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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燕歌行第一百四十五章:论武功与社会进程第二天的路上也没有出意外,相当平稳地走了到濮阳近半的路程。不过就如之前借宿的小村子一样,人烟更为稀薄,少数几个经过的村落都没剩几个人了。

太阳下山时,我们在一座空荡荡的小庙里停了下来,生火吃饭,准备过夜。

吃完饭后,唐禹仁对众人说道:「诸位,明日开始,便进入叛军侦查的范围了。濮阳百里内,都有零星的斥候和青莲力士观察官道。因此从明天开始,我们便得在野外悄悄接近。」

孙倩提出疑问:「我们偏离官道,捡着常人不会用的偏僻小道潜进濮阳,若是被叛军的斥候发现了,岂不是百口莫辩,只能灭口?」

梁清漓看向我,明显也有着同样的疑惑。宋钊解释道:「不,其实恰好相反,现在青州所有人都知道濮阳是战场,少数要往濮阳方向前行的百姓也肯定知道在官道上行走太惹人关注了,必然会想办法掩饰踪迹。我们往林木里绕道,反而恰好更为真实。」

景伊蹙眉问道:「这倒可以理解,但是……真的会有往战场前行的人么?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时唐禹仁脸色阴郁地答道:「……常理如此,然而这场战争却不是的。叛军野心勃勃,气象不凡,军纪出奇地严历。过去这几个月攻城更攻心,不仅是濮阳,顺安、镇南、冀州均是如此。我在濮阳潜伏时,敌军对所有试图逃出城的人,只要确认了不是朝廷或者武林中人,一律不加阻碍。甚至有一些实在过不下去,向叛军投降或者行乞的平民百姓,都得以宽待,极少出现以往内乱时凌虐百姓的情况,因此叛军在民间的名声甚是微妙。」

「这份计策已有成效,濮阳外城城墙才四米高,防不住有心人。在攻城期间有大批大批出逃的百姓,让城内的抵抗力大打折扣。不然,原本应该至少能撑到秋收之后的。」

我惊讶地说道:「这……有点恐怖啊。不怕敌人肆意妄为,就怕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有霹雳手段也有菩萨心肠。前者破坏力大,但后者才是能动摇朝廷统治的东西。」

几个大派弟子均是有些惊奇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见解。

唐禹仁皱眉道:「正是,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右护法的踪迹。濮阳之前出易进难,我也仅成功入城一次,与里面的军部细作交接情报。不过如今濮阳陷落已有近十日,以叛军的手段,应该已经平息混乱了。若是如此,进城也许会容易一些。」

「明天开始,我们要按照计划那样,分批入城。分开之后,就要考验所有人随机应变的能力了,打起精神来。」唐禹仁严肃地说道。

第三天早上,按照计划那般,唐禹仁,景伊,孙倩先行,之后是秦喜和真守,最后是我,梁清漓,和宋钊。

我与唐秦两人肃穆地对了一眼,点了点头后,目送他们运起轻功离去了。我们三人则默默地启程。

我与梁清漓偶尔会聊上几句,但是有宋钊这个外人在此,也不好细说太多。 宋钊非常称职地与我们交替着侦察前方的路径,确保没有宁王军的斥候出现。而且他每过几里路便会停下来仔细观察脚下的路,注意着有没有除了前行的伙伴之外,任何其他人的踪迹。我们下了官道,时而穿过高及腰际的草原,时而走进茂密的树林,我和梁清漓都对野外生存没什么经验,多亏了他经验丰富的指导。不过他很是安静,除了偶尔我们对他有问题会应上几句,话比前两天少多了。

在傍晚准备第一次宿营过夜,生火扎营之后,宋钊看着跃动的火焰,易容之后仍然相貌平平的脸庞没有一丝波动,不知在想什么。

我跟梁清漓一起坐在一条被褥上,吃了干粮后,放松了下来,开始闲聊。

「娘子,三天没洗澡,你还撑得住吧?」我一边为她梳着秀发,一边问道。

梁清漓并腿而坐,答道:「嗯,三天而已,算不了什么。今天路过的小溪洗了把脸和手脚,就够了。」

我啧声道:」每次出任务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野外露营了,一天不洗澡,浑身不自在。

「嘻嘻,夫君真是喜爱洁净呢。」梁清漓笑道,「不过奴家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里景色虽好,蚊虫却是有些太多了。」

这时,宋钊也转头过来说道:「两位若是被蚊虫烦扰,可用我的雄黄粉。」

「哦?多谢姚兄。」我接过宋钊的递过来的一小包粉末,在我们的被褥旁撒了一些。也不知是什么配方,味道并不呛鼻,却很快便起了作用,驱散了之前一直盘旋的蚊子。

「我没有唐兄那么谨慎,没有外人的时候,韩兄大可直呼我的名字。」

「那我就不跟宋兄客气了。」

以此为契机,我们开始聊了起来。宋钊虽然不算尤其健谈,却也有意加深彼此的了解。我和梁清漓得知他与我一样,是建南出生的人,出身于一个小商贾的家族里,靠着进燕武院习武脱颖而出,最后凭着出色的能力被玄蛟卫看中。这个故事倒是似曾相识。

我问道:「宋兄加入玄蛟卫的契机与秦喜非常相似,里面有许多从燕武院里出身的人么?」

宋钊似乎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淡淡笑道:「嗯,玄蛟卫与黑鸦探里,多的是从燕武院里被选拔的青年才俊。官府这么多年来,一直试图在打造一个能够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能挣得出人头地机会的地方。燕武院也许便是达成了这个目标的学院。」

按照宋钊的解释,燕武院是每府都会设立的官方学院,不过并不是义务教育那样有教无类的机构,而是每年只收有限的,已经有些资质显露的好苗子。在大燕的基层,除了门派和帮派之外,最多的便是零散小武师,靠着这样那样的传承过日子。这些武师必须得到官府的许可才能收徒授拳,然后其中愿意与燕武院合作的,每年都有名额将弟子推荐进入燕武院入修,看看能否成才。

梁清漓惊讶地问道:「这些武师这么做,岂不是一番悉心培育最终都做他人嫁衣了?」

宋钊解释道:「他们当然不是白干的。不愿与燕武院合作的,也可开宗立派,收徒教拳,但每年都必须向官府缴税,有需要时甚至要将徒弟、拳师送去服徭役。 愿意与官府合作的,便可免税,甚至如果教学质量够好的话,能获得来自燕武院的资助,获得几个免役的名额。如果能够教授出一个二个武功有成,却依旧念着旧情的高手,那也是一种成功。长久下来,不愿自家苗子泄漏,宁可每年缴税的武师成了一派,与燕武院合作的武师也成了一派,虽然没有什么敌意,但也总是在与彼此竞争。」

「如此一来,从燕武院学成武的学生们有不少的出路。入军部和六扇门是最多的,毕竟那里需要的人极多,也不必是个高手,只要有几分拳脚功夫,总能赚个出身。此外,各种镖行,小帮派,家族势力,也会从燕武院里招揽有潜力的学生。而在这些比较常见的机会之上,官府的各个部门都需要能文会武的人才,不过只有尤其优秀的学生才能竞争到这种职位。」

