道:“尔是玄教门下?

杨奕知是因所持的师祖配剑猜出,心中得意,然知对方乃是全真之祖,焉敢半点造次,面上尽是恭谨之色,抱揖道:“晚辈杨奕,确为玄教门人,洞玄老祖是在下的恩师!

吕洞宾点点头,道:“好像真似有个穿白衣的,只不知是不是妖魔?

小玄心中乱跳,陡然想起五姐姐传与自己的九鼎还丹诀,便是出自还真秘旨,与此祖有些渊缘,不由又敬又慕。

杨奕道:“那厮与魔秽一起逃窜,定是妖邪无疑,且与晚辈见过的一个大魔头后人十分相像,非得擒住问个明白不可!

吕洞宾抚须沉吟,眼角朝一边掠去,见张果老与何仙姑皆微摇了下头。

荷底的小玄心跳如擂。

水若自水中钻出,面上尽是不甘,她目不稍瞬地盯着湖上四望,靥上发梢挂满水珠,蓦有一滴自腮畔滑落,也不知是湖水抑或其它。

旁边的小婉轻轻搂抱住她,娥眉轻蹙,一脸的心疼。

吕洞宾指了个方向,对杨奕道:“那白衣者,似往湖那边去了。

小玄心头一松,在水下暗暗奇怪:“不知这八位仙真为何要帮我?

水若轻啊了一声,急朝雪涵与李梦棠道:“我们快过去瞧瞧!

雪涵与李梦棠点了下头,身子却没有动。李梦棠握住她的手,背着杨奕眨了眨眼,悄声道:“你别急,不见得就是……他。

水若何等冰雪聪明,立时会过意来,樱唇紧咬,没再说话。

杨奕喜道:“多谢祖师指点,晚辈这就前去追剿,定教今趟犯飞仙岛之邪魔无一漏网!

吕洞宾瞧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

“晚辈告辞!”杨奕朝八仙一鞠,呼上四姝,齐往吕洞宾所指方向追去。

◇    ◇    ◇

夜风轻柔,一只红嘴鸥贴水掠过,荡起一串水波,朝远处飞去。

湖面渐复平静。

“走了?”张果老忽道。

何仙姑点了下头,移开荷叶,水中已是空空如也。

“那小子是何许人?为何护着他?”汉钟离腆着个大肚子道。

“他便是那个昨日独闯葛家庄的少年!”何仙姑道。

除了张果老,其余六仙均露出个恍然的神情。

“此子怎与邪魔为伍?”半卧在大葫芦上的铁拐李奇道。

“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何仙姑道。

“适才我细观其人,未见邪秽之处。”立于一杆巨笛上的韩湘子道。

“眉目明朗,神清气净,应非魔类。”花篮中的蓝采和接道。

“我也瞧了,没看出什么不对。”端坐在云阳板上的曹国舅道。

“老夫观其两眼,却怎觉得甚是刁野……”铁拐李停了下,若有所思道:“那小子当非池中之物,来日怕是要叱咤风云的!

“但愿吾等莫要走眼,日后陡然生悔。”吕洞宾沉吟道。

众仙一时默然。

“既肯为善逆行,纵是妖魔,又如何。”张果老淡淡道。

◇    ◇    ◇

小玄潜出极远,方敢冒出水面,回身朝某个方向拱手一揖,满怀感激地默默祷念:“今时持护之恩,且容来日再报!

他不敢再于湖中多待,从兜元锦中取出驭龙杖,就在水上召出水晶龙御,登车升空,疾朝玉京飞去。

水晶龙御神速非常,没过多久已至迷楼,小玄以心念隐去龙车,寻了个僻静处神不知鬼不觉地降落。

此时已是寅末,四下一片静谧。

小玄用驭龙杖收了龙车,取出七绝覆戴上,踏着月色悄往雍怡宫潜来。

他自后苑翻入,连跃数道宫墙,最后从窗口溜入主阁,未想阁中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宫娥内侍皆在各处伺候。

“前夜闹了个通宵,皇后昨早才睡,按照以往,定是要补觉个一整天的,现下还未天亮,怎就醒了?”小玄心中惴惴,走到外间,与璧儿打了个照面。

璧儿又惊又喜,提裙急奔上前,曲膝行礼道:“万岁怎么才回来?

小玄道:“娘娘醒着?

璧儿道:“醒没多久,还在床上躺着呢,但听万岁不在,便不肯再睡了。

小玄道:“阎卓忠没说朕去仪真宫了吗?