至于黑鸦探和玄蛟卫,选拔的方式却不只是看纸面上的修为和表现,每年都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被选中。哪怕这两者的工作性质相当危险,因为与之相关的显赫名声和丰厚待遇,能被任意两者选中,都是燕武院学生们眼中的无上荣耀。

宋钊十分自豪地说道:「大燕江湖均以六大派为尊,却罕有人想过,六大派纵然实力高强,加起来最多也不过几千号人而已,其中还有一半是五台寺里的僧人。像我们燕武院,各府每年新加入的学员便至少有上万人!便是此次战争,汴梁城外,不知有多少是从燕武院里走出来的兵卒。从燕武院、军部学成的人,才真正地撑起了大燕江山的根,做到了太祖皇帝当年创立此举的壮志。」

原来如此,大燕对待武者的态度倒是很有意思,并不是一味的严禁管制,而是双管齐下,既有六大派这样的精英培育模式,也有燕武院这种草根育才方法。 只要最终能够吸收进入官府这个庞然大物,被皇帝所统治,并且不搞出什么乱子来,那民间的武功传承反而能够壮大朝廷的力量。在风险和回报之间,朝廷明显选择了后者。

饶是如此,每年也不过有一万新学员的样子,按照大燕武学发展的规律,这一万人穷其一生也不过能有两三百达成三流高手的境地而已。

我看了看宋钊说起这件事时,脸上亮起的生动笑容,倒是没想到宋钊已脱离燕武院十余年,当上了身份尊贵多了的玄蛟卫,仍然对这个地方有如此强烈的归属感。不知秦喜是否也如此?

不过可以理解,母校嘛,总会有些让人无法割舍的眷恋的。

梁清漓叹道:「真是好大的气魄啊,太祖皇帝原来有着这么海纳百川的格局。 夫君,你觉得呢?」

娘子习惯性地问了问我一句,过去这一年来她似乎养成了每次了解到什么新奇或者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东西,都问问我的看法。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观点往往角度不同,还是因为她单纯地喜欢听自家夫君侃侃而谈。

「这当然是豪情万丈的机制,也确实为大燕产出了源源不断的武者。不过……」 我迎上两人好奇的目光,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你们知道有一句话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

宋钊摇摇头,梁清漓则说道:「夫君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大家都知道,当今天下有两条道路是出人头地最好的方法。一条是读书,当官,另一条则是学武。相信你们也知道,为了能让孩子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许多家庭是会省吃省穿,就是为了能供养孩子去读私塾,参加科举,或者拜师学武,加入燕武院和门派。燕武院只从武师武馆那里收下初露头角的好苗子,那那些进不了的学员怎么办?特别是那些父母家人咬牙供养的孩子,可能大半生的积蓄和希望就花在这次机会上,最后哪怕能学得几分武功,又真的对得起那份投入吗? 读书人绝大部分都当不了举人,甚至当不了秀才,最后花了十几,几十年的苦读,一无所成的,比比皆是。不可否认,燕武院和科举有些相似,都是一种能够超越现实桎梏的壮举,但是我觉得它目前还是缺陷极大。」

我摊手道:「而且,和读书一样,学武这种东西不仅需要天赋,更需要钱粮资源,能有良师教导,吃好睡好,药草练体的人,肯定会成就更高。甚至可以说,学武时外部资源起的作用要比读书还大。除非真正天赋异禀,否则贫民家出生的孩子哪能跟有钱人家比?长久以来,就算一开始这条路是为了给那些穷苦人家机会,哪怕脱离了宗门和武林也能靠着武学过上更好的生活,到现在,也肯定已经被有钱给自家孩子从小打好基础的富足家庭给完全垄断了。」

宋钊脸色有些难看,想要开口争辩,却欲言又止,似乎在思考我所说的东西。 半晌后,他才勉强地说道:「韩兄所言十分独到,我一时竟想不出如何为燕武院辩解。但诚如韩兄所说,有燕武院,这些机会有九成会被富人家子弟占据,没有燕武院,贫苦人家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能给他们一份盼望吧?」

我暗暗点头。宋钊是小商贾家出身,本就属于我说的那种,不是大富大贵,却刚好能有足够好的起点利用这种机会进入燕武院的人。也许他也意识到,正是像他这样的人,才占据了比起最穷困,也或许是最需要这种改变命运的机会的人的位置吧?

「宋兄谬赞了,我不是想批评燕武院的存在,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而已。它的本意是很好,也有潜质成为我们期望中的那个模样,但是……人性如此。道德经你读过吗?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天道才是损有余而补不足的,人却恰好相反,人性自私,总是要找办法把本就不足的人更加剥削,来奉已经富足的人。无论是燕武院还是科举,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上升道路,结果总会一样的。」

无论本意再好,学习武功这种堪比高考跃龙门,改变命运的机会,肯定不会真就是燕朝太祖嘴上所说的那样,留给草根平民的公平渠道,定是充斥着数不尽的腐败和幕后操作。就算能够能够保持理论上的清廉和公正,又怎能断掉人与人之间自然存在的经济差距?何况,大燕官府对于这种情况不说乐见其成,至少也是不会关心的,因为它在乎的是这个系统筛选出来,能够被吸收的武力,而不是如何让参与者收获到公平的回馈。

梁清漓思考了一阵后,有些愕然地说道:「夫君说的……奴家竟然想不出该如何破解?难道,难道生下来便贫困无助的人,除了极为少数的幸运儿,真就再无翻身的机会?」

我拍了拍她的手道:「没办法,人生下来便是不平等的。哪怕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不了天下人的命运。这是武功再高也难以改变的,连皇帝也做不到的事。」

梁清漓却没有像宋钊那样眉头紧锁,而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道:「夫君的神色告诉奴家,你一定有解决方法的。」

我失笑道:「你以为我是神啊,这种全天下人合力都未必解决得了的问题,我肯定也不行的。不过,要将世间的不平等根治虽然不可能,但好歹也是能改善的。比如,如果所有人,无论出身和富贵,都能读书习武,那么尽管不公平,人人都有一丝机会去改变命运。

宋钊忍不住说道:「如若燕武院将大门为所有想要习武的人敞开,韩兄觉得是否会更符合它为大燕培育英才的期望?」

我说道:「不,目前的大燕根本没有支撑让所有人都有机会习武的条件。硬要这么做,只会出现乱象,也会对民生形成极大的伤害。

宋钊和梁清漓都惊讶地问道:」为何?「

「首先呢,十几岁的年轻人已经是小家庭里非常重要的劳动力了,如果这些人都去学武的话,那家中的负担只会加倍加重。其次呢,大燕虽然民风尚武,却也没有足够的武师和资源来培育这么多的苗子。这是最现实的原因。还有就是,一个练武的人食量比寻常人要大三四倍,如果现在的三流高手量翻十番,朝廷就得焦头烂额了,若让全天下的少年人都进燕武院练拳,大燕哪来这么多的粮食,尤其是在大家都离家学武的情况下?这还不算药草,器械等等的花费呢。」