璧儿道:“阎公公来说了,我们也报与娘娘了,但娘娘就是……就是有些放心不下,如非三更半夜,便要唤人去接陛下回来。

小玄哂然道:“朕去的是仪真宫,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两人边说边行,转眼进了里间,皇后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屋中还有镯儿及两个小宫娥,一见皇帝进来,赶忙躬身行礼口呼万岁。

小玄强作镇定,笑吟吟地走上前去,坐到床沿,握住皇后的手。

镯儿、璧儿摒退两个小宫娥,闭了房门。

“你去哪了?”皇后问。

“仪真宫啊,不是叫阎卓忠来说了嘛。”小玄道。

“怎么现在才回来?”皇后继问。

“师父察看我身上的伤势,为我行功疗伤。”小玄早已打好了腹稿。

“然后就到了现在?”皇后道。

“不是我许久没回去了吗,她又考校了下我修习的功法,看看可有荒废疏漏,并稍作指点。”小玄对答如流。

他知晓武翩跹动踪极秘,皇后这边不可能知道她此时在不在迷楼,因此放心地一个劲胡诌。

“一指点就指点到三更半夜?”皇后瞧了瞧他,道:“不会指点到床上去了吧?

“胡说什么!”小玄惊恼道。

皇后盯着他,目不稍瞬。

“真真胡说八道!”小玄愤愤地加重了语气。

“你……跟你师父,不会真的有染吧?”皇后一字一句地轻声道。

小玄跳了起来,滞了下方道:“你不是还叫我去汤妃唐妃那边吗,怎么我回仪真宫一趟,你便如此来劲?

皇后凶巴巴道:“这个一样么?汤妃唐妃那边是我叫你去的,仪真宫我叫你去了吗?

她暗自纳闷,男女之事,在她眼里从来算不上什么,可是一想到此子如若与他那个迷妃师父有点什么,竟感莫名暴跳,就连稍稍一想都会觉得受不了。

是出于某种无可抵御的威胁?

抑或其它?

小玄道:“我去看看师父怎么了?

皇后愈怒道:“你去看她,怎还需要在那里过夜?汤妃唐妃是你的妃子,你去她们那里天经地义,而你……

小玄恼火道:“你还管起我去见我师父了!

皇后兀自道:“而你跟你师父,这般不清不楚的又算什么?真个丧尽人伦恬不知耻!

“瞎说八道!语无伦次!”小玄勃然大怒,吼道:“你污蔑我可以,竟敢侮辱我师父!老子打死你个胡搅蛮缠的小娼妇!

“你敢!”皇后轻喝,丽目圆睁毫无惧色!

“不敢?老子又不是头一回抽你!”小玄高举手掌,猛然想起自己与师父的那个小秘密来,心底一虚,手便僵在了空中。

皇后冷冷一笑:“心虚了吧!崔小玄老娘早就看透了你,你跟你师父就是那……那男……”忽见男儿脸色变得可怕之极,便没敢往下再骂。

小玄面色铁青。

镯儿、璧儿面色苍白地立于旁边,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得几要令人窒息。

“过来!”皇后忽叫。

她早已摸清了他的脾性,心知不能一味硬撼,倘若弄个蛋打鸡飞,这小爷又再拍拍屁股跑了,自己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干嘛?”小玄立着不动。

“你说你跟你师父没啥就没啥,我信了。”皇后道。

“本来就没啥!”小玄悻悻道,心下错愕这婆娘的转折有点大。

“过来。”皇后拍拍床。

小玄这才走去,重新在床沿坐下。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在危机四伏的当下,为了武翩跹,亟需稳住迷楼上的局势,绝不能轻易跟这后宫之主闹翻。

皇后贴了过来,雪似的粉臂软软地攀上了他的脖子,道:“人家不就吃吃醋儿嘛,你急个啥?你到底懂不懂女人啊,一点就炸!

“受不了你胡言乱语。”小玄道,“总之往后我就要时常回仪真宫,谁也别想阻拦我去见师父!太华轩本就是我待的地方,在那边就是睡得安稳就是睡得舒服!”

“在我这里,你就睡得不安稳?"皇后娇吐丁香,轻轻地在他耳廊上舔舐:“不舒服?"

小玄默不作声。

“我也没阻拦你去见你师父。"皇后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地跨坐到了男儿腿上,捧着他的脸道,“你爱去便去..."