我看两人都认同地点了点头,便继续道:「这接下来的部分是更深层次的考虑,也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哈。你觉得,培养出一个二流高手,和培养出十个熟练的农夫,对朝廷来说,哪个更好?我觉得大部分人肯定会觉得二流高手更好,毕竟一千个武者里才能出这么一个强者。对个人来说,成为一个高手能够受到朝廷,武林,整个大燕所有势力的青睐,能够享受荣华富贵,仅仅因为你很能打。对朝廷和地方势力来说,多一个高手便代表多一分对自己所统治的领地的掌控力。

「但是对于平民百姓,对于整个大燕来说,十个农夫在民生方面的作用必然比一个二流,也许比甚至一个一流高手更大。保家卫国是武功高强者最能发挥价值的地方,但普通的军卒其实已经能够胜任大部分的这些职责了。反而是我们吃的,穿的,用的,全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日复一日的劳动成果。要让这个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高手去耕地,去养猪,去编织衣裳,哪怕他身手不凡,最多也就能干三四个人的活吧?可是高手之所以成为高手,不正是为了逃避这种所谓平头百姓才会做的辛苦劳作,享受人上人的待遇?要利用高手的身手去让他成为更厉害的农夫,更厉害的屠户,那怎么可能?就算朝廷愿意,高手也肯定不可能愿意的。」

「如果明天朝廷宣布,所有人都能够学武,所有人都有机会当那人上人,你觉得还会有人愿意去做那些辛苦的,低下的活吗?当一个高手虽然对个人意义很大,但对我们的族群来说,起不到让人生活更好的作用,甚至培养出一个高手所需要的资源,能够养活六七个农夫。穷兵黩武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地里刨出来的食物就那么多,你是要用来养活平民百姓,还是去养不劳作,不下地,只训练、习武的精兵?又有多少资源能养这样的兵士?」

「历朝历代,许多时候有重农抑商的习惯,便是因为若有太多人去当商人,去试图挣得商业之利,容易影响到农耕。农耕发展不够的话,全天下都要乱套了。 在我看来,大燕也许需要某种程度的重农抑『武』,否则同样会因为太多人追逐武功所带来的捷径,形成祸根。」

我无奈地说道:「不,其实重农比抑武还重要,前者治本,后者治标,但是除了史上那几个以治世著称的时期之外,只听说层层税赋往农民头上家的,哪有朝廷反过来贴补农夫的?所以说,也许有一天全民练武会是合适的,甚至必要的,但是那将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当今天下,不适合这样做。」

在我看来,武者作为与科举官途并列的道路,最危险的其实是它对于生产力和社会发展的帮助,相对于它所需的投入,实在是有点不够大。读书做官虽然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好歹还能巩固社会运转,起到不少关键性的管理作用。而学武除了能够帮忙维持朝廷的暴力机关之外,除非能开发出功夫种田这种玩意,对于人类的发展来说,性价比有点不够高。

宋钊迟疑地问道:「真的有这么严重吗?那么以韩兄所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下,才能出现这种人人都有机会入燕武院的情景?」

「如果一亩地能出产百石,千石粮食,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不需要担心养活自己,养活家庭,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资源和助力,从辛苦劳作的生活中被解放,那么不只是去学武,去读书,去旅行,去追逐任何让自己的价值能够发挥到最大的道路,那样才称得上天下大治。那样的大燕,才有可能达成你我所设想的情景。」

梁清漓与宋钊都不由得神往我描述的那种前景。我则暗自腹诽,这种情况,在物资比大燕丰富了十倍,百倍的现代地球的发达国家都没有达成,我描绘的这份武侠版社会主义天堂,根本不可能在目前这个社会阶段发生。

第一百四十六章:陷落的城池接下来的数日,宋钊的话多了不少。我那天对于燕武院的长篇大论让他对我刮目相看的同时也颇为有些不服气,不断地在找我就着同样的话题换着不同的角度来讨论。若是其他方面的挑战倒也罢了,但是纸上谈兵和套理论我还从没虚过,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宋钊的问题。最后不仅是他每天请教的问题越来越多,连梁清漓也开始对这社会演化的课题起了兴趣。

「听夫君所说,大燕出现太多高手,似乎不是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她在林中牵着我的手问道。

「这两天你也听我高谈阔论的很多了,你是怎么想的呢?」我反问道。

在前方领路的宋钊也有意无意地往这里看了一眼,关注着我们的对话。梁清漓秀眉微挑,凝眸思考了一阵后,缓缓说道:「夫君经常说,要看待一件事该从不同的方面去思考。那以奴家所见,朝廷应该不会乐意见到高手层出不穷的世面的。如夫君所说,那样只会让治理天下困难许多。」

宋钊赞同地微微点头。梁清漓继续道:「对于平民百姓,以奴家的亲身体验解答,那想来还是弊大于利的。毕竟,有了强大的武功,行侠仗义者是少数,胡作非为才是最常见的吧。」

我点评道:「没错,有了力量的人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去用的。而操守和原则能够约束的,终究是少数人。」

梁清漓又道:「商贾、世家都是需要武力保护的人,但武功高强的人越多,难以对付的坏人也会相应地越多。而聘用高手的价格也肯定比寻常武者高很多,但又因为坏人也武功高强,不得不如此。长久下来,生意的成本也会更昂贵。」

宋钊停下脚步,待我们走近了点,说道:「没错。官家之所以要求所有二流与之上的高手与官府登记,便是因为到了那个层次的武者,尤其是一流武者,已经能够无视大部分来自普通人的威胁了。若是没有我等的震慑,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的影响力都会蔓延到所有人生活中,让一切都不得不围绕武林而行。」

梁清漓翘着手指数了数,哑然道:「那么……好像除了增加动乱的可能,天下高手遍地的情况,竟然不对任何人有利?」

宋钊感慨道:「本朝太祖以武起家,民间武风始终未有衰减,相应的,官府的对于武林、帮派,哪怕是军部的警惕都从来未减轻过。许多人埋怨朝廷容不下小小的江湖,却不知梁姑娘所说的才是朝廷需要保持谨慎的原因啊。」

「娘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确实是这样。」我亲昵地拍了拍梁清漓的手背后,转而对宋钊说道:「宋兄不介意我说几句耸人听闻的话吧?」

「请韩兄指教。」

「过多的武者在太平治世里,弊大于利,这我赞同。或者说,他们在特定的,需要暴力的场合里,比如对外打仗,守护家园时,才能拥有最重要的正面意义,而这份意义又能从很大程度上被武功更低但数量足够大的普通兵士弥补。」我摸了摸下巴说道,「但是还有一种场合是非常渴望拥有这种高手的。那便是当有不平之事,当个体的痛苦被群体的意志压制,无视的时候。在那种情况下,高手便是打破这种不平衡的存在。」

宋钊皱眉思索,似乎对我的意思不是很确定。梁清漓在我身边耳濡目染了这么久却是立刻明白了:「夫君是说,侠以武犯禁,当官府不可避免地犯错时,当有无辜的人无处伸冤时,高手,不,侠客,便成为了一种必要的介入?」

我赞许地说道:「正是如此!看来你很明白嘛。哪怕官府拥有天然的大义与这片大地上最多的资源和力量,也不可能永远不犯错。而许多时候,权力的小小任性或错误,便足以让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总会有人对这种代价有所不忿的。在我们朴实的老百姓眼里,哪怕是官老爷犯错了,也得还个公道。但在朝廷来看,哪怕确实有官员犯错了,恐怕也轮不到黔首庶民来审判,否则岂不是违反了三纲五常?」

我看着宋钊凝重的神色,玩味地说道:「但是武者内练一口气,偏偏又拥有出了这口气的能力,这就容易起冲突了。小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到匹夫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想想,一个一流高手,如果对汴梁知府的治理十分不满的话,只要够耐心,找准机会,是不是能有相当的把握可以将他除掉?这样的高手若是谋划得当,是可以威胁到整个青州的秩序,甚至秩序本身的。这种人是潜在的动乱引子,会让朝廷除之而后快,但他们的存在本身也会成为一种震慑,成为悬在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颈间的一把利剑。」

宋钊抿唇说道:「这样岂不是会让天下乱套了?朝廷的警惕不对吗?」

这下连梁清漓都稍稍摇了摇头。宋钊作为燕武院出身的玄蛟卫,立场终究是在大燕官府,坐在统治者那一方的。而亲身尝试了被权力碾压的梁清漓,反而能够体会到,个人武力纵然会有威胁到群体秩序的危机,但也有其可取之处。

我微笑道:「肯定的。事实上,高手就一定会是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吗?恐怕同样成为施暴者的可能远远大于成为大侠的可能吧?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哪怕是两者对立起来了,最终承受苦果的也只会是普通人。不过,一件事总有其好的与坏的一面,我就不评价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道理就在那里,如何解读是自己的事。无论你我还是什么其他人,都无法定论自己的想法一定是最正确的。」

「韩兄说的不无道理……」

宋钊带着纠结的神色再次回到了前方开始侦查,梁清漓则是荡了荡我们牵着的手道:「夫君这几天说的东西有很多连奴家都无法理解,更遑论宋兄了。夫君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

「这种事情我想委婉,隐晦点解释,难度有点高好吧。还有,宋兄好歹也是个见多识广的玄蛟卫,你口气有点大哦。」我故意调侃道。

梁清漓得意地说道:「还不是夫君教导有方?两年前的奴家对天下大势,个人武力的意义与价值这些听着便头脑发晕的话题,可是连想都无法想象的,如今也能像模像样地说上几句见解了。」

越接近濮阳,我们的路程便越曲折。宋钊娴熟地捡着小路和植被茂密的地方前行,时不时会带我们绕圈子,来回折绕。也多亏他过硬的侦察能力,哪怕偶尔他会变了颜色,让我们连忙改变方向,却也始终没有碰到任何宁王军的斥候。

而我也注意到不少这些小道有着较为明显的使用痕迹。这些都是过去这个月来从濮阳来来去去的难民们踩出来的。濮阳到汴梁之间的平原和林木这么多,宁王军的人手又有限,不可能尽数覆盖,所以其实有相当多可以利用的漏洞。而青州军部正是靠这些逃出来的难民提供的信息,摸索出这条道路来。

第四日傍晚,我们在天际看到了不少的炊烟,并且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反胃的剧烈臭味。宋钊表示这是上千人排泄,流汗流血,再加上战场尸体开始腐烂的气味,哪怕尸体会被掩埋,这股强烈的恶臭也估计要等濮阳军民有时间出城打扫战场,将一切都清理完,再过数个月后才能慢慢消散。这股气味让从未经历过战火的我和梁清漓印象十分深刻,甚至有些过于深刻了。越城和汴梁作为大城市,虽然也不可避免地有一些异味和污秽,但下水道系统相当发达,所以没有想象中那种走在街道上都会有大量垃圾和粪便的情况。

不过,这也意味着我们终于来到濮阳的郊野了,此时距离濮阳被攻陷已过了近半个月,宁王军应该已经顺利接管整座城池了。哪怕有些混乱,也肯定在着手于建立战乱后的治安。设想中,只要我们能混进城里,就能泯然于人群中。然而行百里路半九十,接下来才是最为困难的部分。

「我们很近了,可能才剩下不到二十里路。趁着夜色,看看能不能一鼓作气地进城。只要能过了护城河不被人发现,那就成了。」

宋钊带着我们小心翼翼地摸黑前进。今晚的空中悬挂着一角残月,没有一丝云霾,为我们提供的光线有限,但也有效地掩盖着我们的踪迹。

我们在沉默中越走越近,小半个时辰后,视野边际出现了极为微弱的昏黄色光源,而耳中原本只有虫鸣的树叶被风声挠动的沙沙声响也忽然多出了稀薄的人声。

「这是城外军帐的值夜人,」宋钊悄声说道,「城内必然已施行宵禁了,我们找个无人的角落翻过城墙。」

国力强盛的大燕虽然名义上有宵禁制,但是执行力度并不严。像是濮阳、汴梁这样的繁华城池,更是有许多店家彻夜营业,哪怕是夜深时也有灯火通明的街道。但是像这样刚被攻陷的城市,宁王军肯定要严格执行宵禁,防火防盗防反抗。

我们绕开了远处的火光,远离了人声的来源,终于在宋钊谨慎的探查下,彻底脱离了树林的遮掩。

梁清漓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有些忐忑。我则打开灵觉,眯眼四处观察。嗯,这里确实没有军卒的存在,宋钊选了条好路。

在田野里无声地又走了一阵子,四周的景色开始混淆成一片来。直到远处比夜幕还漆黑,仿佛是凝固在黑暗中的连绵巨影越来越接近,甚至让我下意识地有些窒息,我才惊觉这便是濮阳外城的城墙,离我们现在应该不到五里地。

宋钊每过十几步便会左右张望,像绷紧了的弦一样,此时看到不远处的城墙也终于缓了口气,但始终开启了灵觉的我突然察觉到有些属于生人的气息在稳定地接近。

我心中一紧,正准备开口提醒两人时,宋钊止住了脚步匆忙地传音道:「有人!」

我和梁清漓对视了一眼,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匆忙地跟在他身后改变方向,往左侧退去。

黑暗中由远至近地传来三对脚步声。步伐稳健,落地声扎实,并不是像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行动方式……糟糕了,肯定是宁王军的军卒。