小玄望着她。

"只是..."皇后凝视着他,陡然惊觉,自己的妥协并非全是害怕一拍两散:"莫要忘了回来,不管去哪里,一定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小玄忽尔一阵感动,轻点了下头。

“我问你。”皇后轻抚着他的胸口,柔美从开襟处慢慢摸了进去。

“嗯?"小玄应了一声,张臂抱住了她。

“你师父教你的功法里边,有没有什么双修之类的法门呀?"皇后轻轻道。

“还来!"小玄着恼,便要起身。

皇后咯咯娇笑,紧紧搂住,用力将他摁倒了下去。

小玄突地一阵恍惚,心底极深处浮现出一双柔嫩、纤巧、晶莹如透秀美绝伦的手。于虚无的暗黑中白得惊心动魄。

第十回归墟宝鉴

暗黑中倏地一道闪电,映亮了整个天地。

重重云层上,立着一尊尊高巨的身影,手执神兵上宝,正森然俯视着大地。

他看不清他们的眼睛,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们全都在注视着自己。

他不寒而栗,惊慌失措地四下寻觅,然却无处藏身,连寸许可以隐匿的角落都没能找到。

他慌不择路。

他动弹不得。

他几欲窒息。

小玄突地憋醒了过来,大汗淋漓地转了下头,看见皇后枕着自己的臂膀,猫儿似地贴在胸侧,呼吸均细,一脸的安宁与香甜。

尽管倦极,他却再也无法睡着,脑海里尽是“螳臂挡车”四字,如涛起伏挥之不去,折磨得他有如虚脱。

他忽然想起了她,思念之极。

那个女人似乎具有某种独殊的特质——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改色的魄力,让人镇定与安心。

他还记得,当初遇见时,她说的话。

这天地间谁都有可能害你,独我不会。

他忽然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在更早的时候,他见过她。

◇    ◇    ◇

接下两日,小玄都去仪真宫探望,奈何武翩跹始终未归。

红叶倒是十分欢喜,每每陪他说了许多话儿,亲自下厨,弄了些精致可口的点心与他尝。

小玄强振精神,在阿痴的机关工坊泡了一会,关心了下那九首庞然大物的进展,便又转去栖霞宫看看雪妃归否。

因为上次的一拍两散,皇后再也不敢轻易逆他,只是千叮万嘱要小心,切莫在哪里一个不留神露了馅儿。

小玄也自十分警惕,每每出去,面上都戴着七绝覆,身边都带着阿福阿寿两个,悄悄出去,再悄悄回来。

好在晁紫阁本就喜欢独自在宫中乱闯乱逛,有那兴之所至便随处私幸妃嫔宫娥之习,偶遇宫侍禁卫,也无人胆敢多问一句。

到了第三天傍晚,小玄从仪真宫出来,便又去栖霞宫转转,他一时兴起,便让阿福阿寿守在门口,自己悄悄走了进去,心里时而挂记着雪妃,时又思念着水若,正于药圃间逛着,忽见闻天上呼喝四起,抬头望去,见一队骑乘着机关大鸟的凤翎卫似在围追什么,心中方动,便见四头白首赤尾的怪兽牵着一车疾从空中飞落,冲入栖霞宫后苑之中。

“鹿蜀车!”小玄跳了起来,朝降落处急掠去。

花木间,立于鹿蜀车上的雪妃有些惊慌,正手忙脚乱地打开白狐香袋,想要把车子收藏起来。

“莫慌。”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环臂兜住了她的柳腰。

雪妃吃惊转头,看见戴着面具的皇帝,紧绷的神情陡然一松。

数十骑凤翎卫接二连三地降落到林木之中,将百十丈内重重包围,定睛一瞧,怪兽牵拉的车子上竟然立着皇帝与妃子,不由错愕。

守在宫门外的阿福阿寿亦疾奔进来,拉开架势,守在鹿蜀车旁。

队中的凤翎统领急从机关鸟上滚落,伏跪于地,叩首呼道:“臣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小玄喝道:“此乃海外仙家新贡的宝车,朕正与爱妃试耍着呢,你们大惊小怪个啥,还不快快退下!

那统领高声应喏,急回机关鸟上,率领众凤翎卫结队而去。

雪妃悄悄轻吁了口气,将手上的八爪炎龙鞭交还与皇帝。

“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在这边等得好急!”小玄道,接过宝鞭,收入如意囊中。

“娘思虑再三,觉得爹爹的伤非同小可,回玉京不如去求恩师救冶妥当,便于半途转去寻一道友借车,径直送我爹爹往东方碧落天了。我是自个回来的,因不太认得路,间中边寻边问走走停停,因此耽搁了一两天。”雪妃略带疲倦道。