我手心捏了把汗,不确定这个时候该怎么做。他们在我们大概四十步外的东北侧,虽然可视度相当低,但只要他们转头望向这个方向,肯定能看到我们的。

是战还是装?我耳边再次响起宋钊传音入密的声音:「不要冲动,记住计划,我来应付他们。」

梁清漓也传音问道:「夫君,该怎么办?」

「听宋钊的,先不要动手。」

我们这时停下了脚步,无言地看着那逐渐接近的三人。他们着装相似,穿着寻常士兵制式的轻便皮甲,但武器各有不同,其中两个腰挂长刀,另一个背负剑鞘,却是有几分武林中人的样子。这三人应该至少有一个是青莲力士。

为首那负剑的男子原本面无表情,转头见到我们时勃然色变,抽剑喝道:「谁!?」

他的两个同伴也立刻抽刀散开,将我们包围起来。

宋钊举起双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起一口流利的濮阳乡音的青州话:「大爷饶命,饶命啊!小民是本地人,听说战事安定下来了,寻亲来了,大爷饶命啊!」

我和梁清漓没有学着宋钊那样,拜倒下来,只是站在他身后,做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惊惧样子,偶尔会偷偷地抬头看一眼凶神恶煞的三个兵士,努力地不让本能的敌意泄漏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听了这话后,并没有动作,只是继续喝道:「你们三个叫什么名字?为何明知此地是战场还要回来?」

宋钊哭丧着脸道:「小人姓姚,当初仓促之下离了濮阳,家中老父老母还在,小人安定了婆娘之后,实在是放不下心来,只好咬牙回来。」

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后,问我和梁清漓道:「你们两个呢?又为何冒险来这里?」

我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小心地答道:」小民唤作张沛,拙荆苏芮,是从顺安避难而来的,认识在濮阳的贵人,因此想来攀份关系。

那负剑的男子龇牙恐吓道:」濮阳的贵人?如今城破了,朝廷的命官都是戴罪之身,你来这儿岂不是自寻死路?别快是跟老子撒谎吧?

我搓了搓手,紧张地解释道:」老爷误会了,正因为打听到濮阳被王军破了,才敢前来的。咳咳,拙荆是圣派的记名弟子。

负剑的男子看了垂首的梁清漓一眼,皱眉道:」你是圣派的人?咱们可没有记名弟子这种说法。

左边那握刀的这时突然出声道:「袁兄,这女的可能是圣女那边的。」

负剑的男子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神色怪异地打量着梁清漓道:「……这样么,倒也不是不可能。嗯,既然如此,你们俩,明早跟我入城,与花间派的仙子们核对。若是说了谎,哼,圣教的手段,教你生不如死。老高,包子,明日咱们带这两个去烟雨轩。」

我正想开口求他们顺便也带宋钊进城,又将这念头压了下去。梁清漓的身份好歹在花间派那里是有备注的,万一他们谨慎到想要押送宋钊到他「父母」家,我是真的不知道能从哪里变出对老夫妇来圆谎。

于是我们唯唯诺诺地跟在三人后,被带到一片帐篷遍地,被重兵看守的营地。 这应该是宁王军安置所有灾民的聚集地,据说被检查,获得许可之后的人才能重新进城,而饶是城池被敌军占领了,也有源源不断的濮阳居民排着队等待叛军放行,重回城内。

负剑的男子指着其中一顶帐篷说道:」喏,你们就在此住下。且不要有趁夜逃跑的念头,犯者格杀勿论。我早上带你们入城。老高,带这人随便找个地方安置,要过了审查才能放进城去。

老高推搡着宋钊准备离开,他则出声求道:「老爷,张兄,是否能带上小人进城?」

我嗫喏道:「对不起姚兄,咱们自身难保,实在是不敢再惹是非。」

老高嗤笑道:「看你这怂样,仙子们可是最讨厌你这种软骨头。」

那负剑男子警告道:「既然敢来濮阳试运气,应该也听说我圣军仁慈的名头。 你若是真心来寻你父母的,那便安心呆在此处,每日有两顿杂粮粥过活,若是圣军看你身世清白,自能入城寻亲。若你别有用心,老子剑下亲自斩了的敌军也有三五个了,再斩一个也不在话下。」

宋钊也没有再强求什么,只是与我们交换了个眼神之后,被老高带走了。袁姓男子则是唤来一个巡逻的卫兵交代了几句之后,再次恐吓了我们一番然后离开了。

我与梁清漓顺从地进了帐篷,也没有过多地交谈,只是就着草堆睡了几个时辰,在天还未亮时便被吵醒了。袁姓男子带着那两人回来了,嚷嚷道:」快起身来!进城了!

我和梁清漓走在三人中间,没有被绑手,也没有被封禁武功,只是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不过倒也是,我们两人手无寸铁,也没有寻常武功高手那样精悍的气质,加上晚上完美的演技,可以说是相当有欺骗性了。

跨过重兵镇守的石桥来到外城的城门后,负剑男子吹了口口哨,便有人从哨岗喊道:「谁?」

「是我,袁进。」

火光下有个人头从城墙上探了出来望了一眼:「那两人是谁?」

「说是花间派的记名弟子,来投奔师门的。我正准备带去烟雨轩。」

「好嘞,开门了。」

沉重的木门被打开后,我们越过瓮城,第一次地走进了濮阳。街道上空空荡荡的,除了零星的巡夜卫兵携带的火把和油灯之外,一片黑暗。

袁进从守着城门的那几个士兵那儿取了盏油灯。在灯火的照亮下,我终于看清楚他的容貌:络腮胡须,面皮焦黄,浓眉大眼,倒是个卖相相当威风的汉子。

城内的情形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除了少数几栋有所损伤的建筑之外,街道有些杂乱但并不算特别肮脏。鳞次栉比的住宅和小楼房在数量上看起来丝毫不比汴梁少,可以想象在和平时期,白天会有多少人穿梭在这些清冷的街道中。

在沉默中走了大概有十分钟后,我们拐了个弯进了一条被灯火点亮的街道,迥异于之前路过的安静且黑暗的区域。

而这灯亮的源头是街中一座庞大的院落,紧闭的暗红色大门外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

袁进走了上去与两人说话:「喏,这两个说是跟花间派仙子们有师承关系,前来投奔的。」

「哦?我且进去与女士们确认一下。名字叫什么?」

「苏芮,那男的叫张沛。」

护卫进门后,我和梁清漓有些紧张地在外等待。两道难关,第一道已经顺利通过了,就看林夏妍的准备能不能帮我们把这一关也圆了。

数分钟后,护卫出来点头道:「赵女士让他们进来,辛苦了。」

袁进对我们抬了抬下巴道:「好吧,你们进去跟赵仙子说清楚。要是有不实之处,她自会处置你们的。」

「多谢袁大人。」

我们进门后,均是被里面那豪华气派的景色震了一震。庭院是一片优美静谧的园林,两侧茂盛的花木在灯火下可见艳丽的颜色,甚至隐约闻得到阵阵幽香。 斑驳的石子路越过一潭碧水与凉亭,引向了里面高大宽敞的正房。黑色的瓦片如叠叠波浪,素白的墙壁上暗红色的窗户后看得到烛火在忽闪,却是标准的大户人家豪宅。