“真是辛苦了,赶紧回屋好好歇息。”小玄心疼道,抱美人落地,再将鹿蜀车收了。

正说间,就见冰儿同一个老太监及两个嬷嬷奔入小林当中,却是听见动静寻了过来,瞧见皇帝亲自陪主子归来,欢喜不胜地将两人迎回阁中。

◇    ◇    ◇

两人进入阁中,稍略歇息,便已至掌灯时分。雪妃梳洗更衣过后,见皇帝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命人上了晚膳,因是冷宫,菜色甚简,两人俱是思绪纷杂,皆不在意,草草吃了。

雪妃担忧父亲的伤势,愁困难解,只因皇帝在旁,不敢表露太过。

但小玄瞧出她满怀心事,便一直陪在身旁,不时温言劝慰。

转眼到了亥初,冰儿铺了张簟子,两人便在后苑廊前一块攀满青翠的湖石旁坐下,对着几株梧桐,静看天上星子。

“元帅一定会没事的。”小玄道,“我听闻那东方碧落天珍材无数,崇恩帝君更是法力无边,元帅此去定可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只怕这回没那么容易,毕竟是太古冥界的岁月。”雪妃叹道。

“你放心,我已经打听过一些对付那岁月魔杖的法子了,虽未难过,但于眼前看,都是极其可行之策。”小玄道,“倘若元帅此行化解不了那岁月之厄,我定然再为元帅另想办法。

“谢陛下圣恩,妾身真是粉躯难报。”雪妃感激无比地哽声应。

小玄大是心疼,继续柔声哄慰。

雪妃抹去眼角泪颗,停了会忽道:“时候不早了,陛下请回雍怡宫吧。

“我再陪陪你。”小玄道。

“陛下若是想陪妾身,明日再来也无妨啊,这会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皇后娘娘着急。”雪妃轻声劝道。

“朕乃天子,想待在哪就在哪,还能让谁管着!”小玄一脸无畏道,此时对雪妃既是担心又是不舍,哪肯离去。

雪妃轻叹一声,把头靠在他臂侧,幽幽道:“有个事,妾身一直都不明白,陛下是什么时候才开始不恼我了的?

小玄诧道:“我什么时候恼过你了?

“真不记得啦?”雪妃轻轻一笑:“就妾身摔了百戏匣那日……

小玄这才猛然记起皇后说过,她因劝阻晁紫阁斩门下侍郎江应存,一怒之下摔了个什么宝物,方给打入这冷宫里来的,一时岔了神,道:“那百戏匣究竟是啥宝贝?

雪妃娇靥一红,只道是皇帝趁机调戏自己,轻啧一声道:“陛下莫转话头,妾身认真问你呢。

“早就不恼了!”小玄道:“这等倾城倾国我见犹怜的可人儿,怎可能让人真的生气。

“妾身不信。”雪妃心有余悸道,“陛下那会就跟要杀人似的。

小玄若有所思道:“那时真跟着了魔一般,戕害无数愧对天地,往后再不会了。

雪妃侧过身,尖巧的下颔支在他臂上,痴痴地望着他。

小玄微笑看她,心中怦怦悄跳,瞧着瞧着不由又想起了水若,忽感造化之奇妙,莫过于此。

时下虽是夏末,然迷楼高耸如峰,且池溪遍布林木繁茂,夜风颇含凉意,冰儿送来薄毯,为两人披在身上。

四下一片静谧,两人悄声说着话儿,柔情蜜意缠绵依偎,但觉身心皆暧,不知何时,竟然就在湖石旁迷迷糊糊地睡去。

冰儿既不敢上前打扰,又不敢擅自走开,只得寻件衣服披在身上,抱膝靠在廊柱下,不一会也睡着了。

◇    ◇    ◇

雪若忽然醒来,仍感心中烦闷,呆望着夜空,见月淡星疏,又感露气寒凉,料已快到天亮。

她紧了紧毯子,转过头去,趴在皇帝臂侧,静静看着,只觉仅从面具下露出的那半张脸,便已净美出尘,再瞧其上双唇,但见饱润秀逸棱角分明,更是令人心醉,几想悄悄亲上去。

雪若越看越爱,久久凝视,心底突地微微一疼。

她忽然很怀念在外面的日子,虽然艰辛凶险,但却一路同途朝夕相伴,这样的时光,怕是一去不返了。

如今两人回到妃嫔无数的宫里,此后怕是十天半月都难以见着一面,心中既是自怜又是不舍,怔然间不觉掉下泪来。

小玄睡得香甜,迷糊间忽感脸上温热,茫然不知何故,他惺忪睁眼,见雪妃别过脸去。

他心头一跳,立坐起身,双手捧住雪妃双颊,轻轻地扳了回来,但见玉人眼眶微红美目噙泪,吃惊道:“怎么了?