走过石子路后,正房的门被打开,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小白,直接带进来就是了。」

那被唤为小白的护卫带我们进门后,恭敬地对声音的主人稍稍弯腰道:「赵女士,人我带到了。」

「行了,退下吧。那么,你们又是谁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妖女与妖男我定睛一看,这「赵女士」看起来是个约莫三十岁,容貌相当美丽的女子。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五步外,穿着艳红色双蝶裙与宽袖淡青色罗衫,双臂抱在胸前,素白色里衣之上酥胸半露,甚是诱人。美人面如冠玉,黛眉云鬓,一对半眯的勾人圆眸饶有兴趣地在打量我和梁清漓,不知在想些什么。

单论容貌的话,她不算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那一挂,但举手投足间似乎携带了一股勾魂摄魄的幽香,令我忽然有些心脏加速。

毕竟是女人家的地盘,我识趣地没有回答,而是让身边的梁清漓接过话头。 梁清漓行礼答道:「见过赵女士。奴家姓苏,名字单一个芮字,曾是顺安府内的一个艺伎。一年多前遇到派中的长老,林嫣然,被师父收为弟子,并嘱咐有机会的话可以寻找派中的前辈,归入师门。如今战事蔓延到青州,奴家与夫君都有意加入门下。」

赵女士挑眉道:「哦?早不来,晚不来,偏要在我们打下濮阳之后才落叶归根,莫不是寻求我派做庇护的?」

梁清漓平静地说道:「这个世道,又有谁不是在寻求一个依靠呢?奴家从青楼到寻常人家,从顺安到青州,已经流离够了。无论动机如何,只要真切地想要成为花间派的弟子,岂不就足够了?」

赵女士有些动容地说道:「……确实如此。嫣然么,她确实跟我打过招呼,否则的话你也进不了这里的门。不过,来,让我试试你的功法。」

梁清漓上前一步坦然地探出手,赵女士轻轻将三根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口中轻声念道:「五脏之气蕴养,只待采气凝元,贯通五行了,果然得了我派真传。 咦,这份资质……荷尖碧叶么?难怪师姐会看上你。」

她抽回手,左右观察了梁清漓一阵后,美艳的面容多了一丝亲和的笑容:「我暂时无法完全相信你,但我也不需要。别的那些门派或许还需要考验,试探你,但是我花间派,从来都是为孤苦无助的女子敞开门扉的。只要你不是别有用心,又能遵守规矩,那便可被接纳。这是你的夫君?」

我抱拳行礼,梁清漓则答道:「是的,夫君与奴家共同修炼牝牡玄功。」

赵女士眼光向我扫来时,尖锐得有如刀锋一样,令我背后一寒。她不置可否地说道:「我派弟子的双修伴侣,除非有掌门准许,都必须参军充入青莲力士,为圣教做事。张沛是吧?你可有异议?」

我摇头道:「在下自然明白,也愿意为圣军大业出力。」

「嗯,不错。那么,你先出去跟小白说明情况了,他自会将你带到青莲力士的居所。小芮,你留下在这里,我与你说说派中的门规,日出后,你们自可再会。 我们会测试他的功法和资质,做好安排。」

我和梁清漓有些依依不舍地贴面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便分开了。那名为小白的护卫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娴熟地带我来到数条街外的一座小院落。

「这里便是新加入圣军的青莲力士居所。进去后找王管事,他会给你安排一个房间的。」

「多谢白兄。不知白天在下该如何与娘子再见面?」

「到时会有人带你来烟雨轩的。今晚你先去睡吧,注意不可在街上闲晃,否则会被卫兵押下的。」

我进了这座小院落,被护卫领进书房与一个满脸皱纹,眼神疲惫的中年人面首。

「名字,籍贯,背景,来由。然后让鲁丙试试功法。」王管事从书桌上抬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仔细地解释了「张沛」的背景故事后,王管事在纸上记了几笔,然后对门口伫立的护卫鲁丙示意。他伸出手试探了一下我的真气,感应到我身中残破的经脉,不由得惊奇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王管事点了点头。

「五行自明,五气已生,只待凝元贯通。」

王管事从一旁的木制令牌里抽出一道抛给我道:「住七号房。里面已经有两个跟你一样才入教的新人。别想着耍什么小手段,这里全是青莲力士。」

「多谢王管事。」

护卫一边简练地描述着府里的注意事项,一边带我穿过走廊,来到了七号房。 里面虽然简陋,但也有三张床,暂时够用了。上面两个跟我一样睡眼惺忪的年轻男子坐起身来,见到我之后,均是搓了撮脸迎上来自我介绍。

「哈……这位仁兄也是新加入圣教的么?我姓罗,单名一个威字。这位是肖山肖兄。」

「正是,在下张沛,有礼了。」

罗威是个白面书生,谈吐斯文,给我的印象甚好。肖山则是个孔武有力的长身汉子,浓眉大眼,下巴留了一撮漂亮的胡须,亦是卖相不错。我不得有些怀疑,花间派弟子的这些双修伴侣,莫不都是水准之上的俊男子?

肖山是顺安人,对朝廷没有什么归属感,原先在小帮派混迹,后来宁王军攻过来时,这个小帮派内部分裂,一半助力濮阳官府守城,肖山跟随的另一半则大胆地投敌了。罗威则是青州边境的读书人,所在的小镇子被宁王军轻易地攻下后只得投降。他原本对自己的命运惊惶失措,但因为宁王军厚待读书人,反而混得不比以前差。

两人都有共同的一点,那便是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机缘巧合下,被花间派的弟子看中,选为双修伴侣,一步升天,喜得美娇娘。不过也因此必须修习牝牡玄功,充入青莲力士之中。肖山原本就是武人,倒是如鱼得水,反而是罗威纯粹是个读书人,虽然温文尔雅的性子很令自家媳妇喜欢,习武进度却不如人意。

那些受花间派管辖的女子,作为培育出青莲力士的牝牡玄功修习者,自身也是青莲力士的兵源,但恐怕她们并不是每一个都能真正加入门派的。这些女子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宁王军中给她们配了谁作为双修对象,想反抗也无从反抗,反而是花间派的弟子似乎拥有相当高的自主权。

这些细节都是我旁敲侧击地从两人打听来的。两人虽然比我早来了不少,但都是年轻人,倾诉欲极高,在我不露痕迹的搭话中,很快便露了底。

「像咱们住的这个小院子,还有十余个处境相似的兄弟们。大家都是最低级的新兵,领最低级的薪俸,功夫和经验都是最浅显的,甚至算不上真正的青莲力士,每日都要做新兵的训练,而且还要修成玉莲诀或者武功有三流水准才能正式入军。正式的青莲力士之上还有金莲力士,听说住处好多了,尊者们更是全在内城里,住在那些高官贵族的府邸里!」罗威叹道。