雪若垂下眼帘,似乎想要掩盖什么,可是长睫悬珠,依然无从躲藏。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别让我着急!”小玄盯着她道。

雪若挣扎了好一会,方才抑住哽咽,轻轻道:“这宫中妃嫔三千,陛下终究是九五之尊,此时在这,但下次相见,不知要到何时了。

“傻丫头!”小玄舒了口气,笑道:“你只管放心,我们天天都见,时时都见!

雪若樱唇一颤,泪珠儿又涌了出来:“陛下哄人高兴……

小玄瞧得心中生疼,只恨不得掏心掏肺,道:“你如愿意,我就不走了,只在这里陪你!

雪若心中感动,然却哪里肯信,黯然道:“陛下能有此心意,妾便心满意足了!

“没哄你,我就爱陪着你,我就喜欢与你在一起……”小玄接道,雪若眼波似醉,忽地攀住他的脖子,动情地吻了上来。

小玄张臂抱住,只觉雪妃香舌轻吐,娇怯怯送了过来,在口中与自己的舌头痴意缠绊。

两人披着薄毯深深亲吻,浓情蜜意情动似火,按不住从耳鬓厮磨变做颠倒衣裳,在湖石旁幕天席地恩爱起来。

雪若此时身上罩着件素梅香云纱,底下只穿了条白绸细裈,小玄只稍稍一拨,便已春光毕露,但见燕草如丝白蚌若玉,间中夹着道颇为细长的粉红缝儿,于月色下分外的柔美娇嫩。

“这外边和水儿很不一样哦……”当日不及细看的妙景,此时终可以好好一赏了,小玄就着洒入毯里的月光瞧落,探手下去,欣长的中指压住那细长嫩缝轻轻一捺,便悄然陷了进去,原来内里已有几分润腻。

灵活的手指在花房里穿梭搜刮,不多时便寻到了肉壁上的关窍,那里与别处不同,稍一揉搓便即跃然浮起,犹如溜滑的细细榴颗,饱胀地贴着指腹微蠕轻吮。

雪若凝着娇躯轻轻喘息,只觉花内的手指既坏又荡,勾弄的净是令人颤抖之处。

一股股温润的蜜夜顺指而出,小玄心中荡漾,指腹擦着微浮的痒筋才要往深处去,雪妃忽地轻轻一挣,娇躯已鱼儿般逃了开去。

小玄一把捉住,才要抱回,雪若已晕着脸自个贴了上来,雪腹躲着他的手在他腰下挨挨擦擦,水淋淋的眸底尽是央盼之色。

小玄心旌摇荡,将她抱到腿上,解下腰带,一枪挑了。

雪若娇呀一声,却是给君王直通到底,刺着了花心。

廊下的冰儿悠悠睁眼,迷迷糊糊地怔了好一会,抬头朝湖石旁望去,见皇帝同主子均已坐起,裹着毯子在朦胧的月色下轻轻耸动,这才隐隐知觉是怎回事。

她心儿一阵乱跳,忽见娘娘两手从毯中钻出,摸到皇帝脸上,娇慵无力地乱攀乱勾。

小玄会意,抬手就将脸上的七邪覆摘下,丢在簟上。

冰儿身子一震,登时给眼前所见惊呆了,原来这一直戴着可怕面具的天子,真正的容颜竟是出奇俊美,秀逸有如天人!

雪妃星目朦胧地搂住了皇帝,朱唇在他脸上痴痴迷迷地轻沾轻吻。

小玄念她身上疲累,心中满是怜恤,又给周遭静美如画的景物所染,抽添间不觉格外温柔,一出一入俱是徐若和风。

雪妃不知怎么,竟觉对味之极,又见月下的男儿俊秀如仙,心中着实爱极,顷刻间蜜流液注,盛如泉出,未待君王逞狂,竟感心飞意畅飘飘欲丢。

“皇上既有这等容貌,却为何要一直戴着那张吓人的面具?”冰儿头伏膝上偷偷瞧着,心中百思不解,忽见主子削肩一缩,脸儿贴在皇帝颈侧轻轻娇抖,一副欲仙欲去的模样。

原来雪妃倍感快美,竟然早早就泄了身子。

小玄知她甚是不耐,但仍未料到这回来得竟然如此之急,微愕间挺直腰杆,紧抵抽搐不住的嫩心,让玉人结结实实地受用。

“难道她喜欢这样?”小玄似觉非觉,待雪妃一波浪峰过去,继又徐徐抽送,愈加极尽温柔,果见玉人美目迷离,很快便又是一副难挨难禁的可人模样。

雪若忽察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只羞得双颊如烧,奈何两人咫尺相对,即便想躲也是无处可藏,只得将眼波挪转,凝眸它处。

小玄心迷神醉,盯着眼前的娇靥细细品赏,但觉其上那香魂欲化的羞与媚,简直天下无双,叫人既生万般怜惜,又想横冲直撞地将这妙人儿往死里折腾。

“唔……”雪若突地闷哼,只觉内里的宝贝一跳一跳地暴胀起来,不单将花房撑得又辣又麻,且还烫的惊人,愈加令人心慌意乱难以招架。

原来是玄阳盘龙杵沐着花蜜与阴精,勃然现出了本相。

“知道吗?”小玄忽道,“你这里有个小窝儿。

“什么?”雪妃迷迷糊糊地应,蓦地娇靥一凝,就如咬着了什么酸极之物。

“就这里!”小玄连挺了几下腰杆,眯眼深刺。

雪妃失声悸啼,惊觉夜深人静,只半声便死死地咬住了唇,她记得,上一次,也是这个地方,被君王寻着,一击即溃。

“真真美妙极绝!”小玄淫邪地挑着拱着。

“莫……莫要说了……”雪妃浑身战栗颤不成声。

冰儿听得一头雾水,正不明白,又见皇帝半掀毯子,微喘道:“还有这里!

雪妃美目半启,迷迷糊糊地朝底下望去,见皇帝的盘龙巨杵昂然穿梭,出入间蛤口的嫩脂竟给牵扯出去,嫩薄如透地黏裹着龟头,登时羞得心儿乱撞。

“也是妙不可言!”小玄吸气道,倏地喝令:“夹紧!

雪若满面晕红,却乖乖地将花底收紧,依言缠夹住男儿那撑人的宝杵。

小玄徐徐抽送,将那攀搭在杵上的妖娆媚肉扯拽得如花开谢,口中不住发号司令:“给朕夹紧紧的,莫要放跑回去!”雪若羞不可遏,软语央道:"万岁莫要再说了,委实羞杀人矣...“这可人肉儿,怎能出来得如此之长,真真教朕爱煞了!"小玄却执意掠逗,心底邪欲丛生,只要掘尽玉人那无与伦比的羞色。冰儿愈听愈奇,偏又瞧不见那毯中情形,心中胡猜乱想,不由浑身滚烫,用力夹紧两腿,心慌慌的不知怎样才好,忽听主子低低急呼:"万岁再顶那里,妾身又要...!"小玄再也把持不住,将雪妃把倒單上,狼腰一振,宝杵贴着蜜液一突到底,但觉所过之处无不奇美,无数软嫩的肉儿纷至沓来,细细密密地吸咬杵上盘龙。雪妃只觉君王铁枪炽如裏焰,一突一溯间,似要将花径花心烙化,不觉蛇腰拧扭,几要闪折。“不许躲,好好给朕接住了!"小玄两手扣牢玉人腰肢,暴风骤雨殷沖刺起来,棒棒搜筋剖贝,枪枪直捣娇心。雪妃丁香半吐,花心尖儿给挑得乱跳乱跃,躲又不敢躲,挨又挨不住,只酸得魂飞魄散,两只手抵在男儿胸膛,却又不敢真地去推,花房深处倏地一阵痉挛,花眼大痒,无声无息地排出股股浆儿来。小玄美得背脊发麻,再给腻热的阴精一淋,终于怒射而出,龟头半嵌花心,将注注玄阳宝精喷洒在玉人瓤内。雪若猛只觉感滴滴烫桨打来,赫似射入了花眼之中,不禁魂魄俱销,抵死挨受了须臾,身上竟然麻了起来,几欲就此仙去。

廊下的冰儿屏息静气,不敢弄出半点声响,俟了不知多久,又见毯子拱动,片刻之后,忽见主子两只白生生的脚儿从毯中挑出,高高地翘在空中娇颤,心底暗喜:“皇上定是庞极娘娘的,这天都快要亮了,却还不肯安歇。