我问道:「金莲力士和尊者是什么意思?咱们还分等级的么?」

肖山抚须解释道:「当然了。像咱们这些顶多三流的小卒子,都是最常见的青莲力士。在咱们之上的二流高手,每一个都是精英战力,被称为『金莲力士』。 圣军最厉害的武者则是『尊者』,每一个都是能对上凤阁高手的一流强者,是青莲圣军的杀手锏!」

原来还有这么个划分方式,这我倒是没听说过。尊者这称呼也有意思,凤阁高手被称之为代天而行的「行者」,宁王军则是弄出了所谓的「尊者」来代指一流高手,颇有几分依样画葫芦的感觉。哪怕是有着牝牡玄功的帮助,宁王军里一流高手也不可能多到哪里去,但是每个都是在战场上,在刺杀行动中无坚不摧的尖刀。

而高官贵族都在内城么……我继续问道:「濮阳原来那些官员都被护法大人斩了么?」

肖山遗憾地说道:「没有!真是可惜了,圣军实在是太仁慈了,护法大人仅仅是处决了一批带领守军,残害我军最甚的首恶。听说内城里的好多狗官都被宽待了,呸!白白死了那么多圣军的好儿郎,就是为了饶过这些腌臜货色,真是不值。」

相对于肖山恨恨的反应,罗威则中立许多:「肖兄这就有些错怪护法大人了。 实在是圣教人手奇缺,为了能够顺利消化濮阳这种大胜,不得不对朝廷官员威逼利诱。」

肖山嘟囔道:「与其让朝廷狗官继续戴官帽,还不如让俺们小人物耍耍。」

罗威苦笑地摇了摇头。我对两人的个人抱负没有兴趣,附和了几句后继续问道:「小弟倒是有一件事有些好奇,为何咱们青莲力士明明是成双成对,需要双修伴侣才能发挥出作用,却被分开来居住?」

肖山咂嘴道:「好问题!当初我被家中娘子看中后,除了当初为了修习玄功筑基的那一个月,剩余的时间都不得不像如今这样分开来!说是什么花间派门规,三个月后表现良好才能挣得与派中弟子同住的资格。跟自家婆娘都不得不如此,荒唐!」

罗威添了一句道:「听说原来花间派的门中规定是双修伴侣必须一年后,通过层层考验,才能在派内一起修行玄功。后来加入圣教之后才放宽了限定,甚至可以先修炼派内真功。」

有意思,之前花间派的门规显然是为了避免有骗武骗色的男人钻空子制定的,但是与青莲教合作之后,一切都为扩展战争潜力服务,不得不准许了「先上车后补票」这样的情形。

打听到了足够的情报后,我瞅着天才刚亮,便告罪一声,上床准备补个觉。 不知道梁清漓那边如何,希望没有出什么差错,她在这种女儿国度过了五六年,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这几天没能与她双修,那如附骨之疽的慢性痛又开始发作了。

我才刚刚入睡,便又被府里的护卫叫醒,先是去洗了个冷水澡清醒了一下,然后与院子里其余的二十来个年轻男子一起吃早饭。而饭后的第一件正事,不出意料的,便是听从王管事与我们背诵经文,讲解教义。时隔两年多后,没想到我又来上这青莲教的洗脑课了,连教义和经文都是来来去去的那么同一套。

不过倒是有一样东西是新的,也是让我最感兴趣的,那就是宁王军起兵的理念和缘由也被加了进来。比起讲解教义时各种引用典章,故弄玄虚的神魔鬼怪之谈,宁王军理念很简单,而且很……眼熟。

第一个是清君侧,让皇帝别瞎折腾去想打仗,专心经营大燕让大家生活过得好一点就是了。当然,皇上自然是圣明的,出兵的本意也都是好的,全是被下面的人蒙蔽了,才会黩武穷兵,所以要把奸臣都给铲除了,让宁王大爷辅助皇帝。

第二个是均贫富,从官宦富庶之家夺回属于贫民的财富,让每一个加入圣军的人都要有田地,有饭吃。若说第一个只是为了裹层大义,拉大旗做虎皮的话,这个算是农民起义的核心吸引力,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第三个则货真价实地让我有点震惊了。宁王军对于武功的态度竟然与大燕截然不同,不仅大力鼓励不同武功与修行知识的流传,更是有一个相当响亮的终极目标:人人有功练,人人当高手!我很难不怀疑这只是方便宁王军大肆扩张青莲力士规模的宣传手段而已,但是教众对于这一点的热情甚至比分田地和赚出路更高,均是打破头脑都要试图加入青莲力士,让我不得不佩服于这大胆的理念。

说起军队起义的理念时,大家都很专心,但是讲起教义之后,学习热情便直线下降。我注意到,这里面我,罗威,和另外一个看起来有些脸色苍白的男子接受能力最强。剩余的虽然都不是我这种半路加入的人物,而是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的教众,背诵起经文时都是一脸苦相,而王管事也见一副怪不怪的样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三个是这二十人里唯三读过书的,难怪罗威这明显的文弱书生都能被宁王军捞出来厚待,还是因为教众普遍的文化水平不够高,读书人的稀缺性太大了啊!

上完早课之后,王管事宣布道:」好了,大家可以跟着护卫去找花间派的伴侣了。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众人听到这话,突然精神百倍了起来,对无奈的王管事道谢后兴致勃勃地跟着护卫出门了。比起什么圣教经书,哪怕是令人热血沸腾的军队宣传,温香软玉在怀才是年轻男人们最认的硬道理啊!

「张兄,这里。」罗威招呼我跟着另外三人在两个带刀护卫的引领下往数百米外的烟雨轩走去。

「罗兄的内子也在烟雨轩?」我跟上来问道。

罗威脸上带着有些傻傻的笑容道:「正是,哈哈,她跟你的媳妇一样,也是在他处被花间派长老看重资质,收下为徒的,待会儿若有机会我为你们介绍一番。」

进到烟雨轩后,数个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已在正房的厅堂里等待着,见到我们进来便各找各夫去了。

我张望了几眼后,果然看到梁清漓换了一身轻便的青色对襟短襦与淡黄色的百褶裙,长发也被绾起成漂亮的巾帼髻,犹如一朵盛开的荷花般含笑伫立。

我迎上她问道:「早,昨晚睡得好吗?看起来你还挺精神的。」

梁清漓轻声道:「嗯!终于能洗澡了,奴家挺满足的。」

「我也是,虽然水有点冷,但好歹能够睡在床上,舒服。吃了早饭吗?」

「嗯!跟赵师叔一起认识了派中的师姐之后,大家一起吃的,夫君呢?」

「我也是跟这群同僚一起吃的,两个室友看起来都挺友善的,其中一个也来了,待会儿介绍一下……咦,人呢?」我转头看了看,发现厅室里突然没几个人了,只剩下昨天见过的赵女士和几个侍女模样的女子在一旁看着我们聊天。

赵女士走过来,似笑非笑地说道:「看得出,小苏对你很是上心啊。你们跟老夫老妻似的,倒还真是挺般配的。其余的人都抓紧时间恩爱去了,毕竟每天见面的时间只有这三个时辰,不仅要练功,还得说些体己话呢。」

梁清漓毫不在意地挽住我的手臂微笑道:「奴家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对夫君出手呢。」

赵女士仰首大笑道:「哈哈!正该如此,这才是我派弟子该有的气魄。见到喜爱的人,便要先下手为强,无论是与一人长相守,还是想尝遍天下俊男子,都切勿让那些可笑的礼教和大道理束缚了自己的心意。」

唔,虽然赵女士说出这话的样子有点太像个女魔头了,但是道理我却挺赞同的。

「好了,小芮,你带他回房吧。哪怕你是林师姐收的弟子,来了烟雨轩也得按照规矩来。三个月后若表现良好,自有大把时间去厮守。」

我们告退后,梁清漓带我穿梭了这座金碧堂皇的大宅子,来到一间属于她的闺房。里面有一套简朴的红木家具与一张足有六尺宽的大床。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让我依稀有些重回聚香苑的感觉。

我掩上门后,四处打量了几眼,说道:「是不是有点回到了顺安的样子?」

梁清漓会意地答道:「是有那么几分意思呢。」

我们一起上床,将蚊帐放下来后,开始说悄悄话:「夫君,咱们该如何与其他人搭上线?宋钊他不会有事吧?」

我沉吟道:「得找个机会出门,但是先不急,你我初来乍到,哪怕有林前辈的引荐,也肯定会受到相当的关注与监视。禹仁他们也需要几天来熟悉环境,这前几天不能轻举妄动。宋钊应该已经混进来了,既然当时那三个兵士没有对他怎么样,那他肯定已经找机会进城了,说不定已经和禹仁他们碰头了。我给你的符纸没被发现吧?」

「嗯,奴家已藏好了。还有易容,虽然禹仁大哥说除非用上特制的药水,否则无法洗下来,但奴家还是有些担心,洗脸都不敢用力。」

我心有戚戚地说道:「我也是啊,万一前脚出门一个样,后脚进门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那就死定了。说起来,赵女士叫什么名字啊,她看起来好象是这里的领头人?」

「她的全名唤作赵妃彤,绰号『素手凝香』,是花间派驻在烟雨轩的主管。 她在辈份上是师父的师妹,自己也是个二流高手呢。不过师叔似乎是主修云雨花露诀的那一派,比起武功上的威名,更多的似乎是……唔,艳名远传呢。」

「素手凝香我也听说过,辈份在花间派里不小啊。」我啧声道,「名声也不稀奇,就凭她刚才的态度,肯定是那种睡遍小白脸的豪迈作风。」

梁清漓有些纳闷地说道:「若是任何其他男子说这样的话,肯定是带有贬义的,但夫君似乎却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嘛,我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不会双重标准,对自己一套,对别人另一套;对男人一套,对女人又一套。既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那么最起码的,有条件这么做的女人,也不该被口诛笔伐的,是吧?」

梁清漓哭笑不得地说道:「师父若在此,肯定会对你这套道理十分赞同的,但奴家总感觉夫君设想中的那样,和派内的理念,并不是同一条路的。」

「据我观察,你师父最讨厌的是我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对上谁也不虚。」

梁清漓啐了一口道:「师父最讨厌的明明是夫君油嘴滑舌的模样吧。」

我无奈地摊手道:「有时候,只要说的不是对方想听的话,那么试图讲道理,和满嘴烂话,对她来说,真的有什么不同的吗?」

梁清漓伸出手来将我的外衣解开道:「好啦,奴家能理解你的想法,但…… 也不是不能理解师父对上像夫君这样的人时为何会那样反应。这些话且不说,咱们每天就这三个时辰在一起,还是干点正事吧。」

我盖住她的手调笑道:「哎哟?白日宣淫?看来我确实入了妖女窝啊。」

梁清漓翻了个白眼道:「是啦是啦,奴家垂涎夫君美色,恨不得长在夫君身上。」

「你若是妖女的话,那我这种心甘情愿陪你入门的,恐怕也担得上一声妖男的称呼。」我若有所思地说道。

「……快给奴家脱!」

于是一连五天,我与梁清漓都规规矩矩地过上了青莲教力士与花间派弟子的生活。也难怪院子里的同僚们会如此期待去见花间派的媳妇,除此之外,这日子确实没啥盼头。早上参加洗脑,下午见面练功,晚上集中习武,军训,然后睡觉,每天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的。而我们被教导的内功心法,却正是当初在太屋山下的青莲圣城所传,让所有苦工都必须学习的《玉莲诀》。能够炼成《玉莲诀》 的人,可以直接跳过考核期得见圣军高层,被种下青莲力士的真气种,从此武功进展突飞猛进。

这段功诀是为了选拔出有青莲力士资质,从而被植入真气种子的关键,能够炼成的,自然都是有资质被施术的人选。我们猜测,莲开百籽种植真气种子的秘术只有青莲教最高层的那一小撮人才掌握了,偌大青州也许只有右护法和一二个他最信任的部下识得这门秘法。期间军部也牺牲过几个间谍炼成玉莲诀,试图从而掌握青莲教高层的踪迹。但这些暗子后来都失去联络了,想来被宁王军不知如何地揪了出来。

可惜,哪怕《玉莲诀》已被军部搞到手,却一直到现在也没能研究出到底如何实现莲开百籽的效果。

我倒是有些好奇,烟雨轩这些花间派弟子显然都是专修牝牡玄功的,那么专修云雨花露诀的弟子又在哪里?倒也不是说学了牝牡玄功就不能兼修云雨花露诀了,不过要是这些弟子除了每天跟教中的双修伴侣你侬我依之外,还要去打野食,且不说这么脚踏数条船的行为会不会让教内人心起伏,单单是兼容两部功法便容易使根基不深的弟子碰到各种修行上的障碍。

花间派两部派内绝学最后演化成两条截然不同的派系和道路,除了历史原因和派内的政治博弈之外,还是因为有能力两者兼修的,都是至少触碰到二流层次的弟子,而到了那个地步的武者,一开始选择的功法已经根深蒂固,总会有所偏重的。

到了枯燥无华的第五天,我已经跟其余人一样,无比期待着每日与娘子见面的时间段了。就连每日的团队契约群聊被激活时,除了例行问问谭箐什么时候能启程来濮阳之外,更多都是为了让我排解无聊。

在我开始担心我们这些新加入的青莲力士真就只能按部就班地双修习武,也许需要我铤而走险找机会时,情况终于如我期盼的那样,起了变化。

这天下午,在我们来到烟雨轩后,迎接我们的不只是各自的伴侣,还有数个陌生的美丽女子。其中一个为首的正在与秀眉微蹙的赵妃彤低声交谈,看到我们进来之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们几个,今天有个新的任务。你,还有你,读过几年书是吧?跟我们走。 这两人在派内的双修伴侣也一起来。」

被选中的人俨然是罗威和我。我们面面相觑,罗威有些不知所措,我则是竭力在隐藏自己的庆幸。

机会总算来了。