原来小玄意犹未尽,雪若满怀爱慕,且又旷了许久,也是恋恋不舍。

不知是哪个动作大了,毯子忽尔滑落,两人身子终于完全露了出来,俱是白如美玉,被周围的湖石梧桐衬映,于月下撩人万分。

“皇上同娘娘真是对璧人!”冰儿心中惊叹,只瞧得魂不守舍,小衣早给花露浸透,手儿在身上茫然乱摸,陡然间无师自通,找着了腿心里的快美之地。

雪妃极尽奉呈,奈何身子就是不争气,一丢再丢屡战屡败,待到后来,但给皇帝刺到深处那花底小窝,便即瘫做一团溃不成军,心中又羞又急,生怕君王不得尽兴。

冰儿虽然不懂,但见娘娘云鬓散坠香汗淋漓,也能瞧出自家主子显然不是皇帝的对手。

小玄却是愈战愈勇,品着玉人那无双的羞媚,受用着那动辄至顶的风情,真个欲罢不能,只憾不能多贪她那销魂窝儿,无法大快朵颐。

“陛下。”雪若忽地攀住他的脖子,朱唇贴到耳边,吞吞吐吐地喘道:“这宫里的别个妃嫔……

“嗯?”小玄等她说下去。

雪若隔了好一会,才细若蚊声般道:“是不是没有妾身这么糟糕?

小玄怪有趣地瞧着她。

雪若面红耳赤,几要临阵脱逃。

小玄抱紧她轻声道:“爱妃与众不同,委实美妙极绝!

雪若颦着娥眉缩回他怀里,咬唇道:“陛下无须哄人!

“千真万确,朕喜爱得紧。”小玄赶忙保证,沉吟道:“只是朕如此贪恋,不知会不会亏了你的身子……

雪若此时已大大小小丢了数回身子,的确觉得周身酸软疲惫不堪,却毅然道:“只要陛下欢喜,妾即便是真的亏了身子亦在所不辞。

小玄依然有些担心,欲要节制,却又恋恋不舍,猛然间想起在碧练岛溪畔窥见的秘密来,心底一邪,忽在雪妃耳边悄语道:“何不把你娘亲那日教你的秘技使出来?

雪若蓦地一呆,讶然道:“陛下在说什么?

小玄见她面色陡变,心底虚了,改口道:“没什么。

雪若这时已回过神来,心中隐隐猜着几分,见皇帝嘴角似笑非笑,遂扑了上去,再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掖庭之仪,手揪爪挠嗔蛮不依地缠问原由。

小玄罕见她如此模样,只觉这温柔如水的女子一急起来,竟是如此的娇辣可人,有那么个瞬间几与水若无异,心底爱极,然却抵赖不过,只好将当日情形招了。

“陛下好不正经!竟然偷……偷听人家娘俩说话!”雪若愤然薄嗔,本要说个“窥”字,话到嘴边,终还是改做了“听”字,再想到彼时母女俩身上几乎丝缕不挂,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小玄又哄又慰连连告饶,幸得此时两人坦然相对亲密无间,这才得以过关,见雪妃性情温厚,便又得寸进尺,在她耳边怂诱道:“既然你娘亲教了,倘不学以致用,岂非枉费她的一片苦心?

雪若娇靥含晕,只是默不作声。

小玄见她似已动摇,便又亲又抱百般哄诱,终听雪妃蚊声道:“娘教是教了,妾身也不晓得能不能学会……

“试试何妨,咱们一起参详!”小玄喜道,当即又与玉人调缪起来,这回更是极尽温存,只求一窥丈母娘的房中秘术。

雪若细忆母亲当日所授,依着法诀,默默行功,真气于诸脉间流转,没过多久,赫感身上的疲乏似在消退,真个立竿见影。

小玄徐徐抽添,忽觉雪妃的花房里烫热起来,花汁随出随干,竟变的光滑异常,同往时那种湿腻大不相同,裹得玉杵美不可言。

“有些古怪。”雪若细细娇喘。

“妙得很!”小玄哼道,不由凝力提纵,愈感奇美。

雪若暗自诧讶,又觉体内某个原本不知的地方陡然清晰起来,真气行至,竟如上了把看不见的锁,即便快美一浪接一浪地袭来,也不再动辄即溃。

小玄抄起雪妃两条雪似的长腿,高高推到乳上,宝杵插入,一下下满满地刨刮花壁研碾痒筋。

雪妃紧闭双目,生涩地默运真气,紧紧地锁着骊关。

冰儿见自家主子已跟之前颇不相同,尽管皇帝百般折腾,娘娘也能婉转相承妩媚和应,不再轻易便瘫做一团。

小玄见雪妃似乎禁受得住,心中暗喜,按不住将盘龙杵频频深送,又再去掏刺那花心下的销魂小窝儿。

雪若娥眉紧蹙,凝着娇躯颤抖个不住,苦苦地挨受君王的恣意挞伐。

小玄爱极了她那羞媚之态,突喝:“自个把腿抱了,给朕开着!

雪若身子一颤,乖乖用手抱住两条柔美玉腿,依言分得大开,心觉着实淫亵,只羞得双颊如烧浑身皆烫。

小玄倾躯压上,腾出手来扯开玉人襟口,放出一对滴粉搓酥的翘乳,颠抛两把,扣在掌中大力揉搓。

雪若媚眼如丝,昏昏沉沉地望着从男儿指间露出的两颗乳尖,正全不由己地妖艳着怒勃着,然后就被揉搓得七零八落,靡荡不堪。

小玄瞧着瞧着,只觉馋人之极,突地俯下头去,将双峰上的艳丽樱桃挤做一处,张口一顿猛吸狠吮,接又或吞或咂,百般戏耍。

雪若上下皆酥,照着母亲所援的秘法,极力运转脉中真气,对抗着几将自己淹没的如涛快美。

小玄直起直落地桩着杵着,雄硕的肉棒交替砸向花心与其下的嫩窝,突地面色一诧,棒头似给什么咬了一下。

雪妃娇嘤一声,两只嫩笋似的尖尖白足乍然绷紧,在空中挺得笔直。

小玄心中大奇,再次深深插入,顶到花心之时,龟头前端又给清清楚楚地咬了一下。

雪妃紧缩香肩,好似不意咬着了颗石头。

“你在咬人?”小玄讶问。

“不……不知道,真气一走到那里,就……就那样了……”雪若彷徨摇头,颤哼道:“陛下莫再碰那儿啦!

小玄眸底浮出抹邪色,反将铁杵深刺,牢牢抵住美人的心子,只觉其上仿佛开了张嫩极的小口,小儿就乳般一下下咬着龟头,还有道似有若无的吸力在马眼里浅浅地吮着,不禁美得直抽气儿。

“陛下陛下……”雪妃眸光乱晃娇呼不住。

“咬!再咬!不许停!”小玄喝令,只爽得浑身紧绷背脊生麻。

“不行……不成了!”雪妃哭腔颤哼,拼力操控已有些驾驭不住的真气。

但君王只是不依不饶,仍旧贪恋不休。

“陛下饶命,妾身挨不住了!”雪妃倏地娇喊,雪肤起栗,骊关松动,嫩蒂下方的眼儿猛然绽开,标出一小股微浊的水浆来。

“雪儿,我们一起来!”小玄沉喝,倏地狂抽狠插起来,杵杵力透花心。

雪若还是头一次听见他这么叫唤自己,心头一震,浑身皆痹。

冰儿手儿在腿心里飞快地动着,猛听一声惊心动魄的悸啼,抬头望去,见娘娘美目轻翻腰背离席,两条白玉似的长腿死死盘在皇帝腰上,雪腹不住抽搐,仿佛就要仙去,而皇帝有如凝固,只一个姿态地往下压往下挫,似要将铜浇铁铸般的宝杵顶穿身底的美人。

她眸湿眼花地呆呆望着,蓦地娇躯一震,蜷下身子痉挛起来,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    ◇    ◇

不知过了多久,雪若才微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已被皇帝抱在怀里,毯子披在身上,便又懒懒地闭上了眼。

“果是天下父母心,咱娘传了好一门神奇的功法!”小玄微笑道,犹觉回味无穷。

“万岁爷骁勇,娘教的功法虽然奇妙,但依然难以与陛下匹敌。”雪妃妩媚道,听皇帝用了个“咱”字,心中既是欢喜又是甜蜜。

“对了!朕也有一部秘鉴,乃是海外仙家所授,据说是天地第一的双修至宝,只不知是否名副其实……”小玄道,却是想起了逍遥郎君所赠的归墟宝鉴。

“既是仙家所授,多半非虚。”雪妃应道。

小玄从兜元锦中取出玉玦,默念龙九公主所授的启玦禁咒,旋见金光闪耀,数行细小金字虚浮在玉玦上方,似是目录,信手点去,又跃出一篇篇由更多金字组成的文章来。

“这等有趣!单这收录秘鉴的玉玦,便是个难得的上宝。”雪妃嫣然道。

小玄躺在簟上,搂着她一起懒洋洋地看。

雪妃只觉亲密之极,鸟儿般依在他怀里陪着瞧。

过没多久,两人面色渐渐凝重,齐盯着悬浮在眼前的行行文字,几乎忘记了呼吸。

莫说小玄,就连雪妃,也已看出眼前文字记载的是一门门绝世功法,包罗万象珍奇非凡,令他们犹如推开了扇通往另一个天地的大门,进入了个堆满至宝的秘境。

就在这时,小玄的影子微不可察地拱动了一下,一双血赤的眼睛在暗黑里盯住了空中的文字。

(本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